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宾计划》(完)案件追诉时效即将过期，仅剩24小时，作者：横山秀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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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追缉

第一节

——距离时效只剩十三个小时。

奉命搜寻橘宗一的谷川勇治在上野车站的车水马龙中看了看手表。搭档的菜鸟刑警新田敏夫也跟着看了自己手上的表，忧心忡忡地说：“找得到吗？”

“非找出不可。”

他比大学毕业的新田大不了几岁，但就刑警经验而言，今年三十的谷川算是新田的前辈。谷川在“沟吕木班”中名列末座达两年，工作态度认真有目共睹，让今天第一次合作的辖区刑警新田嫌他过度热心了。

据龙见的供词表示，橘在高中毕业后，做了几年的大楼扫除工作，但后来也辞掉了，离家后在上野一带成汉。

在前往上野的车上愤慨地说：“那样还算母亲吗？”“难道不担心吗？”

谷川与新田在来此造访了橘的老家。他母亲出面冷冷地说：“他已经离家十年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哪。”她也表示不晓得儿子离家的原因，接着赶着出门买东西，试图打发他们。着橘的母亲走了一段，却只问到橘在离家前一再重复呢喃说：“人都到了月球了末日将近啊”、“我生错时代了”等等。

谷川想起橘的母亲比实际年龄老上十岁，心中不禁黯淡起来。

两人一边走，一边认其中的每张脸孔。橘的年纪是三十三……虽然是十年前的样貌，但还是向他老张照片。

“谷川兄，这样找不出来啦。”

新田意兴阑珊地追着谷川，行动开始没多久就气馁了。

“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继续找！”

“绝对找不到的啦。”

反应十分冷淡。有人不搭理继续喝酒，有人瞄了一眼立刻不感兴趣撇了头，有人身体摇摇晃晃，只张开一只眼睛……到底认识还是不认识，就连这种感觉都无法获得。谷川花了一个小时拼命穿梭在流浪汉之中却始终毫无收获。

谷川突然深感警察的软弱无能。不，不管是组织也好、形式也罢，或许这个社会普遍认同的一切都是软弱无能的。既定的威胁或恐吓对流连在这个地方的男人们是不管用的。他们早已抛开世俗的欲望或保身之念，当初就是为了逃离有形之物才会来到这里。因此，他们看似无神，但却连数秒钟的束缚也不允许，每张脸上都浮现出这一层坚持。身穿西装认真执勤的谷川，在这里显然是个异端分子。被社会拒绝的人们，却也耗费更大的能量拒绝整个社会。

车站的大时钟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

谷川与新田在卖店买了罐装咖啡，小口小口酌着咖啡，牙痒痒地瞪着群聚的流浪汉。

“怎么办？”新田问道。

谷川逗弄新田，然后将铁罐抛向垃圾桶。就在这个时候，剪票口吐出的人群交然分成两半。

“说我们不干刑警了吗？”

一名流浪汉慢吞吞地走在岔开的路中间。这位留著白色胡须的老人直直走向他们。新田似乎感到危机将近，将谷川当成盾牌，躲到他的背后。

老人在谷川面前停下脚步，伸出不停颤抖的手。黝黑的污垢仿佛像斑点一般沾黏在手上，而粗糙的皮肤犹如栖息在沙漠的爬虫类一般硬化了。

“啊——那个，刚才的……”

“您说照片吗？啊，就是这个。请您仔细看一看。”

老人的手指似乎指向谷川西装的内里口袋。

“您认识吗？”

“……认识啊。”

“真的吗？他在哪里？”

“啊——嗯……”

老人的视线越过谷川的肩膀，谷川认为这个视线可能是投向背后的商店。

“啊，您要喝酒吗？还是想吃些什么？”

“不是？”

老人总算擡起头看了谷川的双眼。

“嗯，我以前……很久很久以前，也做过刑警啊。”

老人说。他的眼神没有失落也没有愤怒。

“没关系……”

“先别谈这个……”老人静静地说，“那个男子呀，在公园里。他白天总是睡在最角落的长椅上。”

“最好赶快去。”

“公园？”谷川擡起他依旧火红的脸。

“上野公园没错吧？”

老人点头。那张脸，仿佛浮现了短暂的微笑。

谷川与新田深深点头。新田一改先前的态度，露出锐利的表情。

谷川不假思索叫了流浪汉。

“橘先生——”

没反应。

“想请你跟我们到警署一趟。”

