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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竹韵松涛

[转帖] 亡者低语——那多新作 亡者永生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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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3:3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太岁起源(5)  “就来就来,你就不来。”院子里响起他老伴的脚步声。
  
  “没捡过?您再回忆回忆?”
  
  老头把头摇得和拨榔鼓似的。
  
  “棋先停一停?下午再下不行呀。哟,这是?”老太太走到门口,瞧见我,有点疑惑。
  
  我心里的疑惑可比老太太大十倍,到底是周老头记性不好,还是林杰的记忆在这儿出了问题?
  
  “我问周老先生点事情。”我别过脸和老太太解释了一句,又向周老头确认说:“您再仔细想想,2005年12月15日,时间应该比现在更早一些,您把三天前在男厕所大便蹲位里捡到的白大褂洗好了晾在外面,一位开着警车的林警官来向您打听白大褂的事情,他长得比我黑点瘦点,给了你两百元把白大褂带走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情!”周老头斩钉截铁地说。
  
  老太太却狐疑起来,说:“你倒再想想看呀,人家讲得一板一眼,怎么会搞错。”
  
  “真的没有,走走走,回去吃饭了。”说完他急匆匆拉着老太太进了院子。
  
  “我看有这事吧。”
  
  “没有没有,哪里会有。你别听那后生瞎讲。”院子里传来他们俩的对话声。
  
  我心里觉得古怪,莫非当年林杰并不是在海宁服务站发现的脑太岁线索,而是撞见了脑太岁本尊,所以记忆从那刻起就被修改?
  
  可是不对呀,江文生于十二日逃跑,为什么到了十五日,才跑了这么点路呢?还这么巧被林杰撞见?
  
  周老头刚才的反应十分可疑,他否认的一点都不经思考,连努力回想的过程都没有。而且一般人,都会奇怪我为什么要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吧,可他却没有,逃也似的进院吃午饭了。对了,他甚至都没有和下棋的老朋友打个招呼。
  
  我看了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另一位老人一眼,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像是知道些什么。
  
  还没等我开口问,他就说:“我看呀,这事儿真。”
  
  “哦?您知道?您见过那白大褂吗?”
  
  “我不知道,不过看老周的样子,他是把钱自己揣着了。哈哈哈哈。”
  
  我张大了嘴,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不禁啼笑皆非。
  
  “您是说,他把那两百块藏了私房钱,所以才不认?”
  
  “谁不藏点私房钱,你不藏?”
  
  “我?我还没结婚呐。”
  
  “她已经来了,我就长话短说。”梁应物说:“三年前何夕找上我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为了压制体内的太岁,她需要帮助。但是你一直没有开口和她谈这一段,她也就不愿意主动开口。”
  
  2005年,作为莘景苑紧急医疗援助小组一员的何夕,在一次袭击中被注射了小剂量的范氏病毒。在此之前,没有感染了范氏病毒还能存活的案例,所以,当时她决定和我分开,用养父范海勒的方法尝试自救。范海勒的方法,就是他研究大量道家修真术后,总结出来的控制太岁的方法,非但此前未经尝试,而且,这个方法是针对金丹的。可何夕当时的状况,体内蕴育的东西,却可能并不是道家所谓的金丹,而是金丹之上的元婴。
  
  修成金丹的关键,是在内脏独立生物意识完全觉醒之前将其控制住,从而无障碍地利用其庞大能量。而元婴,则是在稳定的金丹基础上,有限度地放开限制,让太岁进一步发育。其结果除了更多的能量,还有生物意识的觉醒。由于这是从受控制的金丹进化而来,所以尽管有了自己的生物意识,却一般不会在修炼者的肚子里造反。
  
  可是何夕体内太岁化的器官,却不是通常的心肝脾胃肺,而是子宫。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卵子,被范氏病毒感染激发后,落到子宫中,在没有受精的情况下,飞速地生长。
  
  男性的前列腺、精囊腺,女性的卵巢、子宫,是整个人生机最旺盛的地方。尤其是女性,原本体内的能量,就会在受孕时往子宫内大量倾斜,这是为了繁衍子孙的进化结果。一旦这样的器官太岁化,爆发出的能量会远超其它器官。而何夕太岁化的,还是一颗卵子,一颗原本就可以生长成独立生命的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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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3:54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太岁起源(6)  出于繁衍的需要,许多生物在族群失去所有的雄性或雌性,濒临灭绝时,会出现神奇的身体转变。比如某些雌性会变成雄性,或者雌性在没有雄性的情况下自身受孕。尽管还没有在人身上出现这种事情,但在没完全破解基因之谜前,谁也不能说绝对不可能,也许人体的某条基因链里就有一个开关,等着在某个特殊条件下触发。
  
  何夕子宫里的这颗卵子,或许就打开了这个开关。它以远超过正常婴儿的速度飞快生长着,范海勒在死前坦率地告诉何夕,能否用他总结出的方法控制这个太岁,没有任何把握。因为看起来,这样的太岁在道家的术语中,已经不是金丹能形容的了,而应该是元婴。
  
  何夕回到位于瑞士的海勒国际总部,那里有着庞大的医疗资源,可以全力为她所用,抑制体内太岁的生长。
  
  “她?管最终活了下来,但其中经历的艰辛,虽然没有告诉我,我也能想得到。出于她的个性使然,她没有把这些告诉你,但并不等于她没有倾诉的需要。”
  
  梁应物看着我摇头,我默然不语。
  
  “她告诉我,她现在还活着,却不等于以后还会活着。很多问题只是暂时被压制,并没有彻底解决。毕竟她走的是一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哦,也许那些传说中的人物走过,陈抟啊彭祖啊,太虚幻了,和没有一样。海勒国际的医疗实力很强,但是面对这样的难题,依然有太多力所不及的地方。X机构里有许多天才的学者,她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帮助。实际上这对我们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的课题,我起的作用,就是牵线搭桥。”
  
  “谢谢你了。”我说。
  
  “没什么可谢的。这一切,本该是你来帮她想办法的。但是你一直憋着不问她,还刻意回避谈到任何有关的话题。所以,她也只好绕开你来找我。我答应她,在你主动之前,不把这件事情告诉你。你还记得,这些年来,我劝过你多少次,让你向她挑明,好好谈谈她身体的问题吗?”
  
  我叹了口气,说:“记得。”
  
  “可是你总是重复那些见鬼的屁话,说什么这是她的隐私,要等到她主动来谈。在我看来,你们两个都是副倔脾气。但她是女人,你是男人。这事情,总是你不对。”
  
  如果在平时,我肯定会笑他有点大男子主义,然而这刻,我只有点头,说:“是我错了,我想通得太晚。”
  
  “能想通,就不算晚。好了,这就没我的事了。你们两个聊去吧。”他说完,站起来出门去了。
  
  我想了想,也站起来,拉住刚推门进来的何夕的手。
  
  “别在这里了,去我那儿吧。”
  
  这一夜,何夕罕见的柔软。我握着她的手,让她俯靠在胸口,听她低声地,用近乎喃喃自语的语调说着,说着。
  
  她从来没有哪一次,说了这么多的话。我极后悔,后悔自己竟然让她独自承担了这么久。
  
  何夕告诉我,她在瑞士治疗时,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每天就是从这台仪器下来,又抬到那台仪器上,各种各样的注射剂不断。她重新见到我时是短发,那是因为有一段时间,她所有的头发都掉光了。
  
  而她在痛苦的治疗中,还必须保持尽可能多的清醒时间,在这些时间里,要用特定的呼吸法呼吸,并且尝试与体内的“元婴”沟通,这也是观想的一种。
  
  在她做的许多治疗中,有大部分是压制子宫内太岁生长的,但这个莫明而来的胎儿生命力极强,越是受到压制,越是要反扑。其间有两次剧烈反扑,那时胎儿已经差不多完全成形,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甚至影响到何夕的大脑,导致何夕一次昏迷六小时,一次昏迷三十八小时。第二次昏迷醒来后,何夕一度失去所有记忆,差点让医生以为她已经被“元婴”取代了。
  
  昏迷时的记忆,是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海洋中,过了几年之久。那是常人难以想像的煎熬,连何夕这样的人,都有几次想放弃。好在当她终于醒过来,并且恢复记忆之后,就奇迹般的在观想时可以感觉到元婴的存在了。
  
  这是一种难以言述的感觉,就是能够觉察到在身体的某处,有那样一团有时像火,有时像水的不稳定的存在。在她吸气、吐气、观想有能量从元婴流出,流经全身经脉时,有时这团存在会像涟漪那样波动一下,但也仅此而已。
  
  治疗六个月后,何夕返回上海时,其实情况还不是非常稳定。她必须每两天给自己的腹部注射药剂,长长的针管是直接刺入子宫的,五毫升的淡黄色药剂实际上是一种足可以让十个成年人死亡的神经衰弱毒剂,用以减弱元婴的活力,以免其太过活跃。但是通过梁应物与X机构开始合作治疗后,情形又有了很大的改善。
  
  这几年间,何夕应用了两个新的治疗手段。一是接受催眠引导,以便与元婴更好沟通,同时也有专门的气功师帮助她调整呼吸感受内气;另一个是逐步减弱神经毒剂的子宫直接注射,反而是循序渐进地在邻近子宫的器官中注射少剂量的神经毒剂,诱使元婴释放能量,来治愈改善“周边环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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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太岁起源(7)  这两种方法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尤其是后者。虽然还没到可以随意操控元婴,调动其庞大能量的程度,但现在元婴即便在身体没有受到神经毒剂侵害的情况?,也会不断地释放能量,改善身体机能。而神经毒剂,变得只有在偶然元婴精力过于充沛时,才少许注射一些。就像上周那样。
  
  “现在的关键,看来在于能量的平衡。”何夕说:“如果太岁和宿主之间的能量落差过大,就会破体而出。必须得把太岁的能量疏导出去,在太岁和宿主之间慢慢形成固定的能量流通管道,那么能量自然会从高位向低位流动。这种平衡不是说要让能量平均化,而是……”
  
  她在思考一种说法的时候,我说:“像太阳系里太阳的质量远超过系内任何天体,但却可以维持平衡。质量过小,就无法拉住其它天体,质量过大,变成黑洞的话,就会吞掉一切。”
  
  “对,就是这样,很好的比喻。人体就得像一个星系,有一个合适的能量源发光发热。这就是道家的修炼之道,人法自然。”
  
  “所以也许到哪一天,你的身体彻底稳定平衡了,会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就像六耳(1)那样?”我问。
  
  “也许,谁知道。”何夕用不在乎的语气说。
  
  我忽地苦笑说:“其实查不查逃跑的脑太岁,根本就和你的元婴没半点关系。这纯粹就是我自己的心结,要是早点和你这样说开,我也不会揽这档子事情。”
  
  “你现在也还是可以不揽。”
  
  “噢,晚了,现在我的好奇心已经发作了。”
  
  周老头的确藏了私房钱。我悄悄地用一百块,换来他承认了林杰回忆录里所写一切的真实性。
  
  已经是中午,我坐进车里,一边啃着带来的面包,一边顺手拿起林杰的回忆记录,再次翻看。
  
  车已经开出上海一百多公里,但在这本回忆录里,林杰从出发至找到白大褂的内容,才占了总体的半成不到。
  
  看来才只刚刚开头啊,我心里说。忽又觉得不太对劲,这回忆录原本也看过许多遍,虽然到了这里,在林杰的追捕行程中远未及半,而且都在高速上走,可记下来的节点很少,但也不至于才二十分之一呀。
  
  带着疑问,再去看这回忆录,一页页往下翻,到了在邵阳市邵东县调查被江文生重伤的几个车匪路霸时,也不过才占了整本记录的十之二三。照理来说,应该已经过半才对,如此的比重失调,是因为从那里往后,每一件事记载的详细程度,都远远超过了之前。
  
  看来,是因为追捕行动自那之后,就变得激烈化,那是能抓住江文生最关键的一段经历,当然要记得比之前详细得多。
  
  我合上本子,发动汽车,打算再次上路,车行五十米,突地急刹。
  
  不对!
  
  这本本子可不是交给特事处看的追捕记录,林杰写下这些的意图,是想找出自己的虚假记忆,所以不该有侧重的。林杰肯定是把能回忆起的东西,都回忆了一遍,能记起多少就都写下来。
  
  所以,调查车匪斗殴事件之后的记录,之所以会更详细,原因只能有一个——林杰对那之后的记忆更清晰。
  
  一个人对某件重要的事情产生深刻的记忆,这是很正常的。但是对一个时间段内,任何一个环节的记忆都很深刻,就不正常了。
  
  看来,我可能找到记忆分岐点了。
  
  
  
