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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尸语者(第3部)-第十一根手指》(本卷完)-法医秦明第三季-作者: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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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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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3 10:51:40 | 显示全部楼层
    【2】

      “能不能做个实验,看一看水龙头要开几天,水才会继续到门外来?”大宝问。

      打开浴室门,一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为了让水流不再继续破坏现场,指挥部已经差人关闭了物业公司的自来水总阀门,水龙头不再喷水了。但是在这炎热的天气下,浴室内密不透风,温水源源不断地喷了那么久,即便已经关闭水龙头几个小时了,室内的温度还是较室外高出几度。在温湿的环境中,尸体腐败加速,我们一进门,夹杂着腐败气味和血腥味的空气便刺激着我们的嗅觉神经。

      “在这种环境下,想通过尸体温度和腐败程度判断死亡时间是不可能了吧?”林涛问。

      几个地漏在同时排水,但地面还有一些积水。我们摆好现场勘查踏板,走独木桥一样向尸体所在的位置靠近。

      两具尸体相距甚远。黄色头发的女孩尸体俯卧在离浴室大门两米的地面上,赤身裸体;而黑色头发的女孩蜷缩在浴室最内的一角,侧卧,面向地面,赤身裸体。两人的头面部都被淡红色的血水和头发覆盖,看不清眉目。

      “尸体腐败程度和空气环境的关系太大了。”我一边翻开尸体的眼睑,摁压尸体的背部皮肤,一边感叹道,“死者的小腹部已经出现了尸绿,并且向上腹部扩散,这是肠道开始腐败的征象,一般这个季节,是要三天以上的。但是尸体的角膜呈云雾状,半透明,还可以看得见瞳孔,这是死亡四十八小时之内的征象。尸斑基本稳定了,指压不褪色,说明是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

      “那怎么办?”林涛说。

      “在这种环境下,还是角膜混浊程度和尸斑的状况更贴近真实死亡时间。至于内脏腐败,温湿环境下加快一些很正常。”我说。

      林涛仰头看了看浴室顶上闪烁的防水灯,说:“灯亮着,死亡二十四小时以上,四十八小时以内,那么说明她们是前天晚上遇害的。”

      我点了点头。

      “尸体会说话。”大宝高兴地说,“咱不用往浴室里注水做实验了,不环保。”

      “我们来的时候,看见这两个水龙头在喷水。”侦查员皱着眉头,指着浴室最内侧的两个水龙头说。显然,他快受不了这浴室里的气息了。

      “你们来的时候,水位有多高?”我问。

      “基本淹没了尸体的三分之二。”侦查员说。

      我叹了口气:“如果是强奸案件,提取到生物检材的概率也很小了。”

      “为啥?”林涛问。

      “精液是水溶性的。”我说。

      “那是不是强奸案件也没法知道了?”侦查员问。

      我摇摇头,说:“别急,大宝刚才不是说了吗?尸体会说话。”

      血液被水扩散到了浴室地面的所有角落,想通过现场血迹分布来进行现场重建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就连放在浴室门口角落的木凳上的死者的衣服都有些湿润。这样的现场,法医要做的就是进行一些尸表检验,及时和痕迹检验人员沟通,以期待发现线索。

      我让大宝沿勘查踏板到角落里的女孩尸体边,我自己则走到大门口的女孩尸体边进行检验。

      “谁动了尸体?”我叫道。

      “没有啊。”负责现场保护的民警一脸委屈,“我们来的时候她就趴那儿的。而且你看,她枕部受伤,正好趴着摔倒嘛。”

      女孩的后枕部有几处挫裂创①,边缘不整齐,创腔内组织间桥很明显。绽开的头皮露出了白色的颅骨,创口边缘黑黄相间的头皮下组织触目惊心。创口附近没有血迹。

      ①挫裂创指的是钝性暴力作用于人体时,骨骼挤压软组织,导致皮肤、软组织撕裂而形成的创口。一般在头部比较多见。

      “刚才他们说了,水位只到达了尸体平躺面的三分之二。如果她是俯卧的,后脑勺的血迹为什么被冲刷干净了?连附近头发上都没有黏附明显的血迹,”我说,“而且尸体的尸斑位于背部,这是死者死后仰卧了二十四小时以上,尸斑才会固定在背部。”

      “是啊,这样的情况,一般都是死后二十四小时以上,再翻转尸体的现象。”大宝的声音从远处角落里传来,带着些许回音。

      “可是……可是确实没有人能进来动尸体啊。”民警说,“我一直都在外面看着的,厕所都没上。”

      我笑了笑,说:“别紧张,不是说你失职。死者二十七日晚间死亡,在二十八日晚间至今天你们来之前,可能有人来这里动了尸体。”

      民警眨巴眨巴眼睛,没反应过来。

      大宝的声音又从角落里传出:“哎,你说会不会是刘杰前天晚上杀了人,今天早晨来了以后,出于某种目的,翻转了一下尸体以后再报的案?”

      “有可能有可能,这种贼喊抓贼的事情多了去了。”民警连忙接上话茬儿。

      “可是他出于哪一种目的呢?”我说,“这是在暴露他自己啊。”

      “你们还别说,”一直在沉默地刷门的林涛,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说,“大宝说的还真有可能。”

      “哦?”我有些许兴奋,站起身来,向林涛走去。猛地起身,我突然有些晕厥,在勘查踏板上扭曲了两下,努力维持着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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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3 10:51:50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这样的,”林涛见我的姿势有些滑稽,笑着说,“这个门外面是暗锁,里面有一个把手、一个插销,可惜都上锈了。因为载体差,所以很难留下指纹。”

      “不对,”我沿着踏板走到林涛身边,说,“凶手如果从外面把门虚掩上,应该接触的是门的侧面,因为外面没有把手。”

      “所以我就重点刷了刷门的侧面,”林涛点头说,“可是这个破门,条件也很差,有一些可疑的纹线都没有比对价值,但我倒是在插销上发现了一个残缺的指纹。”

      我眯着眼睛看插销。

      林涛对身后的技术员说:“刘杰的指纹样本采集了吗?”

      技术员点点头,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张指纹卡。侦办命案的时候,遇见人就先采集指纹,这种意识已经在技术员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了。

      林涛把刚才拍摄指纹的相机打开,放大了指纹,和指纹卡进行比对。

      “指纹就是好,”我羡慕地说,“不像DNA,做个比对要好几个小时。指纹比对,分分钟的事情。”

      “是他。”林涛没有答我的话,但是他冒出的这句话让在场所有的民警雀跃。

      “狗日的,”主办侦查员说,“我就看他不像个好东西,还忽悠我们。他还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们说他动都没动浴室门。没动浴室门怎么会在门上留下他的指纹?”

      “证据确凿,”我说,“门上有他的指纹,他可能动过尸体,可是他都不承认,你们先去审讯吧。注意一点,就是要搞清楚他为什么杀人,今天早上为什么又要动尸体。”

      主办侦查员点点头,信心满满地离开。

      “有的时候,命案的侦破就是一枚指纹的事情。另外,我觉得,我们俩是不是要陪大宝一起去参加一下他奶奶的葬礼?”我问林涛。

      林涛点头。

      “不用了吧?”大宝说,“尸体还要检验的,不管案子破没破,命案的尸体都要检验的。”

      “我知道,不用你教。”我笑着说,“尸体现在要运回殡仪馆阴干。全身都是水就开始检验,弄不好就会遗失掉尸体上的痕迹。”

      “是啊是啊,”林涛说,“尸体还是要在妥善时机检验比较好,这个案子,我还是觉得证据有些不扎实。”

      “没事儿,你的任务圆满完成,剩下的,就是我们法医的事情了。”我自信地拍了拍林涛的肩膀。

      “嘿!嘿!”林涛闪躲开,“别戴着手套就拍啊,我这衬衫老贵了。”

      我和大宝小心翼翼地帮助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把两具湿漉漉的尸体装进裹尸袋运走,我们三人也乘车赶往殡仪馆,去参加大宝奶奶的葬礼。

      北方地区的风俗真是不少,作为长孙的大宝因为迟到,被他的父母狠狠地批了一顿后,满脸委屈地在腰间缠上了白色的麻布。仪式在大宝赶到后正式开始,经历了放鞭炮、哭丧、叩拜、上祭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随后,主持人又抛甩了上祭的水果,大家一拥而上抢夺着,抢到的人赶紧把水果往嘴里塞。

      “传说高寿老人的祭品吃了可以延年益寿。”大宝悄悄对我说。

      我摇了摇头:“那不对,给老人在天之灵的供品,怎么可以拿回来自己吃?”

      “你不懂,这是我们这儿的风俗。”大宝说,“一会儿还要用柳枝清扫骨灰盒,然后就可以安葬了。”

      于是,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葬礼结束后,我们乘车返回专案组等待审讯的结果。

      “你们受累了。”大宝脸上有一丝内疚,“我们青乡这个地方,位于四省交界处,受不同文化氛围的熏陶,有各式各样的风俗习惯。本来吧,每个村子的风俗习惯都不同,但时间一长,为了不得罪神灵,我们这儿的人把所有的风俗习惯都吸纳了,来了个综合版。”

      “别乱说,小心得罪神灵。”林涛一本正经。

      “其实我对这个风俗习惯倒是蛮感兴趣的,”我说,“你说说都有哪些匪夷所思的。”

      “那就多了去了。匪夷所思的,嗯,比方说哈,我们青乡北边一个县,如果小孩夭折,得把孩子的尸体放在一个岔路口放三天;南边的县则不能让死人见阳光,所以死亡后会用白布把尸体的头包裹起来。再比如说,有些地方人死了后,要往嘴里放个硬币;哦,还有的地方得用泥巴把死人的脸抹上。咱们这边,人死了后应该穿几层寿衣,寿衣是什么布料都很有讲究呢。”

      “这都是些什么风俗习惯啊,简直就是封建迷信跳大神啊。”我说。

      “别乱说,别乱说。”林涛慌忙说道。

      说话间,车开进了青乡市公安局大门。

      我们一推门走进专案组,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所有的领导、民警都眉头紧皱,抽烟的、喝茶的、看材料的、发呆的,都一声不吭。但陈支队长说出了和气氛相左的话,他说:“刘杰交代了。”

      “耶!”我和大宝击了下掌。

      “他交代了猥亵尸体的行为,”陈支队长说,“但是否认杀了人。”

      “测谎结果,也是排除了他杀人的可能性。”刑科所张所长说。

      “可是他解释不了进入现场、翻动尸体的行为吧?”转折太快,我有些眩晕。

      “解释得了。”陈支队长说,“今天早晨,他上班后,听见浴室水声,就到了浴室准备偷窥,但发现门是虚掩的。他进入浴室后被吓了一跳,但是很快恐惧就被色心取代了,于是他首先是去把浴室门从里面插上,怕被早来的职工发现,这时候他留下了在插销上的指纹。然后他去猥亵了尸体。因为怕我们在尸体上发现他的指纹,他临走前把尸体的正面翻到了水里。”

      “那么重的腐败味儿,亏他还有那心思。”大宝做恶心状。

      “你得理解一个老光棍。”一个侦查员想活跃一下气氛,被陈支队长瞪了一眼,咽回话去。

      “可是,他说的是实话吗?”林涛说,“测谎只能参考,不能作为定案或排除的依据啊。”

