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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隐蔽嫌疑人》社会派推理,凶案背后的恐怖真相,作者:陈浩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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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4-4 17: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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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看来不只是分身帐号,更是免洗帐号,可以随时丢弃。”阿星说。

    “不如再直接抓阚致远回来问个清楚?”家麒瞄了白板上写著“阚致远/无明志”旁边的照片。“这家伙知情不报,不合作就找个罪状治理他。”

    “行不通,我不认为他会屈服,而且你看我们上次盘问他,露底牌的反而是我们。”许友一摇头叹道。

    “钓鱼挖这个Jasper出来如何?”阿星提议。

    “我可以作饵。”小惠自动请缨。

    “不,小惠妳没有卧底经验,更何况我不认为妳有姿色吸引这家伙现身。”家麒插嘴说,小惠闻言不由得白他一眼。

    “我也不想让小惠冒险,假如这个Jasper是真凶,卧底女探员要冒的风险太大。还有其他手段的话,我就不想用这个容易出岔子的方法。”许友一摆摆手,稳住家麒和小惠之间的火药味。

    “那还有什么手段?”小惠问。

    “可以用饵,但不用亮相。”许友一敲了面前的手机一下。“我们也弄一个假帐号,就像兼职女友那样子贴一些遮著部分脸孔的性感照,然后发讯息给Jasper引诱他。他没反应便开第二个、第三个帐号,反正现在社交平台上老是有这种垃圾讯息,只要他看上其中一个,我们就能和他约见面。对方在约定地点现身,我们便有方法找出他的身分。”

    “可是我们从哪儿找性感照?我不怕从网路上盗用他人的照片引起法律问题,就怕目标会发现是陷阱。”小惠问。

    “这个要问问熟识科技的阿星能不能办到了。”许友一指了指阿星。

    “我?”

    “现在不只有Deepfake将女明星的脸孔移花接木到成人片女演员上,还有AI制图吧。有没有可能弄一些虚构的、像兼职女友用来招客的照片?”

    “啊!”阿星恍然大悟,摸了一下下巴再回答道:“的确能够办到。我和支援科谈谈,给我两天。”

    两天后,阿星向各人展示成果,那些照片几可乱真,长相甜美的少女搔首弄姿,穿上性感的衣装向不存在的镜头摆出诱人姿势。

    “我们特意将五官弄得跟谭瑷莹和女死者相似,我猜目标人物对这类型的女生情有独钟。”阿星笑道。

    阿星注册好一个新的IG帐号,自称Gigi,个人简介里填上“19岁天秤座大学生”和几个花稍的颜文字,然后贴了十数张以心形或笑脸图案遮盖部分五官的照片,并且加上“#PTGF”、“#PTGF香港”等标签,再写上“新入行,请各位哥哥好好宠爱,多多指教”。

    为免跟照片的张贴时间太近引起怀疑,阿星隔天才向Jasper寄出“诱饵”讯息,事实上一天之内“Gigi”这帐号已收到三十多封搭讪和问价的来信,获十多个陌生人追踪。阿星猜说不定不用发信,Jasper数天后也会自投罗网,但由于许友一命令著紧处理,他不敢不从,毕竟几天前追踪器故障一事已让自己在上司心目中留下坏印象。

    “十九岁大学生,想认识新朋友。”讯息内容十分简单,但附上一张更性感的照片,阿星预计对方看到后,总会好奇点一下传讯者的页面,然后就有上钩的可能。许友一和阿星已制定好数个后备方案,如果对方无视讯息便以其他方法引诱对方答话,但发展比想像中顺利,阿星发信当晚就收到Jasper回信。

    “有没有兴趣周末赚点钱?”

    阿星模仿女生的语气,跟Jasper约好周六下午两点碰面。对方直接提议上宾馆及问价,阿星故意装别扭,说想熟一点才发展亲密关系,Jasper的回应虽然有点不悦,但仍同意要求。阿星这样做是为了方便调查,虽然在宾馆房间来个“瓮中捉鳖”相对地简单,但许友一指示的是暗中调查,比起临时取消约会,在宾馆放鸽子更容易令对方察觉苗头不对,而且由于“Gigi”根本不存在,约会当天亦不可能和对方在宾馆房间见面;引诱目标在公众场合指定地点现身,警方便有多种方法调查,既可以跟踪监视,亦可以找借口搜索逃跑中的黑帮人物,直接检查身分证──约定的碰面地点在尖沙咀美丽华广场,邻接夜店林立的诺士佛台,黑道插手部分店子乃人所共知,警方不时巡逻扫荡。

    为了防止露馅,即使和Jasper约好,阿星仍继续在IG贴AI生成的图片,因为估计Jasper仍会留意Gigi这帐号。阿星对持续冒出的陌生搭讪讯息感到啼笑皆非,数天下来来信已达三位数,他不禁联想到谭瑷莹入息有多丰厚,心想难怪不少女生愿意“下海”。他向许友一报告时提及这一点,笑称这种“地下经济”搞不好是疫后消费市场复苏的一根支柱,许友一却只慨叹这现象折射出来的现实。

    这个城市太多孤寂的人了──许友一这样想。兼职女友不是单纯卖身,更是演一场戏,假装客人和自己是情侣,提供的不只是生理上的满足,还有心灵上的慰藉。兼职女友比一般卖淫更兴盛,只说明了这个城市的人想解决的不只是性需要,更是为了排解寂寞;然而兼职女友不过是一种角色扮演,是镜花水月,戏一演完双方不过是陌路人,孤独的人依旧孤独。

    “A组没看到目标,Over。”

    周六下午,许友一和下属来到尖沙咀美丽华广场一期,准备找出Jasper的身分。这商场的入口开扬,而且正对著挑高三层的中庭,许友一身处称为“L1”的二楼,倚著栏杆居高临下地俯瞰整个入口范围;阿星和小惠假扮情侣,站在玻璃门外的金巴利道留意著进入商场的单身男性,而家麒和临时徵调的汉华则在中庭蹓跶,装作等候友人。各人以无线耳机联络,通报状况,行动前阿星亦将用来和Jasper传讯的手机交给上司,由许友一亲自应付。

    手表分针指向“12”,众人抖擞精神,紧盯著每个方位。周六下午商场游客骆驿不绝,不过幸好还不至于人头涌涌,许友一仍然能清楚看到每个进入商场的人的样子。阿星、家麒和汉华都报告说没有发现,他们早已将Jasper的外表和身高烙进脑海,即使对方戴上口罩,他们也能判断对方是否吻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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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疑似目标出现,绿色Polo衫,白色口罩,侧门进入,三点钟方向。”汉华说。

    许友一闻言立即往汉华所指的位置看过去,的确有一名中等身材的中年男人走近,不过那男人没在入口范围停留,直接搭手扶梯往地库商场,许友一更看到对方和一个牵著小孩的妇人相会,似乎是跟妻子和孩子──或孙子──约好。

    “绿色Polo衫无可疑,重复,无可疑,继续留意。”许友一下命令。

    叮。

    就在许友一刚对下属说完,手机传来新讯息的通知。

    “妳到了吗?”

    Jasper传来这样的一句。

    “各单位注意,目标可能已接近。”许友一指示道,一边朝下方入口观察,一边瞄向手机萤幕。

    “我到了,你穿什么衣服?”许友一在手机输入。讯息立即标示为已读,但相隔近一分钟,Jasper仍没有回复。

    “你在哪儿?”许友一追问。

    “妳是不是戴浅蓝色帽子、穿白色连身裙,站在F字头那家店的橱窗旁?”

