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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天下霸唱2014新作:《无终仙境(殃神:鬼家怪谈)》从殃神的传说到惊奇探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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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让这东西惊得怔住了,刚喘过气来的崔大离和臭鱼也在旁边看傻了眼。

      我惊魂未定,却听到屋中还有响动,用手电筒往前一照,只见那条生有许多肉须的“仙虫”落在墙壁上,飞也似的爬了过去。全是肉须的“仙虫”似乎是个活炸弹,钻到活人身上,会用肉须阻住血脉,血脉在一瞬间膨胀,使人肌肤寸裂,炸成血肉模糊的碎片。

      臭鱼抡起鞋底子用力乱打,接连打了几下,却都打到空处。崔大离慌了手脚,起身摸到门口。那门前多少有些光亮,他刚拽开屋门要往外逃,眼前突然冒出一张毛茸茸的狗脸。竟是挑水胡同的那条黑狗,也不知何时躲在门外,一开门正好撞见。黑狗见到崔大离,舍命上前扑咬。这要换在以往,崔大离才不会怕这条黑狗,此时却是出乎意料,吓得他叫了一声“不好”。他这一出声不要紧,明朝女尸身上的“仙虫”一下飞进了他的口中。

      臭鱼抢步上前,一棍打在黑狗头上,他那个手劲儿可有多大,当场将狗头打成了烂菜瓜。挑水胡同的这条黑狗兴妖作怪横行多年,谁也逮不到它,想不到死在了臭鱼的手上。不过黑狗临死之前吓了崔大离一跳,也等于要了崔大离的命。

      崔大离心寒胆裂,一屁股坐倒在地,他口中发不出声,伸手在自己身上乱抓。

      我和臭鱼见此情形,皆是心中一沉。臭鱼踢开死掉的黑狗,使劲按住崔大离,他还打算将“仙虫”从崔大离的口中掏出来。

      【4】

      臭鱼按住崔大离不敢放手,用后背顶上了屋门。多亏前院儿没人,全出去躲白事儿了,刚才这些个响动还不至于被外人听到。

      我抬起手电筒照到崔大离的脸上,见他双目充血,全身发胀。

      我忽然想到,既然“仙虫”钻到人的口中会使人全身崩裂,那棺材中的明朝女尸为何保存至今?如果我找出这个原因,崔大离是不是还可以活命?不过我旋即意识到,明朝宫女吃下“仙虫”之后,立即投井而亡,“仙虫”仅在死人身上无法作怪,此刻对崔大离下手,也顶多是给他留个全尸。

      既然崔大离活不成了,我们应当马上将他抬进棺材,并且合上棺盖。否则他死在屋中,“仙虫”再次出来,我和臭鱼也都没命了,如不当机立断,那可就来不及了!我用手电筒照向棺材,正要招呼臭鱼将崔大离抬过去,手电筒的光束一晃,刚好看到三姥姥掉在地上的金盒。我猛然间闪过一个念头,改变了之前的决定。如果说多想一会儿,我不一定敢这么做,但是形势紧迫,不容我再犹豫。我捡起金盒,打开来看见里边装了一条赤蛇,不过小指般粗细,倒不是常见的赤蛇,头上有条金线。

      金头赤蛇在民间有不少传说,但是说的人多,见的人少,十分罕见,不知三姥姥从何处捉来这么一条,还用金头赤蛇引出了明朝女尸身上的“仙虫”。我立刻将金盒放到崔大离面前,但见他面目扭曲,“仙虫”从他喉咙深处一跃而出,落在那金盒之中。

      我连忙扣住金盒,再看崔大离的身子和头,也都恢复了原状。我和臭鱼坐在地上呼呼直喘,发觉后背已让冷汗浸透了。明朝女尸的陀罗尼经宝衾已有大半烧为灰烬,三姥姥死了,黑狗也让臭鱼一棍子打死了。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后半夜。

      我看外头天快亮了,让臭鱼将金盒扔进大水沟,这东西留不得。

      臭鱼说:“没见过你这么败家的,好歹是金的,卖了还不值几个?”

      他打算烧死“仙虫”,留下金盒。我上前来夺,二人这么一争,居然又将金盒给打开了。那条金头赤蛇已经变得如同一片枯树叶。“仙虫”吸饱了蛇血,从金盒中直飞出来。

      我以为此番在劫难逃,想到三姥姥之前的惨状,心中为之一寒。脚旁还有半块陀罗尼经宝衾,刚才蜡烛掉进棺材烧起来,余下这半块没烧成灰。臭鱼扯下来放到一旁,亏他手疾眼快,拎起半块陀罗尼经宝衾罩住了“仙虫”,急忙摸出打火机点上。陀罗尼经宝衾过火迅速,“仙虫”遇到火即刻化为飞灰,几缕飞灰却也似活的一般,绕在屋中打转。我和臭鱼刚缓过这口气,扶住墙正要起身,却见一缕黑灰扑面而来,走五官通七窍,霎时飞进口中,挡都挡不住。我们俩张口往外吐,又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说不出的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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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53:23 | 显示全部楼层
    【5】