      “你们确定了六月二十七日晚间凶手作案的。”陈支队长说,“我们在抓刘杰的时候,就派出去一个组,对他进行了外围调查。六月二十七日一整夜,刘杰都在青乡市一线天网吧里上网。从二十七日下午五点至二十八日上午十点,有监控录像做证。二十八日中午开始,刘杰就在家里睡觉,他的家人和邻居可以证实。他确实没有作案时间。”

      “我就说嘛,这个案子的证据有问题。”林涛显得很淡定,“现在果真是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不是刘杰作的案。”

      “他这何止是侮辱尸体!他这是破坏现场!妨碍公务!”我气得满脸通红。

      “行了行了,”林涛说,“趁着还有几个小时才天黑,咱们还是返回去殡仪馆吧。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去拿件工作服,把这件衬衫换了。”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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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3 10:51:59 | 显示全部楼层
    【3】

      “大意了。”在开往殡仪馆的车上,我有些自责。原本以为证据确凿的事情,却来了个惊天大逆转。不过通过这么一闹,我更清楚证据这两个字的深层次含义,它绝对不只是一枚指纹或一张DNA图谱,它包含了一种意识,一种思维。

      两具尸体的样貌在我的脑海中翻转,我却一直想不起来她们的损伤形态,这就让我萌生了一种赶紧到达殡仪馆的冲动。

      解剖室里,两具尸体的裹尸袋已经被拉开,尸体安静地躺在两张解剖床上,身上的水渍已经阴干。我们决定先检验现场蜷缩在墙角的黑发女子,据办案单位介绍,她叫黄蓉。

      “郭靖知道了,一定很伤心。”林涛一本正经地拿着相机“咔嚓咔嚓”地闪个不停。

      大宝蹲在解剖台的一端,用手术刀一下一下地刮去死者的头发,一边还哼唱着“狮子理发”。

      “严肃点儿行不?”我按照常规尸表检验的步骤,沿着死者的头面部、颈部、胸腹部、四肢,对尸体进行尸表检验。尤其是头面部的尸表检验最是需要仔细,比如眼睑、口唇黏膜,都是法医需要重点检验的部位。

      “脑袋上好多创口啊,”大宝说,“头发不好刮。”

      法医也应该是一名好的理发匠,当然,我们只会剃光头。为了防止头发掩盖住损伤的可能性存在,法医检验尸体时必须将尸体的全部头发都剃去,有的法医习惯使用手术刀剃发,有的也会购买一些专业的剃发刀。有些死者家属觉得剃发是对死者的不尊重,还发生过攻击法医的事件。

      如果头皮上有多处创口,那么法医的剃头工序就会显得比较艰难,不能破坏创口的原始形态,又要将创口交叉处游离皮瓣上的头发剃除干净,是需要一些本事的。

      “睑球结合膜苍白,口鼻腔无损伤。”我没有回答大宝的话,对尸表进行常规检验。

      林涛拿着相机,在一旁审视刚才拍摄的照片,说:“怎么感觉这姑娘的鼻孔好黑啊。”

      听林涛一说,我赶紧拿起止血钳撑开死者的鼻孔:“哟,你别说,真是异常地黑。”说完,我用棉签伸入死者鼻孔擦拭了一圈,白棉签进,黑棉签出。

      用同样的办法检验了另一名死者谢林淼的鼻腔,同样反应。

      “这是什么情况?”林涛问。大宝也探头过来看。

      “没道理啊。”我说,“浴室是个非常干净的地方,地面也都是瓷砖,怎么会有这么多污渍进入鼻腔?”

      “死者的面部部分都应该是浸在水中的。”大宝说,“难道是死者下矿了?脸很脏?水只冲洗掉了面部的污渍,而没能冲洗干净鼻腔里的?”

      “十六岁的女孩,又是做公关的。”我说,“下矿?你觉得可能吗?”

      “那肯定是这俩孩子不知道做什么游戏,所以把脸弄脏了。”大宝翻着白眼思考着。

      “我觉得不可能,难道你不知道脸对一个年轻女子的意义所在吗?”林涛说。

      “你们说会不会是犯罪分子干的?”我拿起死者的双手看了看,又说,“死者全身其他地方没有发现黑色的污渍,手指甲里也是很干净的。即便是犯罪分子干的,他也只是把死者的脸弄脏了。”

      “关键是这些污渍是什么东西?”林涛说。

      我点点头:“对,这个很关键,马上送去市局进行微量物证检验。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这边继续。”

      粗略检查完尸表,我剪掉了两名死者的十指指甲,并开始准备棉签,对死者的口腔、生殖器、肛门进行擦拭。对女性尸体提取上述检材也是法医在尸体检验过程中的常规程序,尤其是疑似强奸案件,这些步骤就更加重要。

      “即便是被水长时间浸泡,我们依旧不能放弃提取到生物检材的……”我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怎么了?”大宝的剃发任务还没有完成,听见我突然停顿,站了起来,伸展了一下蹲得酸痛的腰腿。

      “这是什么?”我一手拿起放大镜,一手捏住黄蓉的面颊。

      黄蓉的尸僵已经基本缓解,颞下颌关节已经松弛,被我这么一捏,她的口腔就暴露在视野中。

      我的放大镜照在她下牙列的中央,那里有一根毛发。

      “这有啥好奇怪的。”大宝说,“你忘了吗,她的头部有好多钝器创口,就有可能有头发的截断,截断了就有碎发,而且当时她是侧脸蜷缩在现场的,头发盖住了面部,在尸体移动后,有些碎发进入口腔,很正常啊。”

      我拨了一下死者口腔内的“碎发”,说:“可是这是阴毛啊。”

      阴毛和其他部位毛发是有明显的形态差别的。阴毛色黑、质硬、卷曲,且横截面呈扁平状;头发色黑、质地相对较软、卷曲度一般较小,呈圆柱状;腋毛色黄、质地软,卷曲,呈类圆柱状。法医必须具备迅速辨别各部位毛发形态的能力,这是法医人类学的一个内容,对于现场勘查高效提取到有价值的物证有积极作用。

      “阴毛也正常。”大宝咧了咧嘴,“我家卫生间浴室地面上就有好多,水一流动,恰巧进了口腔,正常!”

      我用止血钳夹住黄蓉口腔里的毛发,拽了一下,说:“不会。这毛发是夹在牙缝里的!”

      解剖室里安静了下来,大家都在邪恶地思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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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3 10:52:14 | 显示全部楼层
      “幸亏女法医少,不然这些事儿还真不好在一起讨论。”林涛笑着说。

      “哦!我知道了!是那样!”大宝后知后觉地叫了出来。

      我没理大宝,小心翼翼地钳出毛发,借助无影灯的直射观察着:“好像有毛囊。哈哈,有毛囊!”

      毛发的一端是毛囊。带有毛囊的毛发是可以检出毛发所有人的DNA的,不带毛囊则无法做出。所以一根有毛囊的毛发和一根无毛囊的毛发对于法医来说,意义有天壤之别。

      刚刚把擦拭鼻腔的棉签送到市局微量物证实验室的侦查员此时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回解剖室,看见我们正在对着一根毛发傻笑,说:“是不是,我又得跑一趟?”

      “只要能破案,你的辛苦不会白费。”我笑道。

      两名死者的损伤惊人地相似,都是后枕部有数十道钝器创口。黄蓉的双膝有一些皮下出血,除此之外,两人的体表都没有其他的损伤痕迹。没有约束伤、没有抵抗伤。

      “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会阴部没有发现明显的生前损伤。”我说,“不支持死者生前发生过性行为。”

      “那啥也算性行为。”大宝说。

      “什么这啥、那啥的,”我说,“咱们分析来分析去,最终都是为了个DNA数据嘛。”

      “你说,她们会不会是同性恋关系?”林涛说,“然后因为感情纠葛,自产自销?”

      我摇了摇头,说:“不会。两人的枕部损伤十分严重,自己难以形成。这个不难,看看那根毛发的主人是男的女的就可以了。”

      女性是XX染色体,男性是XY染色体。DNA技术可以通过染色体情况判断组织细胞的归属者是男性还是女性。

      切开了死者黄蓉的头皮,暴露出白森森的颅盖骨。头皮的内侧可以见到两个明显的出血区域,一个是头皮下出血,位于枕部数十道挫裂创的周围。另一个区域在顶部,血迹黏附在头皮上,这块出血是帽状腱膜下出血。

      “怎么会有帽状腱膜下出血?”我探头对正在解剖谢林淼尸体的大宝说。

      大宝点点头:“这具也有。”

      人的头皮下方有一层帽状腱膜,帽状腱膜下和颅骨骨膜之间有一个疏松的间隙。这个结构保障了头皮和颅骨之间的活动度。帽状腱膜下的出血,一般都是撕扯头发引发的损伤,外力打击难以形成。

      “你还别说,还真像林涛说的,”大宝说,“女人之间打架比较喜欢撕扯头发。”

      我没吱声,照相固定好黄蓉后脑部位的头皮创口和骨折形态后,拿起电动开颅锯锯开了死者的天灵盖。

      电动开颅锯的快速运转发生的高温,把飞扬的骨屑烤出一种奇怪的味道,我害怕这样的味道,胜过害怕尸臭。我停下锯子,抬起手臂揉了揉鼻子。

      当我取下死者黄蓉的脑组织的时候,大宝那边也取下了谢林淼的脑组织,他明明比我晚动手的。这个看似愚笨的家伙,解剖功底还真是没得挑。

      接下来的画面,是我和大宝动作的高度统一。

      我们一起盯着各自手中的脑组织愣了会儿,然后一起翻起死者的额部头皮看看,再就是放下脑组织,仰面思考。

      两名死者的枕部脑挫伤、大量出血,但是额部也都发现了脑挫伤和脑出血。

      外伤性脑出血的脑组织对应的头皮都应该有相应的外伤痕迹,但是这两具尸体的都没有。那么,只有一种原因可以解释。

      我和大宝同时说道:“对冲伤!”

      林涛愣了神:“你们这是咋啦?不是鬼上身吧?要不要这样步调整齐地干活?”