然而，新的喇叭却不肯发声。橘的双眸无限空洞，不论问姓名或地址皆毫无反应。他的态度并非出自于拒绝侦讯的意志，而是可喻为胎儿沉默般的无邪模样。

橘毫无反抗，任由他们带进车里。他在车上也依旧无精打采，不一会儿就进入警署侦讯室。

刑事课的三间侦讯室已客满，四楼调查对策室的喇叭也增装一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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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演员总算到齐了。”沟吕木姑且表现了他的喜悦，然后喃喃自语说，“果真是人生百种呀……”

担心妻小、战战兢兢接受侦讯的喜多。依旧保持高中时代的老样子、态度懒散的龙见。最后就是放弃人生、缩在社会边缘的橘——事隔多年，如今已经难以找出这三人的共通点。

过了下午一点，安排三人稍晚的午餐后，沟吕木召开了第一次全体调查会议。

四楼调查对策室——

在座有主席沟吕木、负责侦讯喜多的寺尾、负责龙见的德丸、被指配调查橘的曲轮幸二，以及署长后闲、总算从火灾现场回来的刑事课长时泽、内勤总管大友等共约二十名成员。末座还看见负责喜多笔录的女警。

“好！那么就从寺尾开始说明状况吧！”沟吕木起头说，“时间所剩不多了，报告务必简短。”

一旁的寺尾起身。

“喜多十分配合，但他的健谈反而令人怀疑另有隐情。若要相信他先前的供词，那么喜多便是清白的——我们的关键就在于，是相信喜多的供词，以此为基础锁定办案方向，还是追究供词的细部，攻破喜多的心防？我认为只有这二选一了。”

“现阶段，只能说是清白的。”

“了解。下一个，德丸！”

“是——”德丸起身，“龙见就是那副德行。只要有利于自己、不危害自己的事，他什么都愿意说，不过他后来混了炒地皮的黑道，历经不少大风大浪，所以现在很难问出事实了。”

寺尾对德丸投向不屑的眼神，在内心反问：那就是你的工作啊！

“我也从喇叭听了刚才的侦讯，我认为喜多和龙见的供词中，并没有出现决定性的矛盾点。既然没有矛盾，就暂时保留两人的有罪与否，只能依照他们的供词，继续采证调查。总之，尽量从喜多、龙见，还有刚才进来的橘三人问出当年的一切吧！”

“好！那么我要向你们交代一件事。”

沟吕木看了在座每一个成员。

德丸和曲轮点头。寺尾表情冷淡，心想这不是废话？

三个侦讯官一致点头。

沟吕木也急忙拿起名单。

“嗯，关于亚森·罗宾咖啡店的老板，内海一矢，我们正在寻找他目前的住所。校长三之寺则早已退休，过着优闲自在的生活。虽然他电话簿里的MM令人起疑，不过我想再多听听三人的供词，再决定是否约谈他。毕竟他也是当过校长的人，总不能只听信那些家伙的话就把他抓来吧。不过，我们知道他今天待在家里，也派了两名警官看守。”

“了解。”后闲一脸佩服的模样。

“至于音乐老师日高鲇美，据了解她在案发隔年就离开学校。原因似乎就是他们三人所说的，遭到所有学生的排挤。现在则独居在日暮里的公寓，并在酒吧或舞厅弹钢琴。我们事先派人到住家和工作地点，确认她今天的行踪。还有，他们暱称为海德的化学老师金古茂吉，他也在十年前退休……嗯，然后怎样啊，大友？”

后闲边点头边说：“那就拜托了。距离时效只剩十个小时多一点而已。”然后起身离席。下属告诉他说：昨晚出席尾牙的几名记者前来致谢了。后闲打算把办案指挥全权交给沟吕木，自己则负责陪记者们喝茶聊天，以防他们察觉办案的动态。

“……就是这样。”沟吕木接着说。

然而，沟吕木却依旧坐着。

后闲退席后，沟吕木也拍了拍大腿，宣告会议结束。

办案人员纷纷起身。

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但沟吕木想给自己五分钟的时间，闭上双眼沉思了一会。

他满脑子都是内海一矢，因为侦讯过程中发现了新事实。

真是令人后悔不已。进入店内后，他一直监视着内海。然而，只能说当时眼睛真的瞎了。如果当时能够没收那把钥匙，以此追查内海的话——

那是三亿圆藏匿处的钥匙。沟吕木不由得这么想。

忽然间，沟吕木的思考停止了。他发现自己紧握双拳，力道之大令他发痛。

那个保险箱到底会在哪里？不，万一就如龙见所说，那把钥匙果真是学校老保险箱的钥匙的话……喜多在供词中提到那个保险箱是第一届毕业生所赠送的，奇妙的巧合打乱了沟吕木的心绪，然而——