  六耳:那多灵异手记《返祖》中的传奇主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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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5: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记忆迷宫
  “什么事?”林杰用不耐烦的口气问,而我却在其中听见了一丝期待。
  “我在海宁,刚刚确认到那件白大褂。还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继续查呀,来烦我干什么。我已经把本子给你了,这事情就和我彻底,彻底。。。。”说到这里,他舌头打了个结。
  “就和你彻底没关系了,我查出什么,你也不打算知道了?”我故意问。
  “你这不是还没查到嘛、”他的口气软下来:“好吧,什么事情你问吧。”
  “我刚才又看了一遍您的回忆记录,发现从在邵东调查江文生的殴斗事件开始,就特别的详细。你在那之后的,是不是比之前要清楚很多?”
  电话那头一下子沉默了。对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一个提醒就足够了,之前他因为身在局中,所以才一直没有看破。
  停了有半分钟,林杰才说:“是的,要清楚很多。非但清楚很多,而且在一个节点和另一个节点之间的,却非常模糊。”
  我们对事件的记忆,是由一个个节点组成的。比如一次约会的记忆,可能由初见、牵手、某几句话、付买衣服的帐、轻吻等数十个节点组成,但节点和节点之间不可能是空白的。比如在一家店里待了二十分钟,看了一件红衣服一件绿衣服一件黄衣服,最后买了紫衣服。买紫衣服的时刻作为一个印象深的节点,留在我们的浅记忆中,而看其他衣服,由于并无意义,所以就在记忆里消失了。但这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进入了大脑的深层里。当我们会以这次购衣过程,先想起那件紫衣服,再顺着回溯,就会牵出之前的二十分钟里的具体逛店过程。
  可是,如果林杰现在依然可以很清晰的记得节点所发生的一切,却对节点之间的连线想不起来,就很说明问题了。这并不能怪脑太岁虚构记忆时不够周密,实在是不可能把线也一起编进去。好比可以虚构出和一个人的谈话,虚构出谈话者的相貌穿着,这都没问题,然后再虚构出下一个谈话者。但是怎么从这个谈话者过度到下个谈话者呢。顶多说是走去的或是开车去的,再具体就没办法了,走了多少步,走的时候看见了谁听见了多少声鸟鸣甚至风力大小,或者开车的时候踩了多少次油门刹车,要把这些都编出来,得多大的工作量,恐怕脑太岁也力所不逮吧。
  更何况,如果脑太岁真的把记忆编织到如此细致的程度,就更容易识破了,因为没有人会把这样繁琐的记忆放在表层记忆中的。
  所以脑太岁为林杰编织的虚假记忆,对那些节点之间的连线,恐怕也就只有类似“走去的”“开车去的”“搭车去的”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了。当林杰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和正常记忆没什么两样,但他现在意识到了,深想下去,就赫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那些节点之间的记忆,是空的。
  “没错了,没错了,问题就出在那次殴斗调查上。你得再找到那几个车匪。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分歧点,看来把这件事托付给你,是个正确的选择。嗯。如果接下去的调查碰到什么困难,尽量打电话给我。嘿。”林杰嘿然一笑,作为对先前恶劣口气的道歉。
  当年拦下江文生车的五个人,是五兄弟。老大房祖德,一下依次是房祖才、房祖孝、房祖慈和房祖仁。这五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恶霸,坏事没少做,提起他们,人人都摇头。那时候,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甚至发狠说,这五兄弟,死了不让他们葬进祖坟。
  然后最后终究还是让他们进了祖坟,在边角上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五个名字写在同一块碑上。
  夕阳下,我站在他们的坟前。房氏五兄弟竟然已经死了!
  是烧死的。死亡时间,2005年12月。死于一场山火。
  真是狠啊,把所有线索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的确,分歧点就在这五兄弟上。我已经从县医院里查到,五兄弟2005年12月确实来就医过,其中两个人的伤势不轻,一个左臂骨折,另一个鼻梁骨折上唇唇裂。这说明他们多半真的和江文生干了一架,但是江文生去了哪里,则必然和林杰写在报告里的不一样。可现在这五个人一死,再去哪里找线索呢?
  我绕着墓碑转了两圈,心想,如果是林杰在这里,他会怎么办?
  他会查这五个人是怎么死的!
  毫无疑问,这五人的死和太岁有着直接的关联,这就是线索。
  起火的是座叫六里岭的小山头。巧了,林杰记忆中,他击毙江文生,就是在六里岭一处无人居住的猎人小屋旁,一样也起了火,只是没烧掉整座山头而已。看来脑太岁编织的虚假记忆,也是有原型的。
  五兄弟活着的时候是祸害,忽然间死了,除了他们还活着的老娘痛哭流涕之外,没人惋惜,背后感慨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的人,倒是肯定不少。所以,为什么这样巧,五个人都跑到六里岭去,并且在火起时没能跑出来,没有人去细究。就是这山火是怎么起的,事后林业局派人草草调查,也没有结果,只说是意外起火。
  哪里可能是意外起火,分明是纵火。
  我把自己代入林杰的角色,大脑全力开动。假设纵火是脑太岁所为,那么它必须具体附生在某个人身上,控制他实施纵火。这个可能是江文生,可能是林杰自己,也可能是另一个未知的人。找到这个人,就重新找到了钥匙。
  那么先从目击者开始查,有没有目击者?谁是第一个看见火起的,谁是第一个救火的?我在附近问了几家人家,却都无解。山火起,声势浩大,第一时间发现的有许多人,但都是远远望见的。没有哪个人在现场,哦,是没有哪个还活着的人当时在现场,除了已经死去的房氏五兄弟。
  目击者这条路走不通,事后调查工作呢。关于起火的原因,要不要再去找当年调查大火的林业局有关人员呢?我一琢磨,估计找了也没有用,调查员肯定不是专业鉴别人士,调查的手段也必然粗糙,当年没查出个所以然,我现在再回头去问,更问不出什么历来。如今重新再请专业人士查?开什么玩笑,山上树啊草啊都重新长得郁郁葱葱了,没有时光机,拿什么查?
  如果是林杰,这种情况,他肯定还有其他的招术,他会做什么呢?
  想不出来,我又不是林杰。
  我重重一拍自己的脑袋。对啊,我又不是林杰,干嘛要学他,做回自己不好吗。好歹我在特事处也是个小名人,误打误撞地解开过许多诡异事件的谜团,也不能说是全靠运气吧。
  做回我自己,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天色已晚,先找个地方住下,总不能再和昨天一样,找个加油站停睡在车里。
  县医院不远处,有一个招待所,院子里能停车。林杰的虚构记忆里,就有这家招待所,他“记得”自己完成任务后,在这儿住了一夜,次日清晨驱车开回上海。没想到还真的有,脑太岁编故事实在细致。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地女人,完全是一关不上的话匣子,我只是稍稍寒暄了一句,她就把男人不工作儿子不读书等一系列家庭矛盾都摊给我了。
  我向来是很不耐烦听这个的,但常常又被迫听这种事情。没办法许多时候,你得等采访对象把情绪宣泄干净了,才能得到想要的东西。我不需要采访这个老板娘,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她说话,因为我意识到,她这样性格的一个人,又做了南来北往的客店生意,这小县城里,怕是没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了。
  因为我的出奇配合,她甚至邀请我吃晚餐——一大张她自己烙的面饼。
  “饼很香啊,你人真好。”我奉承着。早就搬来张椅子坐在她柜台前,就着碟花生,摆出一付要和她聊一个晚上的架势。
  “老实讲,我原来对你们这里啊,印象可不算太好。我有一个表兄,前两年开车打这里过,被路霸抢了呢。
  “前两年?哪一年的事情?”她问。
  “零五年。“
  “那难怪了,打从零六年起,就没这事情了。你哥被抢,是不是在。。。。“她说了个地名,因为口音的关系,我没有听得很清楚。
  “就是国道靠近六里岭背面那段。“她见我疑惑,又补充说。
  “应该是那儿,听你的意思 ,零六年开始你们这儿公安打击了?”我故意问。
  “嘿,不用公安打击,有老天爷看着呢,那五兄弟不知干了多少坏事,被山火给烧死了。”
  接着,老板娘就开始历数房氏兄弟祸害乡里的事迹,直说到他们被一场无由大火所烧。
  “你说奇怪不奇怪,就这么被烧死了,他们怎么一块儿去了山里呢,还一个都没逃出来。所以说,这全都是报应啊。”
  看来这就是乡里乡邻对这事情的结论。在刑侦人员看来别有玄机的疑点,对老百姓们来说,用“报应”二字就都能解释通了。
  这些信息对我的价值不大,我一边听着,一边在想,房氏兄弟设路障拦车收钱的地方,就在六里岭边,这意味着什么。
  先前我在县医院了解过当年房氏兄弟受伤的情况,五人身上都有伤,两人重一些,三人轻一些。常常我的思路会有点滞后,到现在和拦车点的信息一碰,我总算是整理清楚这背后的意思。
  一个法医和五条凶狠的大汉干了一架,居然还赢了,这是林杰被编织过记忆里的信息。实际上呢?
  江文生在被脑太岁附体前,肯定是没有多强搏击能力的。附体后就变得如此神勇?难不成脑太岁主动输送能量给这幅躯体,让其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并不是说绝对不可能,但在脑太岁消耗了大量能量附体之后,这种可能性很小。
  从五兄弟的伤势来看,并没有哪个人的伤重道丧失行动能力。一般在搏斗中,一对多并取得胜利 ,只有两种情况。第一自然是把所有人都打到,第二是杀一儆百,把至少一个对手迅速杀死或重伤,让其他人知难而退。这两种情况,都和五兄弟当时的伤情不符。
  另一个有用的信息是,五兄弟去就诊时,有几个人身上染了大滩鲜血,让医生以为他们伤势极重,但检查后才发现时轻伤。医生肚子里就觉得,那多半是别人的血,但五兄弟的凶威放在那儿,谁敢去问呢?
  的确是别人的血,我想,是江文生的。
  江文生当然没有死,要是他被五兄弟打死了,脑太岁不死也去了半条命,就不会发生控制林杰的事情。有没有可能在搏斗中脑太岁附在其中一人身上呢?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被我排除了,先不说脑太岁怎么做到在其他四兄弟的面前偷偷控制另一个人,五兄弟是一起去医院的,其中一个人身上忽然长了块肉瘤出来,医生也会发现的。
  所以江文生大量流血,又没有死,却是怎么击退五兄弟的呢。我想来想去,就只有靠拼命了。
  旧时帮派火拼,常有人自切一指或自捅两刀,而令对方退走的事情。因为对自己能狠得下手的人,对别人当然更狠,如果没有做好承受这样损失的一方,就会知难而退。
  江文生对自己,无疑能做到狠到极点,怕是引刀自宫这样的事情,都可以不皱眉头就做出来。因为他已经不是他自己了。
  想象一下五兄弟和江文生冲突的情景:刺了他一刀,他竟然没有痛呼倒地,而是一声不吭地用手抓住刀刃生生掰断,手指都被切得只剩一层皮连着也恍如无事;打断了他的胳膊,照样还是冲上来,用刺出来的白骨茬子扎你的眼睛。一个人可以狠到这样,那么即便是五兄弟这样的凶人,也会心里直冒凉气,在还有战斗能力的时候就退去吧。
  而江文生打成这样,就算痛觉传不到脑太岁身上,就算脑太岁能做到控制血管迅速止血,宿主本身也会变得十分虚弱。伤成这样,当然要找个僻静的地方好好养,不能再开车了(林杰的回忆录上,车被五兄弟卖了,未作追查,下落不明)。打斗地点离六里岭这么近,江文生会不会就直接遁入六里岭了呢。
  六里岭,六里岭。虚假记忆力的六里岭小火,真实世界中的六里岭大火,当年在六里岭里,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手机短信的嘀嘀声把我从一大堆想象力唤醒。刚才的片刻间,老板娘到底和我说了什么,我竟完全没有听见。哈,这就是我自己的方法了,先大胆想象,然后从想象中找出最具可能性的,再和现实里的线索对照。
  带着一点自得,我低头去看短信,脸上的肌肉立刻就僵硬了。
  老板娘发现我的表情有些不对,也停了嘴。
  我慢慢抬起头,冲她勉强笑了笑。
  “咋了?”这个把自己的私事都摊给陌生人看的女人,问起别人的私事也毫不含糊。
  “哦,啊。”我随口应着,满脑子被这条短信占住,想着自己此时该怎么办该做何抉择,已经没有余力对付老板娘。
  决定很快做出,我对老板娘抱歉地一笑,说:“不好意思,家里有些急事,需要打个电话,我一会儿再过来聊。”
  “哦,没事,你忙,没关系的。”
  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拨通了梁应物的电话。
  “找到脑太岁线索了?”他劈头问我。
  “没有,张岩给我发短信了。”
  “什么!”梁应物和我一样大吃一惊。
  “短信内容是帮帮我,急。可是我这儿进行到一半,刚有了点眉目。而且就算我立刻开回上海,一千六百公里,怎么也得是明天的事了。“
  “明白了,电话给我,我来和她联系。我会处理好的,你只管把脑太岁调查清楚。”
  “记住她听不见的,只能短信联系。和她联系上了,有什么情况你得及时告诉我。”
  挂了电话,我发了两条短信。一条把张岩的手机号发给了梁应物,一条发信告诉张岩,我目前不在上海,委托我最好的朋友梁应物去帮助她。
  张岩手机关机后又复开机,失踪后再次出现,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又身陷怎样的困局中,被迫向我求援。这些疑问在我心里升起来,又被我硬按下去。我身在邵阳,怎么想都与事无补,我得相信梁应物,我们的交情和他的能力都当得起这份信任。
  整理好心情,我没立刻回转老板娘那儿,而是顺着先前的思路,继续想下去。
  六里岭。
  如果我是脑太岁,原本想遁入无人区,但计划赶不上变化。半道上碰上这么件倒霉事情,搞得宿主身体极度虚弱,该怎么办呢?
  我一定能想到,后面是必然有追兵的。也许原本我有把握甩了追兵,但现在肯定不行了。所以我得做好被追上的准备。而当我有准备的时候,猎人和猎物的关系就到转了。我糟糕的身体状况可以麻痹敌人,我甚至可以在身体上假作一个明显的凸出物来吸引子弹,把敌人引导陷阱中去。
  至于陷阱怎么做,我相信太岁有太多种手段。比如,作为法医,江文生车上很可能会有药剂箱,利用里面的药品,没准可以调制出土法麻醉弹呢。
  我自认为这种猜想,完全是有根据的。因为林杰确实败了。他是在从五兄弟那里得到江文生的线索之后失手的,一个受了重伤的人,如果不是早就准备,怎么能赢过林杰呢。恐怕他还赢得颇为轻松,因为他原本未必猜到,追兵才只有一个人。
  击倒了林杰,然后附体在他身上,编织了一段虚假的记忆,以绝后患。再后来,恩,应该就要务色另一个附体对象了吧。
  会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线索太少,我也不能无意义的空想,就先跳过。想象五兄弟他是怎么杀五兄弟的?
  多半是利用林杰的身份,编了个理由把五兄弟诱到六里岭,杀掉之后在放火烧山,毁灭一切证据。
  我的思绪开始在这个节点打转,因为我总觉得,有某个关键点被我漏过去了。
  杀了五兄弟,怎么杀的呢。一定是在烧山前就杀的,因为要确保他们的死亡。是用。。。。对啊,用枪,林杰是有枪的。我相信林杰的枪法一定不错。
  林杰的回忆录里提到自己开枪,他开了。。。我飞快翻开回忆录,看见上面写着,一共四枪。
  的确只有四枪,剩下的子弹,回上海以后都是要上交登记的。
  就算一枪一个,有五兄弟,为什么只开了四枪?
  想到这里,我也明白了刚才漏过去的关键是什么了。
  是尸体。
  江文生的尸体去哪里了?山火只少了两三天就被扑灭,如果房氏兄弟的尸体没有烧化被发现了,那么脑太岁更换宿主之后,死去的江文生尸骸也该被发现才对。
  但是大火中就发现了五具尸骸,没有第六具。
  而林杰只开了四枪。
  我又在想象当时的情景了。林杰飞快地开了四枪,射到了四个人,然后喝令剩下的那个不要动,走过去,用粗树枝将其敲晕。他捡起弹壳,又把死人身上的弹头挖出来,燃起山火。被山火焚烧的,只有四兄弟和江文生,而他,则带着昏迷的那个出了山。
  一定有人知道房氏兄弟进山,所以当发现五具尸体的时候,所有人都会以为五兄弟都死了。不知法医验不验尸验不验牙,这样的小县城里,恐怕未必会一具一具地验过来,只要确认其中的一具是房氏兄弟中人,其他的就自然认定了。其实却还有一个活着,但是这个活着的,并不能称他为幸存者,因为他就是那个继林杰之后,被脑太岁附体的人。
  一个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死去的人。
  如果脑太岁附体江文生的时候,已经感觉到能量消耗过大,那么当它被迫又附体林杰和房某之后,肯定陷入极度虚弱的状态,急需调养。
  哦等一下,我刚才想到的是什么?我理了一遍刚才的思路——附体林杰和房某,哈,对了,对了,居然有一个现成的线索,我到现在才意识到呢。
  越是简单的事情,越是容易被忽略。脑太岁在江文生之后,寄生到了林杰的身上,为林杰编织好虚假记忆后,又寄生到另一个人——目前假设为房某的身上。这其中有一个接力点的问题。
  从江文生到林杰,因为江文生应该是解除寄生状态后就死了,所以无所谓接力点。但从林杰到房某,这个转移宿主的接力点,就值得细细推敲。
  因为林杰被脑太岁“释放”之后,他就恢复了自主意识,那么他脑中那段虚构记忆的最后节点,就必须和清醒后的第一个严丝合缝。
  听起来这似乎挺简单,比如中途停车时打了个瞌睡,趴在方向盘上迷糊了一会儿,醒过来继续开车回上海,这不就行了吗?其实不行。
  因为林杰背上的伤口。寄生必须要突破宿主的皮肤,直接连通神经系统才行,所以必然会产生伤口,就是那种愈合后呈铜钱大小的圆疤。以林杰的精明,哪怕用更大面积的伤口来掩饰着两个疤都是很冒险的,所以就要求短期内决不能让他发现这两个圆疤。
  这不仅要求寄生时预先挑好位置——得是不容易被自己看到和摸到的地方,更重要的是,在林杰恢复清醒后,不能感觉到疤,不能痛,不能痒,不能麻。
  我相信脑太岁多半能做到,在离开林杰的身体前,或者俯身房某后,用某种生物方式刺激林杰伤口细胞,让伤口迅速愈合。
  但这不是魔术,伤口愈合得再快,也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愈合——结痂——痂脱落,怎么也得好几个小时吧。而且脑太岁那时候的状态是如此的虚弱。
  这几小时甚至是十几小时的时间,该怎么让林杰认为是正常停留,不起疑心?
  我只想到一个办法——旅馆住宿。早晨在旅馆醒来,带着虚构记忆返回上海,再正常不过。这样,脑太岁可以在离开林杰身体后让他昏睡至少十几个小时,令其伤口愈合。而这个充当记忆衔接点的旅馆,则必定在林杰的回忆录中有所体现。
  没错,就是我身处的这座旅馆。有一种兴奋的战栗从我的后颈蔓延开去,在我冒险生涯中,每一次突破迷雾,都会有类似的感觉,这就是我爱的生活,我能从中感受到自己的价值所在。
  而林杰住在这座旅馆的那个夜晚,脑太岁的最后宿主房某也在。他是被拘束着更可能是昏迷着进入这座旅店的,被寄生后自行离开。他就是我要找到的目标。
  梁应物后来告诉我,要不是我再短信里提醒一句,他还真可能收到短信后,就直接拨过去了。不论如何,差不多在我意识到旅店老板娘价值所在的时候,梁应物就已经和张岩取得了联系。
  梁应物发给张岩的短信内容如下。
  我是梁应物,受那多所托与你联系,你可如信任他般信任我。这些天许多人都在找你,你现在情况如何,我会竭力帮你。
  他设想了许多种张岩遇到的恶劣状况,但事情还是出乎意料。这不怪他,换了我也一样想不到。
  短信发出之后,不到半分钟,回信就来了。
  别告诉警察和爸妈我回来,你现在有时间吧,能见面详谈吗?
  梁应物立刻就注意到这条短信中的我回来了四个字。这么说,她是自己离开的?
  立刻发了同意见面的短信过去,张岩回复的见面地点是浦东的一个街口,靠近八佰伴百货。
  仅仅只用了不到半小时,梁应物就见到了张岩。她站在红色电话亭边,蓬头垢面,神情焦虑不安,仿佛困在孤岛上的求生者。
  “帮我。”这是她见到梁应物的第一句话。
  而这个时候,一千六百公里外的我已经从老板娘那儿获得了最关键的一条信息。这是决定性的,既肯定了我之前的一切想象,又将把我带到脑太岁的面前。
  很多时候,事情总是在你想不到的地方获得进展。原本我以为,确认了林杰和房某曾在这儿住过,向老板娘稍一打听,线索就会送上门来。不过林杰却是无比的低调,我仔细形容了他的长相,自诩记忆力超群的老板娘,起先压根就想不起来当年店里住过这么一个人。后来我忽然醒悟,说这人是开了一辆沪牌的警车来的,应该就停在院里,老板娘才一拍大腿,说确实有这么号人。
  据回忆,林杰是白天来开的房间,当时是一个人,根本就没怎么搭理老板娘。晚上林杰还扶了个醉鬼回来,老远就能闻到一身酒味道。不用说,这个人就是被浇了酒做掩护的房某了。
  老板娘没看见醉鬼的面容,他该是第二天五六点光景离开的,那时候看店的是雇请的年轻女服务员。
  以老板娘对林杰住店的印象这么浅来看,我相信这个女服务员也没看清楚房某的脸,他肯定是用帽子之类的东西把脸遮起来了。否则,女服务员一定能够会偷偷告诉老板娘,说看见了个酷似死鬼的家伙。
  我眼瞧着路又要走不通,只好把话题再扯回房氏五兄弟的身上。照理说脑太岁会很注意让房某的面容不被人看见,并迅速离开当地,以他们五兄弟的恶名远扬,万一被认出来,假死的把戏就玩不转了。但万一发生帽子被风吹走之类的意外,让人瞧见了一眼呢。一发生这样的事情,民间很容易会有些流言的。
  小概率事情,如果是坏事,那么多半会发生,如果是好事,那么多半不会发生。这是我多年来的经验,所以只是抱着姑且一试试的心思,没想居然有了收获。竟真有流言,虽然和我设想的产生方式有所不同。那是个概率更小的时间,只能说脑太岁很不走运,但那个撞见脑太岁的人,运气就更差了。
  事情发生在零七年春,刚过了正月十五元宵节。正是农民工返城的时节,这里也和全国许许多多个二三线城市一样,有大量去省城或更大城市里闯生活的人。刘春城就是其中一个,年近四十,做过十几份不同的工作,却还一事无成。零七年开春,刘春城靠着之前的一些积累,去了南昌,想做些小五金的生意。
  才刚在市里寻了个地方租了个店面,前院开店后院住人,还没开张呢,忽然给店里打了个电话,说今天看见个人,长得很像是房祖仁,也就是房家五兄弟的老幺。当时他惊诧之余,还上去打招呼,那人却像是被吓了一跳,没搭理他快步走掉了。
  这个刘春城也并不是真认定了房祖仁还活着,但五兄弟死于山火这事,早就全县城的人都传遍了,这次看见如此酷似的人,就当做件稀罕事情,告诉了家里人。
  家里人听后,也就只是笑笑而已,并没当成一回事。没想到,过了几天,警察找上来,说刘春城死了。
  这案子听说被定性为入室行窃被发现后持刀杀人,凶手逃逸,一直没有抓到。但是刘家人联想到刘春城之前的那个电话,就怀疑是房祖仁杀的人,一度要求把五兄弟的墓扒开来,DNA验尸,看这五兄弟到底死了没有。
  房家当然不肯,闹了一阵,也就渐渐平了。
  我听了大感振奋,这正合我的推测符合:房氏兄弟里,有一个人没有死,而被脑太岁附体了。
  公安部门对于刘家的说法不屑一顾,因为在他们看来,房氏兄弟并没有借山火假死的理由,更没必要假死被发现后杀人灭口。但是我知道理由。
  时间还不算太晚,我急着想去刘家打听个究竟,正琢磨编个什么理由,从老板娘那儿问出刘家的地址,这碎嘴的女人却主动开了口。刘家死了主心骨,过没多久,就搬离邵阳,听说投奔一个在义乌做小生意的亲戚去了。老宅没卖,但空着有一年多了。
  去了义乌,这怎么个找法呢?
  我又和老板娘扯了会儿,再没能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谢过了她的好饭好茶好谈资,一副心满意足地模样回房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我注意打定。不去义乌,直接去南昌。拨了林杰的电话,要他帮着联系南昌警方,然后我又拨了梁应物的电话。
  张岩其实根本不曾失踪过,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失去过自主行为能力。
  她孤身一人,混入了流浪汉中。当梁应物告诉我张岩这几天的去向时,我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百般滋味混杂在一起。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她时,那一身的公主打扮,还记得去她家里时,她拿着小茶杯上的生气脸给我看时的骄傲神情。。这样一个女孩子,竟然肯风餐露宿,混到流浪汉中,整天靠乞讨为生,与跳蚤老鼠蟑螂为伍。
  甚至连我,心底里都嫌这种方式太累太脏太没面子,迟迟不愿采用。可是张岩竟然毫不犹豫地就去做了。
  她在衣服里缝了很少的钱,翻出多年前的一只旧手机,带上一把刀,就这么去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怕露馅,连手机都是关着的。
  梁应物见到张岩,错愕之下,也说了句错话。他感叹说,流浪汉里可有一些事无法无天的家伙,你一个弱女子居然混在里面五六天,没什么事情。说完他就觉得不妥当了,因为如果已经发生过什么不幸的事情了呢?
  张岩却很坦然地回答,只要睡觉的时候,握着刀把不放就行了。关于其他具体如何打入流浪汉群体,如何被他们接受,其中必然有许多的磨难乃至自污,张岩就不愿多说了。
  我后来回到上海和她见面,再一次感叹她勇气的时候,她撩起左手臂的袖管,把手上的刀痕给我看。
  “难免有些人想占我便宜,可我又要尽快和他们混熟,还要从他们嘴里打听消息,一般磨磨蹭蹭,也就忍了。碰上要得寸进尺,真想干什么的,我就割自己一刀。他们就缩掉了。”她淡然地说。
  她手臂上,长长短短的刀口,少说也有六七道。
  这女孩儿一股子的干脆劲和狠劲,着实让我叹服。
  张岩的情况,和我们之前设想的那些危局大相径庭,梁应物听了不禁有些奇怪,人身安全没问题,这么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地求助时为什么呢,难不成,已经打听到了刘小兵的去向了?
  张岩当然还没这么神通广大,但她这几天并不是全无收获。关于失踪地道的传闻她听了一大堆,这些并无多少价值,一大半是我此前已经打听到的,另一小半也是牵强附会,没有站得住脚的线索。可是在失踪地道之外,据说有个地方,近半个多月也连着失踪了两个把家安在那儿的流浪汉。
  因为失踪地道的传闻在流浪者中身嚣尘上,所以流浪汉们现在对类似的事情十分敏感。换了从前,不见了两个人,大家会觉得是搬走了回乡了,都不当回事情。可是现在,就传得非常邪乎,都说因为失踪地道没有人敢去住了,所以厉鬼换了地方抓人,那儿以后就是失踪地道第二了。
  这个“失踪地道第二”和砸晕我的两兄弟住的地儿差不多,也是高架桥的桥洞,不过是在靠近杨浦大桥浦东段的地方。张岩听说传闻,则是在八佰伴附近的流浪汉群落里。从传言散播的地域广度,足可见得这一连串的失踪事件,已经能在流浪汉们中间造成了相当程度的恐慌。
  打听到这样的消息,算是阶段性的成果了。张岩性子直,并不是莽撞的人,我初见她时的那些印象,多半源于她的不谙世事。所以她没有直接冲去传说中的失踪桥洞调查,而是想把她的调查成果先告诉我。
  她再次打开手机,大量的积存短信蜂拥而至,其中有我的,更有她的父母及公公婆婆的,有警方的,还有一些好朋友发来的,立刻就让她知道了自己正面临什么情况。
  张岩之前根本就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本来想暂时把刘小兵失踪的事情瞒下来,结果刘小兵父母现在都已经到了上海,担忧焦虑,急得团团转。自己父母那儿还好说,张岩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公公婆婆,一时没了主意,连家都不敢回,这才发短信向我求救,想让我给她出出主意。
  梁应物让她别急,给她在旁边汉庭酒店开了个房间好好洗个澡,在八佰伴买回干净衣服给她换洗,还有份麦当劳的汉堡套餐。等收拾停当,张岩缓过了精气神来,梁应物给她出了个主意。
  “你躲着不见人,总不是个主意。至少,你得告诉你爸妈你没事,否则让他们总担心着你,对他们的身体也不好。我的建议,别直接联系爸妈,我来向警方打个招呼,让他们和你爸妈说找你了,有一个间隔缓冲。有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怎么说,我们得先商量一下。有个失踪地道什么的,最好不要说,警方不会相信的,除非有许多证据,他们自己调查得出这个结论才行。可是现在没证据,你一说,不管是警察还是你爸妈刘小兵的爸妈,都会觉得你脑子出了问题,这样一点帮助也没有。”
  “那我该怎么说 ,怎么解释我这些天去干什么了?”
  “你可以说,查到刘小兵最后可能出现的地方,是那条失踪地道。你想知道,那天夜里有没有什么住在地道里的流浪汉见过刘小兵,所以这些天你一直混在流浪汉的群体里,打听有谁在那个晚上住在失踪地道里。这样说,真真假假,真的比假的多,对这些天的行踪也不必对警方隐瞒。大家虽然不见得认同你突然出走的行为,但都会觉得,你是忽然之间没了爱人,失了方寸,会同情你的。”
  张岩想了很久,谢谢梁应物,说这是个好主意,但她不准备采用。
  “我不想骗我爸妈,更不想骗宝宝的爸爸妈妈。既然他们已经知道宝宝不见了,我就要把我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管他们觉得我疯觉得我傻,觉得真不该放宝宝娶我,我也得说出来。这是我必须做的,也许他们相信了呢,也许他们会用他们的力量,一起来查呢,哪怕只有很微小的可能性,我要说。”
  我一点都不意外,因为她就是这样的人。我后来对梁应物说。
  真是个死心眼的女孩,你有时候也是这样。梁应物说。
  我觉得这是在夸我。
  梁应物帮她给警方打了招呼,做好铺垫,在反复叮咛她,不要再突然消失,尤其是不要自己跑去那个失踪桥洞去调查。
  “你们会怎么做?”张岩执着地问。
  “那多还没回来,我先去核实你这个信息。”这种没边没谱的传闻,警方通常情况是不会管的,就算确认了那里失踪过一两个流浪汉,警方也很难做出断然举措。封锁桥洞不让流浪汉住?或者由警员加班流浪汉住桥洞卧底?这些都不可能。就算在桥洞加装摄像头,都要级级批报申请下经费才行。大案要案,领导批示就可以加快进程省略手续,但仅仅事关流浪汉们,又没有死者没有人证物证。。。。所以,暂时一切还只能靠我和梁应物的个人关系个人力量去做。
  在我和梁应物通过电话之后,梁应物把我们商量后的决定转达给张岩。
  “如果那个桥洞的确在发生失踪案,那多说,给他两天时间。两天内,如果他回得来,他去假扮流浪汉住桥洞。回不来,我去。这件事情,我们管到底。”
  次日,我起了个大清早,闹铃响时,发现自己昨夜居然捏着手机和何夕电话打到一半时睡着了。到八点多,我在国道转到高速入口前停下来给她拨过去,她说:“忙着,好好开车。”就挂了。完全何氏风格,但我总觉得,相比从前,少了分冷冽多了分温柔。
  中午时分,进入南昌市区。事情过去了这么几年,城市在市政建设的大变革中早就该了模样,当年的罪案现场已经不在,道路拓宽,周边平房全都拆除了。林杰帮我联系了当地刑警徐亮,关于那宗案子的一起切,也就只能听他叙说。好在他记得很清楚,说得很详细。记忆力是好警察的必备素质,但几年之后能这样如数家珍般娓娓道来,也许很重要的,是这宗案子给他留下的深刻印象。
  “最早的时候,也没觉得和其他的恶性案件有什么大的区别,死了个人,疑犯潜逃。这种事情呢,常常发生的。”徐亮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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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6: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章 生者与亡者
  “就是这条路,不过和当年完全不一样了。”徐亮指着一条来回四车道的柏油路对我说。
  这是条沿河路,那时候刘春城租下的房子,现在已经是河滨的景观绿化带了。
  “案发时间是三月一日凌晨零点至两点间,这里在零六年还比较荒,这样的时间段,没什么路人。死者租下的店面是路口第一间,157号。159号