    许友一看到这问题,立即转头向下一瞧,发现有一个穿白色裙子、戴贝雷帽的女生就站在那个位置。他赶紧望向通道两侧,看到家麒和汉华仍在,然而附近却不见有和Jasper外表吻合的男人。就在他准备向家麒和汉华下令留意接近那女生的男人时,两名和那女生年龄相若的女性走近,热情地挥手打招呼,女生一脸高兴地迎上前去。

    在这瞬间,许友一赫然觉得不对劲。在入口附近能够看到那女生的人,不会逃过家麒和汉华的视线范围,但他们都没有发现;另外,Jasper在形容那女生的衣著时,先强调了帽子,而不是衣服。

    许友一猛然抬头,瞧向平行的方位。

    对方跟自己一样,站在上层俯览著──许友一紧张地张望,同时疑惑著为什么对方会知道这是陷阱。

    就在这念头闪过的一瞬间,他看到了。

    那个男人站在比自己还要高一层的栏杆旁,朝下而望,对方的样子和谭瑷莹的照片一模一样,而且当他看到那戴帽子的女生和朋友会合时,许友一目睹他眉头一皱,再往后退离开。

    “发现目标!”许友一边开跑边朝麦克风嚷道:“黑色外套、蓝色衬衫,位置在L2往二期的天桥旁!A组立即从二期包抄,其余留守原位!”

    美丽华广场一期三楼有一条横跨金巴利道、连接二期商场的天桥,而Jasper刚刚就是在靠近那边的栏杆往下俯视。许友一预计最坏情况已发生,行动曝光,可是既然已看到对方身影,先直接抓人就好。他推开挡在手扶梯前、行动缓慢的游客,三步并成两步冲上三楼,尝试在人群中找出Jasper,然而他通过天桥直奔对面,和从外赶至的阿星和小惠在二期商场里碰头,才发现彼此都没看到目标人物。

    “啊!”许友一狠狠拍一下额头。因为Jasper刚在身处三楼天桥旁,许友一就直觉对方是从那边逃跑,这时候他才想到美丽华广场一期三楼还有一个通往诺士佛台的出入口,对方说不定是从那边离开。许友一之后尝试再传讯给Jasper,可是对方不但没有回复,还直接封锁掉帐号。

    “该死的!”回到办公室,家麒气忿地踹了椅子一脚。“到底哪儿露出马脚了?是那个姓谭的婊子告诉对方吗?”

    “别管哪儿走漏风声,现在重要的是想方法补救吧。”汉华说道。除了许友一外,家麒在B队里最敬重汉华,对方一说,自己也不得不收敛脾气。

    “不如再试试从谭瑷莹那边入手?”阿星说。“比起阚致远,我想她较容易说服吧。”

    “那的确是目前最合理的手段……”许友一抓了张椅子,脱下外套,无力地坐下。“小惠,妳有什么想法?小惠?”

    小惠心不在焉,没有留意上司的问题,自顾自地在翻看案头的文件。

    “小惠,队长在问妳耶。”家麒不友善地朝她嚷道。

    “啊……不好意思,我早几天要求的资料刚送来了。”小惠将文件放下。

    “什么资料?”阿星问。

    “谭瑷莹和Jasper的合照有确切的日期时间,而且她也记得是中区的夜店‘Club BB’,我便姑且向店家索取当晚的交易纪录,假如Jasper用信用卡付款,我们便能从这个名单中交叉比对,看看谁和案件有关……”小惠边说边将文件递给许友一。

    “天啊,妳知道那间夜店一晚有多少笔交易?”家麒吐槽说,“而且要是用现金就没辙吧?就怕这种调查只会耗费我们更多时间,到头来一场空──”

    家麒本来还想说下去,可是他察觉到许友一脸色剧变,瞪著小惠呈上的资料,压抑著抖震。

    “队长,怎、怎么了?”阿星问。

    许友一二话不说,将文件“啪”的一声丢在桌上,抓起挂在椅背的外套并穿上。他捡起案头的一支红色麦克笔,在资料上圈起一个名字,再对部下们说:“我出去一下,你们不用跟来,先调查这个名字。”

    家麒和小惠等人都不知道许友一怎么了,只能看著队长急步离开。他们不知道许友一内心波涛汹涌,懊恼和发现线索的兴奋彼此交战著。

    “哦,许督察,你又要我到警署协助调查吗?还是打算逮捕我?”

    在丹青楼二楼,阚致远对著一脸愠色的许友一问道。许友一刚才开车到筲箕湾,直接杀上阚致远的家,疯狂地按门铃。

    “谢柏宸对你说过什么?”许友一质问道。

    “什么?”

    “我问,到底谢柏宸对你说了什么,令你怀疑他的舅父是真凶?”

    阚致远闻言脸色一沉,直瞧著许友一的双眼。

    看到名单中的那个名字,许友一顿时察觉先前忽略的细节──汉华的戏言说对了一半,Jasper这名字是假名,但对方会取这个名字,很可能就是懒得思考,直接拿姓氏“谢”的谐音来选用;许友一早调查过谢柏宸的家族,知道他的舅舅叫谢昭虎,不用交叉比对也知道和名单中的那个名字相同。

    而更重要的是,许友一对Jasper的样子感到点眼熟,是因为对方和谢美凤有相同的眼型,轮廓也颇为相似。要是他冷静一点,在看到照片的一刻,他应该已发现这个男人就是谢美凤的弟弟。

    那个和谢家母子关系密切,却连外甥葬礼也缺席的男人。

    15 粤语中指“差不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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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逝者的告白.Ⅲ
     

     

    我一直在想死后会不会遇上外公。

    到底死亡后的世界是什么模样?阴间是一片漆黑的吗?有没有天国和地狱?

    灵魂到底是否存在?

    假如我在那边碰到外公,不知道他会否仍一脸和蔼地接受我这个孙子,原谅我没有好好听从他的忠告。

    他要我提防舅舅,别被舅舅的花言巧语骗倒。

    “阿虎心里没有亲情这回事。就连亲人,他也当成外人一样,只会判断有没有利用价值……”外公如此说过。

    外公在我升中四的那个夏天去世了。他本来就患糖尿病,某天跟我和妈在家吃晚饭时突然中风,送到医院抢救无效,就此告别我们。他原本经营的书报摊也只好收掉,而妈就从兼职换成全职工作,确保家庭收入。不幸中的大幸是外公多年前已还清房贷,我家没有租金压力,光是水费电费及生活开支,妈的薪水尚可支撑。我们本来就省吃俭用,所以影响不大。

    我记得外公离世时,妈六神无主,丧礼事宜都由猫叔打点。猫叔是个补鞋匠,他的店子就在外公的报摊旁,外公人有三急要上个厕所,猫叔便会帮忙应付顾客。外公猝逝似乎对猫叔打击不小,虽然他比外公年轻,但不久之后他也干脆退休,悠闲地过日子,弄孙为乐。

    他一定是感同身受吧。

    其实舅舅身为谢家嫡子,外公的白事毋须由外人办理,只是舅舅表明“事业为重”,说抽时间为外公担幡买水已算是尽了他的责任,妈对舅舅总是包容迁就,所以就没有坚持,只是她根本做不来,猫叔才会仗义插手。我记得猫叔对舅舅十分不满,差点要动手代外公教训不肖子,只是看在妈和我份上才忍耐下来。

    “姊,我现在签的一张保单,光是佣金也有几万块,老爸泉下有知也不想拖我后腿,要我白白错过机会吧?”