——那件事，早在十五年前就结束了……

约定的五分钟已经过了。

过去只是个过去。他一再反刍这句深深印在心中的台词，然而脑子却又禁不住思索钥匙这个事实。

“队长——这是询问岭舞子大学友人的记录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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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友从背后递了两张谈话记录，让沟吕木的注意力转回岭舞子命案上。

大友的语气有些诡异，这张谈话记录中，果真记载了惊人的事实。

大学友人大室良子在一开头陈述了岭舞子的个性：“个性开朗纯真，痴情而且容易钻牛角尖。”

——痴情而且容易钻牛角尖？

大室良子接下来谈到：

沟吕木好奇地翻了下一页。

岭舞子的双亲都是老师，出生在家教甚严的家庭，大学四年期间都没有恋爱经验。然而，她为了实习回到母校时巧遇了过去的导师。舞子将这段巧遇形容为“命中注定的重逢”，于是两人关系急速加温，没多久便开始交往。这位导师已有家庭，这段婚外情持续了半年。然而舞子一怀孕，导师便立刻要求结束这段感情，舞子无奈被迫堕胎——

“舞子和导师交往的期间，她变得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丝毫感觉不到婚外情的阴影。她一心信赖对方、仰慕对方，付出一切，结果却是那样的结局，让她完全崩溃，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三年后，我曾和她见过一次面。是她主动打电话找我的。见了她，我吓了一跳。她变得非常妖艳，不论化妆或打扮都变得很妩媚。我知道她已经当了老师了，所以更是大吃一惊。我和她聊着聊着就聊到导师，结果她大笑说：‘那么久以前的事，我早就忘啦！’又说：‘这世界上比男人更快乐的事多着呢！’然后对我眨眼。她真是判若两人。大学时候，我比较像是大姊头，可是当时我完全无法向她回嘴。后来她又找我好几次，不过我总觉得很可怕，所以找了很多理由拒绝和她见面。”

沟吕木读完，把纸张丢回给大友。

舞子在三年期间变了样。改变之大，令昔日友人都直呼：“总觉得很可怕。”是女人历经苦恋后的羽化，还是豁出去了？或者就如舞子所说，真找到了“比男人更快乐”的事？

沟吕木一边思索舞子这个人的几种可能，一边握起话筒发号施令。这个动作单纯，却是身为调查指挥官不得不做的工作。

“开始吧。”

下午两点，侦讯重新展开。

首先从中间的喇叭传出龙见的笑声，右边喇叭则微微听见曲轮东北腔的声音。同样在曲轮房间的橘则依旧无言。警署内没有任何一人听过橘开口。

“一个礼拜后——”

沟吕木再度选择倾听喜多的供词。

喜多开口却不禁咳嗽了。

他有预感，舞子蜕变的理由掌握了整起事件的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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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对校长的“MM”威胁似乎奏效了，仅仅一周便解除停学。

然而无人因此开怀，因为相马的死重重击垮了他们三人。龙见不断自责为何在最后一次对话时，未能察觉相马的心情。喜多也十分内疚，因为为了相马的妹妹吵架之后未能握手言和，相马就这样往生了。橘的失落病没发作却经常发呆，偶有一次开口便说：“就算美国死了上百个人，只要死法好笑，就可以当笑话一笑置之呢……”

橘的感叹更加刺伤喜多的心。只要身旁的人选择自杀，不论交情深浅，这一个行为导致的罪恶感就将平均加诸在周遭的每一个人心里。

然而，阴霾笼罩三人内心其实另有原因。

——是不是相马杀了丰满？

这虽然是毫无根据的疑惑，却始终挥之不去。

“事到如今，我想我们不得不揪出杀害丰满的凶手吧。”

“啊？”喜多问。

龙见这么说，喜多和橘也只能默默点头。然而，压抑内心疑惑的时间越久，对相马的怀疑也就越加深。

“太大声会吵到他呀。”

“我相信相马。从窗户逃走的一定另有其人。他也亲口跟我说他不知道丰满被杀的事。人家在临死前说的话，总不会骗人吧？对吧？对吧？你们说是不是嘛！”

“考私立呢。”