没租掉,空关着。161和163号那晚没人住,165号及对面的154、156号都反映,在凌晨一点左右,听见犬吠声,大约持续了五六分钟。还有人听见大声
喊叫,有的说一声,有的说两声。”
  “犬吠?”
  “对 ,刘春城好狗,从老家邵阳带来的,一条拉布拉多,养了五年。这条狗现场没找到,不知所踪。到了三月二日,因附近起火,房东担心房子

,又联系不上刘春城,跑过来看情况。开了门后,见刘倒卧在后院中,身周有大量凝固鲜血。当年入春很早,最高气温差不多近二十度,刘春城身体
已开始轻微腐烂,很多蚂蚁。”
  徐亮点了支烟,说几句抽一口,说几句抽一口,一会儿就又换了一支。警方介入后,现场考察诸多痕迹,初步判断这是入室行窃被发现,刘春城

与歹徒搏斗后身亡。其实屋内并没有翻找的迹象,也有可能是仇杀,但考虑到刘刚来南昌,本地没有仇人。而刑警赴邵东调查后,刘的家人也回想不
出任何有这种深仇大恨的仇家。所以,警方最后认为寻仇可能性较低,应是小偷入室时被发现,两人发生打斗,刘在打斗中死亡,而凶手惊慌之下,
顾不得偷东西,迅速逃离了现场。
  从现场痕迹来看,歹徒闯入前院时发出声响被刘听见,他取了菜刀躲在门后,等门被撬开后,当头就是一刀。
  “这么说,第一刀是刘春城砍的?”我问。
  “很可能。在岛上我们发现的血迹化验为A型,而刘春城的血型是AB型。”
  房氏兄弟的血型就是A型,我已经在邵东县医院查到了。
  “但是,按照常理,偷东西被发现,特别是先被砍了一刀,难道不该迅速逃跑吗,怎么会立刻做出足以让刘春城死亡的反击呢?”
  “这的确是个疑点,但人在紧急时,常常会做出违反常理的反应呢,而且有些凶悍的家伙,说是偷,撬锁的时候,手里都握着把刀,以便在被发

现时威慑对方。一旦有人反抗,立刻就是一刀上去。”
  “刘春城挨了几刀?”
  “两刀。左上臂一刀,胸前一刀。后者是致命的,直插心脏。凶器是带血槽的三角匕首,只要在胸腹区捅一下就是致命伤。”
  “那么凶手吃了几刀?”
  “从现场情况看,可能也挨了两到三刀。刘春城在门口被反击,他左上臂的刀伤就是在门口受的,然后他往房间里逃,在卧房里发生最后的打斗

,从血迹看,他又砍中了对方一到两刀,对方只捅了一刀,他真不走运。”
  “已经拔刀互砍了,在门口的时候刘春城县发动攻击,反击只令他左臂受伤,为什么他反而往屋里逃呢?”
  徐亮耸耸肩:“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两人的第一回合里,刘春城明显占了便宜,而他敢持刀堵在门口抢先下手,也不乏勇气,怎么会一击之下

返身就逃。或许是刘春城看清楚了对方手里的凶器,了解这种匕首的危险性才跑的。”
  “有谁能在这种情况下,还如此冷静地判断武器威力呢。就算他这么冷静,怎么会逃进房里,那也是一条死路呀。你看会不会是他认识这个闯入

者,而且很惧怕他,所以尽管先砍中一刀,但看清楚对方的脸后,下意识地逃跑?”
  徐亮笑笑:“你是想说刘家所谓的”死者复生”?这事儿可就有点荒谬了。”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神情间又带着些疑惑。
  “但是。。。不是。。。”他犹豫着用词,又说:“其实我本来是觉得,虽然我不出刘春城有什么仇人,但现场看,寻仇的可能性也是相当大的

。”
  “本来?那是什么让你改变了看法?”我问。
  “有个问题我憋了很久,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来了解这宗旧案呢,是为了刘春城,还是为了杀他的那个人?”
  我一时语塞,这事说来话长,而且坦率相告,也许并不合时宜。
  “好了,好了,不必回答。其实这和我完全没有关系,我只需要满足你的好奇心就行了。”
  “谢谢。”我说。
  此时,我的脑海里已经开始构筑那晚的情景。
  凌晨一点,银光满地,月色微凉。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人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走着,他微低着头,或许背上有驼峰突起,或许小腹有明显的啤酒

肚,当然这些都是掩饰,如果把他的衣服掀开,将看到一个狰狞恐怖的肉球,随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如有生命一般,哦是的,它就是有生命的。
  他抬头看看门牌,157好,正是地头。他飞快地四下张望一遍,然后找到白天标记过的地方——这儿的外墙残破了,凹凸不平,正适合踩脚翻进院

子 。他用带着的长柄铁锤把院墙上插着的碎玻璃清出一个缺口,然后把铁锤随手一扔。第二天这柄铁锤被附近一个居民捡回家自用,几天后主动交到
警局。但指纹已经被污染,无法再提取凶手的指纹,更有可能的是凶手本就戴着手套,没留下一点痕迹。警方顺着铁锤追索来源,结果是一个建筑队
几天前失窃的,线索就此而断。
  扔弃铁锤后,他用厚布缠住戴了手套的手,这使他翻墙而入时,没有被玻璃渣刺伤手掌。可是当他落地,那条拉布拉多开始大声咆哮起来,这或

许是他没有料到的。
  “哦对了,那条狗呢,当时它是关在笼子里还是放在院子里看家的?”我问。
  “狗本是拴在院子里的,现场留下半截狗链,是被挣断的。可能这条狗挣脱了狗链,想救主人,却没能办到。我怀疑狗是追着凶手去了,反正后

来,这条狗再也没有回来过。 我们此后也在市内的医院调查过,看有没有被狗咬伤的可疑人物,没结果。”
  犬吠骤然响起,他只怕也吓了一大跳,看清楚那条大狗被链子拴在树上,才心定些。顶着狗吠,他飞快来到门前,门锁时最普通的司别灵锁,一

把螺丝刀插进去,一扳就开了。然后迎面就是一声大喝,比唾沫星子更快的,是刀。
  被狗惊动了的刘春城,飞快地从厨房取了把菜刀,守在门后。他以为是鸡鸣狗盗之辈,对付这种人,你狠他就软,你软,他就狠,他举着刀,打

算等那家伙进门的一刻,给他个厉害。
  听着外面声响,敲门的那一刻,刘春城吸了口气。门开了,冷风从门前黑影的两侧灌入,他一刀砍下去。
  他可能砍偏了一些,没有照着最致命的部位来了一下。因为尽管是小偷,真砍死了也得判防卫过当。砍中一刀的时候,借着月光,他也看清了黑

影的脸,那竟是一张死人的脸,因为受伤而格外扭曲可怖。
  死亡时人最大的恐怖。看见从死亡中归来的人,真真切切地在面前,那一瞬间,巨大的惊骇让刘春城转身就逃。他逃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黑影的

反击之势在他的胳膊上开了道口子。
  然后逃得再快,却是一条死路。在最里面的方面,他被黑影堵上了。刘春城发出最后的呼号,拼命挥舞着菜刀抵抗。他又砍了黑影几刀,也许是

重伤,也许只是皮肉伤,但不论是怎样的伤,黑影连眉头都不皱一下,仿佛不是看在他身上,根本感觉不痛。实际上,他极可能真的感觉不到痛。
  黑影只捅了一刀,直插心脏的致命一刀。然后离开。
  狗呢,狗是什么时候挣脱了链条的?是在两人搏斗的时候吗,那它也没能救回自己的主人,或许是在黑影厉害以后,忠犬在主人的尸体旁悲鸣几

声,循着黑影的气味,追踪复仇而去。
  “凶手是怎么离开的?一个受伤的人和一条大狗,没有痕迹留下来吗?”我问。
  “房子有前后门。前门沿街,后门出去,本来是沿河的荒地,有许多垃圾。案发现场,后门是虚掩着的,院内有零星少量血迹通向后门,所以从

后门逃逸该没错。只是出了后门以后的去向,是啊,荒滩上,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过,怎么会不留下痕迹呢。”
  “这么说你们找到他从后门出去的痕迹了?那线索又是怎么断掉的呢?”
  “没有痕迹,没有线索。你记得我刚才说过的那场活在吗。那把火就是后面河滩上的垃圾烧起来的。有人往那上面浇了汽油,是蓄意纵火,后来

我们排摸了很久,也没有找到纵火犯。救火车来得及时,火很快就扑灭了,可那种情况下,就算原本有痕迹,也都在水火夹攻下消失了。”
  “你们考虑过,是凶手回来放火烧了痕迹吗?”
  “为了消灭一点点痕迹,这动静也闹得太大了吧。”、
  “手段是比较过分,但这是最方便的一种吧。”
  徐亮摊摊手,说:“好吧,其实我怀疑过,但光怀疑又有什么用。我还怀疑这案子另有隐情呢。”
  我顿时来了精神,问:“什么隐情?”
  “后来这宗案子,还有些刘家人不知道的后续。”
  “啊?”我张大了嘴。
  “因为我们组里的意见也不统一,有的认为两者之间没有关系,最多只是些巧合。有的,像我,认为那就是后续的发展,是本案件的延伸。如果

不是太匪夷所思的话,我想所有的刑警都会和我想法一样。”
  我等着他会说什么让我大吃一惊的话。
  “也许,我们已经找到凶手了。”
  “什么?”饶是已经准备着了,还是大出我的意料之外。
  “当年三月十七日,在那儿,发现了具无名尸。”
  我顺着徐亮手指的方向望去。
  “河里?”我问。
  “对,这河很深,中心最深处将近十米。尸体本是被铁链缠着的,但绑得不紧,铁链脱落后浮了上来。法医检验,死亡时间半个月,死亡原因。

。。。”
  徐亮说到这儿卡住了,一脸难以启齿的样子。
  “死亡原因是什么?”我追着问,心里预感到,或许接近下一个通往太岁的线索了。
  “这四人全身上下,都被狗咬烂了。是被同一条狗咬的,一条大型犬。”
  “拉布拉多?”我脱口而出。这个答案没有任何逻辑可言,纯粹是我的直觉。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条失踪的拉布拉多。
  “从齿痕检测上,拉布拉多的牙齿的确符合,当然,在水里泡了这么多天,伤口已经腐烂变形,拉布拉多只是符合的犬种之一。”徐亮虽然这么

说,但我看得出,他第一个想到的,也一定是那条拉布拉多。刑侦办案里,直觉是很重要的。
  “为什么你觉得浮尸就是凶手,他身上有刀伤并且刀痕比对和刘春城的菜刀符合?我能不能看一下这人的照片,你们应该有拍下来吧。”
  “我说的只是我个人的感觉,没有证据,否则这案子早就破了,还用拖到现在变成无头悬案?哈,照片是有,你不会想看的。”
  我以为他怕吓到我,就说:我可见过不少恶心可怖的场景,你不用担心照片会。。。”
  “哦不不。”徐亮摇手说:“你看照片,是不是想认一下,这人长得和刘家人说的房氏兄弟像不像?没用呢,没人能认出那家伙了。我刚才不是

说过,他全身上下,都被狗咬烂了吗。”
  “你是说他的脸也被咬烂了?”
  “脸,手指和脚趾,胸腹大片区域和四周头颈的其他一些地方。所以,没有相貌,没有指纹,没有刀伤,没有特殊身体特征。如果不是法医反复

确认过的确是狗咬的,我甚至以为那是一个人精心啃过的,几乎把能证明一个人身份的所有地方都摧毁了。”
  我被他这句话惊的心头一跳,一个想法冒了出来。真的会是这样吗?
  “几乎?还有什么地方留下来的?”我又问。
  “我们能知道他的血型,知道他的身高,根据颅骨复原出基本的相貌,还有牙齿。但光凭这些,还圈定不了死者身份。”
  我笑笑,说,“我打赌,你肯定拿这个死者比对过房氏兄弟吧,结果怎么样?”
  徐亮取出张复印图递给我,就是那种通过专业电脑软件复原出来的人脸图。
  “血型是A型,和刘春城案现场收集到的凶手血型相符,房氏兄弟的血型也是A。年龄在二十二至二十七岁,房家老四老五都是这个年龄段。相貌

上,这种电脑还原图,至少以我们现在的技术水准来说,还原出来的脸和真实的脸难免有误差。算上误差,大概有百分之二十到三十的适龄男子都符
合这幅图,房氏兄弟就是这百分之二三十里的。身高体格来说,和房家老三,老五接近。而牙齿嘛。。。。”
  徐亮摊摊手,无奈地说,“当地县医院记录不全,查不到。而DNA检验,理论上是可以检测死者和房母的DNA,但当年我们的技术条件不具备,就

没做。”
  “你直觉呢,你直觉他是吗?”
  “我直觉他是房家老五,房祖仁。”徐亮说,然后又补了两个字,“可能”
  “这么说,刘春城并没有看走眼,他真的看见了房祖仁。”
  “但这宗案子离奇的地方不仅在于死者的身份,还在于他究竟是怎么死的。当然我不是说死因,他咽喉被狗咬得很深,这可能是致命伤,或者他

是死于流血过多,如果他身上原本就有一些刀伤的话。至于大部分的狗咬伤,我认为都是死了之后咬的。当时让我们疑惑的是,他到底是谁杀的。我
很难想象,会有条狗如此精细地把他梳了一遍,除非是有训狗师在旁边,指挥狗咬哪儿。但如果出于掩盖死者身份的目的,有大把更有效的办法,何
必用狗。”
  徐亮说着说着,眉头越皱越深,尽管几年过去,但案件的疑云一直在他心头,没有消散。
  “我们在尸体附近的河底,找到了把匕首,和刘春城尸体上的伤口比对后一致,确认是凶器。但这依然无法认定浮尸就是凶手,因为站在凶手立

场考虑,他从后门逃走,最有可能丢弃凶器的两个地方,就是垃圾滩和河,所以找到匕首说明不了什么。假设浮尸就是凶手,太多事情解释不通。他
手持利刃逃走,被狗追上撕咬,他必然反击,不可能一刀都没有刺中狗。这样的刀只要捅进一刀,狗就活不了,那么狗去了哪里。不要说被火烧了,
火是三月一日夜里十一二点起的,几小时后就被扑灭,根本来不及把狗尸烧成灰。我的同事询问过一日白天经过河滩的拾荒者,没人看见过这样一条
狗。”
  “还有尸体上的铁链。”我叹了口气说。
  “对,尸体上有铁链,如果她是凶手,就说明当晚还有第三个人。但是在命案现场没有发现第三个人的痕迹,这第三人是凶手逃跑时突然出现的

吗,说不通。”
  “那么,尸体是怎么被扔进河里的呢,这河还挺宽的呢,是扔在河心吗?”
  徐亮的神情一凝,瞪着我,问: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
  徐亮盯着我看了很久,嘴里喃喃说“真是疯了,你和我一样疯”。
  我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有很多办法,水性好的人可以拖着尸体游一段再松手,或者弄条小船。当然,如果你问我是怎么看的,凶案第二天,这一河段的清污工人

,在附近河面上捞起过一些小块的泡沫塑料 ,还有绳子。我想,这可能是大块泡沫塑料的残余部分。垃圾滩上有许多这样的泡沫塑料。别问我绳子的
断口,清污工人不会注意这些细节,能回忆起绳子和泡沫塑料就不错了。”
  没想到徐亮居然也和我一样,有这样奇怪念头。正常人不会关心尸体被扔进河里的方式,因为有太多种方法,追寻这个细节是没有意义的。但是

,太多种方法是相对人而言的,如果抛尸者不是人呢,如果是一条狗想把一个人的尸体推到河中央去呢,那就很不容易了。
  狗可以嘴足并用给尸体简单地缠上铁链子,但一个人加上铁链的重量,使一条狗很难拖着他们游到河中央,哪怕那是一条拉布拉多大狗。但是给