      我和臭鱼连惊带吓,干呕了几下,我心想,别看“仙虫”已成灰烬,不过那黑灰也似活的一般,我们吸了下去,怕是凶多吉少。我又恐天亮了让人撞见,忙同臭鱼抬死狗一样,抬上半死不活的崔大离回屋,又到西南屋埋好棺材和死狗,刮掉墙壁上的血肉,过水冲了一遍。三姥姥死在西南屋,这个干系可也不小,我们不敢声张,决定沉住气,先看看情况再说。

      我们俩将西南屋的一切恢复原状。过了不久,天光大亮,小蘑菇坟挑水胡同仍跟往常一样,好像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我跟臭鱼合计,三姥姥家还有三口人,那是摆摊儿卖菜的老三,还有他的老婆孩子,我们俩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也别等卖菜的老三来找我们了,我们先找他去,好歹问出个结果来。

      卖菜的老三一家,说是出去躲白事儿,可除了三姥姥之外的三个人,走了之后再没回来过,我也不知道他们去了什么地方。好在臭鱼在地面儿上熟人多,他出去到处一打听,听说老三搬去了鱼市儿,仍是摆摊儿卖菜。不过老三说三姥姥跟他们家无亲无故,半年前三姥姥找上他,答应给他一笔钱,让他带上老婆孩子,同三姥姥扮成一家子,搬进挑水胡同。老三两口子贪小便宜,俩人说什么做什么,全听三姥姥的吩咐,其余的一概不知。他听说对门的二哥挖出个死孩子,之后二哥掉到河里淹死了,三姥姥也下落不明,好几天没见人,他只是一个老实巴交做小买卖的菜贩子,担心惹上麻烦,再也不想回挑水胡同了。

      我和臭鱼什么也没问出来,仅仅得知三姥姥同他一家是不相干的。三姥姥死在了西南屋,挑水胡同一切如故,只不过前边少了两家人,而崔大离仍未恢复意识。

      我和臭鱼也不踏实,一是怕三姥姥还有同伙找上门来报仇,二是怕“仙虫”烧成飞灰也还没死,往后凶多吉少。想来想去,挑水胡同还有个张有本儿,明知他口中没有实话,问了也是白问,但我和臭鱼也是耍人儿的,不信收拾不了他。我们当即找上门去,看见张有本儿正在打盹儿。我们俩不容他不说实话,要说用的什么手段,可以拿旧社会那句话来形容,那叫警察审窑姐儿——连打带吓唬。

      【6】

      张有本儿禁不住吓唬,吐口说了实话。他是拿了三姥姥的好处,那些话全是三姥姥让他说的,但他并不知道三姥姥是干什么的。再揍他也问不出什么了。

      小蘑菇坟挑水胡同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前边少了两家人,我看左邻右舍也没人在意,都以为三姥姥和二嫂子两家斗风水,致使二哥掉到河里淹死了,三姥姥眼不见为净,从此搬走再不回来了,谁想得到西南屋下埋了口棺材?只有我和臭鱼心知肚明,后悔不该听信了崔大离的话,半夜去挖棺材中的陀罗尼经宝衾,惹下这场无妄之灾。

      我又寻思吃亏上当就一回,不该我知道的我也不想去打听了,等崔大离好起来,我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怎知一连好几天,崔大离仍是昏死不起,只比死人多口活气儿。

      我跟臭鱼说:“我是没招儿了,往后所能做的,无非是多给他烧纸上香,再多糊几个纸人,崔大离以前喜欢的什么玉莹啊、小庆啊,一样糊一个,三四十个不带重样儿的,都给他烧上,好让她们在下边伺候崔大离。”

      臭鱼说:“你别说那套便宜话了,我看崔大离是死人放屁——他还有缓,倒是要了咱俩的命了,我总觉得身子里边有好多虫儿!”

      我说:“我跟你一样,可是真没招儿了,还能怎么办?”

      臭鱼说:“我也没招儿,不过还有一位!到了这会儿,咱不找他找谁?”

      我明白臭鱼想干什么,“仙虫”躲在明朝女尸身上几百年,可以使女尸不朽。钻到活人身上,会使人在一瞬间灰飞烟灭。别说我们以前没见过,想都想不到世上会有什么“仙虫”。我和臭鱼误打误撞,吸进了“仙虫”烧成的灰,往后怕是凶多吉少。倘若找个明白人问问,或许能够得知“仙虫”的来头,说不定可以找个法子,保住小命。不过这世上尽是欺世盗名之辈,明白人可也不好找。

      臭鱼说的这位明白人,住得不远,是在胡同口卖东西的“对儿九”,邻居们叫他九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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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53:29 | 显示全部楼层
      【7】

      说到在胡同口卖东西的九伯,他祖上和老崔家有一段很深的恩怨,我先交代明白这个话头。据说九伯是窦占龙的传人,在津京两地,窦占龙的传说可不比崔老道少,不过他死得比较早,是清朝末年殁的。

