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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纸人割头颅》(重写版)--我要去米国(<卅街档案馆>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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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09:47 | 显示全部楼层
  “是妖蛟——!”陈婆的黯淡的双眼明亮起来,“虽然,当时我还小,但是这两个字眼儿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在山中躲避的乡亲里,有位识文断字的算命先生,他看了一眼就断定那东西不是个凡物。他说,这妖蛟是龙生之子,又叫狻猊,喜欢烟雾缭绕的地界儿,生性凶猛,长得有些像狮子。那算命先生还指给我们看,放言这东西出现在江心岛,岛上必然有异事发生,要不然那些倭奴和清军怎么会刚刚登岛就会发出那番惨叫?我们一听这话全都信以为真了,直直地盯着江心岛不敢大口喘息。可是随着浓雾的散尽,那妖蛟也消失不见哩!岛上一片安静,从始至终就没有再见一个清军返回;至于那些倭奴我就不清楚了,毕竟他们登岛的方向在南。”
  杜少谦扭头望着花窗。窗外的雨水还在簌簌作响。他继续问道:“陈婆,那些清军迟迟不归,难道就没有别的清军再行登岛查看吗?”
  陈婆说道:“蹊跷就蹊跷在这儿,驻防的清军的确再没有派兵登岛。可是,就在这天午夜时分,却有另外两伙人趁黑登上了江心岛,他们上岛之后同样发出了惨烈的尖叫声……事后我们才知道,原来这两伙人就是扑盗营和木帮。”
  “木帮?”杜少谦说,“怎么又和木帮扯上了关系?既然他们的遭遇与之前的清军和倭奴如出一辙,想来也都没能再从岛上返回,你们是如何确定这两伙人的身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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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09:58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个……”陈婆回道:“这个杜科长有所不知,早年咱这地界儿的乡亲,都是靠着山和水找营生,木帮就是把山里的成材大木伐倒,然后由水路运出贩卖,所以这鸭绿江除了冬天寒冰封水之外,常年都有木帮的排子来来往往。虽说当时正在打仗,但平头百姓也得生活不是?有时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后来国家解放了,前两年又号召咱们大炼钢铁大跃进,木帮上的人也都散得差不多了。这跃进旅馆的伙计皮五,早先就是干木帮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弄断了一条腿,才被安置在了这旮儿……”
  “您老说什么?”杜少谦突然提高的嗓门,“您老说那瘸腿皮五从前是木帮中人?”
  陈婆轻描淡写地点了点头,似乎对杜少谦的惊讶并不以为然。她接着说:“至于我们是咋知道这两伙人是扑盗营和木帮的,是因为第二天早晨从岛里返回了两个人,只有两个人。他们被乡亲们发现时已经疲惫不堪,那面颊充满的恐惧之色我到现在还能记起来,像是活活见了鬼一样!就连眼仁儿都散掉了,可怕的要命!后来……”陈婆说着又抽搭起来,“后来我在小光的身上也看到了这幅情景,小光他……都是孽呀!”
  杜少谦问:“那这逃出江心岛的两个人都跟你们说了些什么?”
  陈婆摇头:“他们一个是扑盗营的,一个是木帮的,只说了这些。除此之外还一再叮嘱我们万万不要再去那座江心岛,永远都不要去!然后又问我们讨了些干粮和水就急匆匆地走掉了。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过了那么些年,小光这孩子还是因此枉送了性命!”
  杜少谦说:“就是说,陈光跟您老打听完这事儿后就去了江心岛?那个叫张树海的客人也跟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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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0:12 | 显示全部楼层
  陈婆回忆道:“不,并不是这样的。就在小光打听完这些事情的三四天后,跃进旅馆里又来了位客人,这位客人自称名叫李光明。他跟张树海一样,也像是要长住下去的样子。不同的是,李光明平日里沉默寡言,极少跟我们唠嗑啥的,甚至我都没怎么见他笑过。大约过了十来天左右,不知怎的,他竟然也跟张树海和小光混在了一起,三个人经常神神秘秘地关上门来窃窃私语,老太太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要搞什么名堂。那些日子也赶上下着大雨——咱这地界儿就是这样,每年的这个光景那天上的雨水总要铺天盖地落上一阵子。我记得就在放晴的那天早晨,小光突然跟我说要去江里弄些鱼虾回来,说是张树海和李光明都想尝尝鲜味儿,三个人走的时候还带着绳索家什……可是谁曾想到,这一去再回来后小光就成了那副德性!往后的事儿谢掌柜不也跟你们说了么?差不离儿!”
