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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qtomcn

[转帖] 《涅槃 》 龙飞最新作品:鸟喙鼎出土引发的连串怪事(完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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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4 20:43:5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五章 不能答复的要求
  无念老和尚之所以初见我就对我有信任,肯告诉我那么多事情,完全是因为他能够感觉到,我也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毫无疑问,从无念老和尚的讲述中已经可以分析出,他就是长生观的巨子,而他这么多年孜孜不倦的行走四方,到处寻找的,同样是一个服食过血卵的人。

  那个人,会是我?尽管他还没有说更具体的要求,但我已经感受到了一种压力。我大概能够猜出,无念老和尚后面会怎么说,我在想,如果他真的那么说了的话,我该如何回答。

  但无念老和尚说到这里之后就顿住了,没有把话题深入下去,这让我暗地里松了口气。

  我继续在这里住着,无念老和尚依然保持着他刚刚进入佛门时每天所必有的功课,每当他独自在小屋里打坐的时候,我都有点无聊。对于现在的城市人来说,山野的生活可以让他们感觉到清新和新奇,但是毕竟适应了现代化的生活,住上三五天还可以,长时间住下去就会有很多不适。

  自然而然的,我的注意力就放到了那两个孩子身上。无念老和尚住在后山,村民很少涉足这里,如果不是特殊情况的话,基本见不到外人。

  那个又粗又壮的熊孩子很不让人省心,就那么大点的年纪,惹是生非的本领已经非常纯熟,每天都搞的鸡飞狗跳,而且属于自来熟,经常跟我恶搞,好几次险些让我糟道。我就想着,这货如果长大了以后,会是个什么样子?但是怎么说呢,他的恶搞里带着幼年人独有的童真,看着他的时候,我会想起自己小时,挺好。

  事实上,最让我在意的,还是那个瘦瘦的孩子。

  他很少会跟着熊孩子一起玩恶作剧,他很用功,老和尚教他的一些东西,他每天都在练。清晨我刚刚起床时,就能在不远处的小树林边看到他的身影,深夜我要睡觉时,还是能看到他的身影。他很刻苦,除了练功之外,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一个人坐在山崖旁边,望着远空,像是在想心事,又像是在发呆。

  “在想什么?”我轻轻走到他身后,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他不回话,摇了摇头,从这一点就能看得出,长大之后,他肯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人的许多性格都是在这个时候形成的,如果没有大的变故,或许一辈子都不可能改变。

  我很想和他谈谈,想了解他的内心,想知道一个只有这么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沉稳的心性。但他很难接触,几次试探之后,我放弃了,因为他的心里或许也有一道紧闭的大门,别人走不进去。

  无念老和尚每次回家,都要住上一段日子,至少半年或者一年,他经常外出,但是对两个孩子很负责。不过这一次,可能因为我的原因,在后山呆了大概二十天左右,无念老和尚告诉我,他要远游了,问我愿意不愿意一路同行。

  我点头答应,想要知道更多的事,就必须跟无念老和尚保持很近的距离。

  他并没有说要到什么地方去,带着我就走。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在步行,坐车连同徒步行进,我们离开南京,辗转到了安徽,无念老和尚很少会在城镇中逗留,这是他的习惯,这一次也不例外,我们将要去的,是一个叫狼山的地方。

  那里属于多少年都未曾被开发的地方,在山区的周围,有寥寥不多的山民,一靠近山区,人烟几乎就绝迹了。在距离山区还有十几公里的地方,我们最后一次落脚。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里,我总觉得无念老和尚言行举止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的伤感。这种伤感从何而来,我不知道。

  “喝一点酒吧。”无念老和尚突然对我道:“总有十几年,没有尝到酒的味道了。”

  我一愣,我知道无念老和尚不戒荤腥,但是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并未发现他有饮酒的习惯。但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多问。郑童给我准备的钱还有不少,我跑到山民那里,找他们换了些去年酿的米酒,整整一坛子,约莫有二十斤。

  我和无念老和尚就坐在山区外围,他不多说话,一口一口的喝酒。我的酒量不算小,但跟他比起来,完全就不在路了。我目瞪口呆的看着坛子里的酒一点一点的减少,最后,无念老和尚一个人喝掉了十七八斤。

  “快要到时候了。”他站起身,慢慢朝山区里走着,一边走,一边如同自语般的念叨道:“又快要到时候了。”

  我不明白他想表达什么,又不好发问,但我看出他的情绪有一点点不对。

  这一路上,无念老和尚很少说话,就那样默默的赶路。我们两个人走了大概有一天半的时间,无念老和尚的情绪似乎又恢复了,信口跟我提起一些陈年往事。

  正走着,无念老和尚突然停住脚步,与此同时,我的心里也冒出了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之感。那种预感就像电流,瞬间升腾,我下意识的一回头,就在左边不远的地方,看到了些东西。

  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群山环抱,雨量充沛,气候暖湿,植被远比山外要茂盛。大约七八米之外的一丛荒草里面,隐约露出一片片五彩斑斓的皮毛。我的心随即一紧,如果我看的没错的话,那应该是一只成年的豹子。

  动物的隐忍远远超过人,这只豹子不知道静静在这里潜伏多久了,就连无念老和尚也是接近之后才发现的。看到豹子的一刻,我仿佛能够闻到它呼吸之间所散发出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没有任何反应和缓冲的时间,在我看到它的时候,豹子猛然从草丛里飞扑而来。它的体型没有虎大,但动作却灵敏无比,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几乎想象不出它这一扑就如同贴着草丛滑翔一般,猛蹿出七八米。

  我一下子就懵了,甚至连反抗和躲避的意识都来不及产生。我能看到的,就是豹子飞舞的身形,还有在阳光下烁烁生辉的獠牙。我条件反射般的踉跄着后退,但那种速度远不及豹子。恍惚中,我能看到它前伸的利爪,距离我已经很近很近了。

  这时候,无念老和尚的身体晃动了一下,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人体的速度会达到这种程度,那几乎已经算是奇迹了。

  无念老和尚快的像一道光,双手如铁钳,他一把抓住豹子的一条后腿,豹子的体型不是很大,但至少也得一二百斤的样子,无念老和尚抓着豹子的后腿,就好像提起一只并不沉重的麻袋,直接把豹子甩动了一圈。紧接着,他伸出另只手,又抓住豹子的另条后腿,猛然顿住转动的身形。

  那一刻,我的视线又恍惚了,我看着老迈的无念,就好像看到一尊发怒的神灵,威猛至极。

  刺啦......

  无念老和尚须发花白,猛然抬起自己的双手,豹子在他手中挣扎,但他的两只手就像一道不可逃脱的枷锁。我看见他把豹子高高的甩了起来,甩过头顶,之后,整只豹子就如同一块斑驳的布匹,被无念老和尚硬生生的几乎撕成了两半。

  我很难形容当时的那一幕,不管多少年过去,那一幕就好像一个烙印,留在自己的心里。

  豹子的鲜血一点点的从半空洒落,无念老和尚的目光随即就安静下来,若无其事的丢掉两截豹子的残躯。我们两个人隔着几米的距离相互对望了一下,我心里的预感又一次强烈起来,我预感到,有些话,是到要说出来的时候了。

  “世事变迁,我只想让一些东西,留存下去。”无念老和尚道:“奔波一世,一世不能停息,我很倦了。”

  他的目光淡然柔和,他的话像是一种感慨,但是我知道,他寻找了那么多年,一直在寻找合适的人选,直至遇见了我之后,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寻找总算有了结果。

  “入长生之门,授你长生之道。”无念老和尚静静望着我,道:“不死不灭。”

  一些事情不用他再过多解释,我想我已经明白了。我不怀疑无念老和尚是一个活了很久很久的人,他是长生观的巨子,或许是最后一个巨子,他在无尽的时间中奔波挣扎煎熬,只是为了把长生观的道统传承下去。就和我想的一样,他的朋友,他的亲人,都在流逝的时间中死去了,只剩下他一个。

  后山的那两个孩子,可能是无念老和尚现在最亲近的人,但那两个孩子迟早也会死掉,到了那时,无念的人生,又将是孤独寂寞的,痛苦的寂寞。

  这是他的使命,也是他的选择,我知道他很疲倦。他寻找长生观的下一个巨子,是为了传承道统,其实也是在寻找自己的解脱。

  但是我呢?我有能力去承受连无念老和尚都承受不住的痛苦吗?我没那个信心。如果让我亲眼看着一个个自己熟悉的亲近的人因为衰老而在眼前死去,最后全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的时候,那还不如直接死了的干脆。

  无念老和尚望着我,就在这一刻,我看到他平静的目光里,有一种淡淡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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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4 20:44:5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拒绝
  说实话,我并不忍心拒绝无念老和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可怜,从若干年前他坐上巨子的位置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他生不逢时,没有享受到巨子所应有的荣光和尊严,他拿到手的,只是巨子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我还有十年时间。”无念老和尚接着对我道:“可以帮带你十年。”

  我犹豫了很久,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低下头不敢正视无念的目光,拒绝是一种让双方都难堪的事情。

  “无念。”我的嘴皮子动了动,想好的一套说辞却连一句都说不出来,最终,我对他道:“有些东西,我割舍不下,有的事情,我做不到。”

  “人各有志。”无念老和尚明白我的意思,他没有太多的失望,也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改变态度,他依然很和善,慢慢擦了擦手,道:“走吧。”

  无念老和尚还继续和我攀谈,他又说了一些事情。在长生观立足于法台寺之后,关于长生的追求,其实他们并没有放弃,一个人想要探究更多的秘密,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只有活的更久,才能知道的更多。所以,长生,一直作为一个重点被研究。

  我想,长生观的人可能是成功了,否则,无念老和尚不可能活那么久。

  但是这样的长生并不是说他可以一直活在世上,不受法则的约束。长生需要一个缓冲的阶段,现在的无念老和尚在不断的衰老,最多再有十多年时间,他的身体将要衰老的极点,到那个时候,他就需要做一些准备。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所看的那张照片中,无念老和尚静静躺在巨大图案正中的情景。那肯定就是他所说的缓冲的时间,衰老之极的躯体在那种缓冲中得到休养和恢复,等恢复到一定程度,他就可以活过来,继续开始那一世的奔波和寻找。

  我想起了传说中的凤凰,于烈火中焚尽残躯,浴血重生,是为涅槃。

  随着无念老和尚的讲述,我也突然明白了他目光中时常会有的那种萧索。他孤独的活了那么多世,可能在每一世,他都有自己想要保护和爱惜的人,但那些人先后离开了他,接连承受无数次生死离别的痛苦,无念老和尚或许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毕竟,他也只是个人而已。我想我肯定无法承受那么多,不说别的,如果,只是如果,青青假如有一天老去,最后闭上双眼永远离开我,那么我可能会悲痛欲绝。想想那种感觉就让我后背发凉。

  快乐的活一天,不算短,痛苦的活一世,只嫌长。

  虽然无念老和尚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产生疏远和冷淡,但我心里却总觉得过意不去,有些愧疚。我肯定不能再找他打听实质性的问题了,那些都是长生观的秘密,属于巨子的秘密,即便我问了,他也不会说,这是原则。

  我们在狼山并没有停留太久,无念老和尚这么多年寻找,一个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另一个,则是在寻找不死鸟,如果他能够找到血卵,就能培养出下一任巨子。这一点至关重要,长生观的人认为,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会有至灵的能力,但事实上,服食不死鸟血卵,才是长生最关键的因素。在长生观存在还有破灭前后,很多人了解到一部分长生的秘诀,先后进行过尝试,但毫无疑问,他们最终都失败了。

  我们离开狼山的时候,我也打算要告别无念老和尚了。我离开之后,他可能仍然要行走在各地,他这一世的寿命快要耗尽了,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葬”自己,为涅槃做最后的准备。

  “无念。”我又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对他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何处?”