      相传,窦占龙的一双眼无宝不识,他一辈子躲过九死十三灾,走南闯北,有四宝不离身,头一个就是一杆烟袋锅子,除此之外,还有银嘴儿、乌木杆儿、铜锅子,外带一柄切烟丝的麻刀。旧时抽的烟多为旱烟,城里才有抽卷纸烟的,一般都是抽烟袋锅子,不仅男子抽烟袋锅子,女的也抽,这是八旗子弟入关之后带进京城的习俗,之前可没有。妇女用的烟袋锅子长,男子用的烟袋锅子短。

      窦占龙的烟袋锅子半长不短,不管他走到哪儿,站住了抽两口烟,就看得出这地方有没有宝。听很多人说,窦占龙的烟袋锅子和麻刀,全是太祖皇帝老罕王传下的宝物。其余两宝,则是他在京城所得。要说天津卫的庙多,那可多不过北京城。据老北京人说,北京城有多少条胡同,就有多少座庙。这么多的庙,却有两座与众不同,一个是井中庙,一个是桥上庙。窦占龙打这两座庙前经过,他能看出里边有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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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7 09:54:04 | 显示全部楼层
    臭鱼这个名字好像在天下霸唱以前的作品中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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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0: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章 崔老道伏魔

      【1】

      庚子年犯煞,年头不好,灾祸不断,出逃的人多,城中尽是空屋。崔老道住在余家大坟,给死人批殃榜挣几个大子儿。那个年月,俩大子儿买一个烧饼,崔老道开上一张殃榜,还挣不出两个烧饼钱,指望发财可指望不上。

      那位说:“有给死人开殃榜挣了大钱的吗?”不能说没有,一张殃榜给一个大宝的都有。死人和死人不一样,城里有钱的大户人家,保不准有主母失手打死个下人,要么是大老爷逼奸小丫鬟,小丫鬟不从,撞墙投河死于非命的,这都有的是。主家怕吃官司,找崔老道来开殃榜的时候,往往会多给钱,不让崔老道如实往殃榜上写,替主家遮掩一番,装到棺材中抬出城去,扔到乱葬岗子喂了狗,来个一了百了。崔老道惹不起有钱有势的达官显贵,但是他不敢拿这份钱。不拿则可,拿了准倒霉,不信这个邪都不行。到后来他穷得快揭不开锅了,为了混口吃喝,不单给死人批殃榜,画符念咒、降妖捉怪、卖卜算卦,什么活儿他都干。

      恰逢庚子之乱,死人比往常多出十倍,崔老道批的殃榜都用不上了,除了棺材铺,天津卫没有挣钱的买卖。以往他吃不上饭,到城门口摆摊儿算卦,至少能挣上二斤棒子面儿。那时候的南门也热闹,一早起来有门军打开城门,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卖葱的卖蒜的、卖鸡的卖蛋的、背弓的拉箭的、耍把式卖艺的、叫买叫卖的,来来往往人头攒动,直到天黑关了城门方散。如今是能躲的都躲了,能逃的都逃了,买卖铺户十家关了八家,百业萧条。崔老道他有一家老小要养活,可是天津卫地面儿上这么乱,不好混饭吃了,他万般无奈,只好往远处走,穿上件油渍麻花的旧道袍,活像个卖羊杂碎的二掌柜,手摇铃铛,打起个幡子各处转悠。他不光捉鬼捉妖,仗着认识几个字,在医书上抄了几个偏方,还敢给人把脉开方子。

      城里边虽然乱,但是南运河边上还有不少摆摊儿做小买卖的。这一天,崔老道摇铃打幡走到河边,看见路旁支了一口油锅,有人在河边卖炸糕,现炸现卖。新鲜出锅的油炸糕,料好,炸得也透,一口能咬出一嘴油,三个大子儿一个,又好吃又便宜。崔老道打远处闻到炸糕的味儿,肚子里就打起了鼓,奈何囊中羞涩,思量过去跟卖炸糕的商量商量,先赊几个炸糕,过两天挣了钱再给人家。卖炸糕的也跟崔老道认识,穷哥们儿出门在外,保不齐有个手短的时候,赊几个炸糕那都不算什么。

      崔老道正要上前,这当口,打西头走来一位头裹黄巾的矬壮汉子,辫子油光锃亮,穿个镶紫边的红布兜肚,黄褂子黄裹腿,脚踩白麻鞋,粗眉大眼,两膀子疙瘩肉,身背一柄大环刀,听口音不是本地人,走路大摇大摆,脚底下迈方步。吃炸糕的几位一看,都认得这是练神拳的,那谁惹得起,胆小的赶紧躲到一旁。

      【2】

      一身神拳打扮的矬壮汉子来到油锅近前不走了,拉开一个架势,好不威风,瞪眼往油锅当中看了看。锅油滚沸,上边是个竹条编的油篦子,刚出锅的炸糕放在上边,金闪闪油汪汪的,不光闻起来香,看上去也勾人馋虫。他抹了抹口水,抱拳道:“我削(说)大掌柜,俺随大师兄下到天津卫,扶清灭洋保国护民,一路上只听削你这个炸糕好啊,俺得尝尝!”说完话,他也不问价儿,一伸手,拿起旁边的一双长筷子,夹起个油炸糕,狠狠咬了一大口。他口也大,一口咬下多半个。你想,刚出锅的炸糕,里边的馅儿得有多烫?他是头一次吃炸糕,也不知道该怎么吃。往常人们围在油锅前,也是拿长筷子,夹起来吹吹热气,咬一小口,见了馅儿再吹几下。他可不知道,一不打听二不问,一口咬下去,烫得他“哎哟”一声大叫,连舌头带嘴唇全烫坏了。

      矬壮汉子不干了,扔下炸糕怒道:“我削你们这个炸糕怎么还带烫人的!”