  “那张树海和李光明呢?”杜少谦问:“他们没有跟陈光一起回来吗?”
  陈婆回话:“事后小光说,他们三人是一起从岛上回来的,但是我从始至终就再也没有见到张树海和李光明的影子,他们甚至连放在房间里的行李都没有拿就消失了。至于三人在江心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小光的肩膀上又是怎么被戳上了那块传尸鬼疰的印记,不论我怎么问小光,他就是不肯多说一句。他还嘱托我,要是再有住店的客人打听关于江心岛的任何事,都不要再去唠叨,也不能让任何人再去那座岛,不能!这是小光临死之前薅着我的胳膊讲的话,谢掌柜他们也都听得一清二楚。要不是吴先生被割掉了脑袋,这些事老太太是绝不会吐露的。”
  陈婆结束了漫长的叙述之后显得有些疲惫,她伸出干巴的手掌掩着嘴巴,哈欠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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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0:24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少谦双手交叠在脑后,仰着脑袋把嘴唇抿成一条锋利的直线,那微鼓的鼻翼和下意识抖动的眼睑暗示着他的踌躇。在此后的许多年里,在我跟随于他身边的那些岁月间,这幅表情几乎成为他思索时的招牌动作,这让我每次想起他,脑海中首现的影像必然如此,抹不掉也擦不去。后来,有一次我坐在摇椅上浮想联翩,偶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居然发现这位垂暮的老人像极了杜少谦,那时候我才知道,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将这个动作重复了许多许多年。无法击败的时间彻底改变了那个原本只是个卡车司机的邱明,但我,却因此感到欣慰不已。
  我将陈婆送走之后,接着按照杜少谦的指示让老崔睡在李桐的房间之内。看得出来,老崔和李桐都显得忧心忡忡;特别是老崔,他死死薅着我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撒手,不停地问东问西,言说这次祸可闯大了,送到工程前线的木材差个一天半晌还好,要是耽搁太久恐怕公社必然会有所怪罪,弄不好就连这份差事都会丢掉。我想到事已至此,就算再怎么心急如焚也无济于事,于是索性安慰起老崔,说杜少谦心中有数,待查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定会替我们解释一二。随后,我又找到谢掌柜和皮五,告知他们务必要谨慎小心,睡觉时最好睁着一只眼。诸事安排妥当之后,我这才赶回了房间。
  杜少谦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他紧闭着双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本来我心下有许多疑问想请他解惑,但见他如此疲惫也只好暂时作罢了,遂独自卧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轻声叹息。而杜少谦似乎猜中了我的心思,他于此时出其不意地开口吓了我一跳:“邱明,有什么想问的你尽管问吧。”
  听到他这么说,我连忙从床上弹身而起,又将此前吴先生送我的大生产香烟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然后依依不舍地抽出一根递给杜少谦。杜少谦接过香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比划道:“你也抽一支,留着它干什么,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再说,老崔身上不是还有一盒么。”
  我笑着点燃香烟,吸的时候绷着气力,心想这可是正经八百的‘大生产’啊!一边问道:“杜科长,你觉得陈婆讲的这些旧闻怪事有多少可信的成分?且不说那水怪毛毛撑和龙宫采木之说,但就江心岛上落着的什么妖蛟,就算那玩意儿真的是龙生之子,可是怎么会盖住了整座岛?会不会是当时陈婆年幼,把道听途说来的一些事情按在了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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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少谦说:“你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不论你我,倘若换作他人乍听了这番话,肯定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但是你仔细回想回想陈婆的叙述——那天他们躲在山上,时间是黄昏,江面还有浓雾笼罩着,而且更重要的,他们是在看到了那伙倭奴和清军登上了江心岛,接着听到两伙人发出了惨烈的叫声之后,才看到了传说中的妖蛟。所以,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是真的看到了一片白花花的东西盖住了整座岛,但那东西……”
  我打断杜少谦脱口而出:“杜科长的意思是说,那些乡亲包括陈婆在内,之所以认为那片白花花的东西是什么妖蛟,是因为他们先入为主听到了倭奴和清军的惨烈叫声,由于心里恐惧才顺理成章地把那东西当成是妖蛟?而后来,木帮和扑盗营的人登上江心岛岛之后覆没未归,就更加让他们肯定了那算命先生最初的判断?”