“不过，相马干嘛自杀呢？”

“可是，你说他并没有特别在意退学的事啊。”

“如果换作是我，我是不会死啦。不过，相马他已经找到工作，还得扶养妹妹，原本打算戒掉麻将重新做人呢。结果却被退学，工作也没了……他一定是一时想不开吧。”

“你们是她的学生啰？”

“对啊，我们这边也来了好多人呢。”

喜多总算说出难以启齿的话，仿佛有一种毒素跑遍全身。

“如果你们真的这么想，”龙见猛然坐起身子，“我们就来玩真的，揪出凶手吧。只要揪出凶手，就能证明相马无罪啊。”

“考、私、立。”

这段对话都是由喜多负责，龙见则不知为何突然羞怯起来，不肯开口。

“先从丰满着手吧。”橘说，“我们对丰满的认识太少了。”

“首先该怎么办？”喜多问。

三人对舞子的私生活确实是一无所知。学校外的舞子到底跟什么样的人交往、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体育老师坂东认定她心有所属，这对象到底是谁？首先必须从这一点开始寻找蛛丝马迹。再说，为何舞子的尸体旁会遗留考试答案？果真是校长交给她的吗？若能追查到这点，就能大致看出事件的轮廓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其实不是自杀啊？”

“理由是吧……不过，你们干嘛问这些事啊？”

喜多准备将香烟塞进口袋里，却又突然停住了，因为鲇美的状况不太寻常。她脚步蹒跚，容貌十分憔悴。

“有什么事吗？”

女子露出淘气的微笑，再次仔细端详两人。喜多心想，她或许还不到三十岁。虽然脂粉末施，但五官绝不难看。

“相马同学，真是太可怜了……”

“啊……我知道了。不好意思。”

年纪大约刚过三十吧，女子轻声细语，仿佛把这档事当成世界大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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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像是鲇美会说的话。

另外，那双白鞋也令喜多疑惑。当晚，和舞子逗留在办公室的白鞋或许就是鲇美。案发之后，喜多注意女老师们的鞋子，鲇美从此再也没穿过白鞋，这反倒令人起疑。先不论鲇美是案发当天穿白鞋，在喜多印象中，她似乎曾穿著白鞋走进教室。

龙见戳了戳喜多的腰。他想说：这不是问出丰满底细的好机会吗？喜多脑海里也浮出那天在舞厅的景象。鲇美应该很清楚舞子私生活的各种细节吧。

“老师，我好多事情弄不懂呢。能不能问你几个问题呢？”

喜多表情严肃，女子也跟着严肃起来。

“这点我们不清楚，不过如果真的是自杀，应该有些原因吧。”

“哎唷！怎么问这么成熟的问题呀！”

“想问你有子老师命案的事情……”喜多露出试探性的眼神，“她有交往的对象吗？”

“我、我不……”

“老师是在离开学校呢？”

“我吗？…记得了。应该很早就走了吧。”

两人慎重道谢后离开了公寓。

“九点半左右，哐啷哐啷是吗？”

“那我走啰。”

鲇美的视线自己的鞋子上。今天是咖啡色。

鲇美对喜多恐惧的神情。

“嗯，男人是吧……我一次也没看过啊。”

橘起身打断的话。打工地点在内幸町，从这里搭地铁需要二十分钟。

“歇斯底里伙到底怎么啦？”

“另、另有其人是谁啊？”

校规禁止学平常天打工。往常的鲇美会发出尖锐的声音大骂学生，但今天却没有半点动怒的迹只说：“橘，你不上下一堂课啊？”问了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学校早就放学了。其今天鲇美的所有言行举止都不甚寻常。

龙见边回头头。

“还不能证实啊。”

“然后呢？你们想问些什么？”

“有没有男人经常出入她家呢？”

喜多急着将话题拉回。

在下午八点四十分之前，丰满确实在办公室。喜多亲眼看到的。那个下半身绝对是舞子错不了。约一小时后的九点半，舞子回到公寓。就时间上是可行的。学校到舞子家要搭上地铁和山手线，加上等车时间和走路时间也花不到半小时。然后在凌晨一点，在家里接到龙见的电话。问题就在那之后。舞子又到了学校——这行径让人难以理解。

“有必要变么凄惨吗？”

两人边聊天向亚森·罗宾的后巷。音速五〇〇和RD三五〇乖乖并排在一起。

“要搭我的？”龙见问。

“或许喔。”