      卖炸糕的让人搅了买卖,心里头正没好气儿,也是不会说话,张开嘴全是较劲的话,他说:“活该你烫了舌头,想吃我们天津卫的炸糕,你啊,还得多长本事,烫上三五回你就会吃了,说俗话,这叫‘事出有因’嘛。”

      矬壮汉子怒不可遏:“你怎么削话,俺吃你的炸糕烫了舌头,还成了活该了?”

      二人好一通争吵,围了不少看热闹儿的闲人,崔老道也挤在当中。要说打嘴仗可别跟老天津卫人打,卫嘴子能说,舌头板子下边压死人。看热闹儿的又都跟着起哄:“听说人家神拳功法了得,个顶个腾云驾雾,吞下符水刀枪不入,怎么倒让炸糕烫了舌头?你该不会是冒充的吧!回去找你师娘再练两年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围观的人七嘴八舌,气得矬壮汉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端起的架子放不下,下不了这个台阶了。

      矬壮汉子斗嘴斗不过卖炸糕的,三昧火直撞顶梁门,恼羞成怒耍上胳膊根儿了,抬脚踹翻油锅,又拽出大刀乱砍。今儿不比寻常,正是没王法的年月,围观的老百姓一看动上刀了,登时四散逃窜,老婆哭孩子叫,你踩了我,我撞了你,河边乱成了一团。胆小之人见到这等情形,当时提不住气,一泡尿下来,裤裆都湿了。

      卖炸糕的不知死活,还要在那儿说:“你不出打听打听,我们万家打祖辈儿卖炸糕,卖到我这儿三百多年了,买卖不大,字号不小,在天津卫也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耍胳膊根儿的我可见多了,你踹了油锅不算完,光天化日之下,你还敢动刀?”

      矬壮汉子不由分说,抢步上前,抡刀砍来,要让卖炸糕的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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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0:48 | 显示全部楼层
    【3】

      河边看热闹儿的人四散奔逃,挤在人群当中的崔老道看见苗头不对,神拳拔刀砍人,真砍上的话,天津卫往后可没有卖炸糕的了。无术不成道,他是天师道的传授,五行大道,移山倒海,闻风知胜败,嗅土定军情,那是何等手段?可他这道术一辈子不敢用,命浅福薄担不住,不用都走背字儿,用了他要倒大霉。但是人命关天,又让他赶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他不敢施展道术,只伸出一只脚,绊了那矬壮汉子一个跟头。矬壮汉子让崔老道绊得往前摔倒,南运河边上有河沿儿,一尺来高的土墙,他这一个跟头翻过土墙,收不住势了,一头撞进河中。这位还不会水,落到河中扑腾了几下,转眼看不见脑瓜顶了。

      卖炸糕的还没明白过来:“耍神拳的抡刀砍过来,怎么一头扎河里去了?”

      崔老道连声招呼卖炸糕的:“出了人命非同小可,你还不快跑?”卖炸糕的这才回过神儿来,他的油锅让人给踹了,锅也破了,没奈何,捡了捡炸糕,拿竹篦子捧了,跟崔老道落荒而走。

      河中淹死个神拳,南运河边一阵大乱。二人一前一后,跑到河口上。看周围没人了,卖炸糕的站住脚步,喘粗气说:“道长,我闲话不会讲,您了可瞧见了,耍神拳的不给钱吃炸糕,挨了烫不是活该吗,他还有理了!踹了我的锅不说,又抡刀砍人,我又没动他,他这一头扎河里淹死,可不该让我去给他偿命!”

      崔老道说:“光棍不斗势力,如今官府都惹不起神拳,你一个卖炸糕的有多大能耐?你凡尘俗世待腻了,为了斗这一口气拿脑袋跟人家拼,送了性命不要紧,往后你一家老小谁来养活?全喝西北风去?”

      卖炸糕的之前是脑袋一热,到这会儿听了崔老道的一番话,心里边也害了怕了,他说:“我是一根儿筋,多亏道长点拨,他要光是个耍胳膊根儿的,上我这儿讹人来,我不把他站着尿尿打成蹲着尿尿的,我都跟了他的姓。不怕他一个对一个,那叫‘光棍打光棍,一顿是一顿’!可让您了说着了,光棍不斗势力,咱穷老百姓惹不起神拳,我该如何是好?”