  “大雁坡。”我想了想,没有必要欺骗无念,他对别的世事都看的很淡,但我觉得,他心底深处的那份率真,还是没有随时间而完全消失,对于这样的人,我不忍欺骗。

  “再陪你一路吧。”无念老和尚可能知道大雁坡这个地方,远远的眺望了一眼,道:“既然相逢,就是缘分,再走一路。”

  无念的态度让我心里的愧疚慢慢的消失,他既然豁达,我就应该坦然。我们和过去一样交谈,当我了解了关于长生还有巨子这些事情之后,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照片中的无念老和尚肯定是找到了他暂时的葬身地,但他最后的结果呢?涅槃重生?还是?因为老神棍讲过,长生观这个团体,一直到我们的那个时代仍然存在着,作为最后一个长生观的巨子,只有无念还活着,才能表示长生观依然存在。

  那么,我们那个时代中的长生观,依然是无念在主持?他活到了那个时代?

  我初想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什么猜忌,但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希望无念老和尚可以好好的活着,但是他的涅槃地都被人拍了照片,那说明涅槃过程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我打了个哆嗦,如果无念老和尚在涅槃中出了问题,没能活到下一世,那么我们那个时代中的长生观,又是怎么回事?

  “无念,我想问你个事情。”我考虑再三,问他道:“长生观,只剩下你最后一个人了么?”

  “很多年了,只是我一个人,一个人而已。”无念老和尚笑了笑,道:“若非如此,我何必那么辛苦,要把道统传承下去。”

  “但,长生观,一直都是存在的。”

  无念老和尚出自法台寺,自然对那种六角印记的作用很清楚,我不加隐晦,把自己逆时间而来的过程讲给他听。听着,无念老和尚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长生观仅存下来的传人。

  “长生观可能真的是一直存在的。”我想想,又把陈老死去的情况告诉了无念,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却觉得,陈老的死,不仅仅是因为西周鸟喙鼎的原因。

  “我将死了。”无念老和尚的眉头舒展了,但是语气却隐隐的沉重:“活不到下一世了。”

  “恩?”我讶异的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无念老和尚身处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知道下一个时代将要发生的事?他真的如同某些大德高僧一样,能精准算出自己坐化的时间?

  “鸟喙铭文,不会主动杀人。”无念老和尚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肯再说下去。

  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长生观的人必然跟鸟喙铭文有密切的关系,无念老和尚对鸟喙铭文的了解,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深。他那句话的意思,是鸟喙铭文不会主动杀人,除非有人刻意的触及到其中的禁忌部分。就和当时大雁坡事件一样,还有我和青青在荒山中看到的石鼎,一旦试图解读鸟喙铭文,就会遭到危险。但那种危险是即时发生的,试图解读铭文的当时,危险就会发生。

  可是陈老呢?陈老是在接触了西周鸟喙鼎之后,在家里被杀掉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鸟喙铭文从被动变成了主动,这种主动不可能没有原因。

  有人刻意把鸟喙铭文的被动,变为了主动。

  这只能说明,有些情况失控了,如果无念老和尚能够一直活下去的话,这种失控肯定会被他察觉,之后进行补救,但是失控的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陈老死后,周副所长也跟着死了。失控的情况得不到缓解,那就意味着,无念老和尚将彻底死在这一世。

  “无念,其实......”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猛然激动了一下。

  “其实甚么?”

  “其实,你可以到我那个时代看看,找出原因。”我咽了口唾沫,道:“我为了想知道过去所发生的一件事的真相,从而逆穿了时间,你同样也可以。”

  想想我就非常兴奋,无念老和尚这种人一旦肯跟我回去的话,那么我想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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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4 20:45:2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六章 拒绝
  说实话,我并不忍心拒绝无念老和尚,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可怜,从若干年前他坐上巨子的位置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命运。他生不逢时,没有享受到巨子所应有的荣光和尊严,他拿到手的,只是巨子应尽的义务和责任。

  “我还有十年时间。”无念老和尚接着对我道:“可以帮带你十年。”

  我犹豫了很久,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我低下头不敢正视无念的目光,拒绝是一种让双方都难堪的事情。

  “无念。”我的嘴皮子动了动,想好的一套说辞却连一句都说不出来,最终,我对他道:“有些东西,我割舍不下,有的事情,我做不到。”

  “人各有志。”无念老和尚明白我的意思,他没有太多的失望,也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改变态度,他依然很和善,慢慢擦了擦手,道:“走吧。”

  无念老和尚还继续和我攀谈,他又说了一些事情。在长生观立足于法台寺之后,关于长生的追求,其实他们并没有放弃,一个人想要探究更多的秘密,需要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只有活的更久,才能知道的更多。所以,长生,一直作为一个重点被研究。

  我想,长生观的人可能是成功了,否则,无念老和尚不可能活那么久。

  但是这样的长生并不是说他可以一直活在世上,不受法则的约束。长生需要一个缓冲的阶段,现在的无念老和尚在不断的衰老,最多再有十多年时间,他的身体将要衰老的极点,到那个时候,他就需要做一些准备。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想到了自己所看的那张照片中,无念老和尚静静躺在巨大图案正中的情景。那肯定就是他所说的缓冲的时间,衰老之极的躯体在那种缓冲中得到休养和恢复,等恢复到一定程度,他就可以活过来,继续开始那一世的奔波和寻找。

  我想起了传说中的凤凰,于烈火中焚尽残躯,浴血重生,是为涅槃。

  随着无念老和尚的讲述,我也突然明白了他目光中时常会有的那种萧索。他孤独的活了那么多世,可能在每一世,他都有自己想要保护和爱惜的人,但那些人先后离开了他,接连承受无数次生死离别的痛苦,无念老和尚或许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毕竟,他也只是个人而已。我想我肯定无法承受那么多,不说别的,如果,只是如果,青青假如有一天老去,最后闭上双眼永远离开我,那么我可能会悲痛欲绝。想想那种感觉就让我后背发凉。

  快乐的活一天,不算短,痛苦的活一世,只嫌长。

  虽然无念老和尚并没有因为我的拒绝而产生疏远和冷淡,但我心里却总觉得过意不去,有些愧疚。我肯定不能再找他打听实质性的问题了,那些都是长生观的秘密,属于巨子的秘密,即便我问了,他也不会说,这是原则。

  我们在狼山并没有停留太久,无念老和尚这么多年寻找,一个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另一个,则是在寻找不死鸟,如果他能够找到血卵,就能培养出下一任巨子。这一点至关重要,长生观的人认为,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人会有至灵的能力,但事实上,服食不死鸟血卵,才是长生最关键的因素。在长生观存在还有破灭前后,很多人了解到一部分长生的秘诀,先后进行过尝试,但毫无疑问,他们最终都失败了。

  我们离开狼山的时候,我也打算要告别无念老和尚了。我离开之后,他可能仍然要行走在各地,他这一世的寿命快要耗尽了,需要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安葬”自己,为涅槃做最后的准备。

  “无念。”我又犹豫了很久,才开口对他道:“我要走了。”

  “你要去何处?”

  “大雁坡。”我想了想,没有必要欺骗无念,他对别的世事都看的很淡,但我觉得,他心底深处的那份率真,还是没有随时间而完全消失,对于这样的人,我不忍欺骗。

  “再陪你一路吧。”无念老和尚可能知道大雁坡这个地方,远远的眺望了一眼,道:“既然相逢,就是缘分,再走一路。”

  无念的态度让我心里的愧疚慢慢的消失,他既然豁达,我就应该坦然。我们和过去一样交谈,当我了解了关于长生还有巨子这些事情之后,心里就产生了一个很大的疑问。照片中的无念老和尚肯定是找到了他暂时的葬身地,但他最后的结果呢?涅槃重生?还是?因为老神棍讲过,长生观这个团体,一直到我们的那个时代仍然存在着,作为最后一个长生观的巨子,只有无念还活着,才能表示长生观依然存在。

  那么,我们那个时代中的长生观,依然是无念在主持?他活到了那个时代?

  我初想到这个问题时,并没有什么猜忌,但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我希望无念老和尚可以好好的活着,但是他的涅槃地都被人拍了照片,那说明涅槃过程肯定是出现了什么问题。我打了个哆嗦,如果无念老和尚在涅槃中出了问题,没能活到下一世,那么我们那个时代中的长生观,又是怎么回事?

  “无念,我想问你个事情。”我考虑再三,问他道:“长生观,只剩下你最后一个人了么?”

  “很多年了,只是我一个人,一个人而已。”无念老和尚笑了笑,道:“若非如此,我何必那么辛苦,要把道统传承下去。”

  “但,长生观,一直都是存在的。”

  无念老和尚出自法台寺,自然对那种六角印记的作用很清楚,我不加隐晦,把自己逆时间而来的过程讲给他听。听着,无念老和尚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是长生观仅存下来的传人。

  “长生观可能真的是一直存在的。”我想想,又把陈老死去的情况告诉了无念,我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却觉得,陈老的死,不仅仅是因为西周鸟喙鼎的原因。

  “我将死了。”无念老和尚的眉头舒展了,但是语气却隐隐的沉重:“活不到下一世了。”

  “恩?”我讶异的看看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这么说。作为一个过来人,我知道一些事情,但无念老和尚身处在这个时代,怎么可能知道下一个时代将要发生的事?他真的如同某些大德高僧一样,能精准算出自己坐化的时间?