  杜少谦说:“不错!有些事情在时过境迁之后,特别是再由他人复述给听者时,本身就失掉了原本的汁液。因为人的心理是复杂的,对待问题的看法当然也就千奇百怪——毕竟我们无法再去重现当时的情景,所以听者难免在别人的主观臆测下误入歧途。就像老崔之前讲述的小文字沟那件事情,或许可能真的有个女人曾经在那里上吊死去了,只是这件原本普通的事情在口口相传中越发变得耸人听闻了而已。这并不难理解,再举个例子:我少时在辽宁营口长大,那阵子还是伪满洲国期间,当时,有桩奇闻传的沸沸扬扬,几乎到了老少皆知的地步。说是在城外的芦苇荡里发现了一具体型庞大恶臭无比的尸骸,这尸骸头顶生角,腹下生爪,足足三丈有余,乡民谁也知道这东西为何物,于是便传说它是蛟龙;结果谣言像雨后的庄稼般遍地生花,甚至整个东北大地的有些富贾巨商还专门乘坐火车前往观瞻,一时间把整座营口城拥挤得水泄不通,就连当地最有名的报纸也都大篇幅登载了此事。道理就是这个样子,原本没有定论的事情,一旦被统一了口径,那么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这就是人们普遍的弱点——从众。”
  我疑问道:“那么,假如咱们暂时抛开妖蛟的说法,杜科长认为致使倭奴和清军还有后来的木帮和扑盗营登岛后惨叫的因由是什么呢?我实在想不出来,究竟他们看到了什么玩意儿才会这么恐惧连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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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0:50 | 显示全部楼层
  杜少谦说:“所有的恐惧大半缘由都是由于未知,就像我们之所以对鬼神之类的东西充满畏敬,其理由无外乎如此。假如你此前就目睹过带着血迹的纸人凭空飞起,那么在吴先生的死亡现场你肯定不会像刚刚那么害怕。因此,我想六十年前那四伙人必定是在岛上见到了罕有的异物,而且这个异物……现在应该还在那座江心岛上。”
  我猜测道:“陈光肩膀头上那块跟吴先生下颌一模一样的印记,会不会跟这个异物有关?”
  杜少谦说:“这个倒是其次。我现在更关心的是,在那样紧张的两军对垒间,是什么样的原因诱发倭奴孤军深入,甚至不俱清军的炮火非要登上那座岛?要知道这可是兵家大忌,无疑于羊入虎口。而木帮和扑盗营明明得知倭奴和清军都遭遇了不测,还是不顾一切趁着夜色登岛,这就更让人费解啦!”
  我补充道:“再加上后来的陈光,张树海和李光明,就是说前前后后六十余年,这些人都想登上这座江心岛,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玩意儿这么吸引他们,让他们可以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家性命?”
  杜少谦掐灭烟蒂:“看来,纸人割头颅这桩案子背后还有更多的谜底等着咱们揭开。所以我在想,咱们是否有必要亲自登岛去看看?”
  “这咋行呢?!”我顿时把脑袋摇成拨浪鼓,“先不说岛上那让人恐惧的异物会让咱们丢了性命,但就这滔滔洪水就足够咱们喝一壶的咧!杜科长,那岛可是长在江心,现在又是汛期,怕是乘船都过不去!再说,咱们现在是要尽快查出杀害吴先生的凶手,要是转移的目标这不就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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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1:05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是在担心咱们的调查南辕北辙?”杜少谦笑道:“这点你大可放心。你想想,凶手既然可以大费周章地在封闭的房间里杀害吴先生,然后不动声色地逃遁,可见他的行事是有计划性的。试问,如果咱们盯住露出来的冰山一角,又怎么可能突破他的防线?他想用他设置的条条框框圈住咱们,我却偏要避开这些看似光鲜的东西,然后通过没入水下的冰山来旁敲侧击粉粹它!要知道,漂浮在海面上的冰山之所以壮观非常,是因为它只有八分之一在水上面,而剩下的那八分之七才是关键所在。”
  我见杜少谦如此铿锵有力的坚持,不好再行劝阻,于是便问道:“那杜科长想好怎么去那座江心岛了么?之前你也听到了,那公社的徐海生和武装部的胡建设已经警告咱们不要轻举妄动了,我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不会只是嘴上说说吧?我猜这跃进旅馆的外边肯定有眼线盯着咱们。”
  杜少谦说:“看来你真是上道了。但是不管怎样,咱们都不可以坐以待毙不是么?还有就是,你觉得胡建设和徐海生这两人如何?”
