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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童亮短篇灵异小说集(《画眉奇缘》作者)--不定期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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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擦汗
    5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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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1 09:32:3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许妈领着马长海和小米进的大少爷房间。
    小米一进门,看到素昧平生的大少爷,惊讶道:“哟!这不是那个谁吗?怎么到这里做起大少爷来了?”
    马长海侧头问道:“你们见过?”
    大少爷也大吃一惊,瞪着眼睛看小米。
    “怎么是你?”大少爷本来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见了小米,急忙坐得端端正正,好像心不在焉的学生忽然见到严厉的老师走了过来一样。
    小米不过十几岁,却大人一样走到大少爷身边,拍了拍大少爷的肩膀。
    “那我知道那个不祥之物是什么东西了。”小米胸有成竹地说道。
    马长海见这情形,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
    为了给朋友一个交代,马长海还是问了大少爷:“你那天早上为什么突然哭得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让亲人靠近,又让以前你讨厌的人进来?”
    大少爷瞥了一眼小米,小米点头。
    大少爷将嘴一抿,下定了决心,然后说道:“那天早上,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我发现身边的亲人,以前都是仇人。以前我住在杭州,过着安安稳稳的日子。忽然世道混乱,一群匪徒冲进我家,杀我亲人,抢我家财。母亲给了我一个小木箱,送我到后门,要我带着小木箱逃走。可是匪徒还是追上了我,将小木箱抢了去。匪徒说,这应该是我家里最值钱的东西。我要他们还给我。他们当然不给。要还的话,下辈子吧!匪徒说完,一刀捅在我身上。我愤恨啊,我在心里赌咒发誓,下一辈子一定找你们讨回来!”
    “那天早上醒来,我胸口一阵阵痛得厉害,好像被人捅了一刀。我身边睡着一个人,我一看,就是她给匪徒带路到后门追上我的。我在杭州的时候,她是做针线活儿的丫鬟。那时候她偷了我娘的衣服穿,被发现了,责罚她跪了一炷香。她记着仇呢。”
    “我怎么就鬼迷心窍,忘了这回事呢?我把她赶走。好多人来看热闹。我一看,这些和我朝夕相处的人,竟然以前都是跟我有过节的仇人!他们围了过来,叫我不要闹,不要让父亲听到。他们看似为了我,其实是在想害我!”
    “我父亲听到了声音,从屋里走了出来。我一见我父亲,差点昏过去。他就是以前夺了我小木箱,杀了我的匪徒!难怪我不听他安排的时候,他就常常骂我说,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还是欠了你的没还!我一下子都想起来了!全想起来了!”
    “只有许妈远远地看着。我瞥了一眼,她不就是送我小木箱要我逃走的娘吗?她怎么在这里?我想起来,她一直在这里给我洗衣服,为我做着我娘以前做的事情。我的天!我竟然和仇人们在一起,和亲人们越来越疏远!”
    “四姨太呢,你还记得她吗?”小米问道。
    大少爷点点头:“以前她在茶馆里弹琵琶,无依无靠,什么都看不见。我经常去那个茶馆。后来她病故,被草席卷了扔在街上,我出钱葬了她。”
    “是她送你的不祥之物,让你想起来这些久远的事情吧?”小米环顾一周,然后说道。
    “是的。”
    “那你还认得我吧?”
    “认得。以前你跟着他,”大少爷看了看马长海,“到我家里驱邪。你说那个小木箱是不祥之物,会给我带来祸端,叫我母亲把它埋了。我母亲不相信,没有听你的。”
    “你现在把它藏哪里了?”
    “我母亲拿走了。她说就是这个东西让我神志不清。她不给我了。”
    小米安慰道:“没关系。它自有它的去处。相信的人会把它埋了,不相信的人不会。你也不要难过,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有的最亲的人,会处处保护你。有的最亲的人,会给你最深的伤害。不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一样的。”
    大少爷舒缓了下来,看了一眼远远站着的许妈。
    许妈眼神躲闪,很不自在。
    马长海和小米从大少爷房间出来后,大少爷不再抗拒身边的人。
    “您最好把那个东西埋了。那是不祥之物。”马长海对朋友的夫人说道。
    夫人说:“会的,会的。”又说:“他不是好了吗?”