  “鸟喙铭文,不会主动杀人。”无念老和尚说了这么一句,就不肯再说下去。

  刹那间,我好像明白了一些事。长生观的人必然跟鸟喙铭文有密切的关系,无念老和尚对鸟喙铭文的了解,或许比任何人都要深。他那句话的意思,是鸟喙铭文不会主动杀人,除非有人刻意的触及到其中的禁忌部分。就和当时大雁坡事件一样,还有我和青青在荒山中看到的石鼎,一旦试图解读鸟喙铭文,就会遭到危险。但那种危险是即时发生的,试图解读铭文的当时,危险就会发生。

  可是陈老呢?陈老是在接触了西周鸟喙鼎之后,在家里被杀掉的。这说明什么?说明鸟喙铭文从被动变成了主动,这种主动不可能没有原因。

  有人刻意把鸟喙铭文的被动,变为了主动。

  这只能说明,有些情况失控了,如果无念老和尚能够一直活下去的话,这种失控肯定会被他察觉,之后进行补救,但是失控的情况发生了不止一次,陈老死后,周副所长也跟着死了。失控的情况得不到缓解,那就意味着,无念老和尚将彻底死在这一世。

  “无念,其实......”我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猛然激动了一下。

  “其实甚么?”

  “其实,你可以到我那个时代看看,找出原因。”我咽了口唾沫,道:“我为了想知道过去所发生的一件事的真相,从而逆穿了时间,你同样也可以。”

  想想我就非常兴奋,无念老和尚这种人一旦肯跟我回去的话,那么我想很多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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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5 22:41:2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七章 分离
  我被自己的想法给弄的相当激动,无念老和尚生裂虎豹,即便在武器发达的以后,那种神威依然会让人非常震慑。但是兴奋了半天,我看了看一旁沉思着的无念老和尚,突然觉得自己瞎高兴了半天,因为想让他回去,只能先征得他的同意。

  “无念。”我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开始跟他讲,我把事情的大致计划,还有其重要性着重说了出来,我想着不管怎么样,都先把他忽悠回去再说。

  无念老和尚静静的听我啰嗦了半天,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在我说完之后,他的眼神突然变的清澈起来,接着,他对我摇了摇头,很明显,无念老和尚拒绝了我的建议。

  “为什么?”我感觉很奇怪,因为我知道,无念老和尚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尤其在对待长生观的事情上,他紧守着他师傅当年的训诫,我觉得他会竭尽全力去维护长生观的利益以及道统,但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怎么考虑就拒绝跟我一起回去。

  “风起云散皆有因,既这样,随它去吧。”

  “你自己说的,你活不到下一世了!”我开始着急,从我自己的分析还有无念老和尚的预感都能判断出,他可能真的要死在这一世,我干着急帮不上忙,因为我不知道当时在老神棍手里看到的照片究竟拍摄于何处,所以就不清楚无念老和尚将要面对的危险会发生在那里:“回去,你可以亲自去找找原因,看看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后面的话我没有直说出来,我是想告诉他,如果方法得当并且尽力,他很有可能会逃脱厄运,会不死的,可以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想不出,还有什么比生命更珍贵的东西,无念老和尚游离在岁月中,年岁越大,就越应该知道生命的宝贵。

  “那都是天定的,不可改,我也不想改。”无念老和尚继续摇头,他的眼睛清澈的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孩子,无欲,无念,无悲,无喜,又像是参透了大千世界所有奥秘的圣人,风轻云淡。

  “那关系到你的生命!”我一下子抓着他的衣袖,不管从任何一个方面来说,我都不想他死去。

  “我累了,很想睡一睡。”无念老和尚微笑望着我,道:“只愿睡后,无人扰我。”

  我慢慢松开了手,我突然感觉自己彻底的理解了他的想法,还有他的感受。他可能真的累了,自从接受了师傅的遗愿,他一直在努力,不曾松懈,但就和我想的一样,无念,同样是个人,他也有疲惫到无法承受的时候。

  生死对他来说,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区别和意义了。

  这是他的决定,当我理解了他之后,就觉得,他似乎应该这么做。

  “路还有一段,还要走,还要走......”无念老和尚转身前行,我沉默了一下,跟了过去。我们的交谈并没有中止,他豁达而且开朗,明知自己会死在这一世,却没有任何的畏惧和消极,也没有放弃自己将要做的事。

  接下来的路,我们走的非常慢,隔一段时间就会停一停。无念老和尚跟我说,相逢的缘分不能继续,他很遗憾,可能到达大雁坡之后的离别,就是永别,永远不会再有见面的日子,他想教我一些东西。

  他教我功夫,我虽然岁数不大,但练武其实已经迟了,不可能有很扎实的基本功。但无念老和尚告诉我,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完美,修佛求圆满,可是真正圆满的东西,不会存在,所以,尽力就好。

  练武的人,十年苦功,才能聚出一手精华,我的时间来不及了,就按无念老和尚说的,尽力而为。我们一路走,一路教,一路学,我慢慢的练,进展不算快,但是我相信回到现实的社会中时,随便就能放倒几个大汉。

  从这里到大雁坡本来就路途遥远,再加上我们这样耽误时间,一走竟然走了半年多。在这一年的十一月份,我们终于来到了大雁坡。

  这是我第一次来大雁坡,但是因为有地图和其他人的讲述,我觉得它并不陌生。至于无念老和尚,对这里更加熟悉,大雁坡那块稻田下面,本来就是长生观一些人最终选择的葬身地,他们对大雁坡比任何人都要熟悉。

  无念老和尚出行的目的我已经知道了,他为寻找传人,也为了给自己寻找一块合适的涅槃之地。我想着自己了解这里的地形,但无念老和尚带我走了另一条路,大雁坡的地洞入口不止一个,当年陈老他们的队伍是从稻田下面直挖下去,探索了一番之后才找到的另一个入口,无念老和尚带我走的入口更加隐秘,估计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跟陈老曾经讲述的一样,大雁坡地下的那片空间相当辽阔,也很复杂。但无念老和尚没有走的太远,进去之后略微观察了一下,从我们现在的位置再朝那边走出去很远,就是稻田的下方,也就是那座巨大又古怪的“屋子”的所在地,那里埋葬着几十个历代奔波到此的长生观人。

  “长生,长生......”无念老和尚在眼前的黑暗中矗立了很久很久,他似乎有些感慨,真正有机会不死不灭的,是长生观的巨子,可当年的那些人只求活的更久一些,徒劳的做了许多无用功,最后还是化成了一具具干枯的躯壳。

  “无念。”我不想打断他,但是有些话却不能不说:“以后,你不要把这里当成涅槃地,这里会有人挖掘的。”

  “好。”无念老和尚不怀疑我的话,我想他一定听从了我这个“过来人”的建议。

  无念老和尚本不想久留的,但是我需要熟悉大雁坡的具体情况,所以他陪我在地下走了一圈。我很用心的记下了所有细节。

  从地下回到地面,我有点伤感,因为无念老和尚要走了,我无法挽留,他有他要做的事,我也有我要做的事,更重要的是,我们其实并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能够相遇相识,已经是奇迹,不该再有更多的奢望。

  “无念,保重。”

  无念老和尚微笑着点了点头,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在离别的时候大肆抒发情感,所有想说的一切,都含在那个淡淡的微笑里。

  在那一刻,这个老和尚的影子,已经深深印在了我的记忆中。

  “好好做人。”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转身走了,没有再回头,强劲的山风让他花白的胡须像雪一般的散开了,旷野中只有他的身影,越走越远。我目送他远走时,对于他的孤独,感同身受。

  可能很多很多年,他都是这样一个人默默的行走着,没有起点,没有终点,一直要走到自己完全走不动的那一天为止。他的生命就是如此,我不知道,当年那个刚刚从法台寺剃度出家的小和尚,能否预料到自己的命运。

  或许,不能吧。

  无念老和尚走了,把我留在大雁坡,这是个非常尴尬和被动的时间段,如果我守在这里等陈老他们的队伍,估计还要熬几个月,但是现在跑到六角印记那里,回到原来的世界,再重新寻找时间节点,也不值当。我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忍受煎熬,就在大雁坡附近找了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我按照无念老和尚教我的一些功夫,天天在练。从之前搬运武胜利的尸体出事而被追捕,再到和一只耳遭遇,我明白我以后的经历中,免不了有很多危险和波折,老神棍估计是有点功夫,但求人不如求己,自己的拳头,才最可靠,因此我很刻苦,期间时常跟附近的山民换一些粮食和日用品。这可能是我这辈子过的最清苦的日子,且无聊枯燥,但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觉得,真相要浮出水面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我在这里守了一个冬天,身体养的很结实。转眼到了来年,也到了插稻的季节,那些靠田吃饭的山民很勤劳,在大雁坡附近的田里耕种插稻,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我暗自摇头,这些人只是在白忙活,现在种下稻子,在将要收稻时候的那场大雨,会让他们的辛苦化为泡影。

  我继续等了下去,从播种之后一直等到入夏,在那场大雨将来之前,我搬到了一片背水的山地。果不其然,几天之后,已知的大雨降临了。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可能北方人完全想象不到雨大到了何等地步,那完全就像是天幕被撕开了一个口子,雨水狂暴的倾泻而下,伴随着电闪雷鸣,持续了好几天。躲在山洞里,我看到从大雁坡上游滚滚而来的水。稻子快要熟了,那些山民心疼粮食,最初还有人带着雨衣和工具想要提前抢收,但是没跑到稻田旁边,就被雨给逼了回去。

  之后的事情都在预料中,梁子河水库因为倾盆暴雨而水位大涨,继而冲击大雁坡。雨停之后,稻田被冲的不像样子,粮食完全颗粒无收,山民收拾稻田,接着发现了稻田下的蹊跷,导致众人围观。

  对于这一切,我很清楚,本来不想凑热闹。村民们瞎胡折腾了几天,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最后,村子里那个老头儿被人扶了过来。这个老头儿引起了我的兴趣,当时在场那么多人,只有他能看出来,稻田下那条“路面”,其实是房子的房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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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5 22:42:4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八章 瞎三爷
  从稻田被村民发现,再到陈老他们的队伍赶来,这中间还有些时间,所以我想趁这个时间去和那个老头儿谈谈,看能不能问出什么。

  我身上的衣服又脏又破,还沾着很多泥巴,看上去跟山民没有多少区别。趁着人都围着稻田议论的时候,我悄悄的凑了过去,站在人群外面看。

  “填上!都填上!”那个村子里的老头儿很老了,估计有七十多八十岁的样子,又干又瘦,瞎了一只眼睛,一条腿估计也有毛病,走路的时候需要人搀扶,这时候,他正站在稻田的旁边发脾气,用拐棍指着已经被挖开的稻田,对周围的人道:“赶紧填上!”