一道闪光闪过混沌不明的脑海。

“郎！是冰雪聪明！”

喜多听了目瞪口呆。“很正”应该是形容女孩子很可爱或是大美女，大概是龙见第一次把它用在年过三十的女人身上吧。龙见向来喜欢女大学生或是上班族，近来这个口味似乎越来越重了。

喜龙见挤进去，电话亭内已经让人动弹不得。

“记是住在池袋吧？”喜多翻起厚重的电话簿。“岭、岭……好多喔……咦，没有名字啊。”

就在这个时候。

“不过我听我表姊说她是用爸爸的名字申请电话唷。”

“话又说回来，刚才说她九点半回来，发出很大的声响却没道歉，这点很可疑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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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人字啦！父亲叫舞司，哥哥叫舞们在英文课听过啊，她说my father的name么……”

“啊……”

“一个女人家扶养考生儿子呢，真辛苦呀。”

“九点半……确定吗？”

“他、他！虽然不知到汉字怎么写，定是他！”

“是这样没错啦。”

“你不是在罗宾半夜打电话给丰满？是这个号码没错吗？”

“啊？”

答案立刻出现了。

“猜中啰！”

“好兆头，好兆头！”龙见欢欣鼓舞，轻轻松松挪动沉重的音速五〇〇，等喜多一坐上车，就立即发动驶往后巷。

——丰满那时候到底在做些什么？

龙见在自己的幻想中，擅自杀了人家的老公。他还说要把摩托车牵到大马路，因为怕吵到考生。

留在心中的是一股罪恶感，好比听见了恶魔的私语，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就是隔壁的大婶啊。刚才那个——”

喜多靠在音速五〇〇反驳他。

“一定不会帮我们开门啦。”

“去问隔壁邻居好了。”

那扇门简陋得令人联想起海边的淋浴间。如果是橘就可以拿起厚纸板，当场打开这扇门，但他们两人却没有这项招数。

喜多很客气地敲了隔壁家的门。过了一会，门猛力向外开启，一名女子的头从门边探出到走道旁的栏杆。

“你说时间吗？我想想看，大概多是八点吧。我也在上班，大概都是七点左右回家，她每次都是我回来后没多久回来吧。”

忽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喜多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我怎么会知道？”

啊！喜多不由得发出小小的惊讶声。

如果现在有谁稍稍刺激闪光的来源，喜多就仿佛能够打败自己的罪恶感，流畅道出事件全貌。

好像以前也曾经看过类似的闪光——

——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看到的？

就是那一晚。在校长室发现舞子尸体的那时候看到的。

沉默已久的龙见，忽然开口，轻浮的语气打消了先前沉重的气氛。

这种神乎其技的犯案手法，可能吗？

“不过啊，应该还是丰满吧。因为你看，我和橘在凌晨一点打电话给她的时候，丰满还在家啊。所以说，丰满在九点半回到家，应该是说得过去的。”

他双腿打颤。

闪光瞬间消失，但喜多仿佛看清了一切。

“大婶？”

“说人家大婶太过分了！人家很年轻、很正啊！”

然而，在迷上三十岁老女人的龙见话中，无从找寻任何线索。

龙见突然发出莫名其妙的尖叫声。

“没什么事。”

喜多已经不想理会龙见，在前往霓虹街的窄小后街上，陷入自己的推理思绪当中。

闪光解答了所有的谜团。

“喜多郎？怎么啦？”

龙见的声音让喜多回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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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三人如何寻找，都问不出舞子的男人关系。

公寓的邻居几乎都问过了，也拿着舞子的照片到附近咖啡店或商店街询问，还再度向体育的坂东老师打听，更是问了曾被舞子甩过的年轻男老师。然而，舞子的“情人”却不见踪影，复仇之战就在找不到迎战对象中，差点消失在他们心中了。

然而——

第二学期结束的前一天下午，龙见带了天大的消息闯入亚森·罗宾。

“喜多郎！橘！你们看这个！”

“吵死了。”喜多睡眼惺忪地说。

“这教我怎能不吵呢，总之你们先看这个嘛！”

龙见兴致勃勃地递出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喜多打工地点的制版厂出产的黄色书刊。这家制版厂在先前还在制作较为正派的杂志，但可能遭受出版业不景气的影响，这一个月来尽是制作黄色书刊。喜多起初还满怀期待翻阅这些杂志，但每天看也会看腻，最后更是令他倒胃口，最近则翻也不翻直接丢给拼命吵着要看的龙见。