      对冲伤是一种特征性的脑损伤,特征就是着力点的头皮有损伤,其下脑组织有损伤;同时,着力点对侧的脑组织也会发现损伤,但是这里的头皮没有受力,所以没有损伤。对冲伤一般发生在头部减速运动(如摔跌、磕碰)过程中。

      “怎么会有对冲伤?”我的脑子飞快地转。

      “我知道了。”大宝说,“浴室太滑,两人都是摔死的。”

      “扯什么呀。”林涛说,“我不是法医都知道,她们枕部头皮创口有那么多皮瓣,说明是多次外力作用形成的。她们总不能不停地摔跤一直摔到死吧。”

      “哦,对。”大宝挠挠头。

      “她们是摔的。”我说,“不过不是摔跤,而是别人摔她们。”

      我翻开死者的头皮,指着死者颅盖骨上刚才发现的帽状腱膜下出血的部位说:“这样解释,有人拽着她的头发,把她的头反复撞击地面或墙面,嗯,地面的可能性大,因为当时浴室里的水位只有十几厘米高,无法把墙面上残留的血迹冲掉,而我们在墙面上没有发现血迹。别忘了,只要头部的减速运动就可以形成对冲伤,撞击也是减速运动。”

      在场数人点头认可。

      尸检继续进行,我们按常规的解剖术式解剖了死者的胸腹腔,没有发现其他可疑的现象。谢林淼胸部和会阴部的死后损伤都很轻微,不是奸尸,而应该是刘杰猥亵尸体留下的征象。

      “看来刘杰没说假话,”林涛说,“真变态。”

      两名死者都死于重度颅脑损伤,根据胃内容物判断,她们应该是末次进餐后四个小时。根据她们胃内残留的卷曲状的面条状物质判断,她们的末次进餐是方便面。

      该做的工作全部做完,我脱下解剖服,看了看表。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深夜。

      “咱们回去睡觉吧。”我说,“一晚上的调查和检验,明天早上我们就可以知道那些物证的检验情况以及两名死者生前的活动轨迹了。”

      “那你对这个案子有没有什么看法?”大宝问。

      我说:“其实挺简单的,至少现场重建可以完成。”

      “哦?”林涛说,“说说看。”

      “根据黄蓉膝盖部位的皮下出血和口腔里的毛发,可以判断凶手应该先强制黄蓉口交。”我说,“然后凶手先后用抓头发撞地面的手法杀死了两名死者。在整个过程中,凶手并没有关闭正在冲淋的水龙头,杀完人后,凶手随即离开了现场。水龙头就在那里冲了一天两夜,直到今天早上刘杰进入现场,对尸体进行了猥亵,改变了尸体的体位。说起来真生气,两名死者鼻孔里的黑色污渍,若不是刘杰变动了谢林淼的体位,可能会给我们更多的提示。刘杰把尸体的面部翻转到了水里,等于是销毁了线索和证据。”

      “没有销毁。”林涛说,“我们得相信市局微量物证部门的实力,但愿这么小的量,他们也可以检测出成分。”

      “你说凶手性侵了黄蓉,那谢林淼呢?”大宝问。

      “这个没有依据支持,”我说,“但是我总觉得凶手的杀人手段有些奇怪。”

      “哪一点奇怪?”大宝问。

      “说不好。”我闭上眼睛,说,“让我想想。”

      三十日早晨,“六·二九”杀人案专案组指挥室。

      看不得少女被强奸杀害的我,一夜噩梦,睡眼惺忪地推门入室。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陈支队长眼睛肿了,看上去却依旧倜傥,“你先听哪一个?”

      “好的吧。”我说。

      “黄蓉口腔中的毛发检出一个男性的DNA基因型。”陈支队长说,“这个案子有甄别犯罪嫌疑人的抓手了。”

      “这我们预料到了。”我说,“那坏消息呢?”

      “经过一晚上的调查,固定了死者最后的活动轨迹,但是没有发现任何破案的线索。”陈支队长说,“物业公司的男性,也都通过DNA比对排除了。茫茫人海,怎么去找这毛发的主人?”

      我沉吟了一下,说:“那里的流动人口不多吧?”

      陈支队长说:“物业公司两公里外有个集镇,比较繁华,流动人口也很多。但是按理说,物业公司所在的位置很偏僻,知道物业公司情况的人很少,而且应该不会有人没事儿去那里的。外人也不知道那里面有两个漂亮小姑娘放假没回家啊。”

      “那会不会是物业公司内部的人协同作案呢?”林涛问。

      “我们目前正在做这个工作,固定每个员工的动态以及他们的社会关系。”陈支队说,“不过这也无异于大海捞针。”

      我用拳头顶着头,苦思冥想。整个专案组会议室的人都和我的表情极度相似,大家都想找到一个破案的捷径。

      “对了,”我说,“那个擦拭鼻孔的棉签,微量物证结果是什么?”

      “据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一种碳素墨水。”微量物证实验室负责人说。

      “碳素墨水?”我说,“浴室里怎么会有碳素墨水?”

      “我们分析,是不是两女孩不小心弄墨水弄了一脸,所以去洗澡的?”陈支队说。

      我摇摇头:“痴迷于网络的人,早就忘记了墨水的味道。对了,这碳素墨水是现在常用的一次性笔里的那种吗?”

      “不是。我们化学分析后认为,和市面上快被淘汰的那种瓶装墨水是一种成分。”

      “那个……陈支队长刚才说死者最后的活动轨迹固定了,是什么情况呢?”大宝显然对这些碳素墨水不太感兴趣。

      “哦,路面监控反映,二十七日晚上六点,两个女孩骑燃油助力车到了集镇上。”陈支队长说,“据调查,她们去买了方便面。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会不会是集镇上的人尾随的。这个我们视频侦查的同志仔细研判了,如果徒步尾随跟不上,如果有交通工具尾随,监控会有反映。因此我们基本排除了有人尾随的可能。所以,我们现在的工作目标还是那些知道物业公司具体情况的人,以及和物业公司内部人员有关系的人。”

      “其实我是想说,能肯定死者是晚上十点以后死亡的。买方便面的问题和我们观察到的胃内容物形态一致,我们判断死者是饭后四小时死亡的。”我说。

      “嗯,有这个时间点也很好,可以做排除。”陈支队长拿起笔在笔记本上记着。

      会议室再次陷入沉默。

      我随手点击着桌上笔记本电脑里的死者照片,放大、缩小。

      “我突然想到个捷径,不妨试一试。”我打破了会议室里的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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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3 10:52:24 | 显示全部楼层
    【4】

      “首先说一说这个碳素墨水的问题。”在所有人急切目光的注视下,我有一些窘迫。

      “快说,快说。”陈支队长催促道。

      “我们来出勘这个现场后,认为是刘杰作案,所以中午时分,一齐去参加了大宝奶奶的葬礼。”我咽了口唾沫,“这个葬礼很冗长,持续了三个小时,原因就是风俗习惯。”

      大宝在一旁使劲儿地点头。

      我接着说:“后来,大宝告诉我,你们这个地方因为多省交界,所以受很多不同地域的风俗影响。他说,如果小孩夭折,得把孩子的尸体放在一个岔路口放三天;有的则不能让死人见阳光,所以死亡后会用白布把尸体的头包裹起来,或者用泥巴把死人的脸抹上。”

      陈支队长使劲儿拍了下桌子,吓了我一跳。他说:“对啊!这我怎么没想到?确实听说过有用东西抹脸的风俗。不过,那些污渍不是从鼻子里擦出来的吗?我们这边有风俗是抹脸,不是堵鼻孔。”

      我笑了笑,说:“两名死者的面部在我们发现的时候都是浸泡在水里的。水是流动的,可以浸泡干净面部,也可以把一些有颜色的冲进鼻孔。”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刘杰把尸体翻转过来,我们就可以一眼看到谢林淼的面部是被抹黑的?”主办侦查员说,“狗日的,他这个情节都没有向我们交代。”

      “他当时的心情肯定是忐忑的,加之天还没亮,浴室灯光又暗,可能没有注意到。”陈支队长分析说。

      “不管怎么样,他侮辱尸体、妨碍公务,得追究刑事责任!”我咬牙说。

      “不过,就算是杀了人,抹脸,又能说明什么呢?”陈支队长接着问。

      我平复了一下情绪,说:“首先,风俗习惯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年纪大的人在沿用,你说一个九零后,会在杀了人后,考虑风俗的问题吗?所以我分析,这个凶手应该是个年龄偏大的人,具备性能力,那么最大的可能是四十到六十岁区间的。而年纪大的人,性欲会有明显降低,凶手用这么恶劣的手法性侵,很有可能是个性饥渴的人,所以要考虑单身的人。”

      “有道理。”陈支队长的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走动。

      “下面,是更重要的问题。”我喝了口茶,接着说,“既然我们分析了死者面部的污渍是碳素墨水,那么,我们是不是应该考虑下碳素墨水的来源呢?总不能是凶手杀完人,又回家取墨水,再来抹脸吧?那他何不用不远处仓库里的煤泥?”

      “那只有可能是随身带的。”大宝说。

      “你会随身带一瓶墨水吗?”我看着大宝说。

      “钢笔里可以有啊。”大宝说。

      “对。”我说,“这就是关键,我也认为凶手可能随身带有钢笔。带灌墨水的钢笔的人已经不多见了,这更能证明凶手是一个年纪偏大的人。同时,农民、工人一般不会带钢笔,所以凶手很可能是个从事和文字有关的工作的人,比如教师、文书、作家。”

      “年纪偏大、单身、从事和文字有关系的工作。”陈支队长说,“精彩的犯罪分子刻画!范围确实缩小不少。”

      “这是我说的第一个问题。”我被陈支队长一夸,进入了状态,缓缓说道,“我还有第二个看法。”

      大家的目光比之前更充满了期待。

      “昨天解剖的时候,我就发现两名死者的枕部损伤有些奇特,但是想不出有什么问题。”我说,“死者枕部都有非常严重的磕碰伤,皮瓣多达三十多处。也就是说,凶手把死者的头在地面上撞击了三十多次。其实以他的力度,三五下,人就可以昏迷致死了,但凶手为什么要反复撞击呢?”

      “仇恨?”陈支队长说完,又摇了摇头,“也不对,我们调查,这俩女孩没啥仇家,而且本案我们已经定性是性侵案件了。”

      “仇恨确实是一种解释,”我说,“但是我更倾向于——醉酒。”

      “醉酒?”

      我点头:“是的。醉酒后作案的特点就是不计后果,损伤严重,可以折射出醉酒后的凶手疯狂的作案手段。”

      “那为什么不能是精神病作案?”林涛插了话。

      “精神病作案和醉酒作案有明显的区别。”我说,“精神病作案和醉酒作案都很疯狂,但是本质区别,就是精神病不会有趋利避害的情绪,比如精神病作案后不会处理尸体、不会藏匿尸体等。在本案中,如果是精神病作案,绝对不会有用墨水抹脸的过程。”

      “而且精神病不会带钢笔。”大宝笑着说。

      “你们的分析非常有价值。”陈支队长说,“我觉得凶手不会离现场过远。所以,我们下一步,将会对离现场最近的那个小镇进行调查,重点查那些平时喜欢带灌水钢笔的单身男性,年纪偏大。”

      “还有一个重点。”我插话说,“重点查小镇上的饭店、酒馆,二十七日晚,是否有符合条件的男子喝得烂醉,然后又独自离开的。”

      “知道了。”陈支队长说,“限期八小时,给我查出嫌疑人。”

      闲不住的我,不能忍受法医工作已经完成后,苦苦等待侦查结果的煎熬。于是,我跟随侦查员踏上了去集镇调查的征途。

      作为案件的幕后人员,第一次感觉其实侦查工作也是十分艰苦的。烈日炎炎下,我们跑到了第十二家小饭店。

      “二十七号?”老板说,“我们这儿生意好的咧,我哪里记得住哦。”

      “麻烦您仔细想想。”

      “对哦,我来找一下那天晚上的菜单啥的。”老板还算很配合,“看能不能记得起来哦。”

      我点了根烟,等着老板慢悠悠地翻着二十七号晚上的菜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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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3 10:52:3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的嘛。”这个浙江籍的老板叫道,“我就好像有那么一点儿印象的啦,镇政府的那个老秘书,叫什么来着?叫老罗的。那天晚上喝多了的,一个人胡言乱语的。”

      “等等,等等。”一个侦查员慌忙开录音笔,另一个侦查员连忙打开笔记本,“老罗,镇政府的老秘书,当天晚上他和哪些人一起喝酒的?”