  “挖都挖开喽,还填个锤子。”旁边有人嘀咕道:“田下头搞出这个,啷个叫人安心嘛。”

  “说了是嘛。”有人接口道:“这是最好的田,不收拾利落,不得行。”

  众人议论纷纷,但是谁都没拿那老头儿的话放在心上。老头儿年纪实在太大了,吆喝了半天,没人动手,他自己也干不动,最后气的把拐棍都甩掉了。

  “你们,硬要挖,会遭报应的。”老头儿一把推开要搀扶他的人,弯腰捡起拐棍,艰难的顺着泥泞的道路,走回村子。

  老头儿走了之后,村民们又开始说三道四,我经常到那边换粮食,跟其中几个人比较熟,过去问了下那老头儿的情况。村子里的人都叫老头儿瞎子三爷,他是以前村长的儿子,在外面折腾过很多年。

  说起来,瞎子三爷其实是个很命苦的人,他在外奔波的那些年里,没人知道他做什么,反正也没有发财,一直折腾到四十岁才回村成家,他爹是村里的村长,也是最大的地主,文革的时候瞎子三爷被斗惨了,一条腿还有一只眼睛都是那个时候被打坏的。好容易熬了下来,独生儿子进山的时候死在山里,儿媳妇跑了,只留下一个孙子。我听着就一股股冒凉气,这人上辈子该是造了多少孽?

  瞎子三爷很粘酒,我听了心里有了主意。跑到村子里,男人们都在田里忙活,村里的女人张罗饭菜,经常换粮食的那户人家正巧在开火腿,我花钱找他们取了一小块上方,又拿了一坛子苞谷酒,然后到了瞎子三爷家。

  瞎子三爷就坐在正屋的门槛上,估计之前的事把他给气坏了,依然在嘟囔。我想好了说辞,隔着院门跟瞎子三爷打招呼,说是来换粮食的,但是村子里没人。

  “啷个会有人嘛!”瞎子三爷一只眼睛瞥了瞥我,道:“都在田里头胡搞!”

  “大爷,家里有粮食吗?换一点。”

  我的手故意动了动,瞎子三爷的年岁虽然大了,眼睛也不好使,但鼻子相当灵敏,似乎隔着坛子都能嗅到酒香。

  这就好办了,我接下来跟瞎子三爷套近乎,有酒有肉,瞎子三爷变的很好说话,把我让进院子。进去之后,我看到墙角那边有个几岁大的孩子,正在捏泥巴玩,可能是瞎子三爷的孙子了。

  放了三四年的火腿,切片就可以生吃,味道很好,瞎子三爷牙都没了,但又吃又喝,那叫一个精神,我和他闲聊了几句,故意劝他酒,毕竟是上了年纪的人,常年喝酒,处于那种“熟醉”的状态中,只要沾酒就会晕,管不住自己的嘴。

  “火腿还不错吧?”我看瞎子三爷喝的差不多了,就开始把话题朝正路上引。

  “巴适。”瞎子三爷对酒菜很满意,再加上酒意,笑的眼睛都看不到了。

  “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人都围在田边,是做什么的?”我慢慢的喝,问瞎子三爷。

  “胡球乱搞!”瞎子三爷提起这事依然很上火,摇头晃脑喷着唾沫星子,道:“都在作死,已经挖到人家屋顶高头了,还要挖!”

  我又给他倒了一杯子,接着问下去。瞎子三爷一口喝了满满一杯子酒,道:“现在的人,懂个啥子嘛。”

  “田下面怎么会有屋子?”

  “那是睡人的屋子。”瞎子三爷确实是喝麻了,口无遮拦,抬眼朝院外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对我道:“你不晓得,那屋子里头,还有个活的。”

  “还有个活的?活的什么?”我一下子就惊讶了,稻田下面的“屋子”里曾挖出一具还带着微弱生命特征的尸体,这件事我是知道的,但这个时候,屋子尚未被挖开,瞎子三爷怎么会知道里面有个活的?

  刹那间,我对这个瞎了一只眼睛的老头儿有了新的认识,他是不是普通人,这还很难说,但至少他知道一些事情。

  我还要继续问下去,但是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下意识的回头一看,顿时把我吓了一跳。那个之前蹲在墙角捏泥巴的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站到了我身后,鬼一样的没有动静。

  这还是个很小的孩子,可能就是瞎子三爷死掉的独子留下的小孩。估计因为生活比较艰苦的原因,他看上去又小又瘦,站在后面一动不动的看着我,似乎连眼珠子都不曾转动过。

  被他这么一望,越发感觉心里发毛,就好像这个孩子会突然在我背后捅一刀子一样。注视了有一分钟,我转过头想继续和瞎子三爷交谈,但就这么一分钟的时间,瞎子三爷什么都不肯说了,酒照样在喝,却不讲有用的话,只是天南海北的瞎胡扯。村子里的人陆续回来吃饭,我也不好强问,就暂时打消了念头。

  瞎子三爷喝光了坛子里的酒,醉的一塌糊涂,我帮忙把他扶到屋子里,顺势打量了一下屋里的摆设和环境。当我出门的时候,那个又瘦又小的孩子仍然站在原地,孩子的目光应该是一生中最天真无邪而且纯净的,没有任何杂质,但不知道为什么,我被他盯着看,心里始终在发慌。

  离开瞎子三爷的家,我想了想,又到村民家里换了点酒,提着走了。接下来两三天时间里,稻田那边还是乱糟糟的,村民们众说纷纭,谁也拿不出一个妥善的主意。我知道他们乱几天之后,还是会彻底挖开稻田,挖出下面的巨大的古怪“屋子”,所以不去旁观,静静的养神,三天之后的一个夜里,我提着酒又跑到村子里,到了瞎子三爷的家。

  大雨过后的凉意还没有完全褪去,这在夏日里是很难得的凉爽。还没走到瞎子三爷家门口的时候,我就隐约听到了一阵胡琴声,古旧破败的胡琴,发出吱呀吱呀的音,期间似乎还有瞎子三爷低低的吟唱,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

  “三爷,好兴致。”我提着酒在外面说了一句,人的嗜好其实就是最大的弱点,瞎子三爷明显不想再和我说那么多,但是酒坛子里的酒香,却让他顺着嘴角流口水。反正最后三说两不说,他还是把我让进屋,开坛子拿了一点腌菜,喝了起来。

  这一次瞎子三爷只喝酒过瘾,话比前次少了很多。我几次想把话题引过去,但他不接茬。后来看着时间越来越晚,我就忍不住了,直接问道:“三爷,上一次你说的,稻田下头的屋子里,睡着一个活人?”

  “你啷个知道是个活人?”

  “不是你说的吗?”

  “我只说是个活的,哪里有说是活人?”瞎子三爷又喝的有点醉了,仅剩的那一只眼睛里,散发着昏昏沉沉的光,盯着我道:“你下去看过了?”

  “没有。”我感觉气氛突然有点不对,道:“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问问而已,那就好。”瞎子三爷自己倒了一杯酒,低头要喝。

  就在这短暂的一瞬间,我骤然看到瞎子三爷那只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清亮亮的光芒,这丝突然出现在他眼中的寒光让我心里生出戒备。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我感觉到身后有什么东西以非常快的速度呼的砸落过来。跟着无念老和尚并不是白费的,我的反应速度比过去快了很多很多,头一转,余光就瞥到身后横砸过来的,是一根吊在房梁上的木头,半米长,大腿那么粗,如果我反应不及,木头就会砸到后脑上。

  匆忙中,我伸出一只胳膊,用小臂挡住了木头,木头带来的强大的惯性让我的身体一个趔趄,瞎子三爷可能没想到我会有这么快的反应,丢了手里的杯子,转头就跑。他的动作和他的年纪完全不成正比,相当的快,转身跑了两步,直接从窗子翻了出去。

  我紧紧追赶,前一次对瞎子三爷家仔细观察过,屋前屋后的情况我都比较熟,翻出窗子之后快步猛追。毕竟,瞎子三爷的年纪大我很多,体力不如我,跑出去七八步远,就被我追上了。

  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硬生生把他扯了回来,到了这个时候,什么都不用说,这个瞎子三爷已经露出了尾巴。

  “说!”我手里加了点力气,把他紧紧抓住,朝上提了提,低声喝问道:“你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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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6 19:33: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十九章 暗算
  瞎子三爷不断的想从我手里挣扎出去,但是我的力气比他大,又练了功夫,他越挣扎,我手下的力道就越重,这个人可能跟事情有关系,我必须得问清楚。

  “该说的说了,我不难为你。”我怕在深夜中惊醒其他村民,压着声音对瞎子三爷道:“我知道你日子过的苦,还要拉扯孙子,我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养老。”

  “我啥子都不知道。”瞎子三爷可能觉得挣脱无望了,渐渐安静下来,但是我一点都不敢放松,这个老家伙比我想象的有心计,如果不是跟着无念老和尚大半年的时间学到一些东西,说不定此刻我已经被放倒在屋子里了。

  “你怎么知道稻田下的屋子是睡人的?怎么知道里面还睡着一个活的?”我道:“就这两个问题,说清楚了马上放你走,我决不食言。”

  “胡球瞎扯的事,你也信。”瞎子三爷的嘴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了,一直在摇头,表示自己只是信口胡诌。

  “你下去过?那屋子是什么地方?埋的是些什么人?”

  我追问的很急,而且今天得不到答案的话,我不会轻易放过他。瞎子三爷硬顶了一会儿,突然就扯开嗓子,大声喊道:“糟贼了!来人......”