尸体绑上浮力很强的大块泡沫塑料就行了,游到何种,再把绳子咬断,尸体自然就沉了下去。泡沫塑料却不能弃之不理,任其漂在水上,因为上面肯
定沾了血迹。所以狗把大块的泡沫塑料叼走,至于那些小块的碎屑,就管不上了。只是能做到这一点,狗还是狗吗,那就是狗妖了。徐亮想到了这点
,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但我显然也在朝着这个方向想,所以他觉得我也在发疯。
  然而,种种迹象,老刑侦的直觉,都把尸体的真正身份指向杀害刘春城的凶手。但当晚小院里又没有第三个人,这个凶手是怎么死的?如果隐藏

着第三个人,他为什么要杀人,为什么用如此复杂的方式抛尸?尸体上狗咬伤的真相是什么?凶手真的是房氏兄弟里的一个吗,那么邵东祖坟里埋着
的那五人是谁,假死的动机是什么?
  这么多错综复杂的线索交织在一起,而且彼此还互相矛盾,这才让两宗案子至今悬着未破。
  徐亮不会想到,让他及当时所有办案的刑警一筹莫展的难题,对我来说,已经有了答案。
  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太岁居然附在了一条狗的身上,实在是时运不际,我忍不住想。
  所有的事情,无法解释的原因只有一个:狗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但太岁附在狗身上之后,狗就可以做出所有的事情了。
  那个夜晚,房祖仁从屋中步出,匕首上还沾着刘春城的心头热血。他小心地绕过依然大叫不止,作势欲扑的狗,从后门离开。他可能佝偻着身子

,用手捂住伤口,使血尽可能少地流出来。然后他没走出多远,院里的拉布拉多犬终于挣脱了链条的束缚,猛追上来。
  因为身上的伤,房祖仁德反映变慢了许多。他听见声响转回身来,却被大狗一下扑到,一口咬在咽喉上。
  如果是一个人的正常反应,只要没死,肯定会反抗,会用手里德匕首捅狗。这样最后的记过就是同归于尽。但房祖仁是受脑太岁控制的,第一时

间,脑太岁就判断出这具寄生体已经伤重难返,附近除了这条狗,再无合适的寄生体。当然狗也不合适,但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呢。要是现在没有这
条狗的存在,脑太岁还可能主动脱落在地上,等待被什么人捡走。可是有狗在,没准一口就把脑太岁啃了。
  所以脑太岁只有附体在狗上,也许房祖仁张开双臂,任凭喉头的鲜血狂喷,任凭身体被狗撕咬,一把将狗抱住,给脑太岁的寄生创造机会。
  控制了拉布拉多之后,这条狗把房祖仁的脸及其他可能暴露身份的地方都啃了一遍,然后再从垃圾滩上找出根沉重的铁链,绕着尸体缠了几圈,

又叼来几块大泡沫塑料,用绳子固定在尸体上,衔着拖游到河中央,再咬断绳子将尸体沉入河底。
  等拉布拉多处理完泡沫塑料再游回垃圾滩,只怕已经筋疲力尽了。它大概处理了一下痕迹,发现不可能彻底清除,就在天亮前离开了。十几个小

时后,它带着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的汽油,重新回到垃圾滩。在废弃打火机到处都是的垃圾滩,点把火再容易不过,火一起,再多的痕迹都消除了。
  我回想了一遍脑太岁自附身赵自强之后的境况遭遇,先是赵自强被击毙,脑太岁短暂蛰伏后暴起附身控制了江文生,江文生潜力逃亡,却于邵阳

遇车匪打劫,被殴至重伤。为了解决追捕,脑太岁不得以,耗费力气附体林杰,修改了记忆后又转附在房祖仁身上。起初林杰追捕时,就判断脑太岁
元气受损,再经过两次附体,想必到房祖仁时已经虚弱不堪。不过短短几个月后,就在南昌意外被人认出,本想杀人灭口,没想到不仅行凶时自己受
了伤,还受到刘春城养的狗致命攻击,落得被迫抛弃房祖仁的身体,附在狗身上的结局。
  想象脑太岁逃亡之初,在法医解剖室里留下“等待亡者归来”几个字时,气焰何等嚣张。化身为狗在冰冷的河水里拼命拖拉着绑着铁链的身体时

,又是何等的狼狈。我甚至忍不住想,要是脑太岁的坏元气一直持续下去,大概还没等我找到它,就会死掉吧。
  “你在想什么?”徐亮问:“你是为了房家五兄弟来的吧,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死?别拿鬼话唬弄我,林杰说你四处采访奇案要写小说,骗鬼呢,

我可不信。房家五兄弟的死多半有蹊跷,是吧?我看,你倒更像个私家侦探,不是房家雇的就是刘家雇的。”
  他紧盯着我,想从我的表情里看出些端倪。
  我忍不住笑了笑,他还真能想。
  “徐警官,中国没有私家侦探,有也是违法的。我真是记者,恩,给你看我的记者证。”
  徐亮摆摆手,也不看我递过去的记者证,说:“这年头名片啊记者证啊,假的多了。不承认就算了,你是林杰介绍的,有他帮你背书,我就不管

了。”
  “真没骗你,而且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房家五兄弟,绝绝对对是死透了。”我真心诚意地说。
  “是嘛,是真的死了?”徐亮摸摸后脑勺,说:“算了算了,干我们这行,要是憋着劲想破了每个案子,非成精神病不可。总有些问题永远找不

到答案的。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回头要是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只要在南昌的地头,你就找我。”
  “我可是会当真的。”我笑着说。
  徐亮离开后,我一个人沿着河岸来回踱步,没走几圈,就接到何夕的电话。
  她做完了上午的解剖,估摸着我该到南昌有一会儿了,来问情况。
  她向来不算是好奇的人,对我的事情从没这么上心过。不知是因为太岁,还是对我的心态有所改变。大概兼而有之。
  听完我的汇报,她说:没准真会如你所愿。“
  我楞了一下,问:“你指什么?”
  “我是说脑太岁可能真的会死。”
  我更是愕然:“我本来只是随便说说让自己高兴点,你和梁应物不是都说,太岁拥有的能量非常巨大,可以用核聚变来形容。就算附体会消耗很

大能量,但这么附几次,就会把能量消耗光?”
  “当然不可能消耗光,太岁用于控制宿主的能量,相比它自身的总能量,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我更是奇怪,问她为什么。
  “太岁原本是自给自足的独立封闭的生命体,拥有庞大的生命能量。这些能量形成了非常稳定的循环结构,如果缓慢释放,足可让太岁活很久很

久。但是脑太岁附体控制其他生物的行为,使它必须打破自身原有的能量结构,向外释放能量,也许还会有和宿主间的能量互动。这种互动如果控制
不好,就会扰动脑太岁自身的能量,你知道,能量越是庞大,让它变得不稳定就越容易。比如我一直在努力的,就是让我的身体和体内元婴达成一个
稳定的循环体系,我要让元婴不停输出能量改善身体机能,但必须是舒缓而有节奏的。脑太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被迫连续更换宿主,能量的紊乱恐怕
已经接近极限,甚至已经突破极限。”
  “突破极限会怎么样?”
  “不知道,也许会爆炸会死会发疯。虽然我有个太岁的半成品在身体里,但我对它的了解比你多不了多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先回上海?”
  “我再想想。”
  挂了电话,我想想又给梁应物打过去,问张岩的情况可还好。梁应物说张岩今早就回家去了,他正忙着调查失踪桥洞,挨个调查附近的资深流浪

汉,确实前段时间有两个流浪汉突然就不再出现,那两宗失踪案极可能是真的。
  “如果真是附在了狗身上,你还怎么个查法?要是一时想不出办法,就回来蹲桥洞吧。”
  “我有点思路了。让我再想想。“
  我没骗梁应物,我的确是有些想法。
  林杰原本判断脑太岁会逃向无人区,虽然这是他记忆被修改后的错误认可,但其实完全符合逻辑。可实际上房祖仁在南昌出现,南昌称不上国内

一线大城市,但也相当繁华。脑太岁不进山反进城,是为了什么?
  要么南昌有它感兴趣的东西,要么就是所有类似的城市都有它感兴趣的东西。然而太岁是完全自给自足的生命体,多次寄生给他留下的麻烦事紊

乱而不是虚弱,他需要的是自己慢慢调节而不是找到什么灵丹妙药。所以,它能在城市里得到什么呢?
  是人。
  我设想自己是脑太岁,曾经留书“等待亡者归来“,我或许不想让人等待太久的时间,那么,我就不能与世隔绝,而是要随时了解人类世界的动

态。现在的社会变化速度太快,在山里呆上三五年,出来之后就会明显和社会脱节。我如果想要再一次散播范氏病毒,制造一场生化灾难,除了得了
解医学的进展,更要知道城市的应急机制,甚至政治和民生形态,以确保下一次攻击的绝对成功。
  所以,太岁才毅然留在人类的城市里,通过网络了解这个城市每一天的新面貌。那么现在太岁不得以附在了狗身上,它会不会改弦易张,躲进深

山老林呢。
  不会的。
  如果太岁也有性格,那么脑太岁的性格绝对是非常固执。这种固执源于自信,源于高人一等的自觉。尤其在遭受挫折之后,这种自信极易变成偏

执。
  所以,这条狗一定会想方设法,留在城市里。
  我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仿佛看见一道通往真相的蜿蜒曲折的道路。
  不能做野狗,不能是流浪狗。首先流浪狗无法保证足够的食物摄入,对于能量乱作一团的虚弱脑太岁来说,宿主的身体状况是很重要的;其次流

浪狗虽然在城市里游荡,但是不和人近距离解除,也就无法及时了解人类世界的动态,更没办法上网。
  但它也不能去寻找一个主人,成为一条宠物狗。因为没有一个主人会放着自己的宠物生了这么大的“瘤“不管,肯定会去找兽医做切除手术。
  不能做流浪狗,不能做宠物狗,但是还得在城市里,和人保持密切接触。
  还有什么选择?
  一定还有什么选择是我没想到的。
  我已经在这段的景观河岸上来回走了许多遍,和诸多遛狗人错身而过。面前又是一个,那是一条边境牧羊犬,主人拿着个飞盘,飞出去,狗撒欢

飞奔去捡回来,再飞出去,又捡回来,玩得不亦乐乎。
  我想到了。
  一个电话打给徐亮。
  “我还在南昌,真有事情要再麻烦一下。”
  徐亮在电话那头苦笑:“说吧。”
  “我想知道,在零六年三月前后,南昌有多少马戏团在演出,包括那种走穴的巡回马戏团,我想他们只要租场子演出,肯定事先都得在公安部门

备案。”
  就是马戏团。一条由脑太岁控制的狗,连尸体都能沉、火都能放,还有什么杂技做不到的。只要在马戏团门口来几手,就会被当做宝贝收留下来


  而狗对马戏团来说,只是生财工具,绝不会像主人对宠物狗那样宠爱,花大价钱帮狗开肿瘤?开什么玩笑,开完刀狗虚弱得不能上台了怎么办,

甚至开到开死了怎么办,只要这只拉布拉多一直表现地生龙活虎,那么马戏团只会像个法子把“瘤”遮起来,绝不会想着去开刀切除的。
  又能和人保持距离,又能让人对“瘤”视而不见,还有什么比马戏团更合适的地方?
  现在的马戏团已经越来越少,因为人们可以选择的娱乐活动越来越多。徐亮不到一小时就给了我答复,就只有两家,还都是野马戏团。
  这两个马戏团其中一个现在已经解散,另一个依然在四处演出,时下并不在南昌,而在海宁。在开车出发前,我把徐亮最后的剩余价值也压榨出

来了——我让他给我开了封介绍信,敲了刑侦队的章。马戏团可以不卖记者的帐,但打着警察的牌子,总得对我客气三分。
  “晶彩马戏团来啦,精彩节目,目不暇接。”
  大幅的宣传标语贴在一所小学的门外,下面还有几大张宣传海报。这些天来,晶彩马戏团租了学校的操场,每晚演出两场。现在第一场快结束了

,我花三十元买了第二场的票。
  操场中央被灯打得通明,有两个大音响放在跑道上。围着操场放了两圈椅子,再后面就是站票了。我坐在第一排,音箱里放着刀郎的歌暖场,音

量震耳欲聋。
  一会儿节目正式开始,观众差不多把两排都坐满了,算是上座率不错。一个衣服尽量往少里穿且缀着晶晶亮珠片的女主持先说了几个网络小段,

看大家没多大反应,就招呼“儿郎们”上场。
  一台节目下来,还挺成规模,先后上来六七个驯兽师,一个小丑,两只猴子,一只羊一匹小马,两只鹦鹉,甚至还有一只老虎。狗当然最多的,

我看得很仔细,没有拉布拉多。
  节目结束,我拿着记者证和南昌刑警大队的介绍信找到了马戏团团长,一个五十多岁的精瘦男人。
  他看我记者证的时候,还以为我是来采访的,表情颇不自然,亦喜亦忧,不知道我是来报道他们演出精彩,还是来找他们麻烦的。等再看到介绍

信,就更是不踏实,皱着眉头说:“刑警队?”
  “其实就是打听一下,在零六年的时候,你们团里有没有收留过一只拉布拉多流浪犬?”
  “驼子?你们是为驼子来的?”
  我振奋得几乎要捏紧拳头大声叫嚷,原本是大着胆子天马行空的推想,结果证实正如我所料,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让人得意的呢。
  肯定就是脑太岁,听团长怎么叫这只狗的就知道了。驼子!
  “是背上长了瘤的吗?棕黄色的?”
  “对对。”二零零六年三月底四月初,具体那一天团长既不清了,在马戏团的演出场门口,忽然就徘徊着这样一条狗。
  原本也没人在意,特别是它背上的大瘤,老实说,看了有点恶心。
  直到有一天,晚上马戏团的节目散场后,门口竟还围着一群人,不停大声叫好。原来这只狗居然用两条后腿直立起来,两只前腿不停向周围的人

作揖。等到几个马戏团的人也挤进去看热闹时,这只狗竟用两条前腿玩起倒立来,然后凌空翻了个筋斗,周围喝彩声一片,比马戏团正式演出还要热
闹。
  毫无疑问,这只宝贝狗立刻就被带回团里,从此成为晶彩马戏团的一员。它背上的瘤尽管难看,驯兽师给它做了件锦衣,穿在神圣,只见得背上

高起一块,像个驼子。所以大家都叫它驼子。
  团长对驼子极尽赞美,说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听话的狗,只有你想不到的节目,没有它做不到的节目。他打赌,驼子绝对能听得懂你在说什

么的。
  绝对同意,我默默地说。
  有这样一只神奇的狗,马戏团的生意比以前好了足有三成有余。到了零七年初,团里老训狗师得了肾病,换了个叫王雯的新人。那是个二十多岁

的女孩子,特别喜欢狗。而驼子也非常讨她欢心,很快王雯就宣布驼子是她养着的,不演出的时候,驼子总是绕着她走,晚上也住在她房里。
  “雯子还教它玩电脑呢,学会了开机关机,没事就用爪子搭着个鼠标,在屏幕上点来点去,你说这狗聪不聪明。”
  它可比你想象的聪明得多,起码它得比你聪明,我在心里说。王雯教它电脑?恐怕是它故意引王雯教,好正大光明地使用电脑吧。什么在屏幕上

点来点去,那是它听见有人来了,把正在看的页面关掉装傻呢。
  一个人这么宠一条狗,当然会生出感情。于是脑太岁在想办法能够上网的同时,产生了些副作用。那就是王雯开始担心驼子背上的瘤,想要找医

生开掉它。
  “我一开始就劝雯子,倒不是说钱的问题,她愿意拿自己的工资去给狗开刀,谁也说不着她。但这么大的瘤,开掉了狗还能不能活,就算能活,

这得耽误多少场演出。驼子那时候可是我们团的台柱子,是宝贝,很多人就是冲着它来看的。小女娃儿性子倔,就是不听。但也奇怪,每次只要说是
带狗去看病,它就死赖着不走,怎么拖都不动,要么就是一溜烟跑掉,追也追不上。所以我说,它绝对是听得懂人话的,它也不要开这个刀啊。”
  “后来呢?”我急着问。显然驼子已经不再马戏团了。
  “那是前年春天的事情,驼子到我们团满一年。雯子说什么也要送狗去开刀,我想想也就算了,别伤了她的心,人总比条狗重要,你说是吧,她

想冒险就冒吧。那时我们团正在昆山演出,那儿有个很出名的兽医,看了雯子悄悄拍给驼子拍的肉瘤照片,说这个刀他能开。驼子可精着呢,得瞒着
它,编个瞎话带它出门,不能让它知道是带它去开刀的。”
  “所以,王雯就真的带狗去开刀了?”我问。
  团长点了点透,重重叹了口气。
  这一刀,就开出了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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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7:3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桥洞下
  “死了一地啊,死了一地,哎哟我的娘。”老汉喊着娘,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那个情形,阴森啊,连着好多天,我闭上眼睛就能瞧见,这辈子是忘不了啦。”他把烟放在嘴里,使劲地嘬。
  面前的整座山,都是智蚁科技的养殖基地。这是眼下最热的保健品公司,打着生态养殖的旗帜,号称最高等级的蚂蚁是用猪肉加专门配方食料放

养喂大,把小小的蚂蚁卖出黄金价。现下什么东西只要是放养的都贵,连蚂蚁也要放养了,一下子就偶人,打败许多其他的“圈养饲料型”蚂蚁类保
健品,销量节节攀升。单看山脚下那片白色的内部度假村,就知道他们赚了多少钱。
  日上三竿,我正在一片油菜地旁,和一位农家老伯聊天。
  这是昆山,当年王雯带着驼子去找的兽医,本就住在山脚下的一幢农民别墅里。
  王雯一去就没有回来。等到第二天,团里派人去找,小别墅里没有人应门,隔着窗户向里望,就看见地上有血。
  王雯和驼子都死了,那个姓游的兽医不知所踪。
  王雯的手上腿上有很深的狗咬伤,但致命伤是割喉一刀。驼子背上的驼子不见了,一片血肉模糊,且右后侧动脉被划破,死于大出血。
  警方的调查记录显示,当时游一生的家人去了海南游玩,诊所里只有他一个人。游一生开刀失败,致使狗大出血,且发狂咬人,这对他的名气是

毁灭性打击,有可能一时不理智产生了杀人灭口的想法。同时王雯的衣衫有撕扯迹象,也不排除游一生见色起意施暴未果后杀人的可能。另外,手术
割下的瘤不知所踪,是案子的另一个疑点。
  现场的情况一片狼藉,狗死在手术室,王雯死在客厅,是在向外逃的时候被椅子砸倒,再遭割喉的。椅子上采到了游一生的指纹。
  游一生“畏罪潜逃”,警方当时一度在汽车站火车站等交通枢纽布网,监控家庭电话,却一无所获。
  其实,现在想来,脑太岁进了马戏团,最后落得这样的下场,完全是它自己的选择所致。如果不是它把自己变成了一条马戏团中的宠物狗,事态

绝不会发展到后来的地步。但它的运气之背,依然让我叹为观止。我知道我这样说很不厚道,又有两条人命伤在它手里,但作为一个以灭亡人类这个
物种为目的的异类,一个曾导致上百人死亡的残忍恶魔,现在多出来的这几条人命,完全是“误伤”级的。
  我可以大概想到当时的情景。王雯把驼子骗去看医生,但害怕进了诊所被驼子识破谎言,预先带了一只强效麻醉针。她可能在接近诊所的时候就

一针扎进驼子身上,让驼子失去反抗能力。
  脑太岁在针扎进宿主身体时才发现不对,然后调集能量在狗体内迅速分泌出抗麻醉的化学物质,所以狗苏醒的时间比王雯预料得早得多。应该是

刚上手术台,医生才没切几刀的时候。
  驼子复苏后的激烈反应,致使游一生划破了狗的动脉造成大出血,当时的情况对脑太岁来说必然十分危急,这只拉布拉多无法再作为宿主使用,

它得要立刻更换宿主。
  其实在我想来,脑太岁还是有另一个选择的,就是拼着受些伤害,假作被切下来的肉瘤,被扔进垃圾箱里,等待时机。为是么它没这么做,也许

是它已经习惯于寄生在其他生物身上,习惯于有一个受它控制的宿主了,惯性的力量是很强大的;也许是游一生在开刀的时候发现这个“瘤”非常奇
特,不打算把它扔掉而是做切片实验,那样就算杀不死脑太岁,也会大大伤害其神经。后一个选择也有另一个问题,它完全可以等王雯回去,游医生
一个人要切片研究时寄生的。
  如徐亮所说,总有些问题永远找不到答案。无论因为怎样的动机,脑太岁先是控制狗咬伤王雯,再附体控制游医生。王雯只是一个二十三岁的女