      “一个人。”老板说,“点了宫保鸡丁和小龙虾。”

      我掐了烟,凑过来听。

      “他什么时候来的?什么时候走的?”

      “那我哪里记得哦。”老板说,“反正挺晚的吧,但肯定是我十点钟关门之前。出门地滑摔了一跤,我还去扶的。”

      侦查员对着我点了下头,意思是说,时间点对得上。

      “你和老罗很熟悉吗?”

      “一般吧。”老板说,“老光棍,就喜欢来喝闷酒的啦。你们不会怀疑他是杀人犯吧?就物业公司那个案子?那是不可能的哦,他可是个老好人咧。”

      “别猜了,今天的调查也希望你能保密。”侦查员说完,拉我走出了酒馆。

      “年龄、特征、时间点、醉酒等情况都高度符合。”我说,“一个小镇子哪会有这样的巧合?而且这样性压抑的人通常性格内向。你们不去动手抓人吗?”

      侦查员点点头,说:“我马上和支队长汇报,你可以回宾馆等我们的好消息了。”

      侦查人员在秘搜老罗家里的时候,就基本上敢肯定这个外表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老文书就是这起案件的凶手。

      老罗大名叫罗峰,今年四十五岁,当了一辈子的政府文书,却没能混上个公务员的身份。他性格内向,收入微薄,小镇上他能看得上的女人都看不上他,看得上他的女人,他又看不上,怎么说,他也是个文化人嘛。

      就这样,他孤单到了四十五岁,精神依托则是那一摞摞的色情光碟。

      二十七日其实是罗峰去相亲的日子,镇长给他介绍了一个离异的妇女。可能是那妇女听说罗峰不是公务员,所以爽约了。郁闷的罗峰就来到经常喝酒的小酒馆里喝了个烂醉如泥。醉酒后,他胸中的欲火更是燃烧得无法抑制。他尾随了一个年轻的女子,却跟丢了,而酒精的作用又让他迷失了方向。

      罗峰信步走着,就走进了物业公司。在这片空旷安静的土地上,他和刘杰一样,听见了浴室的水声。

      在镇政府工作,多少知道一些物业公司的情况。他知道这里有几个漂亮妞,说不准正在洗澡的,就是呢?

      欲火就要从嗓子眼儿里喷射出来,罗峰冲到了浴室门口,一脚踹开了浴室的大门。姑娘的尖叫,无异于火上浇油。

      谢林淼和黄蓉都认识罗峰,罗峰也看惯了这两个“婊子”对镇长书记的献媚。他要求黄蓉跪下来,学着色情光碟上的女人那样。

      毕竟是十六岁的女孩,除非是老总安排的献身工作,除此之外,裸体暴露在男人面前让她们羞愧无比,甚至失去了反抗的意志。不反抗,但有抗拒。黄蓉跪在地上嘤嘤地哭,死活不张开嘴巴。而谢林淼则看准时机,想要逃离出去。

      眼看谢林淼就要逃离,罗峰的血液就像是要沸腾了,他冲过去抓住谢林淼的头发,把她摔倒在地上,机械地把她的头颅撞向地面。浴室的地面很快就被鲜血染红了,谢林淼死了,黄蓉被吓坏了。

      黄蓉再也不敢反抗,乖乖地按照罗峰的要求去做。

      事后,为了不让黄蓉告发,罗峰用同样的手段杀死了黄蓉。

      欲望的排泄和杀人的体力消耗,让罗峰瘫软在地上,他似乎清醒了不少,因为他感到了无比的恐惧。他听说人死后用泥巴抹脸,冤魂就会被困住,于是拿出了随身的钢笔,挤出墨水抹在两名死者的脸上后,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现场。

      罗峰想去自首,却又害怕死亡,而每晚的噩梦又折磨得他无法安生。所以在民警站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乖乖地束手就擒。

      “服法,也是一种灵魂的解脱。”大宝说了一句让我们刮目相看的哲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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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7 15:10:5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案 坟场缚术

      孩子害怕黑暗,情有可原;人生真正的悲剧,是成人害怕光明。

      ——柏拉图

      【1】

      “我家小狗超级乖的,从来不在外面乱吃东西的,也不会乱跑,每次我一声喊,它马上就能跑到我身边。”眼前的这个妇女怨尤地看了一眼脚边趴着的宠物。

      这样的眼神我见过,当初我没能考上一本,我妈妈看我的眼神就是这样。

      “这不是……小……狗了吧?”大宝强调了一下“小”字。

      这条松狮突然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蓬松的毛,伸出它沾满了口水的紫色舌头,呼呼地喘气,吓得林涛往后躲了躲。

      “你怕狗啊?”我问身后的林涛。

      林涛说:“你才怕狗呢,我是怕它那口水滴到我皮鞋上,新买的。”

      “老贵了。”我学着林涛的习惯,和林涛异口同声道。

      “是不小,你这松狮比其他的要肥不少。”侦查员说。

      “谁说的,”妇女蹲下来,抚了抚狗的毛,说,“它一直很健硕好吧,一点儿都不胖,只是毛蓬松了点儿。”

      十分钟前,我们接到龙番市局的电话,说是有条狗发现了一根骨头,有群众觉得不像是动物的骨头,就报警了。

      十一根手指的案件一直在牵动着龙番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每一名刑警的心,寻找第十一根手指主人尸体的工作也一直在开展,所以只要一听到有人骨什么的,法医都会第一时间到达现场。胡科长在接到110指令后,带着韩法医来到了位于龙番市西北的一个郊区住宅区。今天早晨,一个男子报警说,他的邻居养了条狗,这狗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了一根骨头。他以前是杀猪的,所以他觉得这根大骨头不是猪的骨头,于是报了警。

      眼前的松狮目露凶光,到嘴的美食被人夺了,心存不忿。

      “根据这骨头的形态,我们可以果断判断,这是人的肱骨。”胡科长说,“肱骨头、大小结节、肱骨滑车、冠突窝、三角肌粗隆。这完全符合一根肱骨的所有解剖特征。”

      “这个说不准就真是十一根手指的主人呢。”大宝兴奋地说,“那个……骨头是在哪儿发现的呢?”

      人群安静下来。

      “您这是问谁呢?”我对大宝的问题很诧异。

      “哦,对,”大宝眨巴了下眼睛,“这是狗叼来的。”

      “你这狗一般都去哪儿转悠呢?”侦查员强忍着笑,问妇女。

      妇女说:“就在附近,从来不跑远的。”

      “我觉得吧,”我说,“方将的尸体是在一个闹市区小区内被发现的,我们分析凶手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尽早发现。那么,如果本案是和方将被杀案一样的话,尸块也应该就在这个住宅区呢。”

      “不可能。”胡科长说,“我们当时分析手指的主人被杀是在方将之前,那么,这至少都一个半月过去了,这种热天,尸块肯定臭到不能闻。如果在住宅区内,早就会被发现了。”

      “那这两起案件应该不是一串。”我有些沮丧。

      “别放弃,先找到这具尸体再说,说不定有转机呢?”胡科长是我的老师,他拍拍我肩膀,鼓励道,“三十余名民警已经开始搜索工作了,主要范围是住宅区周边的废弃工厂和农田,我们也加入吧。”

      烈日炎炎下,三十余名民警挥汗如雨地搜查着。警犬对腐臭仿佛不太敏感,在烈日下也有些精神不振。搜索工作进行到了傍晚,对讲机里才传出兴奋的声音。

      “发现尸体,住宅区西北方向,沿小路走约两公里,就在路边。”对讲机“刺刺啦啦”地响着,“三组、五组已经在现场,正在布置保护工作,请法医支援。”

      石子小路很窄,勉强能通过一辆勘查车,大家都坐在车上没说话。我想,如果是第十一根手指的主人就好了,多条线索,就多一些破案的可能。至少,也能解了我一个月以来的心结。

      现场在石子路边的草丛里,侦查员们已经在现场周围拉起了警戒带,我们刚到,几十名村民就尾随而来,打算围观。

      “这条小路是通向一个坟场的。”派出所所长说,“这有一小片坟场,有些年头了,市里曾经想组织移坟,结果一个村民去市政府差点儿自焚了,所以计划流产。这一片坟场也就保留了下来。现场是在路边,沿这条路再往西北走几十米是个岔路口。岔路一条通往坟场,另一条通往一个小砖窑。不过那个砖窑倒闭十几年了。也就是说,这一片地带,除了清明、冬至祭奠一下祖宗以外,是没人来的。”

      我们迫不及待地钻进警戒带,一个民警指着草丛中说:“都快烂没了,还是迪图发现的。”

      迪图是一只警犬,正坐在民警身边,耀武扬威地伸着舌头。

      路边的杂草有半人高,如果不是仔细搜寻,还真不会注意到草丛里有一堆烂肉。可能是连苍蝇都觉得这堆肉没有了利用价值,并没有想象中的蝇蛆满地。但在这堆已经就快腐蚀殆尽的尸骨旁边,有很多蛆壳,还有很多死苍蝇。

      “看来前面十几天中,这里是苍蝇和它们的孩子们欢聚的地方,可惜它们选错了地方,尸体有毒啊。”我说完看看林涛,“怎么样,现在我说话也文雅了吧?”

      “看来这至少放了一个多月了,就快完全白骨化了。”林涛说。

      温湿度高的环境下,在空气中暴露的尸体,只需要一个多月就可以完全白骨化。

      “是碎尸!”我用树枝拨动白骨,发现几根长骨的中段都被砍断,砍痕错综交叉,有十几条。加之这么多死苍蝇,说明尸体可能含毒。这是和有着第十一根手指的“六三专案”极其相似的地方。

      尸体没有完全白骨化,还有着一些软组织相连。我让驾驶员打开勘查车顶部的探照灯,把这里当成临时解剖室,开始了初步的尸骨检验。有四五个法医同时工作,尸骨检验工作进展十分顺利,发现也越来越多。

      “死者骨盆和股骨相连,但是股骨中段被砍断。腰部骶椎被砍断。”大宝说,“这和‘六三专案’的尸体分尸部位完全一致。”

      “等等,等等,”韩法医叫道,“股骨是被一条绳索缠绕打结的,如果不出意外,应该和‘六三专案’中尸体的骨盆、大腿被割槽捆绑一模一样。”

      “死者的头部和躯干没有被分离,头及躯干处于俯卧位,所以颈部软组织靠地面,没被苍蝇和蛆们吃掉。”胡科长说,“我正在找颈部的血管,看有没有什么发现。”

      “这附近没有发现死者的衣物。”林涛简单转了一圈,说。

      “死者的内脏组织应该都在。”后来赶来支援的王法医说,“距离尸骨一米半距离,有一堆杂草倒伏区域。这里有一些腐败得相当严重的物质,目前看是内脏,附近也有很多死苍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负责记录的实习生有些混乱。

      我赶紧戴上橡胶手套,帮助王法医把那堆粘满了蛆壳的烂肉一点点翻出来看。每翻一次,我们的周围就弥漫出一股恶臭。

      “心肝脾肺肾肠,都在,”王法医说,“上面应该还有气管和舌头。”

      “而且器官之间没有被割断的痕迹。”我说,“和‘六三专案’一样,死者的整套器官,是被凶手用法医常用的掏舌头法,整体取下的!”