  在寂静的小村子里,深夜中这样的声响绝对是很刺耳的,我立即腾出一只手,捂住瞎子三爷的嘴巴,后面的喊叫硬生生的给他憋回肚子。瞎子三爷呜呜咽咽的又干嚎了两声,估计是觉得今天不说实话没个好结果,不仅闭上了嘴,手脚随即也软了。

  “你非要自己找不痛快吗......”我低声恐吓他,但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不对,瞎子三爷仅剩的那只眼睛开始不断的翻白眼。

  我马上松开了手,但是好像已经迟了,瞎子三爷急促的呼吸了两下,眼珠子一下子就定住了,等我搭起他的胳膊时,发现脉搏渐渐停跳,呼吸和心跳也不复存在。

  死了?他死了?

  我的脑袋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因为我虽然用了力气,但力道还是有分寸的,而且捂他嘴巴的时间很短,不会造成窒息,但是他现在的样子,的确是死了。我并不是第一次接触死人,然而瞎子三爷跟武胜利不一样,至少,他是死在我眼皮子下面,死在我手里的。我生活在法制健全的社会里,加上自己内心中的道德底线,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不管有没有人看到,都下意识的觉得心里很虚。

  当时,我就想丢掉瞎子三爷有多快走多快,但是心里稍稍冷静一下就觉得不妥,如果把他这样丢在这里,到了天亮,早起的村民就会发现他。所以我定定神,朝周围观察了一下,四下里依然寂静无声,我悄悄背着瞎子三爷,从屋子后面绕到院门外。我想把他送回家里,那样的话,最起码可以拖延一点时间。

  还没有接近院门的时候,从寂静的环境中,骤然有极其危险的气息,像一根穿透了黑夜的芒刺,让我的心顿时缩成了一团。那气息离我几乎近到没有距离,瞬息即至。我不知道是不是服食过不死鸟血卵的原因,自己的预感力比过去敏锐了许多。在这股气息刚出现的一刻,我感觉脖子边有一股森森的寒意,那时候几乎什么都来不及想了,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就挡了过去。

  随即,我就感觉手上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划了一道口子,鲜血喷薄而出,但这一下挨的非常值得,正因为我的手临危挡了一下,本来要划向我颈动脉的利刃偏离了方向,只在脖子上划破了薄薄一层皮。

  握刀的,是已经死去的瞎子三爷。

  我的反应迅速,手掌被刀子划破的同时,一下子抓住瞎子三爷的手腕,紧跟着腰身一挺,猛然发力,把背上的瞎子三爷像麻袋一样的前摔到地上,那一下摔的很重,即便是个正常的壮汉子,肯定也要七荤八素。

  这时候,可能我真的又急又感觉后怕,这是瞎子三爷第二次暗算我了,还是那句话,如果不是之前学了点功夫,可能我脖子上的动脉血管已经被无情的割断。怒火让我猛然控制不住情绪,而且想彻底制服瞎子三爷,在他摔到地上的一刻,我抬脚踩住他握着刀的手腕子,提拳就兜头砸了下去。

  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我无法掌控合适的力度,或许,这一下砸的有点重了,也或许是瞎子三爷年纪大的缘故,总之当我一拳头砸到他胸口的时候,立即听到了一阵骨头碎裂的声响。那声响让人感觉牙根子发痒。

  这一次,瞎子三爷再也不可能作假,随着胸前骨头的断裂,他噗的吐出两口血,眼神顿时涣散,呼吸急促,一串一串的血沫子不断从嘴巴和鼻腔里朝外冒。我开始发愣,因为不知道该不该救他。

  很短时间里,瞎子三爷的生命特征就快速的流逝,我只犹豫了那么一会儿,他的呼吸脉搏再一次消失。尽管他遭到了实质性的重创,但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他是不是真的死了。为了保险,我就那样拖着他的两条腿,拖进了院子。

  之后,我有点手忙脚乱,为了不让人看出什么破绽,我仔细的清洗了瞎子三爷的伤处,把嘴巴还有鼻子里的血想办法擦干净,又抬着他放到床上,拉上蚊帐,这一系列事情做完,我后背已经被汗水打透了。当时就想着赶紧离开这里,在我转身出屋的时候,我隐约看到墙角那边模模糊糊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我立即贴着墙根,猫腰跑了过去,全神戒备。等到了跟前一看,我又愣住了。瞎子三爷的孙子,正一个人蹲在墙角,他抬头看着我,那种眼神竟然像一潭死水一样,波澜不惊。

  他明显是在躲避隐藏,他可能看到了瞎子三爷在院门外被我一拳打死的情景,如果是别的同龄孩子,估计这时候已经吓的尿裤子,嚎啕大哭了,但是这个孩子没有任何动静,他的思维跟同龄人根本不成正比,他可能怕接下来自己也遭毒手,所以悄悄的躲到了墙角处。

  他的眼神很安静,尽管那种安静里,也夹杂着些许恐慌,但对于这个年纪的人来说,已经算得上是奇迹了。他抬头看着我,一动不动,两只手耷拉到地面,手心里紧紧攥着一把泥土。他并没有任何乞求,不知道为什么,我比他强大,或许一伸手就能捏死他,但当他这样望着我的时候,我心里又开始发毛。

  跟他对视了有两分钟,我转头就走。瞎子三爷的死绝对是个意外,我不可能因为这个原因随便杀人,即便杀掉他不会有人知道,但我做不到。我快步走出院子,在院门外又匆忙把刚才打斗的痕迹完全清理掉,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因为这件事,我不敢再到村子里来了,暗中观察了两天,可能这件事也根本没有引起村民足够的重视,稻田附近的村民仍在聚集,就和我所知道的一样,他们彻底挖开了稻田,发现了屋子里的秘密。

  事情上报之后,村民很快被遣散了,接下来,是一批我的同行赶到了大雁坡,进行二次挖掘,他们挖掘的工具还有手段比村民科学的多,不断有新的发现。我一直都在附近暗暗隐藏,没有抛头露面,这些同行不是我的目标。

  发掘工作进行了一段时间之后,这块稻田就被封锁了,几块巨大的绿帆布把挖掘现场彻底围了起来,全天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在帆布外执勤把守。我对屋子里面安葬的尸体没有什么兴趣,那肯定是历代长生观里的人寻求涅槃重生的一个过程,只不过他们在安葬自己的时候没有想过,涅槃是否能够成功。

  有些时候,人是很傻的。这些被安葬的人不会出自同一个时代,有一些可能在东汉时期就进来了,有些可能在长生观将要毁灭前才进来,我相信,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一眼就能看到那些古腐的,死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尸体,这已经是很充分的证明,证明涅槃不是个可行的过程,但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把自己安葬在此处。

  可能,每个人都会觉得,只有自己才是上天的宠儿,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可以做到。

  在大雁坡被封锁的同时,我能想象的到,相关的情况一层层上报,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陈老他们的队伍,估计正在紧张的组建中,这是个临时又紧急的任务,但牵扯的问题太多,就算再赶,也得经过一段时间的准备。

  我就这样无聊的呆在附近,足足守了二十来天,每天除了必要的睡眠,其余的时间都在一刻不停的关注着稻田,唯恐会错过任何细节。

  二十多天之后的一个深夜,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习惯性的爬到山洞洞口,朝稻田那边望过去。

  很巧,我睡醒的时候,估计恰好是队伍刚刚赶到大雁坡的时候,泥泞的道路还没有完全干透,而且很崎岖,机动车辆无法通行,很多东西都是人搬过来的。我看到至少有几十个人,再加上通明的灯火,让稻田那边熙攘起来。

  陈老他们的队伍,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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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6 19:34:0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章 队伍来了
  看着在稻田里夤夜忙碌的人群,我莫名开始激动且兴奋。如果我的计划周密,行动中不会出现什么无法收拾的意外的话,那么二十多年前大雁坡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我都能追究个一清二楚。

  为了避免被发现,所以我藏身的地方距离稻田比较远,加上光线和环境的限制,我只能看到一个个走来走去的身影,却无法分辨他们的具体相貌,因此我暂时还没发现陈老。此刻,稻田那边的人分成了三个部分,负责搬运东西和建临时营地的肯定都是些后勤人员,无关紧要,第二部分是负责保卫工作的,我估计是从部队还有公安部门抽调的人,荷枪实弹,第三个部分的人,才是队伍的核心,是从各个地方集中起来的专家和学者,这部分人从衣着上就可以区分出来。

  为了观察的更仔细一些,我悄悄的迂回,然后尽力贴近稻田。队伍忙了有两三个小时,把乱七八糟的物资归置了一下,又撑起帐篷。那些保卫人员非常尽职,一直到队伍的核心成员都到帐篷里休息的时候,还有一些人握着枪在附近巡逻。从眼下的形势来看,我想要在此时接近稻田还有队伍,几乎是不可能的。

  接下来,我睡意全无,就这样眼睁睁的盯着稻田,一直熬到天亮。帐篷里的人还没有起身,保卫人员换了班,新上岗的十来个人分成四个小组,以稻田为中心,分散向外,可能是在排查尚未离开大雁坡的人。这就又给我带来了一些麻烦,我不得不小心和他们周旋,足足一个多小时之后,那些人才撤回去。

  我重新回到了之前的观测点,这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经过一夜劳累,那些睡帐篷的人才算恢复了一些,先后钻出帐篷,洗漱吃饭。天色完全明亮了,能见度很高,我拿出一架望远镜,观察者人群。队伍的核心成员年龄参差不齐,有的已经六七十岁,有的估计三十刚出头,对这些人,我都是陌生的,所以不假思索的绕开那些不熟悉的人,接着看了下去。

  骤然间,一个让我觉得熟悉的身影,映入了视野中。那似乎就是陈老,虽然我认识陈老的时候,他已经将要退休了,但是大雁坡事件发生时,陈老四十出头,在这个年纪上,人的相貌和外表几乎完全定型,即便再老上二三十岁,还是可以轻易的辨认出来。

  那时候的陈老,还算是在壮年的,他从事的工作注定要经常东奔西走,知识分子在我心目中的形象一直都是架着一副眼镜,弱不禁风,但陈老很精神,身体看上去也很好,在稻田旁边舒展了一会儿,接着就钻到了另外一个帐篷里。

  他在那个帐篷里呆了几分钟,之后,一个大概有三十五六岁的女人跟陈老一起走出了帐篷。在看到那个女人的一刻,我的目光瞬间就凝固的无法再转动,一股强烈的,几乎要触及灵魂的波动,在不断侵袭着我。

  她是谁?!

  我发誓,这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女人,她的个子很高挑,那时候的人不太讲究衣着,朴实干净是最美的装束,这个女人也不例外,尽管她裹着一身并不怎么合体的衣服,但曼妙的身材还是无法阻挡的凸露出来。

  她有一种天然安静的美,就好像刚刚从一片失乐园中来到这个世界的女人,不管她的眼睛,还是鼻子嘴巴,都让我觉得有种震撼般的熟悉。

  青青?