    马长海叹了一口气。
    几天后,马长海带着小米离开汉口,往北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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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8 10:3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吃素的慧英》

    最近看了一本书,名叫《素食者》。
    我也是通过今年的诺贝尔文学奖才知道这本书,知道这样一位韩国名叫韩江的女作家。
    这本书引发了我很多的思考,可以说,很多思考是我以前没有过,或者说没有这么认真过的。
    书里的大概内容是,一位在她丈夫看起来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女人拒绝吃肉的故事。这个女人叫惠英,因为一个梦,她开始拒绝吃肉,坚持素食。她把冰箱里的肉类全部清空扔掉,天天只吃素食。这让她的丈夫无法忍受,于是联合惠英的父亲母亲,以及姐姐,劝她吃肉。
    其实她丈夫是自己想吃肉,惠英以前给她做肉食,并且做得很令他满意,就像很多普普通通的家庭一样,女人总是负责厨房的事务。在书中,她丈夫正是看中了她普普通通的长相和性格,可是在姐夫的眼里,惠英又充满了诱惑。并且惠英厨艺不错,尤其烤肉做得好。他尤其喜欢吃惠英做的牛肉。
    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是,他没有想到惠英竟然开始不吃肉了。
    这让他无法忍受,甚至恼怒。
    他自己无法改变惠英的想法,便想了个办法,在一次家庭聚餐的时候,让惠英的父母和姐姐迫使她改变。
    曾经上过战场的惠英的父亲非常强硬,为了迫使女儿吃肉,强行将肉塞到女儿的嘴里。
    母亲哭着劝她:“你现在不吃肉,这世界上的人们就会吃掉你。”
    这句话令人触目惊心。
    她的母亲必定是深切体会过人情冷暖的。或许母亲曾经也有过什么样的坚持,但是很快领会到了社会和人类的某一部分暴力,最后做了妥协。
    我看很多讲解这本书的人说,这本书的主旨是讲男女性别的对立,或者是暗示对父权的反抗,或者类似的分析。
    从我个人的阅读理解里,我总觉得不止是这样,更深层次的是“人”,或者说是“人类”对于群体的服从性的残酷。
    在吃肉的群体里,你不吃肉,会被当做异类。在狮子群体的视野里,不吃肉的,就是被吃肉的吃掉。
    这个“肉”,有时候是规则,有时候是信仰,有时候是宗教,有时候是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性条件。
    在以前的宗教里,尤其是欧美,信仰不同的宗教,就会被当做异教徒,就会被“吃掉”。
    在现在的社会里,没有赚到钱,没有好成绩,没有好背景,都可能是对应群体里“被吃掉的人”。甚至在一个小群体里,没有与其他人共同的爱好,也会被排挤嘲弄。哪怕是欣赏某类艺术,也要分出哪些高雅哪些低俗,看不起对方。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不胜枚举。
    回到书里,惠英的父母和姐姐是关心她,怕她不能作为一个合格的妻子而在女婿面前羞愧——惠英的丈夫和她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父亲就这么表达过。怕她因为不吃肉而出现身体健康问题——惠英的母亲在这方面表现最为强烈。这也符合东亚地区父母对子女的期待和“归化”吧?她的姐姐怕她成为别人眼中的异类。
    总的来说,她的家人更多是怕她“被吃掉”。
    惠英没有屈服。她吐掉父亲强行塞到嘴里的肉,拿起了刀。
    她是个极其善良的人,拿刀不是为了恐吓别人,而是伤害了自己。
    我和几个朋友聊到这本书里这个情节的时候,说了各自的感受。
    我说,如果换做是我,我会在这个时候稍作妥协。
    有的朋友说,为什么要妥协?我就不会妥协。凭什么妥协的是我,而不是他们?
    我说,因为他们是亲人啊。
    我和朋友的意见出现了分歧。
    我说,我不了解韩国的具体生活氛围,虽然看过很多很好的韩剧和电影,也可能只是表面的了解。但是从我的生活感受里,我不会让自己的父母那么难堪,至少是在那一刻不那么难堪。我让一点点,是因为父母对我有养育之恩,他们曾经必定为了养育我而在社会上做过其他的妥协。所以这个时候我做一些妥协,是因为他们曾经为我付出过。人可以有自己的坚持,但不能只考虑自己。我不是批评故事里的主人公不够考虑父母。而是我从个人的感受上,从我自己的事情上,我会有这样的感受。这也只限于我对自己的期待,不能期待别人也要这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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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8 10:34:20 | 显示全部楼层
    朋友中的女性说,这是父权的压迫,是男性对女性的伤害,为什么要妥协?因为你是男的,你不能理解。
    这让我想到我现实中的一个表哥。
    表哥是非常正直善良的人,且观念远远超过身边的人。
    在身边人尤其是他父母的认知里,表哥早已超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却没有听从他们的安排去相亲,去刻意寻找一起过日子的人。他父母非常着急,骂他不孝。他便跟父母辩论,说如果怕家里的财产没人继承,完全可以给他的妹妹继承。
    其实这没有什么不对。
    但是他父母是很传统的人,不认可儿子不继承家产,转而让女儿继承。
    表哥又说,那可以给我的堂弟。往上算,都是爷爷的子孙,还是在自己家里。
    表哥根本不在意这些。
    但是他的父母怎么可能接受?