    那时候舅舅对妈这样说。

    的确那阵子舅舅比平日更意气风发,就像只差一步便能出人头地,为谢家光耀门楣。当然,我知道即使舅舅飞黄腾达,我和妈也不会受惠的。

    尤其外公曾经拒绝过舅舅的提案,场面闹得很不愉快。

    时间大约是外公死前一年半,即是我念中二那年吧。那天是周日,外公早上不小心闪到腰,妈便代班顾摊,让外公在家休息。中午时舅舅来访,虽然是假日,但他仍是西装笔挺,说早上跟客户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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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3 天前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这一行才没有假日,客户说只有星期天有空,难道我可以摆架子说不方便吗?”在房间看书的我听到在客厅的舅舅这样对外公说。

    “既然你这么忙碌,为什么花时间回来?”外公语气硬邦邦的。

    “老爸,探望家人哪需要什么理由?我碰巧在附近见完客户,看到姊代替你顾摊,就猜到你身体不适了。”

    “嘿,你这么关心亲人就好。”外公像是在嘲讽舅舅。

    “要我替你贴药布吗?还是涂药膏?”舅舅倒似乎没在意,亲切地问道。

    “不用啦,阿凤已帮我贴了。”

    接下来舅舅和外公闲话家常,不过其实都是舅舅在说,吹嘘他如何受大老板重视,抱怨新入职的后辈如何卑鄙地挖墙角,又或者谈哪个名人客户上了哪本杂志,豪宅怎么怎么华丽夺目之类。外公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一言半语,连我这么鲁钝都听得出他对舅舅的吹牛皮感到厌倦,恨不得赶舅舅走,好好卧床休息。

    “老爸,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退休?”舅舅突然问。

    “退休?好端端的干什么退休?”

    “你一把年纪,是时候优哉游哉过些没压力的生活,犯不著每天一大早摆摊开档。”舅舅换了语气,“看看你今天还闪到腰,不就是说明你需要休息吗?”

    “这只是意外。”

    “就当是意外好了,但那种不起眼的小报摊能赚多少钱?”

    “阿虎你给我放尊重一点,你和阿凤能三餐温饱,就是拜那‘不起眼的小报摊’所赐。我从小教你饮水思源,但我就知道你听不入耳。”

    “好好好,算我说错了。我的意思是,现在你付出的劳力根本和收入不成正比,这个你没有异议吧?以前人家买报纸买杂志都要靠书报摊,但现在连便利商店都加入竞争,然后嘛,你知道什么是网站吗?外国已经有好几家报社建立了网站,将每天的报纸放上网,免费给公众阅读了,家里有一台电脑就连报纸也不用买,香港迟早也一样。报摊只会愈来愈难经营,既然早晚都要结束,何不早点收掉?”

    “就算利润微薄,好歹都是一份收入!你一个人到外面闯,我这老头从来没伸手向你要钱,难道你现在良心发现,要每月给我家用,分担这个家的开支吗?”我听得出外公在说反话,他的语气没半点欣喜。

    “对啊,差不多,我现在就有好处给老爸你!”

    “什么?”

    “公司推出了新的计划,称为‘富盈之选’,集保险、储蓄和投资于一身,利用目前东南亚经济发展的势头,和美国著名的投资银行合作,设立了新兴市场基金。回报相当惊人,而且毫无风险,由于配额有限,我都只向熟客推介,当然肥水不流别人田,有好处我自然会留一份给家人……”

    之后舅舅便鼓起三寸不烂之舌,说了一大堆我有听没有懂的专有名词,像什么杠杆、资产支撑证券、信贷扩张、衍生品合约之类,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舅舅是不是真的懂。外公似乎愈来愈不耐烦,我悄悄打开房门,从门缝看到他一副老大不高兴的样子,但舅舅仍口若悬河,拿著一个文件夹边翻边向外公展示。

    “我才没有闲钱拿来跟你买这玩意。”外公终于忍耐不住,一把推开那个印著舅舅公司名字的塑胶文件夹。“你拿自己的钱去赌,输光了也是你的事,我还有阿凤和柏宸要照顾,钱只会花在刀口上。”

    “投资才不是赌博,现在通货膨胀厉害,同一笔钱不拿来滚存增值,将来必定吃亏。”舅舅换了个姿势,收起文件,再对外公说:“而且老爸你明明能轻松拿个一百万出来,可以用来买这个‘富盈之选’计划,将来阿宸读大学,你也不用烦恼学费……”

    “我哪来一百万?”外公一脸诧异。

    “这房子拿去按揭16,就能简单提个一百万了,‘富盈之选’的回报比银行按揭息率高很多,你不用担心──”

    “放屁!”外公勃然大怒,像是忘了腰痛,挺直地从沙发站起,指著舅舅的鼻子骂道:“拿房子做抵押借钱来赌?你是不是疯了?”

    “我就说不是赌,是……”

    “我管你是赌还是什么‘之选’!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要我们一家三口无家可归,流落街头吗?你要发白日梦是你的事,别打我的房子主意!”

    “老爸,这计划真的千载难逢,你有钱赚之余我也能添一笔业绩,何乐而不为──”

    “混蛋!我就知道你只在乎自己的业绩!你还给我们添不够麻烦吗?为了自己的名利就连家人都不放过!给我滚!”

    外公大声下逐客令,舅舅面有难色但倒知进退,不但没有回嘴,更笑著说假如外公回心转意可以打电话给他。舅舅一出家门,外公便将舅舅留下的那份什么投资计划文件丢进垃圾桶,嘴上念念有词。

    “啊──”外公回头时跟站在房门前的我四目交接,他好像没意识到我从刚才一直在偷听。正当我以为外公会怪责我多管闲事,他却换上惊讶的表情,深深地皱著眉,眼眸里还带点悲伤。

    “对不起,柏宸,对不起。”

    在我认错之前,外公先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向我道歉,或者他不希望他们两父子的争执被我这个外孙看到?

    “背脊还好吗?”我改变话题,指了指外公的腰。

    “被那臭小子气一气,连腰痛都忘了。”外公换上和善的笑容。“柏宸,你一定要记得做人要脚踏实地。花无百日红,就算你舅舅之后真的干出一番成就,升职当经理,也难保地位长久,毕竟人有三衰六旺。还有,宁可一事无成,也决不可有害人之心,要好好记得外公这番话啊。”

    我当时懵懵懂懂的,只能点点头。

    虽然我仍记得和阿远伏击大飞时的快感,那种滋味的确一试难忘。

    至于外公跟我道歉的理由,我在多年后才知道。

    假如早一点知道,我的人生就可能有点不一样……

    不。

    那只是自欺欺人,我的命运大概从我出生的一刻已决定了吧。

    -------------

    16 指以房地产等实物资产或有价证券、契约等作抵押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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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先进来再说。”阚致远在玄关让出半个身位,一边示意许友一入内,一边瞄向对方身后。许友一以为他是要查看自己有没有带部下前来,但随即察觉这动作的真意──阚致远是不想让隔壁的谢美凤听到他们的对话,尤其他们言谈中的嫌犯就是她的亲弟。

    “为什么你认为谢昭虎是犯人?”阚致远刚关上门,许友一便问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阚致远仍板著脸,但许友一察觉到对方是故意等自己先翻开底牌。

    “我们接触过谭……那个IG帐号叫‘Cindy.T’的兼职女友,知道你和她见过三次面,并且警告她要注意谢昭虎。”

    许友一说出这句话,阚致远稍稍皱眉,盯著对方。

    看到阚致远保持沉默,许友一继续说:“你对Cindy说虽然没有实证,但你知道谢昭虎有条件和动机犯案,我需要你提供这方面的资料。”

    阚致远摸摸下巴,以不友善的目光瞧向许友一,缓缓坐到沙发上。许友一看到沙发旁的茶几上有一台打开了的笔记本电脑,电脑旁还有几本贴满便利贴的参考书,猜想对方正在撰写先前在讲座中说过的封笔之作。

    “我是嫌犯吗?”阚致远边问边伸手合上笔电。许友一知道当他说出谭瑷莹的名字时,对方便会察觉自己被盯上这件事。

    “在找到真相之前,我不会排除任何人的嫌疑。”许友一答道。“不过,目前我认为最可疑的不是你,所以希望你能合作,提供线索。”

    几个钟头前尖沙咀的行动失败,谢昭虎躲过诱捕陷阱,许友一便不得不改变调查对象的优先次序。

    “许督察,在你眼中,我们这些写推理小说的作家都是只懂纸上谈兵的笨蛋吧?警方真的需要我提出不切实际的个人看法?”