      “串案依据充分。”胡科长挑了挑眉毛,“这两起案件应该是一个人作的案。”

      “四肢长骨和主要躯干骨骼没有缺少的迹象。”大宝检验完最大的一个尸块——骨盆和部分大腿后,又开始清理现场的白骨。他说完,顿了顿,说:“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不!右手少了三节指骨!”

      人的一只手掌有二十七块骨头,其中八块是腕骨、十四块是指骨、五块是掌骨。为什么指骨是十四块呢?人的大拇指是由两节骨头组成的,其余四指都是由三节指骨组成的。大宝发现少了三节指骨,那么就说明这个人的右手,少了一根指头。

      “哈哈,我们在DNA检验之前,就可以确定,这具尸体就是‘六三专案’中第十一根手指的主人了!”韩法医高兴地说。

      热血一下冲进我的脑袋里,我突然觉得,我离这个残忍变态地杀人、剖腹、分尸,还向警方挑战的凶手已经不远了。

      “不对,”大宝说,“为什么方将的尸体被放在闹市区的垃圾堆里,而这具尸体放得这么偏远呢?”

      “其实本质上还是一致的。”我咬着牙说,“那具尸体是在闹市区的垃圾堆里,放那么明显可能是为了被人发现。这具尸体其实就是在路边,可能凶手并不知道这条路一般没有人走动。说明了一点,凶手应该对这一片并不是非常熟悉。”

      说完,我注意到胡科长正蹲在尸骨头颅的部位,没有说话。

      “胡科长发现什么了吗?”我问。

      “之前创口处有轻微生活反应,我还怀疑凶手是活体解剖了被害人。”胡科长说,“虽然检出毒鼠强成分,但是也不能完全排除是在死者濒死期被剖腹。”

      “我一直都觉得不可能是活体解剖。”我说,“我觉得是因为死亡后细胞超生反应而产生的生活反应。大宝开始认为方将是被活体解剖,依据不足。”

      “依据不足?尸斑浅淡,内脏皱缩,死者失血死亡,问题不大吧?”大宝脱下手套,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给我看。

      “你居然把尸体照片拷贝到手机里!”我叫道,“你也太重口味了吧!”

      “不是!”大宝脸涨得通红,“好多事情想不通,经常看看,说不准能想得到破案的线索。”

      看来这个案子也在狠狠地牵动着大宝的神经。

      “问题就在这里。”胡科长说,“方将的尸体身首异处,没有多少价值,而这具尸体的头没被分下来,所以我仔细看了他颈部。他颈部有个大创口,颈动脉完全离断,血管内壁生活反应很明显。说明,死者是被人割颈,导致大出血死亡的。”

      “下药,割颈,剖腹,分尸。”韩法医说,“应该是这个过程。至少割颈的时候,死者还没有死亡。刚刚达到致死量的毒鼠强中毒,死亡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我觉得方将可能也是这样死的,只不过后来头部被割了下来,所以我们没有办法判断他的颈部有没有创口。”

      此时天已全黑,勘查车探照灯照射下的大家都点头同意。我站起身来,伸个懒腰,活动了一下快僵硬的腰肢,发现围观群众不减反增。

      “天都黑了,你说大伙儿都在看什么呢?”我说。

      “这草丛里,啥也看不到。”林涛说。

      “现在就是找尸源了。”胡科长打开死者的耻骨联合,说,“高压锅都省了。”

      “也是三十来岁,男性。”我看了眼死者的耻骨联合面,大概估计了下死者的年龄,说,“可惜体态啥的没法分析了,身高我们回头再算一下。”

      “没问题,这样的尸骨,找尸源不难。”韩法医说。

      话还没有落音,警戒线以外围观的人群突然开始骚动起来。有些人开始往住宅区里跑,还有些人吵吵嚷嚷地翘首探望。

      “怎么了这是?”我问。

      大家都是一脸疑问。

      “闹鬼啦!有鬼啊!”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人群像是炸了锅,“嗡”的一声开始分散。

      驾驶勘查车的驾驶员以前是驾驶维稳指挥车的,很有经验,马上调动勘查车上的探照灯,照射回村庄的小路,防止那些正在奔跑的村民发生踩踏事故。

      “怎么回事啊,这是?”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他们……他们好像说是有……鬼。”林涛往我身边靠了靠。没有了探照灯的照射,我们所在的草丛,猛然变得漆黑,月光下影影绰绰。

      “啥鬼?”我笑着说,“女鬼吗?漂亮不?走,去看看。”

      本来准备开始收集尸骨,送殡仪馆保存了,少了探照灯的照射,工作没法开展。我们只有跨出警戒线,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村民已经基本都散完了,只剩下一个民警搀扶着一个村民快步走了过来。

      “咋啦这是?”我问。

      “吓……吓死我了。”村民说,“坟场出来个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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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5-7-17 15:11:44 | 显示全部楼层
    【2】

      在十几个民警的包围下,村民胆子壮了不少,吓软了的腿也有劲儿了。他说:“刚才在这儿看你们干活,闲来无事,就四处溜达一下,本来是要去那个坟场里撒泡尿的,结果我看到个女鬼。”

      “女鬼是啥样的?在哪里?”我笑着问道。

      “就在岔路口那里,往里走几步就能看得见,靠在墓碑上的,跷着个腿,长头发,风一吹还飘啊飘的,吓死我了。”

      看村民的表情,这不是个恶作剧。

      “走吧,去看看。”我说。

      村民哆嗦着,带着我们几个拎着勘查灯的警察,到了岔路口。他指着草丛说:“从这里进去走几步,就能看见了。另外,你们能留个人陪我吗?”

      几条勘查灯的光束照着草丛,里面杂乱地排列着不少坟墓。没走多远,我们就看见了传说中的“女鬼”。

      远处有一座比较大的坟墓,墓碑是那种飞檐大理石形状的,看起来埋着的是个大户人家。一个人影靠在墓碑上,纹丝不动。人影像是坐着的,上身和墓碑紧靠,头垂着,双腿却高高跷起,像是一个正在做锻炼的人。

      一个普通人,想保持这样的姿势几分钟都很困难,而“女鬼”丝毫没有动过。

      一名胆大的刑警用勘查灯照射过去,这个侧面的人影更加清晰,没错,那确实是一个人。双手垂下,双足跷起,像是一个正在做体操的僵尸。“女鬼”的皮肤在灯光的照射下,惨白惨白的。

      “嘿,干什么的!”刑警喊道。

      人影没有动。

      一阵妖风吹过,人影的头发飘动了一下。

      “哎呀妈呀,这头发太吓人了!”林涛颤抖着说。

      这让我想起小时候听到的一个恐怖故事。说是一个人半夜走在田间小道,突然发现前方一个白衣女子,婀娜多姿,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他吹了声口哨,美女猛然回过头,他看到的居然还是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这个传说困扰了我好多年,以至于对长发女子都有些抵触。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冷战。

      任凭灯光照射,“女鬼”依旧跷着双脚靠着墓碑,一动不动。长长的头发随风飘摆,但无论怎么飘摆,都让十几米外的我们看不到面孔。

      “谁和我过去看看?”被人称为“秦大胆儿”,我不能丢了这个名号的面子。

      几个刑警和我一起戴上鞋套,向“女鬼”走去。

      走近一看,这是一具全身赤裸的女性尸体。

      尸体靠在墓碑上,垂着头,一头长发遮住了面孔。

      我曾经被“诈尸”吓着过,所以谨慎地用树枝捅了捅尸体,尸体没动。胆子大了一些,我用树枝挑开头发,看了看尸体面部。

      “原本以为她会突然抬起头,然后发现面部没有器官呢。”我笑了笑,解释了一下刚才的举动,“女孩子年纪不大。”

      在我看来,只要能看得见一张人脸,就没有什么好恐怖的了。

      民警挪了挪步子,身旁的矮树上突然“哗”的一声掉下来个什么东西,落在民警身上,吓得民警直跳脚,使劲儿拍打着自己的肩膀。

      “别紧张,别紧张,”我笑着说,“是绳子。”

      尸体之所以保持这样的体位,是因为有绳子捆绑。尸体的上身乳房以上,有个绳索绕过,把尸体的躯干紧紧捆绑在墓碑上,乳房被勒得变了形。双手背在身后,也是被一根绳子捆着。两只脚踝上分别捆着根绳索,绳子的另一端分别拴在墓碑对面的矮树的两根树枝上,两条腿伸得笔直,向上方跷起、张开。

      刚才民警移动了一下,碰到了树枝,树枝上的绳子脱落了下来。

      失去了吊在树枝上的绳索的捆绑,尸体的双脚还是那样跷起、张开。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民警说,“没有绳子的力量了,怎么还能这样跷着腿?妈呀,死人也会用劲儿?”

      “你没听说过有一种现象叫作尸僵吗?”我白了民警一眼,弯了弯死者的膝关节,强直状态①,没有能够弯动。

      ①强直状态,是指躯体呈一种笔直的姿态,关节均被固定。比如有些中毒可以导致人体呈现强直状态,尸僵也可以导致尸体呈现强直状态。

      见我们几个人没有被“女鬼”袭击,远处的大伙儿都聚集了过来。

      林涛走近一看,只是一具尸体,不再害怕,扬起手说:“都别过来了!我要找足迹!找足迹!”

      我们对现场实施了紧急保护措施,并避开绳结剪断绳子,把尸体装进了尸袋。绳结有的时候可以提示一个人打结的习惯,所以是一个比较重要的证据和线索。尸体被装进尸袋的时候还保持着跷腿的姿势,在尸袋的包裹下显得有些诡异。

      现场有几个杂乱的足迹,林涛挨个儿进行了拍照固定:“这几枚鞋印都很新鲜,这里又是个很少有人来的现场,所以很有价值。等回局里的时候,记得把你们的鞋印都送给我,我要做个排除。”

      “这个现场必须封存。”我说,“切断所有能进入这一片现场的通道,等明天天亮了以后,我们再过来外围搜索,毕竟女子的衣物什么的还没有找到。勘查车的探照灯估计撑不了那么久。”

      几个年轻的派出所民警听我们一说,马上开始了“剪刀石头布”,看来这是他们的惯例,用运气来决定苦活儿谁来干。一个人在坟场看护现场一整夜,实在不是一件好差事儿。

      “没有关系,”胡科长说,“我马上调人来,用勘查灯搜索,晚上不知道下不下雨,若下了雨,就完蛋了。所以,连夜搜索。”

      “看来这个案子也很有意思。”我开始纠结重点放在哪起案件上。

      “你们省厅处置这个墓碑女吧。”胡科长说,“尸骨这边没什么好的线索,现在就是要找尸源。所以,清理尸骨的工作由我们来负责,你放心吧。”

      “好。”我答应下来,“绑在墓碑上,挺有想法的,我要把这案子给破了。”

      “绳子绑成这样,还选个这么样的场所,死者还保持着那么样个姿势,肯定是玩SM(性虐待)没玩好,玩死个人了。”大宝说。

      “走吧,去殡仪馆。”我说,“检验完尸体再休息。”

      尸体在解剖床上仰卧着,两脚跷得老高。林涛照相固定完毕后,我们开始破坏尸体的尸僵。

      “这么硬,”我说,“实践证明,尸僵最硬的时候,是在死后十五到十七个小时左右。”

      尸体保持双腿张开的姿势,倒是让我们测量肛温方便了不少。

      “还真是不错,从尸温来看,死后十七个小时。”大宝简单算了算。

      我看了看解剖室墙上的挂钟,时间指向晚间八点二分。那么就是说,死者大概是在今天,七月四日,凌晨三点左右死亡。

      “凌晨三点,一个女人去坟地做什么?”我说。

      “我看是劫财案件。”戴着手套给尸体捺印指纹的林涛说,“你们看。”

      死者的手惨白惨白的,但是右手的中指上有一个颜色更浅的痕迹,那里显然原来戴了一枚戒指。

      “我赞同。”大宝说,“处女膜完整。”

      “哟,这女的不小了吧?还不丑。”林涛说,“现在这么保守的女的还真找不到。”

      “没有性侵?”我有些诧异,“不性侵为啥脱得这么干净,而且还摆那么个姿势?”