  我一时间就恍惚了,但是脑子里随即就产生了反应,不是,她不会是青青,不仅仅是年代不符合,而且我能看到,她有一双明亮的,安详的眼睛。

  她会是谁?我本来是想来这里寻找真相,但是队伍刚刚到达,又一个让我无法揣度的问题就随之出现。

  但是接下来的两分钟时间里,我的大脑恢复了平静,也从恍惚中挣脱出来,思维开始正常运转。这让我很快就判断出,这个女人,应该是陈老的妻子。陈老临死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正式的提及自己的妻子,我记得,她叫轻语。

  看得出来,陈老的妻子身体应该不是太好,有种病态般的羸弱,同样也能看得出,陈老很关爱她的妻子,从帐篷到临时的大灶之间,仅仅那么七八米远,但陈老一步不离的紧紧陪在她身边,唯恐她会在泥泞中不慎摔倒。那个时候的人还是比较保守的,尽管两个人是夫妻,但在营地里还很避嫌,他们有意跑到一旁,趁着别人都在吃饭的时候,陈老弄了点水,让妻子洗漱,之后,这个叫轻语的女人就坐在一块石头上,解开自己的头发,陈老拿出一柄木梳子,很认真也很细致的帮妻子梳头。

  木梳子不断的穿过那头乌黑的长发,就好像穿梭在一片黑色的飘云中。陈老做的非常仔细,如同在呵护一件精美的艺术品。偶尔的,陈老的妻子会转过头,看看正在帮她梳头的陈老,两个人没有太多的话,但相视之间,会朝对方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

  这一幕很温馨,在那个质朴的年代里,我想,这或许已经算得上一种浪漫,很让人羡慕。可能吧,从年龄上看,陈老应该比妻子大好几岁,老夫少妻,妻子总是受宠的。

  陈老帮妻子梳好了头发之后,两个人一起回到营地,简单吃了点东西。队伍的任务可能很紧,稻田里围着的那些绿色的帆布被拆掉了,已经让人挖掘出一大半的巨大的古怪屋子,出现在观察范围中。我几乎忘记了疲劳和饥渴,尽一切可能的时刻关注稻田那边的进度。接下来两天时间里,队伍的工作主要还是进行挖掘,期间,那具可能还活着的“尸体”引起了一点点重视,但还是被疏忽了,之外,一些核心成员碰了几次头,估计是在商量具体的计划。

  之后的一些情况我都知道,核心成员在确定了计划之后,保卫组的人就抬过来了柴油发电机,还有抽水机,一边挖,一边把巨大屋子下面的泥水全都抽出来,那个时候的工业基础很薄弱,像发电机还有抽水机之类的设备,大部分还是前些年中苏关系没有交恶时,由苏联支援的,机器马力强劲,一开始运作,就好像有火车从稻田上面开过去一样,隔的很远都能听到。我离的远,本来就不怎么能听到队伍成员之间的交谈,机器开始运转之后,就彻底隔音了,只能从他们的表情还有肢体语言上稍稍分辨出来一点情况。

  最后,稻田被挖穿了,保卫组先派下去几个人,进行初步的摸索,确定没什么情况之后,核心成员组成了一个小分队,大概有七八个人,随着保卫组准备进入地下,陈老还有他的妻子都在这个小分队里,我看到他们将要行动了,也随即加快了动作,从藏身的地方悄悄跑到当时无念老和尚指点给我的那个隐秘的入口。

  入口被我掩饰的很好,但不用费什么力气就可以进去。我比陈老他们先了一步,而且之前走过一遍,情况也熟悉,我大致判断了一下小分队下来之后可能遇见的情况还有所要走的路线,在中途潜伏下来等他们。

  队伍不了解下面的具体情况,所以行进的速度非常非常慢,这让我等的有点心焦,看他们行进的速度还有对地下空间的摸索程度,估计至少要等上两天,才可以真正注意到那尊巨大的石鼎。在这样的地方一动不动的呆上两天,那绝对是种煎熬,但是我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所以说服自己忍耐下去。

  这个地下空间在很多年前显然有人经营过,所以痕迹比较多,让队伍里的人如获至宝。找路,研究,收集,再加上地下那四十多具尸体出现,耽误了很多时间,我预想着两三天就能做完的事,被他们拖拖拉拉的磨蹭了五天。

  五天之后,队伍终于在石鼎附近出现了。那尊巨大的石鼎在地下简直就像旷野里的高楼一样显眼,顿时让队伍里的人精神振奋。保卫组还有小分队的人随即靠拢过来,几个人先围着石鼎大致看了看,其他人就地休息。这时候,我就藏在不远的地方,连他们交谈的声音都能听的很清楚。

  保卫组的人警惕性很高,毕竟是专门抽调的人员,这几天时间里,队伍并未遇到什么实质性的危险,不过原地休息时,保卫组的头儿就分派几个手下到四周守着。保卫组的头儿平时一直在稻田周围忙活,我的注意力几乎都在陈老他们身上,因此就不太在意,到这个时候,我恍惚中觉得,保卫组的头儿说话还有走路的身段,很眼熟。

  “你们几个,都上点心,出了漏子,就自己找块豆腐撞死。”保卫组的头儿说话又让人觉得不那么正经,但隐隐中又有不可抗拒的指令般的意思,我看到他严肃的分派过人手之后,趁别人关注石鼎时,偷偷的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

  我一下子想起来了,这分明就是老神棍的做派。

  难怪,陈老会那么信任老神棍,他们之间的交情,至少从大雁坡就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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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7 20:34: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一章 救人
  

  老神棍所带的几个保卫组的成员绝对不是吃素的,从各个方面都能看得出来,训练有素而且令行禁止,所以我躲在不远处一动都不敢动,对方都带着枪,我不觉得自己能强大到对抗子弹。

  我的注意力,基本上都被陈老还有他的妻子轻语吸引着,和陈老当时临死前讲述的一样,队伍在石鼎周围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开始着手仔细的钻研。复杂的鸟喙铭文一时半会儿间肯定理解不了,陈老精通古代密码学,但其实那不是他的专业,而且他估计对自己妻子的业务技术很信任,所以,石鼎的研究工作主要是轻语还有队伍里的另外一个人在负责。

  陈老的妻子身体很不好,体力还有身体素质都欠佳,前几天的工作任务不算特别繁重,但对她来说已经是一种负担了,不过她很坚强,始终不肯拖队伍的后腿,这让陈老相当心疼。

  “姚老师。”陈老的妻子又咳嗽了几声,对另一个主要负责解读的人道:“我有点不成熟的建议,这只鼎右侧面上的字符,和其它三面上的字符有明显的区别,如果猛然看上去,右侧面的字符会很复杂,不过,事实很可能不是那样,设置这些字符的人有混淆视听的企图。”

  “不见得。”那个姓姚的负责人比陈老小了两三岁,属于那种既呆板又有点古怪的脾气,做起事来一板一眼,他听了陈老妻子的话,当时就反驳道:“另外三面的字符你能解读出来么?不可能三面字符都那么复杂,留下一面简单的,刻下字符的人用意是什么?”

  “暂时还不知道,我猜想,他们不愿意让人那么轻易的解读字符,但是又因为其它原因,唯恐字符的含义会永远断绝,如果看得懂的人,总可以看懂的。”

  “同志,做我们这些工作的人,不能什么都靠自己的猜想,历史本来是真实的,曾经发生过,靠猜想的话,那不如去写演义。”

  “姚老师,我说了,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和工作没有任何冲突,如果我的建议不妥当,我们可以再商量。”

  陈老的妻子是脾气性格很温和的人,不想因为学术上的事情跟同伴发生争执,所以一直在耐心的解释,表明自己的立场。但是她每说出自己的一个观点,姓姚的人总会提出不同的见解,这就导致下面人的工作无法做下去。解释的多了很费力气,陈老的妻子微微皱了皱眉头,忍不住连着咳嗽了几下,她的身体弱,一阵剧烈的咳嗽就让她直不起腰。

  “休息一下,不要急,工作永远都是做不完的。”陈老在旁边赶紧扶住她,慢慢的帮她拍打后背,同时轻声的安慰。陈老的妻子对丈夫报以一笑,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石鼎旁边的姚老师又开口了。

  “身体不好,就多在上面休息,工作热情可以理解,但总是因为个人原因而耽误其他同志的工作进度,这就不好了。”姚老师的针对性很强,明显是在隐约的责备陈老的妻子:“这次任务很重,时间又紧张。”

  “你什么意思!”陈老顿时就很不满,转身盯着姚老师道:“大家都是为了工作,你何必这样?”

  本来我推测着姚老师和陈老或者陈老的妻子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私怨,但是转念考虑了一下,就觉得不会。姚老师之所以对陈老的妻子带着敌意,很可能是因为大雁坡得到上面的重视,这次任务如果完成的比较圆满,那么几个方面的主要负责人都会得到很大的好处。没有多少人可以做到无念老和尚那般清心寡欲,知识分子也是人。

  想着,我就对这个姚老师相当厌恶。

  “可贵,不要说了。”陈老的妻子连忙就直起腰身劝阻陈老道:“只是在和姚老师谈工作的事,没什么的。”

  陈老很恼怒,忍了忍,老神棍也适时的过来劝架,把双方的怒火平息下来。接下来,工作仍然在继续,姚老师以唯一的负责人自居,把下面几个工作人员分派了一下。陈老的妻子不计较这些,独自观摩着巨大的石鼎。

  之后的一段时间可能是很平静的,因为我估计他们还没有找到解读鸟喙铭文的窍门,所以也无法触发会杀人的“隐形凶手”。情况和陈老讲述的差不多,队伍的人对石鼎的解读工作非常重视而且投入,为了节省一点时间,老神棍派了两个人回去拿了一些给养还有物资,让队伍的人吃住在这里,不用往返奔波。如此过了那么两三天,可能从全面考虑,队伍觉得不能把所有精力全部放到石鼎上面,所以进行了协商还有分工,所有人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继续钻研石鼎,另一部分则继续前进,对尚未探明的区域进行摸索。

  石鼎周围的人少了一半,但那个讨厌的姚老师没有走。我不知道他还有其他人在专业领域上的造诣有多深,不过我相信,对于复杂晦涩的鸟喙铭文来说,这些人都是饭桶。陈老的妻子不言不语,很少会说话,然而她必然比别人了解的要多。