    “我对你和你的职业没有喜恶,我只需要事实……”许友一无视对方话中带刺,“以及基于这些事实的客观意见。”

    许友一这番话留有余地,表示愿意聆听对方的想法,阚致远仍流露出不信任的眼神,就像在猜测许友一是不是为了敲出情报,逼于无奈不得不放松口气。纵然气氛仍然冰冷,许友一决定彻底摊牌,不管对方是否相信他由衷地寻求合作──他只渴求找出真相,为亡者伸冤,假如牺牲一点颜面自尊便能破案,他才不会犹豫。

    两人对视了片刻,阚致远先别过视线,就像愿意姑且降下内心的壁垒,尝试对话。

    “你们一开始便将案件当成变态杀人,是连环杀手的案件吧。”阚致远说。“的确,受害者被分尸并且保存在瓶子里,凶手就像‘雨夜屠夫’,也有点像美国的‘密尔沃基食人魔’杰佛瑞.丹墨,任谁都会想成犯人是出于取乐或异常欲念而杀人。可是假如凶手只是将它伪装成这类案件,警方便会忽视很多合理的线索了──许督察,一般情况下在一个房间里发现三名死者,警方会从何著手调查?”

    “谁曾出现在案发现场,再来便是死者的人际关系,例如有没有与人结怨……”

    “还有就是谁会从他们的死亡得益。”阚致远接过许友一的话。“我看你们八成没有调查过柏宸的资产吧?”

    “别小看警方,我们已第一时间调查他的帐户,知道他在股票市场赚了不少,要不然那时候也不会问你是不是有代他拿钱给谢美凤。”

    “我说的是‘资产’。你知道那间房子是谁名下的吗?”阚致远伸手指了指墙壁,示意隔邻的谢宅。

    “不是谢美凤?”

    “是柏宸的。”

    “什么?”

    “那房子本来属于柏宸的外公,谢老先生在……嗯,应该是一九九七年离世的。他去世后柏宸和美凤姨才知道他早就找了一位律师订立遗嘱,十数万块的积蓄平分给两名子女,但房子就给柏宸继承。当时柏宸尚未成年,房子在法律上如何让渡、是否由律师暂管我不大清楚,但总之三年后柏宸满十八岁,房子就是他名下的了。”

    “为什么谢柏宸的外公要这样做?”许友一感到诧异。

    “因为谢老先生讨厌谢昭虎。”阚致远苦笑一下。“我不太清楚他们的家事,但两父子有嫌隙就连不少街坊都知道。美凤姨是个没什么主见的妇女,谢老先生大概担心房子由女儿继承的话,不肖子便会哄骗姊姊,侵吞财产,害女儿和外孙流离失所。柏宸头脑未必灵光,但至少比美凤姨知道事情轻重,不会笨到拿房子乱来──毕竟这是他唯一的安心之所。”

    “等等,这和那两个被分尸的死者有什么关系?”

    “我谈的是柏宸啊。我怀疑他是被他舅父害死。”

    “谢柏宸自杀是毋庸置疑的吧!”许友一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线。

    “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你能不能保证他没有被唆使自杀?你也知道谢昭虎以前做什么工作吧?假如他不是口才了得、懂得掌握人心的技巧,也不可能在保险公司当上小组经理,跻身什么‘百万圆桌’,风光一时吧。”

    许友一稍稍愣住,没能接上话──他因为记得谢昭虎的名字便匆匆赶至丹青楼,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嫌犯其余细节一无所知。

    “许督察,你还没调查过谢昭虎,便直接杀上来找我吗?”阚致远的表情就像是课堂上怪责学生没做好功课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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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部下正在调查,我先一步来向你索取资料。”许友一尽量压下尴尬,丢出这个尚算合理的借口。

    阚致远搔搔头发,叹一口气,再露出一个带点无奈的笑容,从沙发站起。

    “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跟我来。”

    阚致远走到一扇房门前,打开,再按下开关点亮房间的电灯。许友一跟著他进内,发现房间里只有一扇小小的窗子,四面墙壁都是书架,塞满大量书本、唱片和电影光碟,有些书籍更直接堆在木地板上,形成一座座小山,凌乱的环境和简约整洁的客厅相比,宛如两个世界。靠近窗边的书架旁有一张同样被书本和杂物文具覆盖的书桌,但此刻最先抓住许友一注意的是书桌旁一面架在H形支架上、高九十公分、宽六十公分的直立式白板,上面被以蓝色和红色麦克笔写上的文字、剪报和用印表机列印出来的图片填满。

    白板正中央写著“谢昭虎”三个字,文字上方有一张貌似偷拍的照片。

    许友一一眼便看出这白板的用途,它和重案组调查案件时,写上涉案人物和线索的那一块差不多,虽然面前的尺寸较小,但上面的资料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个月我可没闲著。”阚致远敲了敲白板,指向谢昭虎的照片和旁边的几行蓝色文字。“虽然外表看不出来,这家伙今年五十八岁,曾在日东保险任职保险代理及分组经理,十五年前被解雇,执照亦被吊销。从百万年薪一夕之间变成被业界放逐,似乎是严重违规,没闹上法庭大概是公司私下摆平。谢昭虎离开从事了二十多年的保险业后,好像辗转做过好些不同的工作,但应该没有什么起色……目前他靠经营网店贩卖电子产品维生,以及兼职夜班计程车司机赚取外快。”

    许友一凝视白板上的一张照片,穿T恤和七分裤、胸前挂著蓝色胸包的谢昭虎站在一辆红色的计程车旁抽烟,和谭瑷莹照片中那个夜店玩咖的形象相距甚远。就在他打算继续向阚致远发问时,他赫然察觉那照片的背景。

    “这是湾仔日善街?”许友一指著照片问道。

    “嗯,他在这儿跟日班司机接班。我花了很多天监视他,甚至跟踪他接载乘客,可是从来没有找到罪证。我看到他有时会揹著大背包开工,本来猜想他是不是经营‘毒品快餐车’,利用计程车作掩饰来运毒贩毒,没料到他老老实实地当职业司机,乘客都没可疑……”

    虽然许友一聆听著对方的说明,心里却想著另一回事──假如家麒经验丰富一点,便能留意到阚致远到日善街的目的,更早察觉谢昭虎的存在。

    “经营网店和当兼职司机并不可耻,但谢昭虎十多年前风光一时,人生大起大落,对这种人来说现在的工作就是屈辱,他会想旁门左道巧取豪夺是合理推测吧?”阚致远以右手食指指向房间的两个角落,像是示意他们二人身处的空间,“丹青楼是旧楼,单位价钱比市值略低,但毕竟空间宽敞,今天至少可以卖个七、八百万。柏宸去世,房子便会转到美凤姨名下,谢昭虎要哄骗亲姊,大概比他以前说服客户投保更容易……比方说‘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没意思’、‘换换环境免得触景伤情’之类,即使只能‘借’到一半,也有三、四百万资金让他东山再起,或是拿来挥霍。这价码足够让人动杀机吧?”