      大宝摊开双手耸了耸肩:“没搞错,外阴确实没有损伤。”

      “不管怎么说,把衣服脱成这样,总是有强奸的想法的。”我说,“只是因为某种原因没有实施成功罢了。或者,凶手也是女人?”

      死者的全身没有约束伤和抵抗伤,但是捆扎绳索的地方,都有轻微的脱皮和出血。

      “很明显是生前捆绑。”我说,“但这女的没有反抗,就连四肢被捆好以后,死者也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挣扎痕迹。”

      “会不会是下药?”林涛说,“先提一管子心血去检验吧。”

      “也有可能真的是跟个女的在玩SM?”大宝说。

      “我在想啊,”我说,“在墓碑上捆人,你说会不会是某一种风俗什么的?把这个女人当成祭品,或者说这个女人愿意被当作祭品?”

      受到青乡市“六·二九案件”的影响,我开始对各地的风俗习惯十分感兴趣。这几天我买了一些关于风俗习惯和典故的书,正在研读。也看到一些古人献祭活人的案例,但是没有这样捆绑在墓碑上,摆出一副被强奸的姿势的先例。

      “说的有道理,”大宝抬起胳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明天我们去查一下那个墓碑是谁的,看起来是个大户人家,看看他们有没有可能去献祭活人。”

      死者的颈部有一圈索沟,很深,皮肤被晒了一天,已经皮革样化了。死者双眼眼睑球结合膜弥漫着出血点,心血不凝,指甲乌青。显然,她是被凶手用绳索勒住颈部,导致机械性窒息死亡的。

      “被捆绑了四肢,然后再勒颈,受害人确实没有能力反抗。不过,轻微反抗是有的,四肢捆绑处有轻微脱皮,还有,捆绑脚部的绳索,绑在树上的绳扣都已经松了,民警一碰就脱落了。”我说,“如果是SM,不可能下这么狠的狠手勒颈吧。”

      案件性质一时间陷入了困境,现在没有特别好的依据来推断凶手到底是为了什么去杀害死者。但我们的直觉,觉得这要么是一起封建迷信引发的献祭杀人,要么就是侵财。为什么扮成一个性侵害的现场,可能是因为凶手有想法没实现,或者凶手是在伪装,以转移我们侦查部门的注意力。

      来来回回找了很多遍,尸体上没有发现其他有价值的线索。我们整体提取了死者的胃肠,开始研究她最后的进餐情况。

      研究死者的胃内容物是一件非常恶心的事情。法医必须把死者胃内容物一勺一勺舀出来,并且逐个分析胃内容物的形态,从而判断死者最后一餐吃了什么,给侦查提供一些线索。眼前这个死者的胃内容物已经所剩无几,都是一些面糊状的东西。

      “按理说,人的胃内容物排空时间是六个小时,晚饭时间通常是六点,距她凌晨三点死亡,至少是晚饭后九个小时了,胃早就空了。既然她的胃里还有一些东西,说明她在零点左右,还吃了一些东西,面食,应该是饼干之类的干粮。”

      “她晚饭没有吃,从小肠内容物综合已知的死亡时间看,她大概是在七月三日中午一点到两点左右吃的饭。”大宝把死者的小肠整齐地排列在解剖台上,全部剪了开来,研究她的小肠内容物,“小肠中间有大片空白区,一直都没吃东西,直到大约零点的时候,吃了点儿面食。”

      “大部分食糜都已经消化成糊状了,”大宝接着说,“但有一些不容易消化的纤维还可辨,应该是有菜有肉,哦,还有西红柿皮。”

      “看来她昨天中午正常吃完饭后,就被劫持了。”林涛说。

      解剖完毕,我们正准备进一步提取死者的耻骨联合,进行年龄推断的时候,负责联络的侦查员走进解剖室说:“胡科长请你们赶紧赶往市局七楼会议室。”

      我抬头看了看表,打了个哈欠:“有发现吗?都十一点了,困死我了。”

      “有的。”侦查员点点头,“这个女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

      “这么快!”我说,“那我们没必要去做耻骨联合了,给她留个全尸吧。怎么查到的?”

      侦查员说:“你们尸检的同时,支队所有的民警都参与了外围搜索的工作,很快我们就在坟场出来的路边找到了死者的全部衣服。另外一组民警,从岔路口另一条路去了废弃的砖厂,在厂房里发现了一些新鲜的饼干袋子,还有一个女式挎包。挎包里有些便宜的化妆品、名片,还有个钱包。钱包里没有钱和银行卡,但有身份证和一些打折卡。”

      “对对对,死者确实在零点的时候,吃了些饼干之类的干粮。”我说,“高度吻合,这个身份证应该就是死者的。”

      “DNA还在进行,和身份证主人的父母进行比对。”侦查员说,“不过毒物化验结果已经出来,可以排除死者生前服用过有毒或者安眠镇定类的药物。”

      “死者没有反抗,没有被下药,”我轻轻地说道,“还能和凶手安静地在那么偏僻的地方待了那么久,还在一起吃干粮,甚至去了坟地被脱衣服、被捆绑都没有多少挣扎。这,能说明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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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死者叫戚静静,人如其名,安静内向。

      从死者的亲戚、朋友、同事的口中我们知道,戚静静的父亲下岗后,就没了稳定的工作,靠给工地干些苦力赚钱,她母亲前不久罹患了癌症。担负着全家几乎全部经济收入的戚静静,为了能给她母亲治病,这段时间像是疯了一样地赚钱。

      戚静静是个装潢公司的销售推广人员,干得多,赚得多。她今年虽然只有二十一岁,但初中专毕业后就在行业里摸爬滚打的她,也已经算是个老江湖了,在建材行业有着一些人脉。大家都很喜欢她恬静的性子,所以,业余时间,为了赚更多的钱,她也会当一些中间人。比如介绍某建材厂买某原料公司的原料,她从中获取一些中间人的牵线费用。

      “这种公司的销售,成天都是在外面跑业务的,”主办侦查员说,“很少有坐班。所以,昨天一整天,戚静静的同事都不掌握她的行踪,只是纷纷反映,这些天,戚静静一切正常。”

      “戚静静还是处女,”大宝说,“调查看,她是不是可能有同性恋或者性变态之类的倾向呢?”

      侦查员摇摇头,说:“没人反映这方面问题,而且,事发当天中午她去相亲了。”

      “我们调了死者的手机话单,电话非常多。”胡科长补充道,“是可以印证,死者昨天中午十一点接到了相亲对象的电话,应该是赴约了。十二点到两点之间,有很多电话,查了一下,要么是客户的,要么是公用电话,都没有什么好的线索。三点左右就关机了。”

      “这个相亲对象很可疑啊,”大宝说,“是个什么人?”

      “一个来龙番做生意的小老板,叫曹哲。”侦查员说,“半个月前来龙番开了个店,现在正在装修。”

      “他多高?”林涛一边问,一边拿出等比例的鞋印照片。

      通过排除现场民警、死者和发现尸体的村民的鞋印,林涛找到了很多枚一样的鞋印。不出意外,这个鞋印就是凶手留下的。

      “一米七,”侦查员说,“瘦瘦的。”

      “很有可能啊。”大宝说,“你看,哪个小姑娘会随随便便就被人脱衣服?我估计啊,有可能是相亲相上了,然后和小老板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谈恋爱去了,哪知道小老板是个变态。”

      “脱衣服并不一定是自愿的,”胡科长说,“衣服全是碎的。也就是说,凶手是用刀子割碎了衣服,脱掉的。”

      “之所以用刀子割,而不是强行脱。”我说,“可能是因为凶手先捆绑了死者。既然四肢被捆绑,衣服就没办法脱了,只有割开。”

      “那戚静静为什么就这么容易就范?”大宝问。

      我摇摇头,表示不解。

      “不太可能。”林涛说,“根据鞋印推算凶手的身高应该在一米八左右,即便有误差,也不会误差这么多。”

      “我也觉得不可能。”我说,“刚来龙番半个月的小老板,怎么会对那么隐蔽的地方那么熟悉?还知道有坟地,有废弃砖厂?我在龙番生活好几年了,都不知道。”

      “不管可能不可能,”陈局长发话了,“他可能是最后和戚静静接触的人。人我们已经抓了,正在审讯。”

      我皱皱眉头,没说话,心里对这个局长的鲁莽表示厌恶。

      “你们先查吧。”林涛显然也有些厌恶,抬腕看看表,说,“这起案件的种种表现,都是一起侵财案件。一个老板,侵财不强奸?我也怀疑,但保留意见。不早了,我们要休息了,明天有消息出来再说。”

      深夜回到家里,铃铛睡眼惺忪地起床给我下了碗面条,坐在我身边,一边看我狼吞虎咽,一边听我说故事。

      “那你觉得会是什么案件呢?”铃铛问。

      “我觉得啊,可能就是某种祭祀的仪式。”我说。

      “那你看没看墓碑上的字儿啊?”铃铛说,“如果是祭祀,应该选择一个有纪念性的日子吧?”

      “对啊!”我拍了下桌子,“我后悔我开始没想到,没去看啊。要不,你现在陪我去看看?”

      “我才不去。”铃铛一脸惊恐,“别那么拼命,早点儿休息吧。”

      我哈哈一笑,亲了铃铛一口:“逗你呢。墓碑又不会跑,明天去就可以啦。不过你这真是提示了我,贤内助啊!”

      “说得那么恐怖……”

      第二天一早,我约了林涛、大宝,驾车赶到现场。

      现场还有十几个民警正在进行搜索,我径直走到发现尸体的墓碑旁。

      抗日英雄李华夏烈士之墓

      原来这是一个烈士的墓碑,新中国成立后修建的衣冢墓。听说正是这个李华夏的后人坚决反对,甚至用了极端手段,才让开发商放弃了这一片土地。

      生于一九一零年九月初八,卒于一九四一年六月初四。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拿出手机查了下万年历:“案发是在昨天凌晨,昨天就是农历六月初四!”