  我相当难受,不敢怎么动弹,除非是饿的实在受不了了,才偷偷啃两口东西,再加上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精神相当疲惫。我不想睡觉,但人疲惫到极点的时候,可能就顾不上那么多了,心里说着就眯那么十分钟,可是眼睛一闭上,不到一分钟就睡了过去。

  我是被一阵嘈杂声惊醒的,声响非常大,伴随着枪支走火还有人失声大叫的声音。我激灵灵的翻过身露头看过去,石鼎那边已经完全乱了,几个负责保卫的人冲在前面,当我露头的那一刻,正巧看到一个人的心脏像是小炸药包一般的砰然爆裂,这种来自体内的重创让这个人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还有控制能力,他歪歪斜斜的举着紧握在手里的枪,朝天射出一串子弹,然后重重的倒在了地上。

  “老陈!你们先走!快一点!”老神棍被混乱而且不明的局势搞的非常紧张,当年的他,貌似还没有那么猥琐,环境决定人的作风和思维,那个时候的人往往还能以大局为重,尤其是老神棍那样的,恪守着自己的职责。他手下那几个人已经死光了,只剩下自己握着枪,急躁的催促后面几个队伍里的成员赶快离开。

  我一眼就看到陈老扶着自己的妻子,在拼命的后退。陈老的妻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很害怕,在不断的后退中,眼神里一直充斥着惊慌。这种眼神让我不由自主的感觉怜悯,当时就觉得脑子一空,所有的念头全部消失了,心里只想着:不能让她死。

  我想马上从藏身的地方跳出来,但是转念一想,以后的事情,都会沿着今天所发生的轨迹在走,如果我就这么冲出去的话,那么将来陈老再次遇见我的时候,他会怎么想?至少会对我产生许多怀疑,我不愿那么麻烦,所以在跳出来之前,默默的用特殊的“运算公式”分解了那个鸟喙铭文,从青青那里学来的鸟喙铭文。

  一切发生的非常快,我的面部肌肉在不断的变换位置,相信谁都无法看出我本来的面目。之后,我以最快的速度从藏身地冲向前方。在这个过程中,顶在最前面的老神棍仿佛被什么给彻底吓坏了,噗通翻到在地,手里的枪也被甩到了一旁。他拼命用双腿蹬着地面,朝后退缩。

  我既然从隐蔽的地方冲出来,就不可避免的被人看到。我不断的变化面部肌肉还有五官的位置,即便看到我的人,也无法记住任何一个时间内的相貌。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真相其实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显然,在此刻陈老的眼里,他看到的,是一个面部在时时变化的人。

  变脸人。

  我立即开始运算另一个可以分解的鸟喙铭文,一直到这时候为止,我无法完全确定这个字符对隐形凶手的影响有多大,但这是我唯一的办法。我能感觉到那股凶神恶煞般的气息,带着浓重的死亡阴影。

  如果我预料的不错的话,这个字符一旦被运算起来,隐形凶手将会在很短时间内消失。但是我的预料出现了错误,我刚刚开始运算时,那股强烈的死亡气息确实稍稍衰减了一些,让我看到了希望。但是运算到一半的时候,被压制下去的气息像是烈火中猛泼了一桶汽油一样,火焰熏天,噌的就上涨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程度。

  所有的气息全都逼过来了,像一个巨大的包围圈,把我围的水泄不通。

  附近的几个人目瞪口呆,可能无法适应情况的急剧变化,他们呆滞了那么一分钟左右,陈老率先清醒过来,拖着妻子就走。

  “走!我们快走!快一点!”

  在那种情况下,不管谁这么吆喝一嗓子,所有人都会一哄而散。我被缠的死死的,几乎寸步难移,那种感受,别的人估计体会不到,只有我清楚,死亡越来越近了。

  下意识的,我艰难的回了回头,如果别的人看到我此刻的动作,或许会觉得我在装深沉,但是我承受的压力太大了,连回头都非常困难。

  我又一次看到了轻语的眼睛和目光,她被陈老使劲的拽着,慌不择路的朝远处逃跑,但是她一直回头望着我,目光中有一种形容不出的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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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8 09:04:1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二章 真相(一)
  

  那是一种让人连心都能融化掉的目光,我形容不出此刻的心情了,看着那张和青青酷似的脸,我越来越迷惑,但同时又越来越清醒,青青对我的熟悉感,好像并不是没有任何原因的,然而我还是不明白,陈老的妻子和青青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尽管是在十万火急的危急关头,但我还是忍不住岔开了思绪。大雁坡事件中的很多细节我目前还不知道,陈老的妻子是在这期间遇到了什么事吗?

  想着,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产生了一个很奇怪很奇怪的念头。青青,会是陈老的妻子?我一下子就被这个念头给吓住了,如果事实真是那样的话,我将会陷入一个极其矛盾的状态中。

  我不希望这样,但同时又很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在我分心的那一瞬间,周围的气息更加猛烈了,像是一团看不见却能感受得到的浓雾。现场幸存下来的几个人不要命的逃,离我越来越远,陈老的妻子也被陈老连拉带扶的弄走了,当他们远离了这里的时候,我感觉到一阵轻松,不管怎么样,至少,他们是安全了。

  我没有任何经验和办法来面对目前的困境,隐形凶手一旦出现,没有谁能逃得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断的继续用那种特殊的运算方式去分解那个鸟喙铭文。我知道现在是生死存亡的时刻,思想必须集中,我打消了杂念,把运算速度提升到最快。

  果然,随着我的努力,那种强烈的气息开始收缩,渐渐的从我身旁被逼了出去,来来回回不知道运算了多少次,最后一丝气息也消失无形。周围仿佛是安全了,不知不觉中,汗水把我的后背浸湿了一大片。

  但是我刚刚松了口气,就又觉得事情不对劲。因为在陈老的讲述中,他的妻子是死在大雁坡的,而隐形凶手的危机已经消除,那就只能说明,逃窜的人群再一次遇到了危险,很严重的危险,正是那种危险,夺去了陈老妻子的生命。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在来之前,郑童就这个问题跟我讨论了很久,他直言不讳的告诉我,即便我能回到过去,也只不过是一个旁观者,哪怕就是看到自己最亲爱的人死在面前,也无力去改变一丝一毫,这是个定律。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心,回想到轻语在离开前望着我时流露的那种关切,我就拔腿狂奔,想追上他们。

  在逃命的状态下,那些人跑的非常快,我耽误了一些时间,想要短时间内追上他们,不太可能。好在我对环境比较熟悉,一路紧追慢赶,终于在前方听到了一阵模糊的响动。那些响动中有枪声,还有人的呼喊和嚎叫,听起来相当刺耳,而且让人心里不安。

  我跑的更快了,前面是一个大概十几米长的转弯,地势越来越低,绕过这个转弯之后,环境会很复杂,地面上狼牙交错的乱石一堆接着一堆。我跑过来的时候,看到了几道杂乱的光柱,在不停的晃来晃去,还有人的影子绕着一个地方不断的奔跑。

  还没有等我完全跑过去,就看到了混乱的一幕。猛然看上去,好像是队伍出现了严重的内讧,一部分人不停的追赶殴打另一部分人,但是看着看着,我就意识到,其中一些人,就是那些打人的队伍成员,神情还有举动明显的不正常了。

  不正常的那部分人,应该是朝深处摸索情况的小分队,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但是小分队里的成员,包括保卫人员甚至那些知识分子,此刻都变的凶神恶煞,残暴而且无情。

  他们在地洞的深处,肯定是遇见了什么。

  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看到一个队伍成员被两个人追上来,一下子摔倒在地,还没等他翻身爬起来,一块高举过头顶的石头就恶狠狠的对着他的头部砸了过来,距离这么近,举着石头的人出手又那么狠,几乎把这个人的脑袋都砸裂了。

  搜索情况的那支小分队的成员完全疯狂了,几乎没有任何理性,把人砸倒了之后,依然还在不断的撕咬踢打尸体。我看到老神棍的身影,这个时候,老神棍还算是很神勇的,握着枪借助地势跟人周旋,但是之前石鼎那边的遭遇可能给他带来了一点影响,估计又受了点伤,总之动作不够麻利,在放倒了一个失常的人之后,一柄地质锤砰的砸在他的后脑上。老神棍顿时被这一锤子给砸的昏倒在地。

  我的心随即就是一紧,我知道老神棍肯定是死不了的,但是陈老的妻子呢?她就是死在这场变故中的吗?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捡起一块石头,朝着击倒了老神棍的那人就用力抛过去,我拿捏不住准头,但这一下外打误中,竟然精准到巅毫,呼啸的石头飞舞着击中那人的头部。我匆忙的跑过去,又在那人的头上补了一下。然后手忙脚乱的把昏迷中的老神棍给拖到两堆乱石中间,顺手捡起他丢在一旁的枪。

  我放眼望了望,看不到陈老和他妻子的身影,人已经完全跑散了,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我想继续搜索下去,但是情况不允许,没有逃脱的队伍成员几乎都被那些发了疯般的同伴砸死了,如果形象一点形容,那么我此刻的状况,就是落到了几个疯子中间。

  到了这种地步,我不能不进行还击。近距离观察下,那些人的情况果然是神智失常,我看到他们的眼珠子都红了,目光却很呆滞,凭着无念老和尚教给我的一些本事,我跟他们纠缠起来,这些人想要打死我,估计很困难,但是随着他们的攻击目标越来越少,我也被缠死了,想跑跑不掉。

  即便现在能跑,我也不会引着这些疯子朝深处跑,我暂时还不知道陈老他们到了哪里,遇到什么情况,如果还有危险,引着这些疯子过去,无疑是雪上加霜,所有问题必须在这里解决。

  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一辈子没有杀过人,瞎子三爷那件事,纯属是意外,但是现在,我的杀念大盛,因为我一想到轻语柔弱的身躯,就忍不住联想到她被一块块乱石砸倒在地的情景。要想让有些人活下去,就必须干掉另外一些人,这是个残酷却很有效的法则。想到这儿,我心里仅存的一点犹豫也消失了,我绕着那些前后交错的石头堆跑,动作相当灵活,只要抓到机会,我就会开枪射击,那些疯子都是血肉之躯,挡不住子弹,前后十来分钟时间,几个失常的人都被打倒了。

  我已经尽了全力,但是周旋的时间一长,难免会出现失误。我在几堆乱石中间绕了最少七八个圈子,当把一个疯子绕的晕头转向的时候,突然就纵身一折,从另一边绕到他面前,没有任何迟滞,我抬枪就对准他,扣动了扳机。