孩子,当时瞧见这如电影《异形》中的场景出现在眼前,就算脚没有受伤,大概也吓软了,终于在逃出大门前被游一生追上杀死。
  警方布下了天罗地网,为什么没有抓到游医生,在我看来,并不是脑太岁狡猾,而是警方的预判出现了错误。
  通常此类恶性案件,凶手都会外逃,特别是和家中没有联系,外逃的可能性几乎是百分之百。所以警方的所有手段,都是针对外逃而来的。但我

觉得,脑太岁恐怕逃不远。
  以上一次杀死刘春城时为例,尽管附体在了一条狗身上,脑太岁还是尽了一切的力量,消除痕迹。但是这一次,在一幢无人打扰的别墅里,脑太

岁控制的是人,有大把清理一切痕迹的时间,却什么都没有做就逃走了。哦,只是随便拉扯了两把王雯的衣服故布疑阵,还有把驼子背上的伤口弄得
模糊来了一些。
  结合何夕对附体负面作用的猜测,恐怕脑太岁的情况,是极不乐观。在这种恶劣形势下,脑太岁第一要解决的是体内矛盾,而非远遁。
  以上这些,都是昨晚团长告诉我的。林杰帮我往昆山市公安局打了电话,基本属实,没有补充。我觉得再找办案人员并无太大必要,如果脑太岁

没逃远的话,也许周围的居民会发现些蛛丝蚂迹。
  这位老汉的房子,就离游医生的小楼不远。他极健谈,听我打听游医生的事情,张口就滔滔不绝。
  “不是我老头子迷信,那年开春,妖着呢。你说游医生,平时多好一个人呐,怎么会做这种事他有老婆有儿子,日子过得热腾着呢。再说了,他

老婆,那可比死的小姑娘漂亮。要脸蛋有脸蛋,要身材有身材,嘿。当然,那是说她年轻的时候。”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问我是谁,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东西。
  我记起林杰帮我杜撰的理由,信手拿过来。
  “你要打听奇怪事情写文章,那我告诉您,那年开春,奇怪的事情可不单是这一宗,还有更古怪的呢。”老汉说。
  我连忙问还有什么。
  时间就是游医生诊所出事后的第二天,夜里下过雨,老汉早晨进山里去,想采些野蘑菇。尽管智蚁科技把整座山都租了下来,但作为在这儿生活

了几十年的人,有的是小路能让他偷偷溜进山里不被智蚁科技的人发现。
  进山没多久,眼前的情形就让他吓得魂不附体,飞快地逃了回来。
  先是零星的几具,老汉好奇,压着恐惧,顺着往前走,就瞧见了一大片的尸体。
  当然不是人的尸体,有鸟、山鸡、松鼠、黄鼠狼、野兔、野猫、蛇,甚至还有两匹狼。从前总是有人说在山里听见过狼叫,从来都没谁真的见过


  这些山禽野兽死得血肉模糊,肚皮翻开,羽毛内脏飞得到处都是。许多虫子聚在这些尸体旁啃食,好像还有许多虫尸。那简直是个人间地狱,老

汉顾不得细看,飞也似的掉头就跑。
  怎么那么像中了范式病毒的死状?我心里想。
  “您有和别人说吗,别人见到过吗?”
  “我回来就吓病了,烧了七八天,别人只当我在说胡话呢。后来我有大半年没敢进山,再进去时,就没见过类似的事情了。”
  老汉说的事情,肯定和脑太岁有关系。但到底是为什么造成的,我无从猜测。
  我跑去智蚁科技的度假村,给几个门口的保安发了烟,亮了记者证,说是来采访这么件奇事的,问他们有没有听说过,都摇头。我又照着老汉所

说,从一条小路上山,在山林间深一脚浅一脚的东走西逛,把鞋弄得都是泥,没发现一点异状,就和普通的山林一般无二。
  我找到正经山路,前面是个白色的凉亭。过了凉亭,路的一侧树了块木牌,上面写着“三号蚁区”,后面用一人高的绿色塑料隔离板围起一大片

,想必就是智蚁科技的养殖基地了。
  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工作人员,看见我愣了一下,问我是谁怎么进来的,然后客气地把我送出山。路上我问他有没有听说过山里动物暴毙的

事情,他说自己才来工作不到一年,但没听同事说起过。
  临近终点,却被卡住的感觉非常难受。我接连打给何夕梁应物还有林杰,他们和我一样,觉得这事情一定与脑太岁有关,但怎么个有关法,从何

查起,却没有头绪。
  梁应物让我别急,因为尸体是在荒僻的山路不通的林子里,周围也不靠着蚂蚁养殖场,所以的确可能只有老汉一个人看见;但另一个可能,是智

蚁科技知道这件事,因为某个原因压下不说。他建议我先回上海,从侧面探探智蚁科技的底再说。
  也只能这样,我继续留在昆山也发挥不了什么作用,再者事情毕竟过去了两年,急也不在今天。比起来,张岩的事情才真是急。美剧《whthout a

trace》里说,失踪超过48小时生还可能性就很低,这是源于FBI真实的数据。诚然中美的情况有许多不同,但我初见张岩时,刘小兵已失踪许多个48
小时了,他现在还活着吗?
  我看了眼表,二十二点三十分。这是块最多只值三十块钱的假劳力士表,做工粗糙得任谁都能看出它的真面目,只差在表面上刻着“假货”二字


  桥洞里没有路灯,洞外的灯光星光只照得进小半,即便我的眼睛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光线,能看到的依然很有限。
  这就是已经连续发生过两起失踪案的桥洞。这是我蹲点守候的第二天。
  胡子拉碴,头发粘呼呼的,身上三天没洗澡——这对流浪汉来说显得太干净,所以我在第一天的时候就往身上“上过妆”。衣服是脏脏的旧西装

,现在许多流浪汉都穿这个,都快成制服了,让要钱也显得很“正式”。
  我带着一个装了个追踪器的旧山寨手机,梁应物接应的车就停在桥洞外的对面路上,我走出桥洞就能看见那辆黑色的奥迪。作为双重保险,我的

脏头发深处,左侧头皮上还粘了一个绿豆大小的追踪器。此外,更在桥洞的顶上装了个隐蔽的微型摄像头,哪怕是夜晚,也能清晰地拍下桥洞里发生
的一切。
  我们的蹲点计划是十天,前五天我来,后五天轮到梁应物。
  这个桥洞约十几米长,五六米宽,可以过车。但实际上几乎没有车会打这个桥洞通行,因为通行的唯一目的是调头,但前后路口都是可以调头的

,除非开错,否则没人会用这个桥洞调头。我想之所以规划成可以行车,大概是那里曾经正对着一个单位的大门,这样从单位出来的车辆可以很方便
拐到对面车道去,现在那家单位已经变成了一片工地。
  昨夜曾有一个流浪汉过来张望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算是风平浪静,今夜到目前为止也是。
  我躺在棉垫上,棉垫铺在桥洞的单边人行道上,薄得能感觉到水泥的温度,很不舒服。我半睁着眼睛,心里想着,在失踪地道发生过多起失踪案

,这个桥洞也已经有了两起,案件发生的地点都相对固定,如果两批案件彼此有联系,那么这两个地点也该有共同之处。是什么呢?
  我不知不觉眼皮耷拉下来,迷迷糊糊浅睡过去一小会儿。桥洞上方一阵跑车轰鸣声把我惊醒,继续想刚才的问题。的确是有共同点的,两者都很

冷僻,在夜晚少有人或车经过,但是在邻近的地方都有繁华的商业街,后者决定了本区域流浪汉的密度。
  还有一个共同点,两者都是可以走汽车的,但都因为某种原因,很少真的有车打这里过。
  我又看了眼表,凌晨零点三十六分。
  昨晚,哦不,是前天晚上了,我和梁应物在开始行动前,和张岩见了一面。那时我已经装扮好,餐厅的其它人频频侧目,张岩一看就知道我打算

干什么,她有经验。
  我问她家里的情况怎么样,她摇摇头,笑笑,耸肩,不说话。
  我问需不需要帮忙,我这个记者说几句话,也许有些可信度。她说没事,只是宝宝爸妈不见她,见了也不听她说话,仿佛陌路。他们需要时间,

张岩说。而现在顶顶重要的,是找到宝宝的下落。
  她说,找到宝宝之后,他爸妈会不会逼两人离婚,两个人还能不能在一起,她都不去想。只要把宝宝找回来。然后她忽然控制不住情绪,失声大

哭。
  “宝宝还能回来吗,你说,宝宝还找得回来吗?他不会有事吧。”
  我知道我该安慰她,但此情此景,我很难编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说给她听,一时间,竟哑然无语。
  “我们会找到他的。”梁应物说。
  “对,我们会找到他的。”我跟着说。
  希望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活着。
  梁应物已经查到,在刘小兵和竹竿失踪的当晚,失踪地道里可能还有个流浪汉失踪了。刘小兵和竹竿应该是适逢其会的“误伤”。抛开他们两个

不谈,什么样的人会对流浪汉下手呢,流浪汉有什么价值呢?
  我和梁应物琢磨了很久,只想出流浪汉的一个价值,那就是他们都是“人”。会不会有人和当年的海勒国际一样,在用活人做什么实验呢?如果

是这样,那么刘小兵的生存状况,取决于实验的危险性。
  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变态狂或绑架犯,但前者通常杀了人就离开,现场会留有尸体或血迹;后者绑架的对象则多为女性或儿童。
  至于“超自然”的因素,我们没有过多考虑。并不是说不存在这样的可能,而是一旦进行这方面的考虑,我们的假想就有太多可能性,多到没有

考虑的意义;甚至这个世界的许多真相,是奇到你遭遇之前,怎么放肆的想象力都想不到的地步。我这些年所经历的古怪事件,从中学到的重要的一
点,就是人类对所处世界的无知。
  我想再看眼表,就听见脚步声。
  “哒哒哒”,皮鞋的声音在桥洞里回荡。
  高跟鞋的声音,熟悉的高跟鞋声,是何夕。
  昨天夜里她就来过一次,就像个寻常经过的路人般走过,只看了我一眼,或许是两眼。
  这就是她的方式。
  我做起来,她在我面前停下,弯腰放下个塑料餐盒,然后离开。
  打开餐盒,里面是八个还温热的小笼包子,及一双一次性竹筷。
  我的肚子立刻饿了起来,夹了个塞进嘴里,是鲜美的蟹粉小笼。
  我不禁微笑,落筷如飞,我抬起头,见何夕蹬蹬蹬走到面前,伸手就把餐盒抢了去。
  “哎,哎,还没吃完呢。”我说。
  “流浪汉吃不饱的,那么喜欢扮流浪汉,你就好好扮。”何夕语气不善,拿着半盒小笼包走了。
  我愣了扮相,低声失笑,重新躺回棉垫。我这么帮张岩,她是在不舒服吧,这可是第一次见她使这样的小性子呢。
  这才比较像个女人嘛。
  我微笑着,不知不觉睡着。
  又被脚步声惊醒。何夕过来以后,我就对脚步声特别警醒了。
  当然不是何夕去而复返,这是皮鞋声,可能是个男人吧。
  今天夜里的路人倒是不少,我想。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忽然听见了咳嗽声,剧烈而凄惨的咳嗽声。我本是面朝墙躺着,便翻了个身,却骇然看见那人倒在地上。
  我做起来,看那人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从鞋看的确是个男人。
  这是怎么回事,是意外,还是失踪事件的前奏?
  我一边想着,一边一骨碌爬起来,跑过去把那人反过来。一眼没看见他身上有血迹,我伸手去摸他鼻息,他突然睁开眼睛,电击器滋滋击在我身

上。
  干净利落。我在晕倒前的一瞬间想。
  只有上方的摄像机还在默默工作,记录下那人收好电击器,打了个电话,旋即一辆依维柯开进来。等车开走时,桥洞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我没立刻睁开眼睛。
  头晕得厉害,似乎不该是电击的后遗症,更像是被注射过麻醉剂,看来我晕了有段时间。
  我吸了口气,空气很好,有股子带着泥土味的清新,不像是城市里的空气。
  周围很安静,隐约有一两声鸟鸣。
  身上的筋骨酸痛,像是经过了许多次的摔打。我睡着的地方很硬,不像是床。我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十平米木屋,窗户用那铁栅栏封起来,门关着,想必是锁着。而我,则躺在水泥地上。
  浅褐色的好几滩,像是冲洗后残留下来的。我觉得那是血。
  还有些小凹坑,周围的木墙上也有一些,是重物击打后的痕迹。
  无比糟糕的信号,预示着曾经像我一样被扔在这间木屋里人的遭遇。
  幸好我有后援,虽然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快被人摆平,但相信梁应物就缀在不太远的地方。既然我现在仍然在这里,他没有调集力量把我救出去,

就说明他相信自己能掌握局面,不至于让我出危险。
  所以他是想让我再探些内情出来啊。
  我苦笑着,还真是高看我的能力了。
  抬腕看时间,发现表停了。这见鬼的劣质表。
  等等,这儿有摄像头吗?打量了一圈,没有发现,我这才挪移到墙边靠着,我暂时不想被外面的守卫发现我醒了。嗯哼,肯定是有守卫的。
  我依着墙,伸手去拿手机。刚才醒来时就感觉手机还在,居然没把手机搜走,这也让我意外。
  手机屏幕暗着。我打开后盖,电板还在呀。
  联想到停掉的手表,突然间我的心沉了下去。
  电击!
  我是被电击致晕的,所以手机废了,电池没爆炸就算是好的了。
  那么追踪器呢?
  手机都烧了,和手机电路接在一起的追踪器自不用说。而我的头发里的。。。。
  我把手伸进头发摸索片刻,把追踪器拽下来。
  金属外壳上有一片焦痕。
  噢我的天。梁应物不是相信自己能掌握局面,而是局面完全失控,他失去了我的行踪。
  只剩我一个人。
  我闭上眼睛,深呼吸。我可面临过比这危险许多倍的情况呢,我是出了名的遇难呈祥好运气,梁应物一定在调集力量找我,他的能量绝对不小。

。。我在心里默默给自己鼓了会儿气,镇定下来,睁开眼睛,决定先找机会逃出去再说。
  从昨夜。。。应该是昨夜吧,从昨夜的遭遇来看,这是精心策划的抓捕,手法老练。我有理由相信,之前失踪的人也都是差不多类似情况。
  既然不是变态的个体犯罪者,那么就是为了某种现实目的。会是什么呢?我稍微一想就放弃了,管他的,不论他们要干什么,希望他们需要我活

着。这并不乐观,瞧瞧地上那些血印子。别想着做孤胆英雄一个人解决所有问题,只要我能想办法逃出去,这里的一切自然会曝光的。
  我已成功深入敌穴,现在能跑掉就算赢。
  我轻轻爬起来,贴着窗边向外望。
  窗外郁郁葱葱,看出去都是株株大树,树下是灌木,看不清路,或许这边根本就没路,只是个向下的缓坡。
  这明显是间山林里的小木屋。
  这侧并无人看守,如果我能从这扇窗逃出去。。。。我扫了眼铁栅栏,每一根都有我小手指粗,没有工具绝无可能弄断。但这铁栅栏是木屋造好

后后加装上去的,整体用螺丝固定在墙上,或许我可以从这上面想想办法。
  我又挪到另一边的床下,这一侧临着山路,却也没见到守卫。难道竟然没有人看守我?
  我一阵兴奋,又觉得不太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大着胆子站到窗前,仔细打量起周围环境。真就只是普通山林里的一间独立木屋,倒是在路的那头

,远远的草木丛后,像是有些什么东西,看不清楚。
  要弄开窗至少得一小时以上,而且不可避免地要发出声响。我屈指敲了敲木墙,墙板有点厚度。我又抬头往上看,从顶上出去呢,那儿的固定会

不会差些?
  怎么才能够着顶呢?
  我拉拽着铁栅栏,把脚嵌进里面,试着站上去。手足一起用力,铁栅栏发出吱吱的响声,我有点担心爬到一半它吊销来。其实我应该希望它掉下

来才对,这样省事多了。
  我踩着铁栅栏伸手够屋顶的时候,才想起我没试过房门。但窗户都这样封起来,门不看也知道是锁着的嘛。
  正在我这样想着的时候,门开了。
  进来一个黑脸的汉子,拿着根短铁棍,看见我居然已经占到这么高,不禁愣了一下。
  我像猴子一样爬在铁窗户上,这个不速之客吓得我差点摔下来,两边窗户都没看到人,感情人就在大门外候着呢。
  让我心里抽得更紧的,是他手里的短铁棍,这可能就是造成屋里那么多凹坑的凶器。
  硬拼吗,这家伙的体格,透着袖子我都能看见鼓鼓的二头肌。而且怎么个硬拼法呢?如果我傻站着不动,他肯定先上来打断我的脚,如果我居高

临下向他扑击,他只要照我脑门上来一棍就行,最好的选择是飞踹,但我现在的姿势根本没法发力。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想那么多的时间,惊呼一声,
从窗户上扑了下去。或者说,摔了下去,像是被吓到失手摔落一样。
  我背部着地,脊柱生疼生疼,死忍住闭着眼一动不动。没错,我就是装昏,希望摔得动作还算自然,不管黑脸汉子心里有多狐疑,总要走近来看

看究竟,到时候我就拼命搏一搏。当然他肯定是有防备的,但我的右脚微屈,只要他走到我身边,就狠瞪他的腿。对脚的攻击最难防,只要给我蹬倒
了,他就得给我趴下。
  我能听见他的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我得有点方向感,要是蹬个空,可就完蛋了。
  他恰恰在我能蹬到的距离外停了下来,其实只有几秒钟,但我闭着眼睛,感觉时间在这刻过得格外缓慢。他终于又起步了,一步,就是现在。
  我猛地睁眼,一脚踹了过去,正中他的左脚脚踝,连带着也扫到右脚。他“嗷”地一声叫,向前就倒。
  “靠”,我没有发出胜利的欢呼,反而大骂一声。这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电击器拿在手里,虽然被我一脚蹬倒,却不忘打开电击器,滋滋蓝

光打在我身上,立时浑身抽搐,摊在地上再起不来。
  或许是刚被点过有些抗性,我的意识还有。就听他大声痛骂,又道:“得给你手脚都上铁链子!“
  然后他又补了一记,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悠悠醒转,这一次,全身的力气像是缩到了细胞里,连小手指头都不愿意动一下,只有脑袋里的思绪慢慢转着。
  又被击倒了,这一次,肯定对我严加看管,要想逃,可没那么容易了。
  对了,还给我上了手链脚链呢,这下更没法逃了。
  梁应物什么时候能来?
  那些人究竟要把我怎么样?
  这么昏昏沉沉过了一会儿,我的神智渐渐恢复,脑袋里的马达恢复了正常转速,忽然感觉到,我躺着的所在,是软软的。
  我是躺在床上吗?
  还有,手上脚上没有绑着什么东西呀。
  我被救出来了?
  我猛地睁开眼睛。
  白色的天花板,果然不在小木屋里了。我连使了两次力才撑坐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类似酒店大床间的房间里。大概真的是在酒店里,一个穿

着服务生制服的女孩坐在床边看着我,见我醒了,跳起来就往外跑。
  “这是在哪里啊?”我问。
  “您稍微等一下,我们老总就过来了。”她说着,飞快开门出去了。
  我靠着床背,嘴里干得很,看见床头柜上有谁,犹豫了一下,就拿起喝了,感觉力气一点一点回来。
  外面的走廊上很快就响起脚步声,不止一个人。
  然后就是训斥和哀求声。
  “裘总,我深刻检查,认真反省,我好好道歉,能不能不要开除我。”
  “哼。”
  “现在不是开除不开除的问题,人家不原谅你,只要一告,你就要吃牢饭,懂不懂?”
  声音在我门前戛然而止,然后响起门铃声。
  我心里冒起无数个问号,这是怎么么回事?
  “请进。”我说。
  “嘀”地刷卡声,门外进来三个人。
  当先一个人五十多岁,戴着副厚框眼镜,红光满面,我觉得他又点面熟,一时想不起来哪儿见过。跟在他后面的是个微微发福的壮年男子,最后

进来的人低着头弓着背,正是用电击棍滋我要给我上铁链子的黑面看守。
  “真是对不起,万分地对不起。”第一个人跨步走到我床前,给我深鞠一躬。听声音,这就是刚才在走廊里“哼”了一声的裘总。他一鞠躬,后