《淑女俱乐部》

“是喜多郎硬塞给我的啦！”

记得是上周制作的杂志。大多以女同志为主题的情色内容，封面的插图也十分猥亵。

“你——”橘明显露出厌恶的表情，“连这种东西你也看啊？”

龙见翻了翻杂志。猥亵的照片像动画般上下左右翻动。他在大约中间的地方停下，拿烟灰缸压住纸张。

“你说什么？”

“这又怎样？”喜多问。

龙见指了其中一张照片下的文章。

喜多和橘一起念出来。

“哎唷，什么叫怎么样？这里啦！这里！”

念到这儿，两人异口同声大喊：“啊啊！”

喜多不知到该接什么话。橘也瞪大眼睛，哑口无言。

文章和舞子留下的遗书内容一模一样。但唯有最后一段不同。不，不是不同，这篇文章多了几行字。

我不该爱上你，

但我忘不了你，

忘不了你的声音、你的温暖。

所以，我要杀了我自己。

毕竟我比不上男人，

但是，那是无法成真的愿望，

☆这是我们两人最后的纪念照

还给创造男人的可恨上帝！

——怎么会这样？

喜多只能惊讶。舞子是女同志，这绝对是难以相信的事实。总是穿着薄材质的紧身衣，仿佛看得见她的呼吸，心跳和肌肉微弱的抖动，总是使尽全力挥洒妖艳女性魅力的舞子。大家都认为，她的存在正是男人欲望的对象，而她本身也渴望获得男人们的视线。

但，这一切都是误会一场。真正的舞子是——

“啊，所以说，”龙见忽然想起了什么。“你们记得吗？在舞厅的‘啪’！”

“原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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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多缓缓点头。

因为他发现了更重大的事实。那份遗书。杀害舞子的凶手利用舞子的投稿内容，制作了假遗书。警方已经断定那是舞子的笔迹，因此可见凶手手上握有投稿的原稿或底稿。

——是谁能做出这些事？

喜多猛然挥去他的思索。

如果凶手拥有原稿，那么就有必要怀疑“淑女俱乐部”的关系人。但话又说回来，若要投稿到那类杂志，怎么可能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呢？如果杂志相关人员不知道舞子的名字或住所，那也无从卷入这次的命案。

应该不会是学校。照正常逻辑推断，应该会是舞子家。凶手潜入家中，偷走了舞子的底稿或是草稿——

声音！隔壁太太在事发当晚听见的那个声音——

推论如下。晚间九点在舞子家的并不是舞子本人，而是凶手。他潜入家中，寻找能不能做为“遗书”的东西，但不小心翻倒物品，发出巨大声响。隔壁太太骂了他，但他没回答。不，他不能回答——因为他是凶手。

刹那间，思绪被另一个讯息所吸引。

凶手在垃圾桶中找到写坏了的草稿。因为舞子将它揉成一团，因此纸张皱得不得了。凶手拼命拉平纸张，却无法完全拉平，于是他想了一个法子。为了掩盖原本的皱褶，他将纸张折成像个签纸，然后塞在舞子的鞋里。遗书的诡异状态就是这样形成的。那是凶手在情急下设下的陷阱。

两人仿佛从梦中惊醒，将视线转回杂志上。没错，杂志上不只有遗书的文章，还有足以成为证据的照片。舞子和某人交欢的照片。如果可以知道这个“某人”是谁，复仇之战便能获得大幅进展。

但他到底是谁？最关键的部分始终无解。

“怎么了嘛——？两个人都发起呆啦？”龙见勾起喜多和橘的肩膀，“现在重点是这张照片啊。”

“……这个姿势根本看不出哪个是丰满啊。”龙见说。

“背影的应该是丰满吧？”喜多说。

照片是黑白，画质和印刷品质都十分低劣。然而，从背部到腰部的丰腴曲线以及长发看来，背对镜头的女人，看起来果真有些舞子的影子。

“白痴！没看过啦！虽然没看过，不过看她发型啊。”

“看起来很年轻喔……”喜多说了模棱两可的推测。

越怀疑就越可疑。然而，眼前的照片却找不出任何决定性的线索。

龙见搔搔他理完的平头，对自己的推测似乎没什么自信。喜多也正好在比较鲇艾的身线和照片上的女人。

橘打破沉默，喜多遗憾地点头表示同意。

龙见倾身提出新点子。

“求什么证？”喜多说。

“我们去舞子那间公寓求证吧。”