      崔老道说:“且不要慌,过去有句话——穿衣吃饭看家伙。你卖炸糕的油锅都让人踹了,穿衣吃饭的家伙没了,你还怎么做买卖?不如在家躲一躲。天津卫不会总这么乱,依贫道所见,过三不过五,用得了三个月用不了五个月,等乱劲儿过去了,你再出来卖你的炸糕。”

      卖炸糕的说:“对,惹不起还躲不起吗,我家里还有几担粮食,个把月不出去卖炸糕也饿不死,我听道长的,不做买卖了,在家躲这场乱子。”

      崔老道说完要走,卖炸糕的死活要请他回家吃饭。崔老道一早没吃东西,有人请他吃饭可没有不去的道理。卖炸糕的住在西头,也不远,但是很荒僻。卖炸糕的两口子带两个孩子,一家四口住一个小院儿。他们做小买卖的将本图利,两口子过日子,倒还说得过去。白天卖炸糕的出去做买卖,他老婆一个人在家带孩子,养了几只鸡。屋后是坟头,院儿里还有个大瓦缸。刚过晌午,天色阴不阴晴不晴,到处灰蒙蒙的。崔老道走到门口,蓦地打了一个寒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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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0:56 | 显示全部楼层
    【4】

      崔老道生着一双道眼,举目看了看左右,煞是古怪。他心中纳闷儿,口上不说,抬腿跟卖炸糕的进了门,只见卖炸糕的院子是很一般的小三合院儿,比不得八大家的宅子,土坯房木板门,但是收拾得很整齐,与一般老百姓的屋子没有两样。崔老道先看的是这口缸。以前住家院子里放一口大水缸,那可太常见了。天津卫几乎没有井,打出井水也是咸的,吃挑水吃了几百年。房前屋后放口缸,既可以吃水,又可以防备火患。老百姓还愿意在水缸中养鱼,放几条鲫鱼在里边。那年月没有自来水,河里井里的水中都有鱼。那时候的人们不懂什么叫干净,赶上夏更天,拿个瓢舀起缸里的凉水直接喝,也不见谁闹肚子。

      缸是寻常的瓦缸,如今少见,以前凡是院子,里边都有这样的瓦缸。崔老道往水缸中看了看,活泼泼一条大鲫鱼,二尺多长。可不作怪,鲫鱼个头小,谁见过这么大的鲫鱼?又看院儿里的鸡,当中有一只大公鸡,其余全是母鸡。公鸡全身都是白的,没一根杂毛,鸡头上顶个大红冠子,红是红,白是白,那叫一个好看。崔老道暗暗咂舌,心想:当真少见!

      卖炸糕的做小买卖,一个炸糕三个大子儿,但是将本图利,三个大子儿可不都是挣到手的。炸糕的油要钱,做炸糕的江米面和豆馅也要钱,全凭货真价实,东西地道,买的人多,挣的钱多说是一分利,卖三个炸糕还挣不上一个大子儿,挣一份辛苦钱,还净是赊账不给钱的。摆摊儿卖炸糕,也得看老天爷的脸色,俗话说:“地有准、天没准。”赶上刮风下雨,卖不出去的炸糕全得折手里。要不怎么说做小买卖不容易,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不过这个卖炸糕的对崔老道很殷勤,可能也是作兴崔老道。他拽上崔老道,进了门立刻叫他老婆出来生火做饭,好生招待道长。

      崔老道说:“可别这么麻烦,要么下次不敢来了。”

      卖炸糕的说:“道长说的这是什么话,崔道爷是贵客。应了句老话‘贵客临门,米涨三斗,财添十贯’,您了也别见外,快往屋里请。”

      崔老道听卖炸糕的这么捧他,心中十分得意:“如此,贫道叨扰了。”

      二人进到堂屋坐下,卖炸糕的老婆到外边和面烙饼,好一通忙活。

      崔老道久走江湖,吃他这碗饭,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他心想,卖炸糕的挣一份辛苦钱,那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到处兵荒马乱,保不准什么时候要打仗,谁家有粮食不留下自己吃,为何请他一个批殃榜的穷老道来吃?崔老道虽然经常去河边吃他的炸糕,但是有买有卖,有赊有还,也说不上有多大的交情。今儿个请他到家中又吃又喝,这么作兴他,想必是有求于他。至于他崔老道会干什么,那不是明摆着吗?他想到这儿,问卖炸糕的:“家里边有没有怪事?”

      卖炸糕的挠了挠头,不明白崔老道的话是什么意思:“没有啊。”

      崔老道说:“你仔细想想,当真没有?”

      卖炸糕的说:“是没有啊,穷老百姓过日子,鸡不跳墙、猫不上房,没有出奇的玩意儿。”

      【5】

      崔老道说:“你家中太平无事?贫道看走眼了不成?”

      卖炸糕的说:“不管怎么改朝换代,天津卫也有人吃炸糕啊,我做这个小买卖,挣钱多少不说,一家大小吃糠咽菜,不至于饿死。早上出摊儿,过了晌午回来,买卖好了吃干,买卖不好喝稀,几十年来天天这么过,能有什么怪事儿?”