两个人连忙也鞠躬,几乎超过九十度,脑门都要蹭到被子上了。
  “呃,这是怎么回事?”虽然形势似乎转好,我没放松警惕,用带着苏北口音的普通话问。
  “我是智蚁科技的董事长,裘均一。第一个人递了张名片过来。
  智蚁科技?太岁?昆山?怎么回事?
  我脑子里乱作一团。
  怪不得我觉得他脸熟,智蚁科技的电视广告做的铺天盖地,许多黄金时段里都能看到,在广告里裘均一作为董事长亲自上阵,自卖自夸,广告之

俗直追当年的脑白金和“羊羊羊”。可有的时候大俗才能大卖,看看他们蚁粉的销量就知道。
  “这是我们公关部的总监汪涵,这是保卫处的崔强。”
  “您好。”汪涵笑着和我打招呼,崔强则低着头,说了句“你好,对不起。”
  “我来跟您说明一下情况。”裘均一说。
  照他的说法,智蚁科技要推出一种新的养生蚁粉,非常有效果,可以说是突破性的。在正式推出之前,想从社会上招一批试吃者,在试服其间,

隔离在智蚁科技的疗养院里,以保证效果观察的准确性。
  这个任务派给公关部,还有相关的经费,公关部人手不够,就从保卫处调了些人来做这件事。
  结果,有的人就打起了自己的算牌,打算找些流浪汉来 ,给他们包吃包住,而本该给每个试吃者的五千块钱,就自己截留下来了。
  “包吃包住,这是好事情,为什么要这样把我弄过来,还电击我?”我问。
  “我。。。对不起,我。。。。”崔强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汪涵苦笑一声,说:“这个崔强,在来我们这儿之前,是被城管开除的,他一贯的

对你们,就。。。就不是很客气。”
  我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是说,对崔强这个前城管来说,流浪汉是没人权的,还和你废话什么,直接拉上车弄过来就是。当然现在城管也不见

得有这样野蛮,但崔强可是被城管开除出队伍的家伙。
  崔强恭恭敬敬给我道歉,希望我原谅,但我总觉得,这里面有哪里还不太对劲。
  为什么不在昆山本地找,是因为上海大城市流浪汉多;为什么晚上来抓人,是因为白天流浪汉都在“工作”,晚上方便;为什么不和流浪汉说清

楚而直接绑架,因为崔强天生野蛮;为什么把我关在木屋而不是直接送到疗养院,是因为崔强要和我说清楚“规矩”,免得我去要那五千块钱;为什
么要再电击我,还要给我上铁链子,是因为想让我老实点听话点。
  这一切都可以说得通,但这一切都非常勉强。
  “那其它试吃的人呢,也都和我一样被抓来吗?”
  “不不,你是第一个。要是还有其他人也和你一样,那还了得,我直接就把这家伙扭送公安局了。”裘均一说。
  第一个?难不成我的“失踪”只是偶然事件,和之前那么多流浪汉的失踪全无关联?
  汪涵拿出五万块现金放在床头柜上给我“压惊”,然后崔强拿出一张写好的悔过书,希望我签个字,算是原谅他,让这件事情过去。
  “那我现在可不可以再参加试吃?”我问。
  “出了这件事情,如果你再留下来,以后。。。怕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老实说,你要是一报案,崔强关进去不说,我公司的形象也会受损。当然

这事情本来就是我们不对,如果你真的还想参加这个活动,先收好这慰问金,我们把你送回上海。回头你再正式来我们公司报名,就可以参加。”
  话说得滴水不漏,如果我再要问什么,就只能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了。要是我真的是个流浪汉,肯定就是拿了五万块走人了。
  我相信他们应该无从知晓我的身份,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这般作态呢?
  要不要暴露呢,还是不要吧,万一这个智蚁科技真有什么问题,岂不是打草惊蛇了吗。
  签了字,拿好五万块钱,我坐着智蚁科技的小车返回上海。临走,我问裘均一,能不能要点他们的“新产品”自己回去尝尝,他爽快答应,给了

我一个礼盒。
  “这是老产品的包装礼盒,里面装着的是我们的新产品。产品每上市,也没设计好新包装,拿这个先装着。你回去一天一小勺,一吃就有感觉。

这次对不住你了,你拿着这点钱,做点小生意,也比到处流浪好啊。”他握着我的脏手,恳切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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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8:5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坟场
  这座小山从前叫什么镜子,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了。就连这位土生土长的老汉,也开始管它叫“蚁山”。
  又见到我,他显出了农家人特有的热忱,就像是见到老朋友一样,给我递烟,看见我身边多了两个跟班,就问是不是为了当年那件奇事,要来做

个“大访问”。
  我当然是顺着他的话说,然后问那间木屋的事。
  如果之前那些流浪汉也是关在那间屋子里,那么他们下一步的去向,应该不会离木屋太远才对。
  老汉知道那个木屋,但是没去过。照他的说法,那里是智蚁科技核心区。他唯一一次偷偷进山被发现,就是靠近了那个区域。
  他给我们指了条小路,就是我上次走的那条,但进山后需要照他说的再拐几个弯。
  我们谢过老汉,等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就顺着小径,手足并用,没入幽深的山林间。
  没错 ,我又回来了,还有梁应物和林杰。因为我已经确定,在裘均一和我说那些话的时候,我的身份其实已经曝光。
  老实说,我自己也非常惊讶。明明是两件完全不同的事情,最后竟然会汇合到一起。
  我是追寻太岁的踪迹,才来到蚁山脚下的。但一系列的流浪汉失踪案,居然也指向这座山。
  如此巧合。让我有点不敢相信。
  我仔细回想了一遍,会开始查脑太岁,源自某个深夜的一动念,而这个动念,是因为何夕的规律性身体不适。我打算查脑太岁的当天,被张岩扔

的砖头砸到头,才阴差阳错地接触到一系列失踪案。结果这两件事,逐渐有并成一件事情的趋势,哈。这两者之间,不可能被人为安排。只能是巧合
,或者说,命运。
  我常常很不愿意相信真的有命运,但是面对这种巧合,不由得感觉在冥冥间有种不可测的力量。
  被智蚁科技的人送回上海后,我第一时间向路人借了手机,向梁应物报平安。我清晰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长长的吐气声,哦,天哪,幸好你没事

,他说。
  出事当晚,那辆依维柯和他的车错身而过。极少有车会打桥洞过,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手提电脑,赫然发现,屏幕上代表我位置的追踪点不知何时

消失了。等确认过我已经不再桥洞里 ,再想追那辆依维柯已经不可能。调出桥洞里的录像看也无助于找到我,看不清楚拿电击棍人的脸,能分辨出的
只有依维柯的车牌,以及车牌架的笑眯眯——那儿装了个自动翻牌器。
  其实如果不是时间太急,他可以借出一套监听设备来,那样就能在我出事前的第一刻发现端倪。
  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正在和几个干警,细梳当晚各个路口的监控录像,已经把这辆车找了出来。但要知道这辆车开往何方,还要看几十倍多

的监控录像。
  我和他接上头,把经过和他说了,他和我一样的感觉,非常可疑。
  裘均一送我的新产品,我和从超市里买的旧产品对比了一下,打开胶囊倒出棕黑色粉末,两者的色泽气味都没什么区别。我吞了两颗,三个小时

后,就有异常感觉。
  并不是任何的负面感觉,而是由精神,头脑清晰,视觉上越来越明亮,精力充沛得连头发根都好像竖了起来。我着着实实吓了一跳,就算这蚂蚁

粉有效果 ,怎么会短短三个小时就如此明显。这样的效力,只有兴奋剂甚至毒品才会有吧。
  我立刻把“新品”快递给何夕化验,然而知道第二天我进入蚁山时,却并没有任何服用兴奋剂类的副作用出现,并且效果还在持续。
  莫非这真是什么了不得的新产品?如果智蚁科技从前的产品就有这效果,价钱翻上一百倍怕还有价无市,而且这还不是价格的问题,要是真的没

有副作用,效果持续,我敢说这是医药界翻了天的重大突破。
  给何夕的快递,我是在报社发出的。消失了这么些天,虽然请过假,但总会积下事情,去一次更放心些。所以,我就看见了今天的自家报纸。
  我上次答应宗而写的那篇对钓鱼案的社评,还附了一张我的照片。
  我们报的摄影记者手上有一些我的肖像照,所以这张照片,根本就不是我提供的。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们晨星报不是一份全国性的报纸,但是近些年,正在向长三角扩张,很多临近上海的城市,比如昆山,都能买到我们的报纸,还卖得不错。
  这样,智蚁科技的前倨后恭先绑架后送钱的反常之谜就破了。所以我得说,我身份的暴露也许是件好事,否则我还被关在那间染着血迹的木屋里

,手脚上着铁链,或许还有更可怕的遭遇呢。
  夜晚山林里的一切在我的眼前,是片淡淡的绿色,看起来有点诡异。这还是我第一回戴夜视镜,是梁应物想办法借来的,否则要是用手电筒,在

夜里反倒更容易被发现,达不到隐蔽的目的。电筒也带着,备用。
  山气阴寒,弥散在林间,渗进衣服里。偶有风吹树叶的扑簌簌声,除此之外就是我们仨的脚步声了。
  为了避开可能夜巡人员,我们不走正常的山路,而是穿梭在野林里。林杰走在最前面,当年在缉毒队没少穿山越岭,有经验。先前老汉指路时,

他听得最仔细,还画了张和我和梁应物都看不懂的草图出来。夜晚在林子里走,格外容易迷路,这才没进山多久,我就已经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只有跟着他。
  “你这样跑出来,请的什么假?”我低声说。
  总得说点什么,神经绷的太紧可不好。
  “跟处里的假好请,跟老婆的假不好请。”
  “有什么不好请的,你肯定跟处里说是老婆的事,跟老婆说是处里的事。”梁应物说。
  林杰低笑两声。
  “我还以为你真的就把当年的事情放下了。什么都交给我去查呢。没想到一听到有线索,二话不说就冲过来。”我说
  “这也是在帮你查嘛,否则,你以为找到了那间木屋,就能发现线索,那么容易的话刑警人人都能当了。你说说看,到了木屋你打算怎么做?”
  “这得等到了地方,看情况再定。”
  “哼哼。”
  “那你说,你准备怎么查?”
  “当然是根据现场的情况决定。”
  “哈。”
  “哈什么,我的到时再定和你的到时再定,可是完全不同的。我有一百种方法,到时决定用哪一种,你是没办法,到时候抓瞎。”
  我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你也别打着帮我们查的幌子,如果不是你认为连环失踪案和脑太岁之间有联系,根本没可能会跟到这里来。”
  林杰耸耸肩,默认。
  “你真的觉得两者有关系?现在没有任何迹象能证明这点,完全有可能只是巧合,甚至都不能确认那场不明原因的生物死亡事件和脑太岁有关,

也不能确认脑太岁控制了游一生之后的确进了蚁山。”我问道。
  “如果等有了铁证才能查案,那大多数案子都破不了。那个时间节点上,出现类似感染了范氏病毒死亡的生物,足够说明问题了。脑太岁绝对进

了山,而且无论是什么原因造成那批生物的死亡,肯定源于脑太岁自身的突变,衰弱到突破平衡点的突变。我是老刑侦了,破案子,特别是大案奇案
,就得放胆想,就得有直觉。越是好的刑侦,直觉越准。”
  “感觉转文职可惜了吧,你看你,多怀念呀。”我调侃道。
  “当然可惜,少了我,那绝对是处里的损失。不过人吧,想要点什么,总得放掉点什么。回头再来一次,我还是这么选。”
  “你怎么不说回头再来次,你就不碰江海生的案子不离婚呢。”
  “轻点,你们两个别跟斗鸡似的了。”梁应物说:“我也同意脑太岁当时肯定进了蚁山,不过林杰,你认为脑太岁和失踪案之间真的有关联?你

的直觉?”
  “同个地点发生了两件非正常时间,在纯粹巧合还是彼此互有联系之间,后者的可能性总是要更高一点。还有你吃的那种所谓新产品,让我有些

联想。你知道,在许多古籍记载里,太岁是非常神奇的东西,赛过千年人参万年灵芝啊。“
  “噢,噢,你还真敢想,不愧是特事处出来的,见多识广。你不会想说我吃的不是蚂蚁粉而是脑太岁粉吧。那个把你害到这么惨,更杀了许多人

的脑太岁,已经被我吃掉了?’
  “我没这么说,只是些联想而已。不过联想和联系只差一个字,我相信能在智蚁科技找到脑太岁的进一步线索。另外,我想你吃的并不是新品,

这么神奇的效果,让我想到了曾经听过的一些传言。“
  “什么?“
  “智蚁科技崛起才短短几年,哦对了,他们真正开始发展起来,就是前年下半年的事情,脑太岁进山后半年,挺巧合的,对它的蚂蚁粉也没有太

大的区别,之所以市场大赢,在于很多关键环节,都给他们一路开绿灯,很多只手在背后撑着智蚁科技啊。”
  “哦,他们这么有能量?”我讶异地问。
  “恩,我也隐约听说过几句,这公司背后的水挺深。”梁应物说。
  “我听到的版本,倒不是这家公司有多大的背景,而是他们有一种非常特殊的蚂蚁制品,据说效果好得惊人,但是量很少,许多头头脑脑,或者

巨商,都吃着他们特供的蚂蚁粉。所以不管是融资周转,还是获得批文,又或者是进入各种零售渠道,全都畅通无阻。”
  “这么说,我吃的这种所谓新产品,就是你说的特供达官贵人的蚂蚁粉?”
  “应该是,所以压根就没有新产品这回事。你想想看,才吃了一顿就有这样的效果,如果没一点副作用,效果能稳固,是什么概念?要换了你是

证监会高官,吃着这灵丹妙药,然后智蚁科技说要上市 ,会有多少难度?”
  “噢,那我可享受到部级待遇啦。”我笑。
  林杰忽然停步,举手示意收声。
  “怎么?“我用气声问。
  “我们应该到了。”他四下仔细看了一圈,轻声说:“你看那儿,是不是那间木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面前山坡的上方望去,果然瞧见了木屋的一角。
  “估计就是,我记得那间木屋屋后,就有这么个坡。”
  也许在木屋附近,会有人看守,林杰先独自潜过去打前站。他接通了自己和我的手机,当监听设备使用。
  他猫腰爬上坡去,贴着木屋的窗向里看了看,又绕到另一侧。我们瞧不见他的身影了,手机里还是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没有异常。
  我们等了很久,可能超过十分钟,或许有十五分钟,非常难熬,觉得下一刻林杰就会被发现,或者发生什么更可怕的事情。终于林杰在手机里说

,附近都没有人,让我们从十多米外那条正常山路上去就行,在木屋里碰头。然后摁了电话。
  我属于一朝被蛇咬十年怕精神,直到推开虚掩着的木屋门时,我的心还悬着,生怕里面空无一人,林杰不见踪迹。
  可是竟真的没有人。而且还有一阵阵“弗弗”的奇异声响。
  我的心脏骤然收紧,脚下一蹬,立刻就要退出去,却和身后跟着的梁应物撞在一起。
  “怎么了?”屋里却响起林杰的声音,他本来蹲在地上,一下子蹦了起来。
  “你趴在地上,我一眼没看见,以为屋里没人出事了。”我讪讪地说。
  梁应物捂着被我后脑勺撞到的鼻子直哼哼。
  一场小风波平息,林杰又捡起喷瓶,“弗弗”地往地上喷了一遍鲁米诺,又开始喷激发剂。这是一种刑侦上常用的显血喷剂,稀释成百万分之一

的血迹都难逃它的检测。
  我倒抽一口冷气,几乎他每喷一团激发剂,那片区域就亮起荧光,最后整个屋子超过七成的地方都亮起了荧光,一滩一滩,有些特别亮,就是那

些我曾经用肉眼都能看见血迹的地方。三十秒钟后,荧光又慢慢暗了下来,在此期间,我们谁都没有说话。
  林杰低声骂了句脏话,然后去屋外转了一圈,回来告诉我们,从地面和植物生长情况看,除了先前他自己上坡时的痕迹外,近期没有其他人以非

正常方式进出木屋。也就是说,上次屋里关着的那位,进出都是从正常的山路。
  这本也是常理,但排除了其它可能后,追查时指向性就更明确了。
  “来之前,我看了一个智蚁科技的宣传片,又对比了蚁山的谷歌地图。”林杰说:“这里是智蚁科的主要养蚁场,还有一个研究所,山里建有办

公楼和职工宿舍。但这些建筑,离这间木屋都有距离。有些在山顶,是比较荒僻的。如果那些失踪者都关在这里,他们最后的去向,就不会是那些地
方,而是邻近木屋的某个所在。”
  这本也是我的判断,但我就喜欢和林杰抬杠,插嘴说:“那可不一定,如果整座山就这么间木屋合适关人呢。”
  “这是个很容易搭起来的木屋,而且造起来不超过五年。”林杰挑着眉毛看我。
  “这么说来,这间屋子可能就是为了关人造起来的?”
  “嗯哼,把房子造在这里,当然就离最后的目的地近了。不管裘均一拿这些绑架来的流浪汉怎么办,这座山上日常活动的几百个工作人员,不可

能都是同谋,参与者只能是极少数。这儿地上的血,证明看守常常会把人打成重伤,甚至打死,所以他们不能就这么把人拖出门带到目的地。就算是
装进麻袋或利用其它什么东西做掩饰,为免被正常经过的公司员工看出端倪,这段“运输”之路也是越短越好。从这点上说,失踪者的去向也不会离
这间屋子太远。”“噢,你的分析和我的直觉不谋而合。”我用轻蔑的口气说。
  “所以我才是专业的。一会儿出去到山路上,我往前,你们两个往后,注意看两边的草丛和灌木,有没有被踩踏或者重物拖过的痕迹。我估计失

踪者最后的去向不会邻着山道两边,那样目标太大,暴露的可能性高。我想,会是在山林里的某处。”
  我叹了口气,说:“听起来,你觉得他们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你觉得他们还有生还的可能?”林杰奇怪地问我。
  张岩的身影此刻在我脑海中徘徊不去,不禁又叹了口气。
  “嗯,也许还有些可能,但我不需得说,可能性那个实在不高。”林杰看出了些什么,安慰了一句。
  “走吧。”梁应物说。
  尽管我觉得林杰常常过于自傲,但有这么个刑侦专家参与,确实效率不一样。林杰的方向,在离木屋二十米的地方,他说的那种痕迹就被找到了

。不禁有折断的树枝,新长出的草,甚至还有些被踩得过多过重,到现在都没能重新长出草的地方,简直可以说是条走出来的小径了。
  我想起了被关在木屋时,通过窗户望见的远处不明物体,似乎我们现在就正在向着它而去呢。
  不需要走多远,那个:不明物体:就在面前了。
  “是个蚂蚁养殖场。”我说。
  和我那天瞧见的一样,用塑料板围成的一大片。但又有些不同,我见过的那个 “三号蚁区”,塑料板大概一米六七的高度,但这里,足足四米有

余,为免塑料板受自重弯折,每隔四五米就有一根支撑铁杆。
  这是不是意味着,我面前的蚁区,要比“三号蚁区”重要许多。那些特供的蚁粉,会不会就出自这儿?
  不过更可能的是,这里面名为蚁场,实际上不知在干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们现在呆的地方,显然不是这片蚁区的正常出入口,却竟有扇门。或者说是方房门大小的缺口,但这个缺口被另一块相同材质的板给“补”上

了。
  林杰又在这里做了一次鲁米诺验血,门槛或者说缺口的下沿,验出了两小滴血迹。
  “地狱之门。”林杰说:“准备好进去了吗?”
  “怎么进?一脚踹开?”我问。
  林杰用手轻推了一下,塑料板“哗啦啦”直响。如果真的踹一脚,那声响在这样的夜里,简直惊天动地。
  他在补上去的塑料板各个角都试过,发现被堵得很死,从外面没办法悄无声息地打开。
  我们跟着林杰,沿着塑料围栏又走了一段,到了离山路更远的地方。然后他取出柄锯状刃的匕首,刃尖抵在塑料板上,用拳头一砸刀柄,匕首就