“就是去舞子公寓，问隔壁姊姊啊。”

“啊啊，好啦，好啦——然后你现在还要问姊姊什么？上次不是问很多了。”

“姊姊？”喜多嗤之以鼻，调侃说：“应该是大婶吧？”

“这很重要吗？”

“嘿嘿，”龙见立刻露出欣喜的表情，“那个姊姊说，没有男人来过，是男人喔。可是我们没问女人啊。”

获得期待中的回应，龙见开心得不得了，笑着说：“因为刚剪头发吧。”然后大方地请两人喝咖啡。

完全呈现慵懒状态的喜多和橘，听龙见这么一说，不禁互看对方。龙见则睁大眼睛，等待称赞。

“所以才会点咖啡啊。懂不懂啊？”

“可是，那个大婶……不，那个姊姊，要到七点才会回家耶。”

“嘿！”喜多举起手打了招呼，龙见在一旁吹口哨，用力挥手。橘也微笑，挪出喜多旁的位置。

“你们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啊？”

龙见立刻调侃她。

“来这里就是约会啊。”小惠开心地说。老板正从吧台出来准备端出水，小惠轻轻挥手说：“不用了。”

“你等会儿就要走吗？”喜多问。

“嗯。我只是过来看看他。”

“现在就要走啦？”橘问。

“哎唷！”龙见又开始大呼小叫，“讨厌啦！死相！甜死我了！”

喜多这次真的用力踹了龙见，龙见从沙发滚到地上。

“痛死了！”

“乔治！你活得不耐烦啊！”

“哎唷——我想让你们今晚比较有兴致呀。”

“啊！别叫这个名字啦！”

“去死！让二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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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过了晚上七点，三人骑车前往池袋的公寓。虽然塞车，但龙见狂飙穿梭汽车之间，以惊人的速度抵达。

龙见雀跃地抢先爬上阶梯，回头对两人露齿而笑，敲了舞子隔壁的门。

隔壁邻居立刻探出头。

“谁——咦？龙见又是你，你还真热心呢。”

喜多瞪了龙见。之前来的时候，两人都没说出自己的名字，她怎么会知道龙见的名字呢？

“没关系，他现在在吃饭呢。”

龙见把食指放在嘴上，不让女人往下说。

从龙见亲暱的语气看来，他来过这里的次数应该不少。

“啊——这不是重点啦！”

“还没。房间也没开灯。”

三人轻易得到答案。喜多和橘的笑容瞬间散去。龙见得到预期中的答案，说话越说越急。

“然后呢？”

“干嘛去学校啊？”

“真的吗？常常来吗？”

“叔叔？你说校长家喔？”

喜多和橘互相使眼色，两人都有了相同的推测：舞子用古典乐掩盖交欢的呻吟——

“没有，她不在家。”

“对了，偶尔会有个皮肤很白的漂亮女生来这里。她穿着很像男人才会穿的米色大衣……嗯，那叫什么？”

“那就讲一个最常来的啊。”

“就是那个。风衣。”

“啊，对了，还有一个——”女人忽然想起什么，“有个年轻女孩常常来唷，一个大眼睛的可爱女孩。应该是她学生吧？”

“她在家吗？”

“看起来像是学生。她这里有个痣。”

女人指了右眼下方。

但，第二次呢？小惠在公寓前等到半夜一点左右却没等到人。然而就在同一时间，龙见打电话到舞子家，还跟她说了话。

又不是孩子的家长，就算是校长也不可能知道每个老师的行踪，更不可能掌握校外的行踪。

龙见一惊，过了一会，战战兢兢缓缓回头。橘也苦着脸看着喜多。

喜多的情绪瓦解了，挥开两人的制止冲向阶梯，甩尾RD三五〇，随着大噪音切向深夜里。

轰！轰！

转速表的指针来回在红色区块上。

“嗯。”

“那时候几点？”

在T恤上披了一件皮夹克，穿着一件超紧身的牛仔裤。这都是为了配合喜多的打扮。

“超级开心——”

然而今天则是——

小惠勾着喜多的手，开心地走在他身旁。天气十分寒冷，然而公园里却是满坑满谷的情侣。他们大大方方地表演猥亵行为，反倒让正常走路的人感到有些羞耻。

在代代木公园前停下车。

“这还不知道。”

到昨天为止，喜多和小惠也是这个公园里的情侣之一。

小惠松下勾着他的手。

小惠找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像是恳求般地拉了喜多。两人交叠倒在草坪上，但喜多却立刻起身，抱着大腿，苦着一张脸望着远处的街灯。