      我看见林涛和大宝一起打了个激灵。

      林涛笑着说:“目测,这案子要破啊。”

      专案组的第一步行动受到了挫折,对曹哲的审讯一无所获。曹哲说,他根本就没有看上戚静静,当天中午在一起吃完饭,就独自回了家。

      “他租住的小区的大门监控证实了这一点。”陈局长有些沮丧。

      “就说嘛,”我有些得意,“他没有作案的条件。不过,从他嘴里,你们得出什么线索了没有?”

      主办侦查员摇摇头。

      我略感可惜,道,“那他们大概几点结束吃饭的?吃饭后有没有人再给戚静静打电话?”

      “查了。”侦查员说,“饭店门口不远处路边有一个IC卡电话机,这个号码给戚静静打过一个电话。”

      “现在还有人用IC卡电话?”我沉思道。

      “可能是为了躲避侦查,所以不用手机的吧。”林涛说。

      “对了,”我抬起头,说,“女孩被捆绑的那座坟墓,是一个抗日烈士的,而女孩被杀害的那一天就是这个烈士的忌日。我觉得,你们当务之急是要从这个烈士的家人开始查起。目前看,活人献祭的可能性非常大。”

      “那戚静静为什么不反抗?”胡科长问。

      我摇摇头:“不知道,反正先查着吧,其他也没有什么线索。胡科长,不如我们先去讨论一下‘六三专案’的情况?”

      “好,好,好,去讨论,去讨论。”陈局长慌忙说。显然这个“六三专案”一个月都未能发现一点线索,上级领导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六三专案’还真是有一些进展。”在法医办公室,胡科长说,“尸骨的身份已经搞清楚了。”

      “这么快?”我很惊讶省城刑警的办案效率。

      “其实当初发现手指的时候,就一直在找。”胡科长说,“在周边省市也都发了协查通报。巧就巧在,尸骨全部找到的昨天夜里,尸源认定了。DNA也证实了他就是手指的主人。”

      胡科长顿了顿,说:“死者是青乡人,青乡市立医院泌尿外科的医生,叫孟祥平。今年年后在省立医院进修。他每周周末都会回老家,但是五月十六日并没有回去。他妻子给他打了无数电话,都无法接通,于是五月十八日报了警。”

      “时间和我们推测的比较一致。”我说,“孟祥平比方将早死了半个多月。只是因为方将的尸体被抛在闹市区,所以我们先找到了。那对孟祥平的生前活动轨迹调查了吗?”

      胡科长点点头,说:“查了。五月十四日,周三晚上,孟祥平在医院食堂吃饭,还有同事看到,十五日他休息,十六日周五他值二线班,按常理可以不到科室。因为他一个人独住一个宿舍,所以十四日以后,就没有人注意到他了。直到十七日,孟的妻子给科室主任打电话,才发现他失踪了。”

      “这就是调查结果?”

      “是啊。无法确定之后孟祥平的活动轨迹。”胡科长惋惜地说。

      “社会关系呢?”我追问道。

      胡科长摇摇头:“目前还在调查,没有结论。”

      案件虽然有了一些进展,但是很快又陷入泥潭。我们三个人和胡科长都显得很沮丧。这两个人究竟有什么联系,他们为何先后被杀,又被这么残忍地分尸、剖腹?这一切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继续等调查结果吧,”胡科长说,“我们手里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

      关于祭祀的想法,也很快被推翻了。

      陈局长之前对曹哲的怀疑是错误的,被我们轻易地预言,他有些没面子。但这次我们的推测也被调查否定了,他显得有些耀武扬威。

      “我就知道是巧合。”陈局长说,“都什么年代了,还活人祭祀?旧社会都不兴这个了。”

      “怎么排除的?”我有些不服气。

      “李华夏烈士的后人去年起就不在龙番市居住了。”陈局长说,“李华夏只有一个儿子,已经去世了,一个孙子今年五十岁,一个孙女四十七岁,两人在南江伺候八十岁的老母亲。根据南江市公安局的协查,这两人一年没有回来了。”

      陈局长指了指主办侦查员,让他接着介绍。

      侦查员慌忙翻开笔记本,说:“李华夏所有的后人都在去年的时候搬去南江了,就李华夏的曾孙子,十八岁的李建国,在外地上大一,偶尔会回龙番,住在他姨娘家。他从小就是姨娘带大的,感情很好。”

      “这怎么排除?”我说,“怎么排除李建国的嫌疑?别忘记了,给戚静静打最后一个电话的,是一个IC卡电话机。现在只有大学生还会用这个玩意儿。”

      “你知道你曾祖父的名字吗?”陈局长问我,“我就问名字,我都不问忌日。一个曾孙子,还是大学生,会记得曾祖父的忌日,给他献祭活人吗?再说了,我们分析认为凶手是为了逃避侦查,才用IC卡电话的。”

      我挠挠头,被说服了:“是了,种种迹象表明,这是一起劫财案件。”

      “曹哲和戚静静他们中午吃的是什么?”我突然想起了戚静静的胃内容物。

      “西红柿炒鸡蛋、宫保鸡丁,还有一些素菜。”侦查员说。

      “看来他没说谎,”我说,“和胃内容物一致。这也可以肯定,戚静静从中午饭后,一直到晚上十二点之间没有去吃过饭了。”

      “这个调查可以查清,胃内容物起不了作用。”陈局长傲慢地说。

      “现在死者和凶手是否熟识,都不好说。”林涛岔开话题打圆场,“死者反抗不激烈,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理说,即便是熟人,也不会轻易让人家绑上、割衣服。”

      “但至少是对现场环境很熟悉的。”我说,“知道有坟地、有砖厂的人有多少?”

      “不少,住那一片的人,都知道。”侦查员说。

      “可惜,足迹只能去认定,不能去排除,而且还要找到相对应的鞋子,所以不能作为甄别犯罪分子的依据。”林涛说。

      突然,一名侦查员闯进专案组说:“戚静静的银行卡,刚才被提取了卡上全部的两万元钱。”

      陈局长猛然站了起来:“好!取钱人的视频截图带来没有?”

      侦查员摇摇头,说:“没有,他戴了个帽子和墨镜,看不清。”

      陈局长又坐了下来:“那你急吼吼地喊什么,等于没用。”

      “不,”我说,“很有价值。一来我们知道嫌疑人的体态特征了,二来这个案件的性质终于明确了,至少有一个杀人动机是侵财。”

      “是的是的,”侦查员使劲儿点头,“一米八,身材健壮,背双肩包。”

      “体态特征和痕迹部门推测的很一致。”我看了眼林涛,说。

      “可是,我们仍然没法去确定侦查范围啊。”大宝说,“龙番七百万人口,怎么找?”

      “复检尸体,看有没有进一步发现。”我说。

      “‘六三专案’目前没有进展,我们也没有什么好做的。”走出会议室,胡科长低声对我说,“这个案子,你去解剖,你看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

      我想了想,说:“现在外围搜索出的所有线索,都是死者戚静静留下的东西,只有一样,应该是犯罪分子随身携带的。”

      胡科长低头思考。

      我说:“就是那几个饼干袋子。”

      “嗯,对。”胡科长说。

      “那么,下一步就去查这几个饼干袋子。看看生产商是哪里,主要销售渠道是哪里。”我说,“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胡科长点点头,说:“我来和支队长汇报,让他调人去调查。我们这边,会仔细检验饼干袋,看有没有指纹什么的。”

      “犯罪分子反侦查意识很强烈。”我说,“取钱都知道戴帽子、墨镜,所以我觉得他不太可能在饼干袋上留下什么。所以我的建议是从饼干的生产销售方面入手。”

      “好。”胡科长转身离去。我看了看林涛和大宝,说:“继续干活。”

      还没有到殡仪馆,林涛就打来了电话:“刚才我对死者的包和钱包都检查了,没有别人的痕迹,连手套印都没有,只有死者的指纹。我判断,可能是死者主动把钱和卡拿给凶手的。”

      “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熟人,”我说,“另一种就是被威逼。”

      “我也觉得死者一直没有多少反抗,可能是因为害怕,”大宝说,“戚静静是个胆小的人。”

      “你说会不会是和前两天案子一样,凶手是采用了非正常体位的性交?”我说。

      “不会。非正常体位,他把她脱那么干净做什么?”大宝说,“而且口腔、肛门也仔细提取了生物检材,阴性的呀。”

      我点点头,没说话。

      经过了两个多小时的尸体复检,我们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虽然第一次检验是在晚上,但是并没有什么遗漏。直到我们再次缝合尸体的时候,我一眼瞥见了死者脚趾上的一些异样。

      阳光照射进解剖室,洒在死者的脚趾上,脚趾中央的皮肤上有一块斑迹在阳光的折射下格外醒目。

      我停下手中的针线活,趴在死者的脚上看。

      “怎么了?”大宝问。

      “那天晚上没有注意到,死者的脚趾上有一块反光点。”我说。

      “那是什么东西?”大宝问。

      我摇摇头,没说话。用棉签擦拭了一遍脚趾,装进物证袋,脱了解剖服发动了车子,赶往市局DNA实验室。

      实验室里,DNA技术人员对我提取的棉签进行了浸泡和离心,然后取了沉淀物做了一张涂片。我拿过涂片,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着。

      “漂亮!”我喊道。

      “找到了?”DNA室的妹子抿嘴一笑。

      “有精子,快做DNA检验!”我兴奋地说道。

      在DNA室门口等着检验结果的时候,胡科长也传来了好消息。

      “饼干袋子我们调查了。”胡科长的声音透过电话依旧洪亮,“是地方产的饼干,产地是在陕西省,主要销售渠道也是在他们省内。按理说,我们省不会有这样的饼干出售。而且,与之吻合的,戚静静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不是IC卡电话机打的吗?经过技术处理,可以确定用这个IC卡电话机打电话的那张IC卡,是陕西电信发售的卡片。也就是说,打电话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凶手。”

      “陕西?”我说,“凶手是从陕西过来的?陕西过来的怎么会对我们龙番那一块地方那么熟悉?那这案子怎么办?我刚从死者的脚趾上提取到了精斑,看来没用了。全国这么大,陕西那么大,怎么找人?”

      “嘿嘿,我这儿有个好消息。”胡科长说,“我马上到办公室来,在我的办公室里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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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胡科长的办公室里,胡科长靠在座椅上,喝着茶。

      他说:“如果一个胆子不大的凶手,到墓地里去作案,一般会选择什么地方呢?”

      “你怎么知道凶手胆子不大?”我问。

      “我就是做个假设。”胡科长继续卖关子。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胡科长说:“如果我是凶手,我对现场环境非常熟悉,我若在坟场作案,就会选择我最熟悉的一块地方,比如说亲戚的坟墓。”

      “等等,”我打断胡科长的话,“可是凶手为什么非要去坟场作案?”

      “这个不好说。”胡科长说,“但你还没听出来我什么意思吗?”

      我点点头,说:“知道,你还是在怀疑李华夏的亲人。可是侦查他们已经说了,李华夏除了个曾孙子,没人回龙番。而且,一个曾孙子,还是大学生,怎么会愚昧到给自己的曾祖父献祭活人呢?这肯定是个巧合。”

      “你说杀人的时间是李华夏的忌日是巧合,”胡科长说,“我也赞同。但我刚才说的意思,是李华夏的后人如果作案,可能会在那一片恐怖的地方选个自己觉得相对不恐怖的地方。这是心理潜意识的作用,没有人能避免得了。”

      “那就查一查李华夏的曾孙子的行踪呗。”我说。

      “不好查,”胡科长说,“高校前两天已经放假了,他的行踪没法查。”

      “那就找来比对一下DNA。”我说,“我刚才提到一处精斑。不过挺奇怪的,为什么精斑会在脚趾上?难道日本A片又出新花样了?又有人学着干了?”