      崔老道说:“问句不该问的,你找贫道上家里来,光为了吃饭?别抹不开面子,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卖炸糕的说:“早想请道长来家中坐一坐,奈何没个由头,今天正好遇见,可不赶巧了吗。我也不瞒道长说了,我这买卖是一天不如一天,吃炸糕的人越来越少。我那个炸糕没走样儿,手艺上不能对不起祖宗啊,可是买卖不行了。好比今天,你说我在河边卖炸糕,招谁惹谁了也行,没招过谁没惹过谁,油锅让神拳给踹了,三五个月做不成买卖,找谁说理去?我的家中虽然有些存粮,那也架不住只出不进不是?我们两口子觉着,是不是阴阳二宅有不对的摆设,挡了财路了?这不,就请道长过来给看看。”

      清朝末年,天下大乱,黎民百姓,皆有倒悬之苦。天津卫那还是好的,前两年一场大旱,乡下饿死了多少人?卖炸糕的眼光浅,以为吃他炸糕的人少了,只是他买卖不行。其实国运衰败,大势如此,老百姓免不了不受连累,岂止他一个做小买卖的不行,城里边多少大买卖都没了。

      崔老道说:“别胡思乱想了,赶上这么乱的世道,你有口安稳饭吃,还不知足?你出去瞧瞧,逃荒饿死的有多少?况且,贫道看你这几间屋,不仅没有挡财路的东西,还有一龙一虎保你的平安。屋中摆设也稳妥,切不可任意搬动。”

      卖炸糕的说:“道长取笑了,我这破屋土墙,还有龙有虎?我们家在这儿住了几十年了,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崔老道抬手屋外一指:“那不是……”

      他的话刚说一半,卖炸糕的老婆端上了饭菜。这饭菜可真不含糊,烙了饼,熬了鱼,又炖了只鸡。烙饼是家常饼,鱼是水缸中的鲫鱼,鸡是院儿里的公鸡。卖炸糕的两口子十分迷信,找崔老道来看阴阳宅,那可不敢怠慢,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为了请崔老道吃饭,不惜宰鸡杀鱼。鱼只有那一条,母鸡要下蛋,没舍得宰,宰了那只公鸡。卖炸糕的老婆也办事麻利,在外边宰鸡杀鱼,说话这么一会儿,已经做好了饭,端上来,给他们摆好碗筷。

      卖炸糕的给崔老道斟酒夹肉:“道长边吃边说,你看我们家有什么保平安的?”

      崔老道一抖落手,他看了看桌上的鸡和鱼,长叹了一声,对卖炸糕的说:“罢了,前边的话啊,你只当贫道没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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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03 | 显示全部楼层
    【6】

      卖炸糕的也纳闷儿:“道长你说都说了,为何又当没说过?”

      崔老道肚子里正没油水,看见人家给做的烙饼炒鸡蛋、熬鱼炖鸡,他可坐不住了。往常在余家大坟破庙中住,逢年过节也吃不上这个。什么叫河中龙,怎么叫土中虎,世人除去两条腿的活人不吃,四条腿的凳子不吃,没有不能吃的东西。崔老道吞了吞口水:“别提别的了,先吃了再说!”说完挽袖提箸,抓起面饼,卷上鸡蛋,风卷残云一通吃。

      过去的人讲究斋僧施道,真有那些个好道的人,出门见了老道定要请到家中,管吃管喝还给钱。卖炸糕做小买卖的,杀鸡宰鱼请崔老道,是为了让他看阴阳宅。在过去来说,房屋坟头没有乱看的,看不好看出人命来的都有。

      崔老道吃饱喝足,鸡骨头啃得比黄鼠狼子啃得还干净,鱼汤都给舔了。卖炸糕的又问他,他也不好不说实话。崔老道声称,他在来卖炸糕的家里前,先在袖中起了一卦,算出卖炸糕的家中有宝,但是崔老道看不出有什么东西是宝。

      因为崔老道不是憋宝的,他不会望气,但见卖炸糕的印堂发黑,一脸晦色,气数尽了,已有灾祸临头之兆。不过进了卖炸糕的家门,见到水缸中有一条鲫鱼,二尺多长,那是“河中龙”。又看见有只白公鸡,则是“土中虎”。为何说白公鸡是“土中虎”?皆因白鸡上应昴宿,昴乃白虎宿星,故此说成“土中虎”。有一龙一虎镇宅,使得主家逢凶化吉,邪祟不敢侵犯。卖炸糕的只觉得买卖不如以前了,有口安稳饭吃还不知足,非要请崔老道来看阴阳宅,宰鸡杀鱼招待崔老道,如此一来不要紧,怕只怕“是非从此起,灾祸目前生”。

      卖炸糕的听崔老道说完,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说来说去没那个命,不该是他的宝。

      崔老道说:“不对,一龙一虎是形势,却不是宝,你屋中还有什么东西招灾引祸?”