插了进去。他来回拖回匕首,当然也免不了发出声响,但比起刚才的“哗啦啦”声,要轻过许多。
  二十分钟后,一个能容忍匍匐进出的“狗洞”被锯开了。林杰打头,我第二,梁应物第三,进入了这片被“高墙”围起的神秘区域。
  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
  应该说,有树有草,但没有人,没有特别的建筑物,没有我们期望或者恐惧见到的任何场景。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刚才我爬进来的时候,觉得这儿的泥土有股子血腥味。”我说。
  “是你的错觉。”林杰说
  围着的地方很大,一眼望过去,看不见对面围起的塑料板。我们往深处走去,看看能发现什么。
  其实是因为夜晚,即使是我们戴上了夜视镜,视线也及不上白天好。这儿是挺大,但也没真大到望不到边,走出十几二十步我们看清楚了全貌,

算来这片的大小,约莫有一个足球场。
  “这里真的就只是个蚂蚁养殖场?”我疑惑地说。
  “应该是吧,刚才走过来,好些地方踩下去都挺松软的。”梁应物说。
  我打了个冷颤,想象着脚底下藏着成百万的蚂蚁,这感觉可真不好受。
  林杰却是一愣,停了脚步,转头往回看。
  我们两个也忙回头看,却什么都没看见。
  “你在看什么?”我问。
  “我在看地上,你们瞧,许多地方,是不是有一个个凸起的小丘,那下面就是蚁巢。刚才走过来我也有感觉,有些地方踩下去很松软,但是我肯

定没有踩在蚁巢上过。可能是蚂蚁大多把巢穴边的土也挖松了,但也可能是。。。。”
  林杰顺着原路慢慢走回去,然后停在一个地方。
  他用脚躲了几下,然后从背包里取出柄小铲,“哧”地插进土里。
  “但也可能是土曾被人为翻动过。”
  我也看出端倪了,不仅最近的蚁巢在三米开外,而且这里的草明显比四周稀疏。
  林杰开始往下挖,我拿出手电,照出他下铲的地方,好看的清楚些。
  没挖多久,大概是第六或第七铲的时候,一铲下去,还没拔起来时,一股黑流涌了出来,四下蔓延,更分出一股,顺着铲柄就往上爬。我的手电

光照得清楚明白,那全都是被惊动的蚂蚁,大蚂蚁。几乎每一只都比我的小指甲盖还长,比火柴棍还粗,黑中透红,这成百上千只地涌出来,让我背
上立刻就起了鸡皮疙瘩, 我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壮实的蚂蚁。
  如果蚂蚁的种群大,有时会在蚁巢的周围也修建地下通道,日久天长,蚂蚁会把地下经营的像座地下城。刚才林杰的铲子,肯定是打断了一条地

下蚁道。
  林杰“啪啪”拍打着铲子,把爬上来的蚂蚁都抖落下去。我的腿上当然也免不了被它们侵袭,我一边跳脚一边拿手去拍,突地发觉手掌好几个地

方都痛起来。
  “该死的,这些蚂蚁 咬人?”旁边的梁应物说。
  怕死咬我的几只大蚂蚁,却又更多的往我腿上爬,肯定有一些已经爬进了我的裤管里,火辣辣地痛。
  这是什么蚂蚁,简直和恐怖片里法老墓中的食人甲虫一样可怕。眼见黑流还在往外涌,再呆下去,不得把我啃光了。我急奔出几步,说:难道是

食人蚁?快走快走。“
  我们几个人都在大呼小叫,急切间,也再顾不得压低声音了。
  “谁,谁在那儿?”远处有人在喊,然后响起吱呀声和塑料板抖动的哗哗声。原来这蚁场还是有人守夜的,可能刚才在正门外打着瞌睡,现在听

见蚁场里有声响,连忙开门进来,拿手电筒四下乱照。
  “快跑啊,你不要命啦。”我看林杰竟然还呆在原地,又一铲挖下去。
  “看,你们看。”他又一奋力一铲。
  我和梁应物只好硬着头皮再跑上去。而此时,守夜人的强力电筒已经照在我们身上了。
  是白骨。是人骨。他挖出了人骨。
  林杰扔了铲子,跑到一边去拍打身上,说:“拍张照片,然后跑。”
  守夜人向我们跑过来,速度并不算很快,那是因为他在跑的同时,向步话机里报告情况。
  我和梁应物一起取出各自的手机拍照存证,林杰挖出的部分是人的胸骨,森森肋骨,此时爬满了黑红色的巨蚁,让人毛骨悚然。
  拍张照片只是几秒钟的事,但此刻这几秒钟也够长的,拍完了守夜人离我们已经不到三十米。我咬着牙,弯腰探手抓起爬满了巨蚁的小铲,向守

夜人扔去,然后转身就跑。
  后面“哎呀”一声,让我知道自己扔中了。
  我一边挫着手,把手上咬了我不知多少口的那些蚂蚁弄死,一边飞快地往外逃。看到最前面的林杰正往我们的来路奔,连忙喊:“别再钻狗洞了

,没那时间,去被堵上的后门。”
  林杰会意,改了方向,往那扇我们先前没弄开的后门跑去。跑到近前,看见那门是被两个圆木桩子抵住的,三两下移开,再去下顶上的木档,这

方塑料板就倒了下来。
  跑出蚁场前,我回头望了一眼,守夜人离我们已经在五十米外了。他不像我们带着夜视镜,拿着个手电,在这样的黑夜里跑起来顾忌许多,已经

没可能再追上我们了。
  而且他实际上也并没有努力在追赶,毕竟我们有三个人,他一个人和我们真冲突起来,这眼前亏是吃定了的。
  我放下心,继续跟着林杰跑,却听见背后一声惊呼。再次转头,却见到守夜人跑到我们刚才挖坑的地方,看着那个坑发愣。
  难道他并不知道那下面有白骨?
  他最终没有跟着追上来,但我们却并不轻松。几分钟后,整座山都亮了,那些原本为了省电熄着的山径路灯,都大放光明。不知道搜索的保安队

什么时候会跟上来,我们得和他们抢时间。
  只要安全出山,带着照片返回上海,这座山里的罪恶,就会原原本本地被翻出来公诸于众。这样的罪案,简直耸人听闻。
  通常在小说或者电影里,这样的最后关头,肯定会面临漫山遍野的大追捕,我们得干翻一打又一打的龙套,最后和一到两个大BOSS对决,获得胜

利后才能够逃出蚁山。但实际上,直到我们顺着原路跑出山,弯下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的时候,都没见着半个追兵的人影。毕竟这里只是个生物科技
公司的养殖基地,不是军事重地,保安人数不会太多,也未见得演练过类似情况,反应慢得很。可能在值夜的人打开全山的路灯时,大多数保安都还
在穿衣服呢。
  还没离开险境,我们稍微休息了几分钟,又开始在田埂上跑。我们进山走的是小路,直连着山脚下的水稻田,而我们开来的车,停在老汉家门前

的空地上。
  上车,发动,林杰驾驶,车子沿着山畔的拍油路飞驰。这是已经过了凌晨三点,这条路上只有我们一辆车,畅通无阻。开通智蚁科技山脚下的度

假村时,我向那儿张望了一眼,正有几名保安往山上跑。这速度!
  开过度假村不到八百米,迎面一辆蓝色马自达,速度极快,柏油路却不够宽,为了不出事,他只有减速。贴着我们的边开过去的时候,我瞥见那

驾驶员朝我们看。
  我本没注意,过了片刻梁应物咦了一声,对林杰说看反光镜。
  原来那辆马自达竟调头追了上来。难道这也是智蚁科技的人?
  我们开的是辆别克。论加速度不如马自达,但在这样的柏油路上能开多快,还得看驾驶员的车技。
  “林杰,你干什么?”我问。
  原来林杰竟没有拼了命的踩油门好甩掉后车,而是保持原先的速度。这本也不慢,但现在却让马自达一点点把距离拉近了。
  “不能开得更快了吗?”梁应物问。
  “他在后面不停地给我闪灯,如果单纯是追兵,不会有这种闲功夫。倒像是有事想我们主动停下来,我就让他赶上来。”
  正开到弯道,林杰转过去,看着后视镜里马自达减速过弯道后再加速,笑了笑说:“他这水平,我随时都能甩开。”
  “嘟嘟。”后面响了两声短喇叭,让我也认同了林杰。如果是追兵,会一直按住喇叭不放,不会这样“善意”。
  马自达慢慢逼近,最终和我们并驾齐驱。然后看到驾驶员的脸,我愣住了。
  “是你?”
  “你认识?”林杰和梁应物问。
  “就是把我电昏的家伙,智蚁科技保卫处的保安崔强。但我现在有点怀疑,智蚁科技一个普通保安,都是开马自达的吗?”我说。
  “也许他是富二代。”林杰耸耸肩,说了个冷笑话。
  “停车,我们聊一聊。”崔强大声喊。
  “怎么样?”林杰问我们。
  “他只有一个人。”我说。
  “听听他说什么。”梁应物说。
  林杰把马自达往路边逼,然后慢慢减速。最后马自达贴着路边的行道树停了下来,而我们紧挨着它,停在路上。这样如果我们要发动车,会比他

快一些。
  有意思的是,崔强居然不敢下车,只是坐在车里和我们说话。
  “我们聊一聊,就这么聊一聊。我知道你,你是晨星报记者那多。你们都是晨星报的记者?”
  “把手放在我们能看得见的地方。”林杰说。
  崔强听话地把两只手都放在驾驶盘上。
  “怕他有枪。”林杰小声对我们解释。
  梁应物笑了笑。
  这个自大的家伙,我在心里说,这还需要他来向我们解释吗。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
  “那记者,我们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五万块钱放进你口袋,你想怎么样,为什么再过来。你到底想要什么?”
  “五万就想堵我的嘴,你把人命看得太不值钱了吧。”我说。
  “什么人命?你别胡说。我们就是把你当成流浪汉抓过来试药,最多就是个非法拘禁,你不要乱说话。”崔强说。
  我顿时明白,他是接到消息从城里匆匆赶来的,只知道我们进了那个地方,不知道我们在那儿发现了什么。
  “我们挖到白骨了,而且拍了照片。”
  崔强哑然无语,喉结蠕动了一下,估计嗓子眼又干又涩,脸色都变了。别把恶人想得太恐怖,常常他们比我们更害怕。
  “你不叫崔强吧,你到底在智蚁科技里是什么职位?”我问。
  “咳,你们也把手放在我能看见的地方,把手机电板拆了,不报警不录音,我们好好谈一谈。”他说。
  “好。”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就叫崔强,智蚁科技保卫处主任。你们听我说,我们没有给社会造成什么危害,那些死掉的是这个社会的蛀虫,他们这

辈子最大的贡献就是被我们的蚂蚁吃掉然后做成药。你吃过没有,我们送给你的蚂蚁粉,吃过你就会知道它的神奇。。。。”
  崔强强自镇定,结结巴巴地说着狗屁不通的谬论。就像行贿者在塞钱之前,非得说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给自己涂脂抹粉。我敢打赌,他还是想用钱

来摆平我们。只是我真的没耐心听这些废话,大声喝问:“还有没有活下来的,被你们抓来那些人,有还活着的吗?”
  “你,只有你。”
  这是个我已经猜到的答案,甫一听闻,还是觉得眼前一阵晕眩。这得多少条人命啊。
  “十月份的时候,你们是不是有一次绑人时被两个人看见了,他们开一辆红色的桑塔纳,这两个人呢?”
  “和别人一样。妈的,果然是这两个招来的,换了地方还是逃不过。我说呢,只是那些要饭的怎么可能出事情呢。”
  我忽然感觉没了力气。我该怎么告诉张岩这个消息,我没办法想象她听见这个消息时会是怎样的表情。她的宝宝死了,只剩下白骨埋在一座满是

蚂蚁的小山力。
  公主和宝宝的故事,竟是一个如此残酷的结局。
  我傻在那里的时候,崔强终于开出一个每人七位数的天价,好封我们嘴。或许这也是他的缓兵之计,把我们拖在这里。林杰及梁应物当然不会吃

这一套,但依然和他周旋着,为了套出更多的内情。
  “先告诉我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得衡量衡量。”
  崔强倒没有过多隐瞒,因为只要放我们离开这里,公安调查起来,终究什么都瞒不住。
  那是游医生逃走后的第二天,是一切发生的源头。崔强当时还只是智蚁科技一名普通的保卫处员工,每天要巡山两次,早一次晚一次。早晨六点

半,他走到二号养蚁场旁,赫然发现,塑料围栏有一小片倒伏在地上,像是有什么猛兽闯入一般。但是小山里又能有什么猛兽?
  当时的二号养蚁场,围场的塑料板就和我曾经看见的三号养蚁场一样高,要是加固成今天的样子,怕是只有棕熊才闯得进去,也就没有后来那么

多事情了。
  崔强小心翼翼地从缺口进入养蚁场,见到了改变他命运的场景。
  一个隆起的蚁堆。密密麻麻蚂蚁蠕动着,形成一个黑色的长条型小丘。他大着胆子走近,才看见,蚂蚁在吃一个死人。
  裘均一打出放养杂食牌,隔三差五的,也会弄些死猪肉来喂蚂蚁,但崔强从来没有想到,蚂蚁竟然会吃人。
  崔强也有点小心机,他跳过部门主管,直接把事情报告给裘均一。当时裘均一对崔强说,除非公安查上来,否则就是父母小孩老婆都不能说,然

后把他提成了副主任。这事要是曝光出去太难听了,蚂蚁把一个人吃了,回头产品还怎么卖呀,对公司形象是个很大的打击。
  没过几天,负责二号蚂蚁的养蚁员报告说,不知道蚁场的蚂蚁怎么搞的,一天长得比一天大,像是变了种一样,而且危险性很大,咬人。但与之

相伴的消息时,这些蚂蚁制成的蚁粉,效果好到让人难以相信。
  裘均一想来想去,所有的蚂蚁喂养方式都是同一的,怎么偏偏二号蚁场有了这样的变化,不得不让人想到几天前那间被强压下去的事情。他找崔

强谈话,问他二号蚁场蚂蚁变异,原因会不会就是吃了人。
  崔强对养蚂蚁一窍不通,他自然明白,老板找自己来谈这个,并不是真的和自己探讨怎么养蚂蚁。裘均一是乡村科技员出生,养蚂蚁更讲感觉讲

“常识”,而不是科学,所以才会信奉用肉喂大的蚂蚁养身效果好。在民间,关于人肉本就有着许许多多传闻,比如当年鲁迅小说《药》中,主人公
就相信沾了人心头血的馒头能治肺痨,这并不是鲁迅凭空杜撰出来的。所以当从表面上看,蚂蚁吃过人肉成为唯一变量时,他很容易就相信了,人肉
喂养真的会有神奇效果。但这个结论太耸人听闻,他不能说,得别人说出来。
  所以崔强就说了。
  裘均一很满意,问崔强,有没有办法从太平间或者火葬场搞点尸体来。但那种地方,家属都看的紧,崔强哪里有能量干这种事情。眼看着裘均一

脸色阴沉下来,一心想要往上升一升的崔强,给他出了另外一个主意。
  大城市的流浪汉,关心他们的人,可比关心火葬场的死者的人要少得多,向他们下手,要安全得多。
  昆山的流浪汉数量不能和大城市比,他们也不想在家门口下手,就把主意打到了上海。上海浦西的大多数地方,即便是深更半夜,也会有路人经

过,而且探头密布,所以他们选择了浦东。平均每个星期 ,他们至少需要一个人,从二零零七年至今,遇害者已经达到三位数。
  “真是荒谬,你们真的相信,这种变异是吃人引起的吗?”梁应物说。
  “二号场出的蚁粉,效果是明摆着的,如果不是人肉,那还能是什么原因。”
  “真是愚昧,从前死人一直是土葬,腐烂了也会有蚂蚁吃,怎么没见过这样的变异。这根本就和吃人肉没有关系。你们就没有在其他养蚁场试过

吗,其实就只有这二号场里的蚂蚁变异了,其他场吃什么都没有用,对把。”
  “每个星期一个人,哪有多余的给其他场实验,只要二号场能一直保持就行。咳,人肉有没有用,反正老板相信就行,我只是底下干活的。”
  这是我终于回过神来,流浪汉失踪之谜已经解开了,但是太岁的去向依然存疑,蚁粉会有这样的效果,与其说是吃了人,倒不如说吃了太岁更靠

谱些。但真的会是这样吗,二号场的第一个死者就是游医生,而太岁也一并被蚂蚁吃了,并没有转附倒其他什么的身上吗?
  想到这些,我忍不住问:“当年你看见蚂蚁在吃一个死人时,除了尸体你还看见其他什么吗,有没有死去的野兽之类的,或者任何其他的特异情

况?”
  “尸体?我根本就没看见什么尸体,出大门往左,三岔口不到,全是一层又一层的蚂蚁,等蚂蚁吃完了,尸体也只剩下白骨了,至于其它。。。


  林杰突地一声大吼,把崔强打断:“你的左手,你的左手呢?”
  我这才意识到,他不知什么时候,悄悄把左手放了下去。
  崔强忙把左手拿上来,说:“痒,挠挠腿,别紧张。”
  “他在打电话,把我们的位置都说了。想瞒老子,做梦。”林杰一踩油门,车子猛串出去。
  崔强大骂着驱车赶上来,这两辆车的最高时速都差不多,但马自达加速快,林杰把就油门踩到底,后面的轰鸣声还是越来越近。
  林杰一踩刹车一打方向盘,车屁股一摆重重撞在马自达左前侧,那车顿时失控,打了三百六十度的圈,撞在路边的树上。
  林杰嘿嘿一笑,说:“这点破心眼,再加上破车技,还来跟我耍。那多,你现在就报本地110,我呢给郭栋打电话,看这事到底是他的特事处管还

是刑警管。我们双管齐下,这案子啊,破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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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9:0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狂花
  烟灰缸里挤满了烟屁股。
  我狠狠把指间的烟吸完最后一口,塞进烟缸,看了眼手机里的新短信。
  “真没想到会这样。”我说。
  林杰吐了口浓烟,他的脸在烟雾后呈青灰色。
  “我也没想到会这样。”他说。
  这是我们从昆山返回后的第三天。
  什么都没有发生。
  大批刑警冲进蚁山,全山封锁,二号蚁场下挖出白骨,裘均一和崔强被铐走,全国媒体聚集昆山,网络热议,国外媒体关注。。。。所有这些,

都没有发生。
  特事处表示这事由刑警处理,上海刑警总队表示需要昆山警方配合,昆山警方表示没有确切证据,一切还在调查中。
  梁应物叹了口气,说:“我们想得太简单了,裘均一的神奇蚁粉,给他铺了张很大的保护网啊,谁都不愿意动他。”
  林杰气得把半截烟直接摁进烟缸,骂道:“是啊,那玩意就和人参果似的,谁不想年青几岁谁不想多活几年,妈的要我说崔强就不该绑什么流浪

汉,直接把这些家伙打包喂蚂蚁多好。”
  “也许再等几天?你不是说,昆山警方派了刑警到智蚁科技调查情况了吗?”其实这话说的我自己都不信。
  果然林杰直愣愣瞪着我,说:“再等几天?再等几天黄花菜都凉了,要不是我是局里的人,你是知名记者,梁应物也身份特殊,可能现在被调查

的就是我们而不是智蚁科技了。”
  他呼呼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平静一些,又说:“案子是我们捅出来的,不可能不查,但什么时候查,怎么查就有讲究了。拖拖拖,拖到线索都

被毁干净了,他们就能过了这一关。”
  “这我看倒未必。”梁应物说:“这事情的参与者主要就是裘均一和崔强,可能其他还有几个人,他们人手有限。二号蚁场下埋了上百具的白骨

,现在这样关键时期,许多人都盯着,他们还要处理好那晚看见白骨的守夜人,哪来的时间和机会把白骨挖出来烧掉或运走。”
  “就在这几天。”林杰说。
  “什么?”我不懂。
  “从今天开始,智蚁科技在蚁山的绝大多数员工放长假,说是因为不实举报致使员工人心惶惶,为稳定情绪,等到警方调查有了结果之后再复工

。”
  我一下子站起来,说:“不行,我们不能就这样眼看着他们把证据销毁,我要再进山,你们谁和我一起去?”
  林杰摇头:“怎么进山,进不去了。现在肯定看得贼紧,谁要是敢硬闯,他们就能名正言顺地报警把你带走。”
  “办法是人想的,在这里干等有什么用。梁应物你这里能有什么办法不?”
  “我这里也是需要时间,至少要有三四天,我才能搞定进山查证的事情。”
  林杰的手机这时候响起来,他看了眼号码,对我们说:“处里的电话。”然后接起来。
  “特事处?”我问。
  林杰摇摇头,是他现在工作的宣传处。我有点失望,如果特事处打来电话,没准有转机。
  是宣传处的领导给林杰派活来了,普陀区真如镇刚刚发生了一宗劫持婴儿事件,正巧一辆电视直播车就在附近,立刻跟上去采访,变成了新闻台