      “不查我都觉得是他。”胡科长说。

      “哦?”我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有什么依据?”

      胡科长神秘一笑:“因为李华夏的曾孙子李建国,在西安上大学,身高一米八,健壮。”

      “真的!”我跳了起来。

      “是啊。”胡科长说,“世界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怀疑是凶手携带的饼干是陕西省带来的,打电话的IC卡是陕西发售的,而他在陕西上大学,刚到放暑假的时间;绑尸体的墓碑是他曾祖父的;体态完全一致。多种巧合的集聚,就是答案。”

      “那去抓人啊。”我眉飞色舞。

      “已经撒网了。”胡科长说,“以咱们龙番刑警的实力,抓个小贼,分分钟的事情。”

      可能是小看了这个李建国。直到DNA室做出尸体脚趾上的精斑和从李建国姨娘家里提取的李建国日常用品上的DNA结果一致的时候,专案组才传出好消息。

      李建国被刑警们在南江开往西安的列车上抓到了。

      专案组从李建国的姨娘家和南江的自家中提取了他全部的鞋子,没有一双的鞋底花纹和现场的一致。

      “看来这小子是把他的鞋子处理掉了。”林涛花了一下午的时间,研究了眼前这二十几双臭鞋子,然后沮丧地说。

      “幸亏咱们发现了DNA,不然还真不好甄别。”大宝得意地说。

      李建国不仅反侦查意识强烈,而且嘴还很硬。对于他能狡辩的,一律狡辩,对于不能狡辩的,他一律沉默。专案组在使用了多种审讯策略失败后,终于拿出了DNA这张王牌。在现代高科技的佐证下,李建国无处遁形。

      这个刚刚度过十八岁生日,革命烈士的后人,终于慢慢吐出了他的罪行。

      李建国从小在龙番的祖宅里长大,每年都会去祭奠自己的曾祖父,也受着爷爷的红色教育。直到爷爷去世,忙于生计的父母对他疏于管教,原本可以上重点大学的他,只考上了陕西省的一座三本大学。

      上了大学后,他沉迷于夜店,并且结识了一个吧女。两人很快生活在一起。

      生活在一起的人,总会变得越来越相似,所以李建国从一个稚嫩的大一新生,很快就演变成了一个吸毒佬。

      一旦碰上毒品这个玩意,就意味着一辈子被毁了。李建国也不例外,他父母给他的一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如女朋友出去卖淫一晚上的收入。为了毒品,他不得不忍受自己所爱的女人每晚和别人翻云覆雨。他沮丧过、踌躇过,但最终他发现缺了毒品带来的肉体上的痛苦,远远大于女友在外卖淫给他带来的精神上的痛苦。

      他知道想从父母那里要来一大笔钱买毒品,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劫。

      他有宏伟的目标,他要抢劫来一大笔钱,保证他大学四年的毒品供应。等大学一毕业,他就自己去戒毒。他们都说毒品戒不掉,绝大多数人都会复吸。复吸就复吸吧,说不定我能找到一份好工作,再也不用愁毒品的费用呢?他这样自我安慰道。

      大一结束,他勉强通过了期末考试。在回龙番市看望姨娘的火车上,他思考着,如何抢劫?抢谁?抢银行吗?

      在龙番待了两天,他跑了好几家银行踩点,发现想从厚重的防弹玻璃外抢到钱,或者从荷枪实弹的银行押运员手里抢到钱,是不可能实现的。于是他放弃了银行,开始盯单身女性。盯了两天,他依旧没有找到合适的下手机会,直到三日那天,他去饭店吃饭的时候,看见了正在相亲的曹哲和戚静静。

      戚静静是他喜欢的类型,长发披肩,温文尔雅,安静内向。微红的脸颊,让他遐想万千。和戚静静一起吃饭的这个男人,戴着名牌手表、挂着金项链,一看就是个大款。可惜了这么一个可人儿,怎么会去傍大款?不过傍大款的女人有钱。

      李建国在他们不远处的座位慢慢地吃饭,考量着是否能把戚静静当作他下手的目标。他看见戚静静给曹哲递了一张名片,心想,我若是能拿到那张名片该有多好。

      戚静静递完名片,起身向卫生间走去。而坐在位置上一脸不耐烦的曹哲,转身把名片扔进了身后的纸篓里。

      “真是心想事成啊。”李建国兴奋地想。

      曹哲和戚静静的午餐很简洁、快速。吃完,他们就一起离开了饭店。

      李建国觉得机不可失,赶紧来到他们座位旁,捡起了纸篓里已经被一些垃圾污染了的名片。

      海天装饰有限公司,营销经理,戚静静,139××××××××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李建国笑着走出饭店,在门口用IC卡电话机拨通了戚静静的手机。

      “喂,是戚静静经理吗?我是陕西华夏房地产开发公司的。”他用他这一年来和女朋友学会的陕西话说道,“我们在龙番城西有一个大项目,准备开发一片精装楼盘。经过多方面考察,觉得你们海天装饰还不错,我们可以谈谈合作吗?”

      海天装饰开张到现在,还没有接过一个楼盘精装这样的项目。戚静静接到这个电话后,喜出望外。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公司的名字,还知道我的电话号码,肯定不会是骗子。她单纯地想。

      李建国把她约到自家祖宅门口见面,这样他就可以把她带进自己家里进行抢劫,哦,不行,带到家里就暴露自己了。李建国对刚才贸然约了个地点,感到有些懊悔。不过家附近有个废弃砖厂,那里常年没人,不失为一个好地方。

      “我的车在那里。”李建国见到戚静静后,伸过手去握了握手,指着停在住宅区旁边的一辆奥迪,说。

      其实不知道是谁的车,停在这里倒成了李建国的道具。

      毒品摧残着李建国的身体,所以这个十八岁的大学生,黝黑消瘦,看起来像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

      戚静静见这个看起来挺精明的男子认识她,有些意外,却更加放松了警惕。

      李建国谎称这一片住宅区和墓地都要被铲平,然后由他们公司开发一片豪华精装住宅区。常混夜店的李建国夸夸其谈,口若悬河。这样的演技,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失去警惕。

      李建国以看地盘为由,带着戚静静往小路的深处走去。戚静静一路上都在盘算着这一大笔项目,她能拿到多少返点。算出来的六位数字让她欣喜不已。

      直到朗朗乾坤之下,一把尖刀指着她的时候,她才彻底从美梦中醒来。

      李建国把戚静静逼到了废弃的砖厂,逼她拿出钱包里所有的钱。只有八百块,还有一枚不值钱的戒指,这让李建国大失所望。为了让这一场精心策划的抢劫更有效果,李建国又逼戚静静拿出了她的银行卡。

      李建国的口才非常出众,他和戚静静在废弃的砖厂中谈了一下午加一晚上的话,他威逼利诱、软硬兼施,直到确定戚静静最后一次告诉他的密码不会假了。他得知卡里还有两三万块钱,兴奋不已。作为十八岁的大学生,他见过最多的数目,是父母给他带上的八千元学费。

      劫到了财,他开始考虑劫色。可是他一靠近戚静静,戚静静就会激烈反抗。真是个烈女,不就玩一下吗?至于这样反抗吗?这么多钱都给我了,身子就不能给?

      死也不给。戚静静说。

      李建国看着窗外繁星满天,从背包里拿出饼干,扔给戚静静一袋。他不喜欢霸王硬上弓,他琢磨出了一个好办法。

      “钱你也给我了,我送你走吧。”李建国说。

      戚静静得知自己能活命,一骨碌坐了起来,连包都忘记拿,跟着李建国一起沿着岔路,走进了坟地。她没有想到李建国会带她到这么恐怖的地方。满目望去都是坟头,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诡异的鸟叫。

      “我迷路了。”李建国带着戚静静走到自家祖坟前,继续开始施展他超群的演技。

      “那怎么办?”戚静静抱着肩膀,颤抖着。

      “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找路。”李建国心想,我一定要让你乖乖就范。

      “不行,我害怕。”戚静静说,“我们还是回刚才那地方吧。”

      “回去的路我也不认识了。”李建国开始耍赖,“要么,就在这里睡一晚上,天亮咱们再走。”

      戚静静看了看四周,荒草丛生,坟头林立,极度恐惧中的女人,已经没有了思考。她点点头,同意李建国的提议。只要他不跑,就行。

      “那我要是睡着了,你跑去报警怎么办?”李建国说,“我得把你绑上,行不?我保证,我就睡你旁边,不走,不吓唬你,行不?我用人格担保!”

      戚静静点了点头,她彻底失去了思考的本能。

      就这样,戚静静顺从地被李建国绑了个四仰八叉。李建国拿出刀子,奸笑道:“但我没保证我不上你哟。”

      衣服被李建国一件件割开,处女的体香和戚静静被绑着的姿势让李建国气血上涌。他开始脱裤子。

      威胁到了自己的贞洁,戚静静突然清醒了过来,她说:“带套了吗?我是个艾滋病患者。”

      李建国拎着脱了一半的裤子,愣住了。

      “不信吗?敢试吗?”戚静静强作镇定。

      艾滋病!李建国十分懊恼,眼看到手了,却冒出这个花样!无论如何,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是要命的玩意儿。

      他掏出命根子,看着戚静静开始在一旁自己打飞机。

      “真恶心。”戚静静感到有些东西喷射到了自己的脚上。

      “你说谁恶心?”李建国完事后,被戚静静一激,有些恼羞成怒。他从包里拿出绳索猛地套住戚静静的脖子。

      “反正她看到过我,我的大腿上有文身,月亮这么好她肯定能看得见,她会报警的,警察会抓到我的,抢劫最后都是要灭口的,电影上都是这样演的。”

      李建国说他不想杀人,只是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胸中有个声音一直鼓舞着他——杀掉戚静静。直到戚静静不再动弹——其实她之前也没有能力做多激烈的反抗——李建国拿起她的衣服逃离了现场,沿途将它丢弃了。

      “我怕她没有死,会挣脱了绳子来追我。”李建国说,“光着身子她就不会追过来了。”

      “那你就没有感觉到她的冤魂一直在追着你吗?”我冒出一句惊悚的。

      李建国抬起头来惊恐地看着我。林涛摸了摸胳膊,显然在一旁的他也被我一席话吓得起了鸡皮疙瘩。

      “她不会真有艾滋病吧?”大宝有些担心。

      法医最害怕的,就是携带有烈性传染病的尸体。感染了这些病,谁会来证明你这是工伤呢?

      “不会。”我说,“检验过了,安全,放心吧。这女孩是用了一计,保住了自己的贞洁,却丢了自己的性命。不可否认,她不是愚笨的女孩,但是因为一张名片,葬送了自己。”

      “是葬送了一个家,”林涛说,“她得了癌症的母亲,靠打零工的父亲,以后怎么办?”

      “政府会帮助他们的吧。”大宝说,“还好,我没有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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