    “你如何调查到这些情报?”许友一问。

    “我好歹在这儿住了快三十年,见过听过不少八卦,我还记得大约二○○九年还是一○年左右谢昭虎有来探望美凤姨,好像因为借钱不遂,闹得很不愉快。当时我偷听到他们对话,知道那时候谢昭虎债主临门,欠人家几十万,工作又无著落,唯有求助于美凤姨,可是美凤姨只有数万块积蓄,谢昭虎便恼羞成怒,骂亲姊见死不救。我后来向美凤姨打探,她其实已将仅有的存款都给弟弟应急了,只是谢昭虎不知恩义,得寸进尺。不过那家伙后来好一阵子都没来,再次找美凤姨时又绝口不提之前的不和,大概另外找到财路了吧……对了,据说谢昭虎以前也住在这儿,他保留了门匙并不出奇,有充分条件栽赃嫁祸,甚至可能设诡计将谋杀伪装成自杀,我认为他是最值得调查的对象。”

    “既然你早怀疑谢柏宸的舅父涉案,为什么不通报警方?”许友一努力压下内心的不满,对面前这个知情不报的作家问道。

    “我是翌日看完新闻报导,得悉详情才联想到谢昭虎可疑,至于为什么后来没对你们说明……”阚致远狠狠地白许友一一眼,“许督察你当时一口咬定柏宸就是犯人,又说什么就算有诡计也是柏宸瞒过母亲在房间里禁锢了受害者,换作你是我,会认为通报有用吗?”

    许友一为之语塞。他回想当天的确有点上火,大概是因为那些标本瓶里的残肢太吓人,然后得知谢美凤纵容儿子茧居而没有向社工或精神科医师求助,令他不自觉地涌起某种情绪。他平日都叮嘱部下们办案要冷静,不要被心情左右判断,结果这次自己却在节骨眼栽觔斗,害调查停滞不前。

    “那么,遭分尸并保存起来的两名受害者又和谢昭虎有什么关系?”许友一收拾心情,改变话题。

    “我有我的想法,但我暂时不想对你说。”阚致远两臂交叠抱胸。“我对那案件的了解都是来自报章杂志,那些内容不尽确实,所以我的意见只是臆测,假如它和证据有冲突,你便会认为我的‘所有看法’都没有价值了。你先回去核实我告诉你那些关于谢昭虎的事,确认我有没有虚报,我们才继续谈吧。”

    虽然这道逐客令下得有点不礼貌,但许友一也觉得阚致远的话不无道理,而且掌握更多谢昭虎的情报更容易讨价还价,引阚致远吐出更多资料。不过许友一在离开前还是忍不住向对方多问了一个问题。

    “就当你最初的假设正确,这不是嗜血的变态连续杀人魔的所为,那么犯人为什么要如此残忍地将死者分尸,并且猎奇地将它们制成标本?”

    “许督察,你认为推理小说的谋杀诡计重点是杀人吗?”阚致远答非所问。

    “难道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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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我认为不是。”阚致远微微一笑,像是换上作家无明志在讲座上的样子。“杀人很简单的,一、两句话便可以将一个角色杀死,推理小说的真正诡计在于‘处理尸体’。为了隐瞒犯罪,犯人作案后便要想方法毁尸灭迹,确保死者不被发现,从而追查到自己身上,可是人体是很难彻底毁灭的。火烧的话要以高达摄氏九百度焚烧两个钟头才能将骨头烧成灰,这种温度的火炉需要特别订造;用强酸就要冒著破坏容器或排水管的风险,惹来不必要麻烦;至于丢进海里或埋在山林,被陌生人发现就只是时间问题,幸运的话可能数十年都没人知晓,不幸的话隔天便被找到了。推理小说中犯人施诡计,要不是针对处置尸体这事上,就是为了省略这些麻烦复杂的鸟事,才会想方法陷害无辜的第三者,或是伪装成意外或自杀,为‘尸体存在’这件事找一个合理的出口。不过,其实除了以上的手段之外,还有一个可行的方法。”

    “什么方法?”

    “将尸体藏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与其将死者埋在郊外,不如将它保存在家里,可是考虑到一旦需要移动,运送整个人体的风险很高,所以将尸体砍碎再保存,变成易于携带搬运的尺寸,就有百利而无一害。”

    许友一不认为正常人会用上这种诡谲怪异的做法,虽然他想驳斥,但一时之间也找不到理由,而且他察觉阚致远不打算继续谈,就先回去重案组办公室,和部下们从长计议。

    花了好几天,许友一确认了阚致远提供的情报,谢昭虎的个人资料基本上都是事实。谢昭虎一九六五年出生,比谢美凤年轻五岁,一九八一年中三毕业后便投身社会,在一间证券公司担任“后生”17,后来凭夜校进修,考取保险代理执照,获日东保险聘用。虽然日东规模不及那些跨国的大型保险公司,但也算是本地业界的中流砥柱,而谢昭虎于二○○一年晋升为小组经理,建立团队,招揽年轻的新入职代理成为“下线”。

    保险代理收入主要来自佣金,而经理也能从下线的营业额中分一杯羹,原本谢昭虎凭著油滑善辩的口才和灵敏的手腕,销售成绩已十分亮眼,当他升职拥有下线后,薪金更足以让他成为“百万圆桌”的成员。“百万圆桌”是保险业的一个国际组织,所有从业员都能申请加入,只是它设下营业额及收入等条件,获接纳的都是业绩优秀的代理。谢昭虎取得这资格外,更获得日东保险授予杰出员工的名衔,挟著这两个“勋章”,他洽谈的客户身分也愈来愈富贵,再升职区域经理甚至区域总监,指日可待。

    然而谢昭虎风光的日子只延续了七年,一切便归零。

    二○○八年,谢昭虎四十三岁,本应正值事业高峰的年纪,却被日东解雇,连保险代理的执照也被吊销。许友一从日东一位退休员工口中得悉,那年公司发生丑闻,一名区域经理被廉政公署拘捕,以业内术语来说明,犯的是“销售假单”及“射单”。“假单”是指伪造业绩,利用他人的个人资料,在本人不知情下购买保险,然后再取消,让代理营业额达到某个标准,赚取公司奖金;“射单”则是将保单转让给下线,并且要求下线付上部分佣金,从而同时赚取两份回佣。两者都是以虚假文书骗取雇主金钱的行为,属于贪污罪行。老员工指谢昭虎也涉案,只是他并非核心人物,证据不足,廉署才没有起诉;可是职业操守已明显有问题,所以被公司炒鱿鱼,连代理执照也失去。

    “那时候公司里还有其他谣言,指谢先生说不定还有耍其他不当手段,像串通客户诈骗赔偿金啦,逼下属女代理陪客人上床换取大额保单啦……他的小组更经常能够接收一些辞职代理的客户,我可不知道当中有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哩。”老员工说。