      卖炸糕的说当真没有了,他一个做小买卖的,在此起了几间土坯房,住了十几二十年,家当全在这摆着呢,无非桌椅板凳、破盆烂碗,还有两口子的几件补丁衣裳、米缸面袋、一床铺盖。虽说“穷家值万贯”,但是真要往外吆喝,可也没有值钱的玩意儿。屋子是后盖的,下边一没埋过宝、二没埋过钱,会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不光他是卖炸糕的,往上说,他祖宗八辈也是卖炸糕的。如果银子多得没处使了,要往屋子下边埋,他还至于见天儿起大早去河边卖炸糕吗?

      崔老道明知卖炸糕的所言属实。卖炸糕的祖宗八辈起,天天出来卖炸糕,卖了不下几百年了。几百年前还没炸糕,卖的是“油炸鬼儿”,起初在城门口,后来搬到南运河边上,仅仅刮风下雨不出去摆摊,又不到处走,他能有什么宝?崔老道心想那也怪了,但是卦数有准,卖炸糕的没了一龙一虎镇宅,取宝的旁门左道可要找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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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7】

      卖炸糕的拿这话当真了,他也害了怕了,苦苦哀求崔老道。

      崔老道不能白吃人家的饭,给卖炸糕的指点了一条活路。他说:“不出今天半夜,定有旁门左道前来取宝。你们两口子留在家中,性命难保。依贫道愚见,趁天没黑,收拾收拾快走,也别管这屋里有什么宝了。你没有那个命,有宝也留不住,还是活命要紧,有什么东西能比命值钱?”

      可是卖炸糕的不打算走,他祖宗八辈卖炸糕,从没见过大钱。他打发老婆孩子回娘家,他要在这儿护宝。虽然看不出家中哪件东西是宝,但是迟早能找出来。就算找不出来放在家中,给子孙后辈留下,他心里边也一样踏实,岂能让旁人得了去?

      卖炸糕的打定主意,先打发老婆孩子去了娘家,又求崔老道帮忙,一同守在家中。崔老道暗骂卖炸糕的不知死活,早知如此,不该告诉他实话。卖炸糕家中有东西招灾引祸,命里该有他这一劫,他不想怎么逃命,却要在家中等死。谁让崔老道吃了人家的一龙一虎,不替人家挡这个灾也说不过去。崔老道迫不得已摆下一个阵法,吩咐卖炸糕的,在四壁各挂一面镜子,又在屋中掘一个半尺深的浅坑,往里边撒一斗米,再在坑中铺一个草席子,人躺在上边,头朝东,脚朝西,周围摆七盏油灯。

      说话到定更天了,万籁俱寂,一轮血月照将下来,城中又升起了红灯。

      卖炸糕的关门闭户,按崔老道说的挖个浅土坑,借来几盏油灯摆在周围,又在坑中撒下一斗米,铺了草席子躺在上边。

      崔老道在坑前点上油灯,再三嘱咐:“不管待会儿有什么响动,也不管有什么东西进来,七盏油灯灭了都不要紧,你可别睁眼。千万记住了,闭上眼活,睁开眼死。从来有道克无道,有福催无福,正能克邪,邪不能犯正,能否躲过这一劫,全看你的造化了!”

      卖炸糕的不明所以,忙问崔老道:“道长哪里去?”

      崔老道却待要走,见卖炸糕的问他,只好说:“你躺下别动,帅不离位,贫道坐镇后屋!”他寻思,这么扔下卖炸糕的一个人,那也说不过去。而且又到了半夜三更,赶不及离开了,便到堂屋外转了一圈,耳听城中鼓打三更三点,外头刮了一阵大风,吹灭了全城的红灯,阴云闭合,遮住了天上的血月,屋外一片漆黑。悲风飒飒,惨雾迷漫,风过数阵,一道黑气直冲而来,七盏油灯灭而复明,但觉“劈面冷风似箭,侵肌寒气如刀”。崔老道急忙进了里屋,合上二门,躲在门后边,一口大气也不敢出。

      【8】

      崔老道算出卖炸糕的家中有件宝物,会引来旁门左道,劝那卖炸糕的出去躲一躲,此宝招灾惹祸,不要也罢。但是卖炸糕的舍不得,死活也要守在家中,点了七盏油灯,仗起胆子躺下,闭上眼一动不动。忽听“砰”的一声,屋门让一阵阴风撞开了。他双眼紧闭,看不到屋中的情形,可是能感觉到有东西进了屋。

      卖炸糕的心惊胆战,吓得全身发抖。越怕他还越想看个究竟,忍不住睁开眼,见屋中有个披发头陀。头陀也是僧人,但是那种苦行讨饭的僧人,苦行要守十二戒,又叫“十二头陀”。进屋这个头陀,披头散发,脸色青灰,一双怪眼,目有凶光。过去有这么一说,自古在江湖上与人争斗,只有三忌,一忌道人、二忌妇女、三忌头陀,此辈必为旁门左道,会施展妖术邪法。

      那个头陀的一张脸在油灯前忽明忽暗,一会儿是人,一会儿又不是人。卖炸糕的没多大胆子,到这会儿只有一个“怕”字。但见头陀围在土坑边打转,身前身后带了一阵黑风,一步踏灭一盏油灯。卖炸糕的心中发慌,连忙跳出土坑,撞开二门,躲在崔老道身后。头陀一抬眼,看到里屋还有个道人。那会儿崔老道身穿道袍,他是天师道中的火居道,行走江湖为生,可以不住庙,也可以不穿道袍。不过,他要出来算卦挣钱,不穿道袍唬不住人,今儿个也穿了一身破道袍。那头陀见了崔老道的装束,冷哼一声,手指崔老道问曰:“你在此摆的阵法?”