“是啊。”

“喜多郎，我问你，老师真的是被人杀害的吗？”

“……”

喜多无法理解小惠这种唐突的举动。

“……”

“有什么心事吗？”

“我差不多该回去了……”

小惠的神情变了。

但是——

可是，为舞子的尸体会装在保险箱里？况且，深夜和舞子留室的那个白鞋人是名“女子”。

从今以后，脑中永远闪着那张照片画面，然后看着她、和她说话、拥抱她。有没有办法做到呢？想到这儿，喜多的内心不由得动摇。

black白夜

——我哪能忘得掉？

答案轻轻地从口中漏出。

“我没办法……”

喜多用双手拍了自己的脸颊，骑上摩托车。忽然发现不对劲头，看到小惠只身伫立在远处。

现在唯一确定的是，舞子每一次都会取得考试答案，泄漏给小惠。那天舞子的尸体从保险箱滚出来，装了答案卷的信封就从口袋里掉出来。也就是说，当晚舞子就打算泄漏答案给小惠，因此早已备妥了答案卷。

喜多决定不再说话，背对小惠，但他扭曲的表情太不寻常，小惠死缠着不放。

小惠拼命拉着喜多的袖子逼问。过没多久，小惠突然停止动作，抽了一口气，仿佛看见不该看的恐怖东西。

因为你和丰满上床——说不出口。怎能说得出口呢？喜多合上双眼。

她窥探喜多的眼神，嘴唇颤抖。

那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不见。

喜多停下脚步。他发觉现在追她，是一件很残酷的事。

刚才的照片——隔着亚森·罗宾的玻璃窗，龙见秀出了女同志的照片——

但是，命本身却依旧潜伏在浓雾当中。

——凶手底是谁？

小惠把头埋在喜多的胸膛呻吟。

“……对不起……我把全部告诉你。全都告诉你……所以听我说好吗？”

“……我啊……舞子老师一直把考试答案泄漏给我……从很久以前开始……一年级的时候，有一次考试前一天，舞子老师找我。她要我去她家教我念书，所以我晚上去找她。结果她给我看了隔天考试的答案……应该拒绝她才对，可是我……”

看她那哀愁的表情就懂了。当喜多边走边想着命案，而小惠着两人的未来——

说到这儿，小惠抽搐得更严重。

之后的故事不用听也猜得到。舞子以考试答案作为诱饵，对小惠伸出魔爪。国中时的小惠成绩并不好，因为舞子泄漏答案，小惠在高中的成绩才会突飞猛进。一旦拉高了成绩，小惠当然不希望让它再度下滑，所以也只能任由舞子摆布。一定是这样的。

喜多感觉视线越来越昏暗。但，绝不能就此放弃。他将这句话深深刻在心中，目送逐渐渺小的小惠背影离去。

——算了。

喜多低声呢喃，小惠听了叹了一口气。

“我啊，”小惠半笑地说，“听到老师死掉，开心得手舞足蹈呢。我多担心以后永远变成她的奴隶呢。”

“喂！小惠！”

喜多凝视着小惠的双眼。

“不过，舞子老师为什么会自杀呢？我才不相信她有男朋友呢……”

“丰满是被人杀死的。活该。”

“可、可是……”

他起身，小惠也跟着起来，走向公园出口。

小惠擡起头，但又羞怯自己哭红的脸，再度躺在喜多怀里，淡淡地窃笑。

“那么，我会被怀疑吧。”

“啊？”

“是真的啊。而且，老师死掉那一晚，我还去了老师家呢……”

喜多低头看了小惠。

喜多偷瞄了小惠的侧脸。

“丰满那家伙在家吗？”

“十点左右。我每次都是这个时间去找她。”

这么一来就能连成一线了。

“喜多郎你呢……”

小惠露出尴尬的神情。

“你还好吗？”

如此简单的道理，却到这一刻才发现。他只是陶醉在原谅小惠的自己。或许小惠感觉到，那只是一种同情。

然而，还能拿给小惠，她就这样被人杀害了——

“快上来啊。”

“谁杀的？”

小惠摇摇头说：“不用了。”

“干嘛啊？快上来啊。”

“我坐电车回家。”

喜多将摩托车丢在路边，正要起步时脚勾到油箱，跌了一跤撞到膝盖，但还是急忙爬起来追了过去，然而那双腿却渐渐失去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