  情况实在是太紧张了,在那种紧张下,我忽略了子弹的数量,当我扣动扳机的时候,没有听到枪响,只听到撞针的空响声,明显是枪里的子弹打光了。这个小小的变故让我愣了一下神,就那么半秒钟时间里,对面的疯子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在这些事情发生之前,我只是个生活在城市里的普通人,我的心理素质不可能像铁一样,看着对方冲过来,而我又没了子弹,心里不可避免的紧张,下意识的就开始后退,但是退了那么几步,后背猛然一凉,紧跟着就是剧烈的疼痛。

  一个疯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恰恰位于我身后,他举着一把匕首,在我后背开了道长长的口子。剧烈的疼痛反而让我沉着下来,我一转身,重重一拳砸了过去,趁对方倒地还在挣扎的时机,又猛然一跳,一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脚的力气比手臂要大很多,这一下几乎踩断了他的胫骨。

  我吸了口气,不顾后背上那道长长的伤口,从地上捡起一根被人丢失的钢钎,转身迎向之前那个疯子。为了保命,同时也为了那个给予我关切目光的人,我完全豁出去了。这样硬碰硬的拼杀之下,我把最后两个追击过来的疯子全部放倒了。

  直到临死的时候,一个疯子的鼻梁上,还架着一副镜片崩裂的眼镜,在现实的社会里,他可能是一个受人尊敬,被上面重视的专家或者学者,在某些领域有骄人的建树,但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他不死,我就要死。

  看着他的尸体,我可能是这辈子第一次感觉到生存的残酷。杀人的人,他们的杀戮本性或许都不是与生俱来的,只不过,现实教会了他们。

  我无法包扎自己背后的伤口,只能用随身带来的绷带马马虎虎缠了缠,也根本顾不上这些了,我得找到陈老他们,越快越好,就算晚那么一分钟,也许就会错过一瞬即逝的机会,目睹真相的机会。

  在我刚刚起身要继续找路搜索下去的时候,隐约听到了两声不算高的喊叫,叫声离这里不太远,顺着叫声跑过去,我看到在很多乱石中间,有一个直径大概在十多米的坑,坑下面肯定有一条河,站在地面上就能听到流水声。

  这个坑的坑壁非常光滑,几乎没有多少能够借力的地方,我顺着声音过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道在不断摇动的光柱。借着这晃来晃去的光,眼前的一幕让我随即又紧张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躲避那些疯子的追杀,或者是无意中失足,我对面的坑壁上,挂着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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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5-8 09:08:3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十三章 真相(二)
  如果在那些疯子到处袭击的时候,这个深坑的坑壁显然是个隐藏的好地方,但前提是必须有安全的落脚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我判断这三个人可能是因为意外相继落入坑内的,因为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远。

  就在看清楚他们之后的弹指间,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还有难以形容的焦灼。因为一眼望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轻语的身影。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紧紧抱着陈老的双腿,身体等于悬空着,一把打开的手电卡在她的臂弯,光线晃动,在坑壁上映照出一个如同浮萍般的身影。

  陈老伸着双手,使劲扒着坑壁上一条很狭窄的岩缝,岩缝只有四指宽,没有多少活动的余地。他的双腿被轻语抱着,等于两条腿失去了作用,两个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全靠十根手指在支撑。看样子,他们已经这样支撑了很久。

  我相信,知识分子中学历史的人,可能是意志和信念最坚定的人,因为他们熟知过去,熟知这个世界中一切或复杂或微妙的关系,看得开想的远,往往能够承受非人的折磨和打击。陈老的身体并不算强壮,就这样艰难的苦熬了很久,一般人做不到。

  在陈老和轻语的旁边,是那个很让我讨厌的姚老师,这个时候,姚老师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情况要比陈老他们好一些,因为双腿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稍稍蹬住光滑的坑壁,减缓一下双手的负担。

  “想办法......上去......”姚老师挤牙膏一般的大喊了一句,陈老没有回应,可能已经说不出话了,二百多斤的重量那样悬着,哪怕就是松一口气,都会导致意外。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的时机很凑巧,在我看到他们三个之后的十秒钟时间里,陈老的耐力终于到达了尽头,他坚持不下来了。

  “轻语......”陈老的身体痛苦的微微扭动了一下,他勉强低下头,看看正抱着自己双腿的妻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这声带着哭腔的叫喊明显让轻语还有一旁的姚老师感觉到了异样,我心里一下子就乱了,因为我能感觉的到,这一声叫喊并不那么单纯,那里面有浓浓的歉意,其次,还有一种人类本性的释放。但是我根本就赶不及,即便用最快的速度绕过深坑跑到他们身边,也需要时间。

  “轻语,对不起......对不起了......”陈老回过头,痛苦的继续扭动身体。

  紧接着,他的双腿一弯,使劲从轻语怀里挣脱出一条腿,那一刻,轻语愣住了,她可能已经感觉到,陈老要做什么。

  之后的一幕,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触目惊心的。也正是这一幕,彻底让陈老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开始倾斜。

  他用挣脱出来的一条腿,用力蹬着轻语的胳膊,以此甩脱轻语。在他用力的一瞬间,轻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知道,只有自己摔落下去,减轻负担,陈老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想,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体会轻语此时的感受,是酸,是痛,是恨,是怨?一个和自己相濡以沫那么多年的人,在生死关头却失去了勇气。当年的海誓山盟刹那间化为一个可笑的泡影。

  “陈可贵!”姚老师在旁边愣了愣,接着就用尽力气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轻语啊......”陈老开始痛哭,我相信他对妻子的爱并不是虚假的,但是人自私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如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死,陈老也是如此。他一面痛哭,一面不停的蹬着轻语。

  或许,接下来的情况,让陈老包括我在内都意想不到。假如换一个人的话,在这时候一定有满心的愤恨和不甘,但轻语没有,她完全明白了陈老的意图之后,很安静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我隐约可以想象的出,她那双令人怜悯的双眼中,一定带着最后一滴眼泪。

  毫无悬念的,轻语从深坑的边缘摔落了下去,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在半空中留下自己最绚丽的轨迹,那是一种凄凉的绚丽,如同落幕。

  奔跑中的我顿时停下脚步,呆呆的站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陈老的妻子就是这样死去的,难怪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陈老闭口不提关于他妻子的事。他的心里一定也有极深的愧疚,从大雁坡之后,陈老没有再娶,孤身度过了二三十年的时光。

  我觉得,自己开始恨他,尽管我和她妻子之间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不齿。

  但是当我心里的恨意出现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陈老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每每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都是我因为各种原因对所里其他人有意见的时候,陈老并不批评我,只是告诉我:不要急着发脾气,凡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件事若换做了你,你不一定比别人做的更好。

  可能,只有此时此地,我才能体会陈老说出那句话时的语气,他的语气迟缓沉重。

  不可否认,我也想活着,如果这时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只有抛弃了妻子才能活下去,我会怎么做?我会比陈老做的更好?在不同的环境下,人的思维肯定不同,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想,我要和她同生共死,但是,再想一想,我就犹豫了,因为不敢保证那样的情况下,自己会不会因为严峻的形势和压力而失去理智。

  “陈可贵!”姚老师又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路,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边扒着坑壁上为数不多的小缝隙,一边呵斥道:“你这是在犯罪!你让我们蒙羞!”

  “不要再说了!”陈老转头开始反驳,轻语摔落下去,让他的压力骤减,双腿也找到了能够微微借力的地方,形势顿时好转,但他心里或许也极其难过,不愿让姚老师提这件事。

  “为什么不说!你在犯罪!是罪人!”姚老师接着就喊道:“我要向组织反映这个情况!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要!不要!”陈老痛哭流涕,当时那种环境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情况特殊,陈老不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但至少个人素质出现了污点,不管亲朋好友或者上级组织,都不可能再向过去那样对待他。

  姚老师是那种比较刻薄的人,这估计是从文革那时候留下的遗病,一旦揪住对方的小辫子,不管大事小事,都恨不得把对方朝死里整。他喋喋不休的在指责陈老,话语严苛,隐含着恐吓还有嘲讽,陈老可能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在原位上迟疑了一下,接着,他就慢慢的伸出一条腿,当感觉到可以触及到姚老师的时候,陈老猛然发力,一脚踹了下去。

  “陈可贵,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姚老师的脸上就被踹中了,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仰头从坑壁上掉了下去。那种高度,还有坑壁深处的黑暗,让下坠中的姚老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这声嘶吼相当刺耳,让我心里猛然一震。

  这可能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声音,因为他没有机会去掩饰。听到这声嘶吼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武胜利在快死的时候,跟陈老的那番对话。当时武胜利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接连在冷笑,那样的冷笑很陌生,好像和武胜利平时的口音完全不一样,但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姚老师的嘶吼,还有武胜利的冷笑,似乎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姚老师,是武胜利?

  陈老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了,他艰难的在坑壁上攀爬,然后爬到边缘,翻身而上,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看到我。我们的距离说远不远,彼此的表情和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如果不是我熟悉陈老,可能会认不出他。至于陈老,他绝对认不出我就是刚才的“变脸人”。

  陈老明显是被折腾到了神经能承受的极点,他估计不想再有任何麻烦,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所以我们对视了一下,陈老扭头就跑,跑的非常快。

  我没有追他,事情已经发生了,追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我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深坑的深度目测不出来,在轻语刚刚摔落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她一定会死。但姚老师的那声嘶吼提醒了我,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姚老师是不是武胜利,不过我宁愿相信,他就是武胜利,只有这么去想,才会让我觉得,从边缘落下深坑的人,不一定会死。

  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有必要看一看。

  我飞快的跑回刚才跟那些疯子搏斗过的地方,队伍成员死的七零八落,我分头从他们身上还有包里翻出一些东西和工具。地面上还有他们的人,如果知道下面出事,救援队会很快赶来,我要抓紧时间。我带着这些工具重新跑到轻语和姚老师刚才掉落下去的地方,结了两条绳子,在深坑边缘找地方固定好,接着就抓紧绳子,一路蹬着石壁开始朝下滑。

  轻语,这个让我产生了奇特感觉的女人,我真的不希望她死。在来大雁坡之前,我对她的死去很遗憾,因为觉得她一死,鸟喙铭文的真正含义就彻底断绝了,但是现在,鸟喙铭文的含义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只是不想她死,想她可以好好活着,就这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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