    往后十五年,谢昭虎的资料零碎不全。税务纪录显示他有数年无业,后来办商业登记开了一间名为“TIGER A”的无限公司,业务内容是商品零售,而地址却是一间提供秘书服务和虚拟办公室的商务中心,许友一猜就是阚致远说的网店──不少创业者会租用这类服务,用作收信或客户联络,而选择位于中环的商务中心更对生意有利,因为公司地址在核心商业区,能给予客户更大的信心。许友一依“TIGER A”这名字在网路搜寻,发现在一个网购平台上有同名的商户,货品主要是游戏光碟、电玩周边、游戏主机、电脑产品,以及一些跟以上种类无关,像名牌手表或相机镜头等高价货。不过阿星留意到货品当中不少是炒卖用的限量版,像某台限量版主机,售价比原价高三倍,他更怀疑那些名牌手表会不会是赝品。

    夜班司机方面也准确无误,家麒到日善街监视,果然发现谢昭虎行踪,而从车牌号码找到那辆计程车的车主及托管打理车辆的车行资料,确认了谢昭虎是跟车行合作的司机。丹青楼谢宅物业所属权亦一如阚致远所言,土地注册处的纪录中那住宅的业主就只有谢柏宸一个名字,而由于谢柏宸已死,法律上房子便由直系家属谢美凤继承。根据银行纪录,谢昭虎的登记住址在港岛南区黄竹坑一栋服务式住宅,不过数月前他住在湾仔,从两处的市值租金和房子尺寸差异看来,许友一估计谢昭虎是因为租约期满,只好暂时搬到价格较高但空间狭小的服务式住宅,再慢慢物色适合长租的市区单位。

    “这个谢昭虎的确有问题。”阿星在会议上说。“就像阚致远所说,这家伙有充分的条件和动机犯案,而且从他的经历来看,他是个会铤而走险的人,是那种认为只要不被抓住,任何手段都可以考虑的‘老江湖’。我赞成进一步征询阚致远意见,让他看看部分证物,他说不定能提供更多有用的线索。”

    “可是我不认为和姓阚的合作是好主意。”家麒反对说:“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会不会跟谢昭虎合谋,现在是想借用我们的力量铲除对方。搞不好真正想侵吞那房子的人其实是他,搞掉谢昭虎,笼络谢美凤,这个亲如儿子的外人也有可能横夺财产吧?”

    “这儿逻辑不对,如果他的动机如此,他一开始便不用隐瞒,直接让我们知道谢昭虎有嫌疑,事情对他更有利。”阿星回应。

    “就当这假设不正确,我们可不要忘记阚致远对警方有成见,万一被外人知道我们让一个作家插手主导调查方向,这不只有损警队名声,在今天的社会风气下更是政治问题,队长和组长搞不好要揹黑锅。”家麒再道。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我们只要考虑能否破案,其余的事情留给上面的人处理。”许友一重申他的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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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不计较立场和身分,‘唯才是用’是最佳手段。”阿星指了指会议中包括自己的各人,“我们人手不足,加上队长才只有四人,即使阚致远只是出一张嘴,也是不容忽视的助力吧。虽然之前他的行径十分可疑,但如今看来,所有行动都有合理解释,而且他找上谭瑷莹,显示他还有一些未对我们说明的线索,掌握了更多谢昭虎的情报。”

    “所以阿星你认为阚致远一定不是真凶?我还是有所保留啦。”家麒说。

    “我昨天仔细思考过,觉得这说法其实充满矛盾。假设阚致远是分尸案的凶手,那么就有两个可能,一是谢柏宸和他是共犯,而他没料到对方忽然自杀,另一是他利用谢柏宸来顶罪,即是他唆使对方自杀或用诡计伪装成自杀,可是两者都和现实情况有矛盾。”

    “什么矛盾?”家麒一脸不解地问。

    “如果谢柏宸自杀是阚致远没料到的,那么他破门发现对方死亡时,应该会第一时间思考如何处理衣橱中的尸块。他可以讹称谢柏宸仍有气息,将对方抬到客厅急救,如此一来军装同事到场也未必会检查房间;又或者在他们到场前改变现场环境,例如将垃圾或瓦楞纸箱挡在衣橱前,同事们就很可能不会发觉。就算他没有这样做,也大可以留守在房间外,注意著警员的举动,对方一旦接近衣橱便想方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以他身为推理作家的能力,制造这些幌子并不困难。”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尝试过?”

    “我昨天在调查谢昭虎的计程车车主和车行时遇上以前的同僚。”阿星翻开面前的文件,指向笔录中的某个名字。“他绰号高佬,我在东九龙冲锋队时和他同过车。我知道他就是最早到场的同事之一,姑且问问他一些细节,他说当时阚致远一直留在客厅安慰死者母亲,没有接近房间。”

    “就当你说得对,但假如阚致远就是想伪造谢柏宸畏罪自杀的假象呢?”

    “那他就不用冲著队长说谢柏宸遭人陷害,只要顺其自然,我们便会将所有罪名推到那个隐青身上了。”阿星耸耸肩。“而且说到底,高佬的搭档发现尸块只是出于偶然,万一他们没发现,纯粹由食环署人员来移走谢柏宸的遗体,那他的嫁祸诡计不就泡汤了吗?”

    “可是你曾提出阚致远可能是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家麒死心不息,再次反驳。

    “那个推论的大前提是我们不知道他在追查谢昭虎,才会假设他心目中的凶手是另一个自己。要是他真的是双重人格,误认凶手是谢柏宸的舅父,不晓得是另一个自己杀人,这便代表了他两个人格之间彼此不知道对方存在,而我们跟监了他超过一个礼拜,很明显他没有精神异常,甚至我们现在知道他每天开车到湾仔的神秘行为,也是出于相当理性的目的啊。”

    阿星的论点都确切具体,许友一看在眼里,心想家麒很可能先入为主,认定阚致远是坏蛋,却掉进了思想陷阱。

    “我昨天还从高佬那边听过他的看法,”阿星再次瞄向眼前的文件,“他说他一开始以为阚致远是谢柏宸的兄弟,因为当时对方的样子就和其他发现家人自杀的人一样,既震惊又痛苦,即使脸上如何装出冷静的模样,还是能从手部的颤抖、谈吐的语气看出那股不安。高佬观察力很强,心思细密,他比我更适合当刑事警员,只是因为际遇问题一直留在行动部而已,他的话很值得参考。按高佬的说法,我认为阚致远对谢柏宸自杀真的全不知情,再综合上述,他是主谋或共犯的可能性应该是微乎其微吧。”

    “小惠,妳有什么看法?”许友一向一直没作声的小惠问道。

    “我认为不管阚致远是不是犯人,也可以向他透露部分证据内容,听取他的意见。”小惠瞄了家麒和阿星各一眼,“假如他是无辜的,让头脑好的家伙提出看法,总会对调查有帮助,相反假如他就是真凶,这便是我们的黄金机会,可以近距离接触犯人,等待他露出马脚。”

    许友一爽快地笑了一声。“家麒,阿星,这回你们输给小惠了。小惠,妳明天跟我一起去筲箕湾,我们看看那家伙还藏了什么情报。”

    小惠高兴地向队长道谢,家麒和阿星只能摸摸鼻子,自认刚才没能认清形势,像小惠那样子一语道破真正的利害关系。

    翌日早上十点,许友一和小惠再度来到丹青楼。由于他们已事先通知阚致远会到访,阚致远应门时自然没有表现讶异,不过脸上依旧挂上一副不甚客气的神情。小惠有点担心对话能否顺利,许友一反倒乐观起来,因为这回阚致远姑且替两人斟了茶,多少释出一点善意。

    “谢昭虎的事情我没有说错吧?”阚致远拉过一张椅子,坐在许友一和小惠对面,双手十指互扣搁在大腿上,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

    “对,不过有一件事我们没能弄清楚。”许友一不输气势,故意没露出谢意,反而平淡地反击。

    “哪一件?”