    有的人跟家里闹翻,有的人逃避,有的人会想到更好的更缓和的方式对待。
    但是他没有。
    他就要通过辩论来说明自己没有错。
    父母说不过了,又邀请七大姑八大姨叔叔伯伯来“劝解”。
    表哥跟每一个亲人一一辩论。
    最后,表哥终于崩溃了,被送入精神病院治疗。
    在我看来,该入精神病院的人还在社会上,在生活里,不该入精神病院的人却进入了精神病院。
    这何尝不是“被吃掉”?
    所谓的传统,何尝不是一种“肉”?
    结果我这种想法,受到了朋友的抨击。
    朋友认为,我是在用极少数男性的例子来反驳女性被压榨伤害的例子。
    我立即反思,是不是因为我一直处在男性于社会的角色中,一直是我自己这边的视角,所以认为社会规则和期待不只是伤害了女性,也伤害了男性?
    去掉男性这个属性,在当下的社会环境中,一个学生如果在学校不能和其他同学融合,如果成绩不够好,如果有其他学生普通拥有的条件而自己没有,都可能受到其他人的伤害。这些伤害来自同学的嘲弄,老师的责备,父母的不理解。尤其是在中国父母普遍卷孩子的情况下,这种伤害可能普遍存在。学生身边的人,就如惠英的身边人,用类似的话去伤害最亲的人,比如说,别人都在弄奥赛,你为什么不想参加?别人都在补课,你为什么不补?别人都能考90分,你为什么不可以?
    到了大学,学校又分三六九等,鄙视链普遍存在。985,211,双一流,一本,二本,民办,专科,职院,这些标签无处不在,且很可能跟随一生。
    毕业后,考公考编,进大厂或者小企业,kpi,加班,职场规则,都是要面临的问题。跟领导聚餐的时候,别人可以喝酒,你为什么不喝?这样的问话,似乎跟面临“别人吃肉,你为什么不吃”这样的境况相似。
    再到生活中,别人能吃苦,你为什么不能?亲人去世的时候,别人哭,你为什么不哭?即使你悲伤到哭不出来,一些人也会认为你离经叛道。这让我想起魏晋时期的竹林七贤,阮籍丧母不哭,还喝酒吃肉,看起来好像没有那么悲伤。在那个时候,丧礼上这么做是大逆不道的。照那时候的封建礼数来看,这样的人简直六亲不认,禽兽不如。
    朋友裴楷来吊唁,痛哭不止。有人问这位朋友:“凡吊者,主哭,客乃为礼。籍既不哭,君何为哭?”意思是,按照礼数来说,你作为前来吊唁的客人,主人哭了,你以哭作陪才是。阮籍又没哭,你哭什么呢?裴楷说道:“阮籍既方外之士,故不崇礼典。我俗中之士,故以轨仪自居。”意思是,他是世外高人,可以不遵从俗套礼数,我是个俗人,所以凡是还是要按礼数规矩。
    一千八百年以前,就有人理解阮籍的个性,理解他不是不悲伤,只是不能像其他人一样非得以痛哭来表达自己的情绪。
    阮籍盛名在外,又有理解他的朋友,得以在那个时代存活下来。
    如果换个普通人这么做,如果没有理解的朋友,那么这个人很可能被所有人攻击,口水都会吐到身上来。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人们的言语会让一个人挫骨扬灰。这是我们古人祖先早就明白了的道理。
    惠英的妈妈用了另一个表达方式——“你现在不吃肉,这世界上的人们就会吃掉你。”
    跟朋友们讨论这些的时候,我想到了我自己的母亲。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看到母亲有一次要杀鸡给我吃,那时候她还很年轻,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做一个会做菜的母亲。她对一只活生生的鸡束手无策,可以说,甚至有些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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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8 10:34: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听到母亲捉住鸡后嘴里念念有词:“公鸡公大哥,杀你莫怪我。你是人间一盘菜,我儿肚子饿。祝你来世不做鸡,篱边开出花一朵。”
    她是无可奈何的境况下,不得已做了自己畏惧的事情。为了减少恐惧,她只能用外公教她的口诀来自我安慰。
    说起来,这也是作为一个女性在这个世界遭受的伤害。何尝不是呢?