      崔老道眼见躲不过去,只好出来说话:“敢问道友在何处得道,又有多大道行?”

      那头陀说:“自成大道已忘春,曾见黄河九澄清!”

      崔老道一听,好厉害。他这话什么意思?竟是大道自成,而且得道太久,已经忘了有多少年头了。相传黄河的水不是一直浑浊,而是一万年澄清一次。这人自打得道以来,见过黄河的水澄清过九次,你说他有多大的道行?崔老道心想:你会吹我也会吹!他说:“旁门左道,安敢大言不惭!你且听了,贫道我‘自出昆仑不记春,几回沧海已成尘’!”你想,沧海成尘,又是多久一次?

      头陀脸色一沉,厉声道:“你不必虚张声势,摆下这个阵法,以为挡得住我?”说罢将脸往下一抹,阴风之中显出原形,踏灭了余下的油灯,又往屋里闯,要同崔老道见个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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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16 | 显示全部楼层
    【9】

      霎时天昏地暗,一阵阴风刮进来,里屋的油灯也灭了。卖炸糕的躲在崔老道身后,吓了他一个半死,魂不附体,魄绕空中,两条腿都软了。打人不过先下手,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吃亏。崔老道将手背在后边,见里屋的灯让风吹灭,那头陀也冲他来了,他端起一个大碗,碗中是下午宰鸡放出的鸡血,趁黑往前一扔。一大碗鸡血全泼在了头陀脸上,“啪嚓”一声响,碗也砸得粉碎。

      头陀猝不及防,当头挨了一碗鸡血,又让四壁上的镜子困住了,东撞一头西撞一头,困在屋中找不到路。不知过了多久,远处有鸡鸣声传来,但听屋门响动,有个东西撞开屋门逃了。崔老道和卖炸糕的,两个人躲在里屋不敢出去看。他们等了又等,好不容易等到天光放亮,跟随血迹找过去,在陈家沟大佛寺殿门前找到一只大蝎子,六尺多长,色呈青灰,尾有金钩。陈家沟村民早上起来种地,抬眼瞧见一个大蝎子,全身是血,上了大佛寺殿顶,正要往檐角中躲,赶紧招呼其余村民,连同大佛寺中的和尚,先用烟熏,又用长竿木棍追打。崔老道和卖炸糕的找过来,蝎子早让村民打死多时了。陈家沟一带的村人都说:“半夜常见佛殿宝顶上放光,不想是这个魔头作怪!”

      当时有两种说法,其一说崔老道打的是蝎子精,打得它万年道行一朝丧尽。其二说崔老道打的是个头陀,那头陀也不是好人,是个“魔古道”。过去的老天津卫,习惯将旁门左道称为“魔古道”。反正民间传说,你说你的,他说他的,怎么说的都有,信不信由您。

      总之崔老道救了卖炸糕的一命,卖炸糕的千恩万谢。崔老道别过卖炸糕的要走,他还得出去批殃榜算卦去,一天不出去一天没饭吃。卖炸糕的想起家中有几个炸糕没吃,那是头一天在南运河边捡回家的几个炸糕,放了一夜,冷了也还能吃。他非要给崔老道带上,回去的路上可以当早点,又看崔老道没有家伙拿,顺手拿起个油篦子,用麻绳穿上,扎住了勒好,当成竹篓子,装下三五个油炸糕。打发走了崔老道,卖炸糕的关起门来,在家中挖地三尺,到处找宝。他找他的,不在话下。

      崔老道拎上一篓子油炸糕,动身往余家大坟走,要带回去给家中老小吃,心想:不枉贫道出来走一趟,挣了几个油炸糕。他边想边走,城外荒坟野地,没什么行人,来至南洼一带,看见对面过来个人,四五十岁,灰头土脸,一双夜猫子眼,身穿粗布衣衫,抽一根半长不短的烟袋锅子,腰上拴了一枚铜钱,胯下骑了一头黑驴。来人一见崔老道,开口招呼:“崔道爷,又去批殃榜吗?”

      崔老道抬头打量,认得这个人是取宝的窦占龙。他对窦占龙说:“当今天下,四海分崩,八方播乱,谁家死了人还批殃榜?贫道闲戏三山,闷游五岳,到处走走。”

      窦占龙说:“崔道爷,你走不成了,你得了这件宝,瞒得过旁人,可瞒不过我。”

      崔老道让他说愣了,暗想:“我一个批殃榜的穷老道,有什么宝?”他问窦占龙:“贫道穷得身上一个大子儿都没有,家中又无隔夜之粮,哪来的宝?”

      窦占龙说:“崔道爷,你身上这个东西了不得,说开华岳山峰裂,道破黄河水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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