    “你为什么得知谢昭虎和从事兼职女友的Cindy相熟。”

    阚致远面上稍露不悦,抓了抓下巴,语气带点苦涩地说:“好吧,毕竟总会提到这个。我怀疑谢昭虎一直有接触柏宸。”

    “所以──”

    “你们别急著跳到结论,我不认为他们是共犯。”阚致远早一步否定了许友一的想法。“柏宸从来没有明说,但我觉得他偶然提及的一位‘网友’,其实是他的舅父。二○○八年金融海啸爆发前,我留意到美国次级房贷危机,于是警告柏宸小心市场波动,他却说那个‘熟悉市场的网友’认为股市继续向好。我好不容易才说服到柏宸相信我,卖掉大部分股票,动用小量资金改买‘Put轮18’,结果恒生指数从五月的二万五千点掉到十月的一万二千点,柏宸不只避过一劫,还靠著权证赚了一笔。虽然我和柏宸大都是在游戏里笔谈,但字里行间我也感到异样,柏宸似乎视这个‘网友’为亲近的长辈,我认为谢昭虎是最合理的可能。”

    许友一和小惠都明白到为什么阚致远有这推论,保险公司为了增加收入,设立了不少和理财相关的保险项目,不少保险代理更会考取财务顾问执照,推销相关产品。

    “谢柏宸没有向你坦白说明这个网友的身分?”

    “就是没有所以我才怀疑是谢昭虎,那家伙很可能故意嘱咐柏宸别向第三者透露他们有联络,例如说给他的市场情报是内幕消息,关系曝光便会吃官司。柏宸开始茧居说不定也是受舅父影响,当时谢昭虎平步青云,是个成功人士的范本,柏宸便以为躲在房间里用电脑炒股也能致富。”

    “谢昭虎真的因为这原因要外甥对此保密?他不像这么好心吧?”小惠插嘴问。

    “对,所以不就很明显吗?那当然是放长线钓大鱼──柏宸是房子的业主嘛。”阚致远指了指隔壁。“或许对当时财运亨通的谢昭虎来说,房子的价值还不如他一年营业额的一半,可是谢老先生故意将物业‘传孙不传子’,这口气可不容易咽下吧。笼络外甥,将来就有机会吞掉业权……现在回想,说不定那混蛋早就计划好杀死柏宸,只是一直按兵不动……”

    “他们两人在过去二十年间一直保持联络?”

    “我估计是,不过关系可能时好时坏。○八年后有好一段日子柏宸完全没提起那个‘网友’,我猜两人关系变差吧,毕竟柏宸要是听从对方的指示继续持货,用来赚钱的资金早就赔光了。我想这也是后来谢昭虎亲自找美凤姨求助还债的理由。不过近几年柏宸又有再提起那‘网友’,对方好像投其所好,帮他订购好些限量的电玩精品,似乎有某些门路,话又变多了。”

    许友一想起谢昭虎的网店,正好跟谢柏宸房间里那些电玩角色人偶、特别版游戏周边吻合。

    “时间大约是去年年中吧,”阚致远换了语气,“柏宸在游戏中找我聊天,问了我一个怪问题──‘你觉得从事兼职女友的女生怎么样?’我不知道他问问题的原因,但刚好读过某篇文章,谈及日本社会在疫情锁国期间梅毒患者人数不降反增,和‘梅毒都是外国观光客传进来’的传统看法相异,估计原因就是近年经济不景气,援交接客的女性大幅增加所致。色情场所的性工作者会被老板强迫定期验身,私下接客的就没有,所以援交或兼职女友更易造成公共卫生问题……啊,我说远了。总之当时我就不假思索回答道‘很容易感染性病’,结果柏宸和我在游戏中吵起来,骂我没同理心,歧视弱势云云,吵到一半还登出了。好几天后他消气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个‘网友’和他谈及‘男人之间的话题’,说男人找兼职女友是公平交易,甚至传过照片给柏宸看,柏宸他居然动心了。”

    “成年男性对女生动心很奇怪吗?”小惠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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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柏宸是个连外出都不愿意的宅男啊!他一向只钟情动漫电玩角色,我才没想过他会对现实世界的女性有兴趣。听他说,‘网友’是那张照片中的女生的熟客,对方可以介绍他们见面,收费还可以打折。虽然我曾提过性病的问题,但假如这样子能令柏宸主动离家,到外面走走,那也是难得的契机,于是我也不反对,尤其当时我并不知道谢昭虎有多么的危险。当时我还开玩笑说可以借他约会用的衣服,倒是柏宸后来打退堂鼓,说还是算了,‘三次元的女生不及二次元的’。我问他照片中那女生像哪个演员明星,他却说不出来,谈了老半天我才搞懂,原来他对那个兼职女友产生兴趣,是因为对方和他喜爱的某个电玩角色有相似的心形纹身。”

    阚致远苦笑耸肩,许友一和小惠倒没有太大反应,他们都在思考刚听到的新情报。

    “所以案发后你便找那个Cindy约会,尝试说服她从谢昭虎身上探听线索?”许友一问。

    “嗯,不过我不知道那个女生是谁,甚至忘了名字。印象中柏宸曾说过类似是Candy还是Cathy的,我只记得是C字头Y字尾的洋名,唯有渔翁撒网,约那些帐号叫Cassy、Cherry之类的兼职女友逐个见面,看看手腕有没有心形纹身,找了五个人才知道原来是Cindy。”

    许友一和小惠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明白阚致远之前那一串奇怪的约会的理由。

    “你没想过碰巧是另一个名字符合条件、手腕刚好有心形纹身的女生?”许友一问。

    “当然有,我的调查名单上有十几人,事实上我也只抱著姑且一试的心情去找,假如全部落空就再想方法接近谢昭虎,暗中侦查。不过跟Cindy见面的一刻,我就几乎百分百确定她就是谢昭虎的‘老相好’,后面的不用查了。”

    “为什么?”

    “她的轮廓和嘴唇都酷似你们发布的那张女死者脸部拼图,我猜谢昭虎就是钟情这类女生。样貌相似,名字和心形纹身又吻合,假如全是巧合,那我也认了。”

    许友一赫然明白阚致远的言下之意──谭瑷莹与谢昭虎的关系,间接证明了谢昭虎和身分不明的女死者有关,虽然不能排除巧合的可能,但假如谢昭虎就是对这种长相的年轻女生有欲念,女死者也许一样是他的床伴,然后因故被杀。

    这个城市里,谋杀的动机往往都是出于金钱和情欲。

    “你认为案中的女死者也是兼职女友或妓女?是情杀?”许友一问。

    “许督察,我说了那么多,你不认为该公平一点,换你回答我的一些问题吗?”阚致远稍稍板起脸。

    “好,你问吧。”

    “你们是从Cindy那边知道我盯上谢昭虎吧?”

    “对。”

    “她主动报警吗?”

    许友一察觉这问题背后的意思,思考片刻,决定如实相告。

    “不。”

    “也对,从事这种工作的女生怎可能主动找上警察。”阚致远皮笑肉不笑地说:“所以你们跟踪监视我多久了?”