  我回忆道:“总觉得他们两个有些怪异。按常理,胡建设不该对徐海生呼来喝去的,可是那徐海生似乎有些畏惧胡建设,倒像是他们俩的身份对倒了。但……我又觉得这跟案件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杜少谦说:“还是那句老话,一旦咱们以调查者的身份介入,就万万不能忽略任何有悖常理的东西。我观察到徐海生在临走的时候犹豫不决,他像是要跟咱们说些事情,但是后来被胡建设叫下了吊脚楼,我想,咱们以后有必要暗中去跟他谈谈,关于魁岭的某些事情,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了,这条线索你要记在心里。”
  我愁眉不展地点了点头,望着两扇花窗不再言语,心里仿佛被掏空一般焦灼。
  杜少谦终于结束了他那过于漫长的姿势,看过手表之后旋即站起身来,与他伸展关节时的响动一并发出的,还有那句充满信心的自言自语:“明天——!明天才是关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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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1: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木帮诡事
  魁岭。第一个清晨。
  推开花窗,荒风夹杂着雨沫横扫进来,屋子里顿时片片煞凉。
  三四个小时的睡眠让杜少谦褪去了满身的疲惫。他把整张面孔淹在瓷盆内,扬起脑袋后任水滴由着脸颊顺流而下。外边的雨也在下,还在下,半刻也没有停歇。透过窗外榆树茂密的枝桠,掠过高矮不一的草屋坯房,隐约能看到鸭绿江水在肆意奔涌。
  我们随瘸腿伙计皮五下了吊脚楼,弯弯绕绕来到一处厅堂。厅堂之内摆了张大圆桌,众人早已各自落座。谢掌柜见我们到来,忙起身对杜少谦说:“吃个早饭还得走这么远的路,还望杜科长多担待些!实在是原来这座宅子的主人整景儿,厅是厅,堂是堂,我们接管之后也就顺着这个习惯来咧。”
  杜少谦两道眉毛间展露出满不在乎的神色,说道:“嗨!不碍的。之前听皮五说,这宅子的主人原来是个大地主,谢掌柜了解这个人么?”
  谢掌柜摆手道:“都过去好些年啦,不提啦不提啦。来!咱们先吃东西,吃东西。”说着他将放在圆桌上的一只大盘向杜少谦的方向推了推,“这吃食可是皮五的拿手绝活,杜科长要不要尝尝看?”
  大盘之内落着三五沿儿被切好的东西,看上去像是豆腐片,只不过这豆腐片上满是些青青白白的图案,样子古怪的很。坐在我身旁的李桐早已按耐不住,经过昨晚的连番折腾八成把他饿坏了,还没等杜少谦伸出筷子头,他就已经把那豆腐片塞到嘴里嚼了起来,一边还不忘嘟囔道:“好吃!真好吃!这东西是啥?”
  皮五似乎早就料到有人会问起,于是他故作神秘地说:“乌龙穿白玉。”
  老崔接过话茬:“咱这辽东怪模怪样的吃食倒是不少,啥油炸冰溜子,刀切生鸡蛋,可是我咋没听过这道菜,怎么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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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皮五又炫耀起来,嘴角撇起来老高:“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听我跟你唠叨叨唠就明白咧。咱这地界儿靠着鸭绿江,浅水窝子里有不少旁人看不上眼儿的泥鳅鱼,那真是又肥又嫩,一网下来弄个三五十斤不在话下。把这泥鳅鱼先在水盆里困上个两三天,清清肚子里的那些脏东西,然后,再把几十条活泥鳅鱼和卤水豆腐一起冷水下锅,灶下起火,水一热鱼就往豆腐里钻,待开锅后那鱼和豆腐便透熟透熟的,接着将它们取出来晾凉切成薄片,就这么简单哩!因着泥鳅鱼色黑,熟透的豆腐色白,所以才叫了个‘乌龙穿白玉’的名号。”
  “没想到你懂得还真多!”李桐听罢拍手叫绝,“昨晚那个夜光木就够让我惊讶了,这回又开眼啦!”