少见的即时直播节目,新浪等其它媒体也在跟进,警方在媒体的严重关注下展开解救行动。现在行动正在进行中,林杰是负责平面媒体联络的,他得
及时跟进,关注此事件,了解上海的各大报纸将以什么口径发新闻。
  “这种时候还来添乱。”林杰抱怨着,但还是打开电视调到新闻台。
  后方记者正在事发现场采访目击者,从记者的口述到目击者的回顾,我们很快就搞清楚了这是怎么回事。
  当时被抢婴儿的爷爷正推着婴儿车逛街,忽然一辆车停在他面前,跳下来个女的一下气就抢过四个月大的孩子跳上车跑了。女劫匪手里有刀,威

胁他别跟过来,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被抢走。
  当时这位爷爷向四周的车辆求助,希望能有车跟上去,正巧路边有辆新闻台的直播车,载上他就追了上去。
  然后镜头切到前方,画面抖动,这是在直播车里,一个中年男子一脸紧张,双眼直瞪着前方不说话。下方字母打出男人的名字:刘春水。
  我这是正双手抱胸在屋子里转圈,想着如果硬闯行不通,还能有什么办法可以迅速把这件事曝光出来。实在不行,就雇人四处网上发帖区,我就

等着他们来告我诽谤。
  正琢磨着,就看见电视里刘春水的名字。
  “刘春水?”我疑惑地说。
  “怎么了,这人你认识?”梁应物问。
  “张岩的公公,刘小兵的爸爸就叫这个名字。男人叫春水的不多,但是。。。。该是巧合吧,刘小兵是独子,张岩并没有小孩啊。”
  我盯着这人的脸看,不知怎么,却觉得他的相貌和照片中的刘小兵有几分相似。
  直播车正跟着劫犯的桑塔纳后面,同事跟着的还有警车。记者介绍,因为刘春水极力要求保证孩子的安全,而劫犯手中又持有利器,所以警方没

有采用激烈行动。
  目前劫犯已经把车开上了沪宁高速公路,在收费站撞飞了ETC口的横杆。鉴于此情况,警方已经沿途通知了各收费口,开辟特别通道,不再试图阻

挡,等待劫匪自己停车。
  现在已经开出了上海,在高速上一路往北,也不知终点会在江苏境内,还是其他省。
  画面又切到警方,称现在就看劫犯什么时候加油,那会是第一次接触机会。
  突然间画面再次切回转播车,有新的情况发生,前面的桑塔纳从昆山出口下了。
  “昆山!”我们三个一起叫起来。
  这还是巧合吗?
  “我问问张岩去。”我说着就要发短信给张岩,拿起手机,上面有三条未读短信,其中一条就是张岩发来的。
  只有六个字。
  “我去了,祝福我。”
  “天哪。”我说。那劫匪莫不就是张岩?
  “聪明。”林杰重重一拍大腿:“怪不得她昨天逼着我画了张蚁山的地图给她。”
  警方没有确凿证据,迟迟不能进入蚁山,但如果他们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进入的呢,比如追击逃犯。。。
  在我们因为种种原因捆住手脚的时候,她却破釜沉舟,要以一己之力抓住害丈夫的凶手。匹夫一怒,可以血溅五步,任何时候只要敢豁出一切,

只为一个目的,那么许多东西就无法再成为束缚。
  哪里有什么被抢的孩子,多半只是一个洋娃娃而已。公媳两个人,早就抱成了一团,面对着媒体和警察唱了一出双簧,算准了在这样的紧急时候

,许多事情只能听“受害人”说,没办法核实清楚。而且直播车多么金贵,哪里那么巧路边就停着一辆,多半是刘春水运作的结果,出笔钱借个名义
,让直播车在特定的时间出现在了特定的地点。
  她这是要带着警察和媒体硬闯蚁山啊。如果她真的能够走到那些白骨的面前,那么裘均一就是有通天的能耐,都没办法把这一切掩盖下去。
  而我们现在却无法帮她什么,只能在电视机前为她祝福。
  新闻节目不停地在直播车内、警方和后方记者及台内主持人之间切换,昆山警方已经和上海警方协同起来,狙击手正在紧急调往前方,警方承诺

,在保证不伤害到婴儿的情况下,神枪手会寻找一切机会开枪击毙罪犯。好在台内请来的嘉宾专家称,因为婴儿特别脆弱,所以除非罪犯大意给了狙
击手特别好的机会,否则一般是不会开枪的。
  一切正如我们预料,桑塔纳笔直开进了蚁山脚下的度假村,沿山道一路向上。门口的保安根本拦不住,车加着油门对着他们冲过来,只好跳开,

吓出一身冷汗。
  警车和直播车跟着就开了进来,警方紧急和智蚁科技协调,要求他们配合,别制造麻烦,现在婴儿的安全最要紧。
  沿着山路向上,开不了多久,就到了必须下车拾级而上的地方。车停下来,好一会儿没动静。直播车和警车停在三十米外,摄像机正对着桑塔纳

的驾驶员车门。
  门开了,我们三个伸长了脖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镜头只拍到一半侧脸,翘鼻头和嘴角抿着的弧线。
  张岩,就是张岩,果然是张岩!
  她抱着被襁褓包了个严实的“婴儿”,左手持着明亮的尖刀。背上背着个麻袋,看形状,里面是个长条状物体。后方开始猜测麻袋里的东西,有

猜土枪的有猜铁棍的,但我们三个都知道,那里面只能是一样东西——铲子。
  智蚁科技的绝大多数员工今天都休息,留下的知情者也没看穿张岩的真正意图,以为这就是个神志不清歇斯底里的婴儿绑架者,交给警方处理就

可,给她让出了上山的道路。
  张岩抱着“孩子”急步上山,警方的谈判专家跟在她身后,用喇叭试着和她沟通。张岩一言不发,没有一句回应,只是向前向前向前。当然,张

岩根本就不知道身后有人在和她说话,因为她从未回头,唇读也就无从读起了。
  镜头跟着一路向上,许多观众打电话进来“献计献策”。有人说,如果她一直不回头,是不是特警可以悄悄接近,一举将她制服。
  实际上,警方已经在有意识地拉近距离,前锋的两名警察离张岩不到二十米。
  这时已经到了半山腰,前面是个白亭子,我曾经到过这里。
  张岩走进亭子,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大声喊:“五十米,和我保持五十米。”然后她示威性地挥了挥尖刀。
  警察和记者只好停下来。
  她这才继续往前走,并不时回头。
  “会不会已经有人从两边的林子里潜到她前面去了?”我问林杰。
  林杰摇摇头:“如果要从林子林向她发动袭击的话,很难不发出声响,毕竟刑警不是特种兵。她劫持了个婴儿人质,在她没表现出强烈的情绪不

稳定和攻击倾向前,警方是不会这么做的。”
  “幸好他们不知道张岩听不见声音。”梁应物说。
  “咦,糟糕。”林杰忽然大呼不好。
  “她走过了。”
  “什么走过了?”
  “她本来应该在前一个岔道口左转的,她走错路了。”
  幸好这个时候,张岩也发现了部队。她停下来,似乎做了个整理襁褓的动作,然后转过身。
  “后退。”她大声呼喊,然后开始往回走,直到找到正确的路。
  “她是在找路吗,她是在找路吗?”主持人说:“她不是漫无目的地走,她要去某个地方。这座山是智蚁科技的蚂蚁养殖基地,她究竟想去什么

地方?这条路通向哪里,前方记者有没有办法联系一下智蚁科技的有关人员。另外,我们注意到,从进山以来,没有听见婴儿大声哭闹,他的生命状
况到底怎么样,还好吗,警方是否有必要送一个奶瓶上去。”
  “哎呀,这样依赖了,也许崔强他们会警觉。”我说。
  但就和刚才张岩走错路时我们束手无策一样,这是场她一个人的战斗,我们谁都插不进手。
  十分钟后,直播镜头里,已经出现了二号蚁场那四米高的塑料围板。五六个智蚁科技的保安,紧贴着入口大门站着,紧张地看着张岩。
  “让他们走!”张岩大声喊。
  于是警方开始用高音喇叭对这几个人喊话,要求他们退到五十米外。
  这几个人骚动了一阵,却沉默着并不离开。
  张岩亮了亮刀子,叫:“快推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跟在直播记者后面的刘春水急得大叫:“快退开呀,这是干什么,别刺激她呀,保住孩子要紧,这些人在干什么,为什么不退开?”
  警察再次向他们喊话,但是没有用,这几个保安就是不退。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这几名智蚁科技的员工拒绝离开,现场僵持,气氛越来越紧张。警方正在试着联系智蚁科技的高层。”前方记者解说

道。
  但是我们都明白,张岩也明白,面前的这几个人是不会退的,哪怕她抱着的是个真的婴儿,哪怕她真的把刀插进婴儿的胸膛,他们都不会退。
  所以张岩只能绕。她走进树林,绕着围板走。
  那几名保安分了一个人守着正门,另四个人跟了上来。
  “这是什么情况,看上去,像是劫匪想要进入围墙后面的地方,而这几名智蚁科技的员工试图阻止。这情况太诡异了,为什么?”主持人在直播

间里问,没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
  张岩停下来,站了一会儿,竟然向后面的警察求助,要求他们派警力控制住这几名保安,把他们带离视线。
  这属于挟天子以令诸侯,警方只有照办,派了五名警察,在张岩的示意下绕了个大圈,把五名保安带走。并没有发生冲突,这种情况下暴力抗拒

,是毫无意义的。
  直播间里评论说,相信暂时劫匪不会伤害婴儿,因为她现在表现出的行动,似乎另有目的。
  阻碍已经清楚,我紧张的双手握拳,紧紧盯着电视机屏幕,看张岩下一步的动作。
  她走回到紧闭的塑料门附近,慢慢蹲下,把怀里的婴儿襁褓放在地上。
  “她这是要干什么?”前方记者和直播间里的主持一齐叫起来。
  张岩一只手伸到背后,从麻袋里把铲子取出,一手铲一手刀,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然后 一扬手,把尖刀远远抛开。
  “她把孩子放了!”主持人激动地大喊。
  三个特警立刻冲过来抢孩子。
  张岩则转过身,双手握着铲子,向塑料门猛冲过去。
  直播镜头本来对着地上的襁褓,现在转向了张岩。她侧肩撞在门上,那门居然没有上锁,她使岔了力气,一个踉跄。
  一棍打空!
  就在张岩身形不稳,差点跌倒的时候,一根铁棍从她身旁砸下。如果她是正常推门进去,这棍就会正中她脑门。
  这个时候,警察离襁褓还有十几米远。
  张岩拔腿就跑,持棍者在后面追。
  “劫匪遭到袭击,这究竟是想有意抓住罪犯的见义勇为,还是其中另有隐情?”前方记者一边跑上前,一边对着话筒说。
  “假的,假的!”抱起襁褓的警察大声说,他伸手把一个洋娃娃从里面拿出来,举过头顶晃了晃。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情况转变之快,让直播间里的主持人口不择言:“她什么时候调的包,是在桑塔纳里吗?”直到现在,还是没人能

立刻反应过来,这整个就是场骗局。
  “不对,”现场嘉宾提醒主持人:“警方肯定检查过那辆桑车,如果小孩在里面早就发现了。”
  “也许事态发展太快,警方还没有来得及检查车辆。但她完全没必要这么做,除非她就是个精神病人。现在孩子爷爷是什么反应?”主持人说。
  可是前方镜头还对着蚁场内的追逐,根本顾不上刘春水。
  “现在我们看到,里面两个人一追一逃,哦等等,里面有第三个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摄像,给他一个镜头。噢,他好像是,好像就是裘均

一,智蚁科技的董事长裘均一。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在这场劫持事件中,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
  裘均一呆站在一角,一动不动。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始毁尸灭迹,否则现在就该能看到被挖出来的累累白骨了。
  而穷凶极恶追着张岩的那个,不是崔强又是谁。
  张岩发了疯似的跑着,崔强竟没办法追上。跑出近百米后,张岩忽然折返,用力踩了踩脚下的土,然后一铲铲下。
  铲子还没拔出来,崔强就赶到了,又是一棍。
  张岩侧了侧头,棍子砸在她左肩上。
  这么凶的一棍,她的肩胛骨肯定碎了。
  她咬着牙一声不吭,把铲子拔出来,又一铲下去。
  第二棍击在她后脑。
  她的黑发被激荡得飞舞飘扬,缠在铁棍上,又无力地垂落下去。
  镜头正对着她,正对着这触目惊心的时刻。张岩身子摇晃了一下,手死死柱着铲柄,白得惊人,没了半点血色,却硬是没倒下去。
  铁棍再次举起来,沾着几缕染血的发丝,卷着恶风落下。
  第三棍,第四棍,第五棍,然后崔强被赶上来的特警扑倒。
  铲子直直地插在土里,插得很深很深。因为张岩全身的重量都压在铲柄上,她没有松开铲子,那是她的希望所在,更胜过她自己的生命。她如一

片孤叶,这根BOBO头盖不住她的面颊,几道血痕顺着发际线挂下来,污了她的脸。
  她才挖下两铲,什么都没有挖出来。
  她再也没有继续挖的力气了,再也不会有。
  她是否已与埋在这片土壤里的宝宝相会?
  我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看到梁应物在流泪,我也是。
  电视里在说着些什么,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林杰红着眼,拨通了一个电话。
  “强子,我是林杰,别挂我知道你在出任务,我看着电视呢。我告诉你,那女的下铲子的地方,你给我铲下去,狠狠铲下去。我没开玩笑,你他

妈的铲两下又死不掉,不铲你会后悔的,绝对。快点,别拖了!”
  电视画面里,一个特警从后面跑上来,就是刚才带走保安的五名警察中的一个。张岩已经被抬走,铁铲还直直地立在那儿。他伸手拔起铲子。
  “你干什么?”正被带走的崔强看见了,大声喊,然后奋力挣扎起来。
  强子看了他一眼,紧了紧手中的铲,奋力铲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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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9: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尾声
  我紧握着何夕的手,站在张岩的墓前,看铝盆中的报纸慢慢焚为灰烬。那上面有裘均一崔强入狱的报道,望她在地下安心。
  出事那天,她随身带着一份遗书。即便没有崔强的袭击,她也不打算活着回来,挖出地下的白骨后,她计划当场自尽。
  公主是因宝宝而存在的。
  遗书很简单,对身后事,她要求和刘小兵合葬,在墓碑上写“宝宝,公主,生死相依”。
  我凝望着这行字。
  这世间有多少白首夫妻,又有几人能真正生死相依。
  
  后记
  我总是避免回想这段经历,因为有太多情绪沉淀其中。
  但确实还有一些事情没有说出来,那就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张岩和刘小兵的悲剧,源自裘均一愚昧的人肉喂养蚂蚁计划,但蚂蚁变异是事实,蚁粉效果好也是事实,如果不是人肉造成的,会是什么原因呢


  我下面要说的这些,全都只是猜测。但我想这并没有关系,因为我们本就是靠着猜测来一点一点认识这个奇妙的世界的。
  对蚁粉的检测表明,其中都是高浓度的蛋白质。但是蛋白质和蛋白质之间区别巨大,这种蚁粉的蛋白质类型不仅和其他蚁粉大不一样,而且其中

核糖体、核酸等的排列是前所未有的,更含有几种很罕见的酶,甚至还有一种此前从未发现过的病毒变体。在对白鼠的生物实验里,吃了蚁粉的小白
鼠免疫力和神经反应速度明显提高,生命周期也大大延长。
  整个二号场的蚁群是突变后的新种类,但这个新种类的基因不稳定,正在逐步退化中。下一代的突变蚁体能寿命等各方面都要比上一代弱二至三

个百分点,制成的蚁粉药效也随之略有衰退。
  所有迹象都表明,当初蚁群的基因变化,绝不是自然造成的。
  只能是太岁。
  根据何夕的推测,脑太岁附体游医生后,对自身的能量几乎完全失控。这种情况下,它失去了自保的能力。
  失去自保能力意味着什么,对此,何夕有个别出心裁,又有点道理的理论。
  在这个世界上,任何东西,只有发展壮大到突破临界点,才能长久存在,否则都是易朽的。
  一个普通的火堆,能量在燃烧中不断地消耗,很快就会熄灭。但如果能量聚集到一定程度,如太阳一样的恒星,尽管每时每刻都释放出庞大能量

,但却可以存在百亿年,那几乎就是永远了。甚至如果能量可以比太阳再庞大千万倍,则又突破新的临界点,将在燃尽后质变成黑洞,具有连光线都
无法逃脱的力量,继续存在下去。
  一个宗教,在成长到临界点之前,随时都会被扑灭,湮灭在历史中。一旦强盛到突破临界点,其延续的时间,将十倍百倍于其他宗教,延续千年


  一个企业,在真正强大前的一段时间是最难度过的,就像块香喷喷的肥肉,最容易被对手击倒或者吞并。但是如果能度过这段时间再做突破,在

大的经济环境没有变化的前提下,将没有谁能撼动其地位。从这个意义上讲,智蚁科技也是在突破临界点前倒下的一个例子。
  所以没有盛极而衰,只有还不够强盛。
  在古时的许多野史志怪传说里,千年人参万年灵芝之类的仙草,或者说因为不明原因突变形成的生物能量聚合体出世时,总是面临被吃掉的结果

。小说中往往形容为一股异香,极度诱惑着周围的飞禽走兽。实际上,那是对旺盛生命能量的本能渴求。会遭此“大劫”的原因,是这些突变生物虽
然有庞大的生物能,但并没有突破临界点,出于最容易衰退失败的时期。
  一般而言,太岁不在此列。太岁体内蕴含的能量之庞大,突破了那个界限,这就有了“自保”的能力,可以长久存在下去。
  但是脑太岁能量失控后,终于跌落到了临界点下,顿时成为所有生物眼中的“香饽饽”。
  可以想象,游医生在进入蚁山后,遭遇了各种生命的疯狂袭击,但灵丹妙药可不是那么好吃的,哪怕只从脑太岁身上撕下一点碎屑,那些黄鼠狼

猫头鹰之流也无福消受,一个就像那些炼金丹不成的修炼士一样,爆体而亡。
  直到脑太岁控制着那具行尸走肉,黑夜中跌跌撞撞闯进了二号蚁场。
  在生物中,就个体力量而言,昆虫是最强的,而在昆虫中,则少有比蚂蚁更强壮的了。
  蚂蚁可以举起超过400倍自身体重的东西,拖动超过1700倍自身体重的东西,甚至10只蚂蚁如果团结合作,可以拖动5000倍自身体重的东西。这相

当于10个体重70公斤的人搬运3500吨的重物。与此同时,蚂蚁的寿命却出奇的长,工蚁可以活到七年,蚁后甚至能活十几或几十年。
  如此优良的身体素质,让蚂蚁在面对太岁这块香饽饽时,“牙口”很好。
  尽管如此,我后来从狱中的崔强处了解到,最初的吃人事件发生后,二号蚁场的蚂蚁数量锐减。也就是说,连蚂蚁也撑爆了许多,也许第一批把

脑太岁吃光的蚂蚁,全都死了,啃食蚁尸的第二批甚至第三四批蚂蚁,才存活下来。
  就像核爆后,对周围环境和居民的影响要几十年才会消除一样。脑太岁死在二号蚁场,整个蚁场的生态都受到了极大改变,大量植物死亡,几个

月后新的植物疯长,逼得崔强要定时派人清理。地下腐烂的植物根茎、死去的动物和昆虫、哪怕是泥土,都富含了适合生物吸收的能量。所以在这片
土地上生长的蚂蚁,一代又一代,都具备神奇的药效。
  无关吃人,一切都因为脑太岁。从这个意义上说,脑太岁自己死了,又间接害死了百多人。
  梁应物却不同意,他说不能把人类自己的丑恶算在脑太岁头上,尽管脑太岁也杀了不少人。
  也许在国内记者当得太久,就养成粉饰一切的习惯了。呵呵。
  那一天,我、梁应物、何夕聚在一起,谈起智蚁科技的恶行。梁应物叹息着说,能毁灭人类的只有人类啊。
  何夕却冷冷地说:你发挥过头了,这个世界上,能毁灭人类的东西,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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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11-4-11 09:02:51 | 显示全部楼层
一次性贴完了吧,很悲伤的一个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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