    这问题直捣核心,小惠也不禁怔了一怔,许友一倒庆幸同来的不是家麒,否则那个血气方刚的部下大概会直接跳起来骂“要你管”之类。

    “大约两星期左右。我们发现你行迹可疑,所以接触了那位Cindy小姐,要求她跟你约会时让我们监视,保护她的安全。”

    “保护……所以我曾经是头号嫌犯吧。你们有同步监听?”

    “我不便透露。”虽然跟监行动有获得警察部行政授权,但许友一不想对目标人物直接承认。

    “嘿,那即是有。不过要是Cindy愿意协助我套谢昭虎话,我也想监听录音用来当证据。”阚致远两手抱胸,抬头瞧向天花板,像是羡慕公权力能行此方便。“上次你冲上来质问我谢昭虎的事,却连基本背景都没查清楚,就是说你当天才得悉我向Cindy提及的人是谁,毕竟我没有对Cindy说过那家伙的真名──反正说了她也未必知道。问题是那天距离我和她的约会已过了好几天,我猜Cindy联络不上谢昭虎,警方要用其他方法才能确认目标身分,而今天又跟上次许督察‘拜访’相隔好几天,换言之你们尚未找到足够证据去拘捕犯人,唯有从我这儿入手。”

    许友一打从心底不想和面前这个男人为敌,因为对方精明得有点可怕,虽然这推测不是百分之百准确,却和事实八九不离十。

    “我想知道你们用了什么方法发现我跟Cindy提起的人就是柏宸的舅父。”阚致远继续说:“我认为Cindy是谢昭虎的罩门,别怪我无情,美人计古今中外都是十分有效的谋略,尤其对手是那种自以为是的大男人,很容易对枕边人放下心防,不小心说出秘密。她更可以帮我们灌醉他,让他酒后吐真言。”

    “那边行不通了,警方不能强迫她合作冒险。”许友一回答。“她也没有替我们联络谢昭虎,她只提供了一张照片和对方用来约她交易的IG帐号,于是我们设了陷阱引诱谢昭虎现身,但行动不太成功,最后从另一个途径确认他的身分。最麻烦的是我们已打草惊蛇,我不认为Cindy能成功套话。”

    “陷阱?打草惊蛇?”

    许友一将之前利用IG假帐号钓鱼的行动粗略地告诉阚致远,包括在美丽华广场如何被对方逃去,指谢昭虎很可能已察觉警方盯上了他,才故意躲在商场三楼观察形势。阚致远问许友一他们设置的假帐号是什么,再打开手机上的IG,看看那些靠人工智慧生成的照片。他低头托腮,单手滑著手机,像是一边在看那些累积了大量赞好的照片,一边分析许友一的话。

    “唔……不对……或者对方只是走狗屎运……”阚致远喃喃自语。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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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你们或许没有打草惊蛇,”阚致远抬头望向二人,“你说部下传了假讯息来引谢昭虎吧?那他有没有回复其他追踪者的讯息?我看这帐户已有过百个追踪者,至少也有三、四十封讯息问价吧?”

    “我没问他,但似乎没有。”

    “那就功亏一篑啊。”阚致远微微一笑。“就算他很聪明地在你们行动前持续贴新的照片,以免谢昭虎起疑,但他假如只回复谢昭虎一人,那就有可能露馅。现在网上有很多讨论兼职女友的私密群组,遍布脸书、Telegram和各大大小小讨论区,假如突然有这样一个美女‘下海’,肯定会引起一些好色之徒讨论,如果这女生没有一一回复潜在顾客,他们会猜测是诈骗或敲诈。假如我是谢昭虎,收到主动招客的讯息多少会有点疑惑,搞不好甚至在那些私密群组看到其他人讨论,不过由于女生的外貌难得合意──就像Cindy和那个女死者──禁不起诱惑还是想试约一下。以防万一,他便先在高处观察,确认无问题才现身。所以他后来离开、封锁了这帐号,不一定代表他知悉警方已知道他跟分尸案有关,可能只是认为这个‘Gigi’是犯罪集团操控用来敲诈嫖客的骗子而已。”

    许友一听罢阚致远的分析,心里舒一口气,但同时理解对方说这番话背后的动机。

    “就算如此,我也不会硬要Cindy合作,警方得尊重她的决定。”

    “啧,你真是死心眼。”

    “你不是也对她说过假如她不跟你合作,也请她别再跟谢昭虎见面吗?你也担心她的安危,怕她给卷进事件后,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吧?”许友一想起这一点。

    “我由衷地相信就算Cindy继续和谢昭虎接触,也不会遇害啦。那只是以退为进的借口,我装好人期望她愿意答应合作罢了。”阚致远苦笑,像是对不得不说明这用意感到有点狼狈。

    “你这说法有什么根据?”

    “从你们公开的消息。警方为了调查受害者身分,向媒体发放了基本资料──目前找到遭分尸的死者有两名,一男一女,男的约二十余岁,女的十五至二十岁,而最奇怪的是男受害者死去超过十年,女死者却是近半年内遇害。连续杀人魔做案是出于杀人冲动,假如凶手能压抑这冲动超过十年才发作一次,我很怀疑他杀害这些目标真的是因为异常欲望,还是经过深思熟虑、另有目的的冷静凶行。犯案跨越十年但受害者不到五名的杀人魔,历史上几近没有。”

    “犯人可能还杀了其他人,只是尸体仍没有被发现啊?”小惠插嘴反驳。

    “就当这杀人魔一年只杀两人,累积至今已杀了二十人以上了,即使这些失踪人口没被注意,犯人也得找到地方保存这些‘尸块珍藏’。以香港这个人口密度比天高的城市来说,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收藏数百个标本瓶,大概是不可能的任务吧?而且我才不相信你们警方这么不济事,让这一个危险人物潜伏这么久。”

    阚致远故意寻许友一开心,但许友一没在意这些调侃,反问道:“但机会再小,我们也不能忽略吧?”

    “你记得上次你临走前我说过什么?”

    “你说犯人碎尸,是为了处理尸体,不被发现。”

    “对,但一个聪明的凶手还会想到这手法的另一个好处──猎奇杀人的变态,往往是‘无差别杀人’,万一尸体被发现,警方看到如此异常的光景,便会联想到是这类型的杀人魔;那么逆向思考,凶手明明和死者有瓜葛有关系,只要用上这种邪恶的手段,便能误导调查人员和大众了。”

    “这……”

    “嘟嘟──嘟嘟──”

    听罢阚致远的说明,许友一还想再说些什么,怀中手机却忽然响起。他掏出手机瞄了一眼,再站起来走到玄关接电话,因为他看到来电者是家麒,不想对话内容被阚致远听到。

    通话不到三十秒,许友一便挂掉电话,回到阚致远和小惠身旁。

    “警署有要事,我们先回去了。”许友一边说边向小惠打手势。

    “和这案子有关吗?”阚致远平淡地问。

    “无可奉告。”

    “你不用担心,我才没有白目到要跟你们一起去调查。”阚致远笑道:“电影或小说中会让业余侦探跟著查案的警察,全部都是笨蛋。”

    “我们会再来请你协助调查。”许友一只留下一句公式化的对白便告辞。

    甫离开丹青楼,小惠便问上司:“队长,那电话是……”

    许友一眼神炯炯发亮,按捺著内心的波动,笑了笑。

    “女死者的身分似乎有眉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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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 现称办公室助理。粤语“后生”指年轻人,因为助理工作多由学历不高的年轻人担任,故此得名。

    18 权证英语为Warrant,香港音译为“窝轮”,认购证称为Call轮(Call Warrant),认售证称为Put轮(Put Warrant)。认购证价值与标的证券价格成正比,认售证则为反比,股价下跌时认售证价格会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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