  “这算得了啥?”皮五哧哧地笑着说道,“要不是他娘的连日大雨,我一准儿让你们见识见识更美味的东西!说起来这泥鳅鱼不过是鸭绿江里最不入流的水产,要说吃鱼,那当属这江里的‘三花五罗十八丁’,而这里边的‘三花’——鳌花、鳊花、鲫花又为上上等。当年我在木帮混日子的时候,每到春天江面破冰,鱼肥虾壮,吃开江三花鱼可是帮中上下少有的乐事。不过这吃三花也是有讲究的,必须要用带着冰茬儿的江水来清煮,且这三花鱼要脱脱的新鲜,只加少量粒盐和葱姜,差个一星半点都不成!俗话说的好,千滚豆腐万滚鱼,等到那鱼汤成了乳白色,味道简直绝了,光是流的口水都能把你淹死……”
  李桐满脸钦羡,但转而却又十分失落地说道:“要不是出了吴先生这档子事儿,我倒是真想尝尝这开江三花鱼是啥味道。”
  皮五听到李桐这么说,根本不顾及其它,接着手舞足蹈地继续扯道:“其实,还有更绝的呐!早年间我在长白山的深山老林子伐木头,山中的溪谷里盛产一种遍身滑溜溜的林蛤,那些满族旗人的后代都叫这玩意儿为‘哈什蚂’,都说这哈什蚂是喝着野参水长大,所以有这东西的山间必产大参。哈什蚂这东西怪的很,光喝不吃,秋天寒霜降后大都膨胀而死。咱们用刀抛开它们的肚子,十之八九都有乌黑的蛤籽,再把两肋上那肥满莹白的蛤油一并刮下,这两样物件儿要是放在滚沸的三花鱼汤之中涮食,那才真叫……真叫他娘的人间绝味!”
  我们听罢连连点头唏嘘。而这工夫儿,老崔却没深没浅地脱口问道皮五:“你残废的这条腿是伐木时弄伤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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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4-10 08:12:09 | 显示全部楼层
  皮五被老崔突如其来的询问弄得愣了愣,接着原本绽满脸颊上的骄傲神色“唰”地褪了个干干净净。就在我思量老崔此话太过唐突之际,皮五则耸着肩膀“嗨 ——”了一声,他自顾自地说道:“都怪我皮五命如薄纸,摊上了那档子怪事,才在这鸭绿江里弄瘸了腿,最后……最后落到了当杂工的下场!”
  我疑问道:“都说这木帮木帮的,想来都是在深山老林子里,咋又会跟鸭绿江扯上关联?”
  皮五回话:“邱明同志,这个你有所不知。这木帮是咱辽东最古老的行帮,可不单单只是伐木头那么简单,那是分山场子活和水场子活的。这山场子活是把山中圈好的大木伐倒、去杈岔,然后再运下山;而水场子活则是把运下山的大木穿成木排子,放到江里头流送。当年日本鬼子和俄国老毛子在咱的地界儿开战,他们用来修筑铁路的木材那可全是木帮从长白山里捣腾出来的,然后才通过水道运出来;还有一些直接通过鸭绿江运到这安东入海口辗转弄回自己的国家。他娘的!人家可是装赚得盆满钵满,而我们木帮中人一趟流送下来,要费掉三四个月,在江中的恶水哨口里死上三五个人那是稀松平常的事儿,换句话说,我弄瘸了这条腿还算是幸运的呢。”
  我嚼着半沿儿“乌龙穿白玉”,一边说道:“之前听陈婆讲,这鸭绿江里有处出没水怪毛毛撑的地界儿叫做烟袋链,还有处产大蚌的地界儿叫响水亮子,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啥恶水哨口?”
  皮五听到我这么问,原本的兴致又绽满了脸膛,他摆手道:“那烟袋链和响水亮子虽说也能算得上恶水哨口,但却不是这江上最凶险难缠的。咱们辽东木帮流送的水道有两条,一是这个鸭绿江,木帮中人都叫它是南流水,终点是安东入海口;二是那松花江,也就是北流水,终点是吉林船厂——早先大清朝的时候,俄国老毛子越过边境烧杀抢掠,给顺治皇帝弄急眼了,老爷子下令建船造炮,死磕老毛子,所用的木材那都是通过北流水运过去的。但是不管这南流水也好,北流水也好,都有九九八十一道哨口,比如鹌鹑砬子、转水湖、三缝墙、葫芦套、阎王鼻子、白马浪,那多的可是数不胜数,它们全都是木帮中人的孽!而这些要命的哨口里,最厉害的当属一处叫秧歌汀的地方,我这条残废的腿,就是在这旮瘩着了道!”
  李桐好奇地问道:“秧歌汀?咋听上去这么怪?难道这处哨口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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