    为了我,她舍弃了少女情怀,逐渐成为这个社会、传统或者其他人认为母亲应该做什么的母亲。
    也正是因为她曾经遭受了这样的伤害,如果我是惠英,我也应该为曾经付出过的母亲而作相应的退让啊。当然了,这是我个人的感受和思考。放到别人的感受和思考里不一定对,甚至是错误的。
    毕竟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作为其中一个读者,我就是这样的。
    或许我也是被这个社会影响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归化,才会有这样的想法,才会做出这样的抉择。
    人生在世,如鱼在水中。谁都是在各种影响下成为当下的自己的。
    我们常说的偏见,也是我们的偏见。
    我们每个人都是带着偏见去看世界的。
    没有人可以做到没有偏见,因为没有人可以看到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和角度。
    所以,我并不会因为惠英没有妥协而觉得她做得不够好。她有她的自由。就如我的表哥,如果换做我,我不会用辩论去对抗所有人,我或许会沉默,或许离开那个地方,但是他不是我,他是他自己。他选择辩论到底。
    惠英选择了坚持到底,不做任何妥协。哪怕是身体日渐消瘦,变得锋利,好像是为了刺穿什么。原文里惠英大概是这样描述自己的。
    如果说有人曾经有那么一点点理解她,那个人就是她的姐夫,一个以摄影艺术为工作的人。在姐夫的眼里,惠英不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而是充满了幻想和诱惑。姐夫以摄影作品的名义,在惠英身上画了枝叶和花,拍出了意想不到的满意的作品。姐夫希望惠英和另一个男模特拍出植物交缠的画面,刚开始男模特还配合,后面因为行为过于亲密,男模特接受不了,退出了。姐夫不甘心,他代替了男模特,完成了作品,和惠英发生了亲密关系。
    在这里,可以有两种理解。一个是姐夫诱导惠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个是这个艺术家疯魔了。后者有摆脱罪名的嫌疑。从作者的描述中,隐约有疯魔的迹象。
    从惠英的角度,她喜欢的并不是人,而是身体上画的花。吃素之后,惠英因为讨厌人身上的肉味而拒绝和丈夫亲密。丈夫屡次强迫她伤害她。中文版里据说有删减,台版里有这样的描述——仿佛被带走的参军慰安妇一样。
    她已经厌倦了做人,希望做一棵植物。她舍不得擦掉身上画的花,担心洗澡会洗掉身上的画。
    她喜欢花。所以花画在男模特身上还是姐夫身上,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花。
    在她的世界里,和她交缠在一起的不是人,而是植物,像她一样的植物,是花,像她一样的花。
    或许人都是希望被理解的吧。
    惠英的丈夫不理解她,身边人也不理解她,更不理解她的梦。
    只有植物,只有花能够理解她。
    她不因这个人是谁而爱,她因为理解而爱。
    但是很可惜啊,理解也未必是真的理解。
    说到这里,我又想起我的母亲。现在我的母亲已经有了非常好的厨艺,可以做出色香味俱全的饭菜。她还会在抖音和小红书上学习新的做法,乐此不疲。
    母亲有个老同学,老同学跟母亲不一样,老同学常常找借口不做饭菜,老公在的时候让老公做,老公不在了让儿子做。
    老同学劝我母亲:“我最不喜欢做菜了。你学学我的,就说不舒服,做不了,让他们做。”
    我母亲却说:“不做菜的话就失去了做女人的许多乐趣。”
    我听了,非常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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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8 10:34:44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母亲是打心底里觉得做菜是乐趣,我会为她高兴。如果母亲是在这么多年的时间里逐渐被这个社会或者传统影响和归化,我又会为她感到悲伤。
    我无法了解她的真实想法,或者说,无法从她的角度去了解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她自己发现做菜是有乐趣的,还是在“这么做才是对的”影响下有了这样的思想。
    《杀死一只知更鸟》里面有一句话:“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考虑问题。”
    也不是。穿上他的鞋子,站在他的角度,也不可能真正了解那个人。
    因为你不是他。
    撇开性别,只要是人,都是不完全相通的。
    在《素食者》这本书里,惠英和丈夫不相通,和父母,和姐姐,和姐夫不相通。人类都不相通的。
    鲁迅的《小杂感》里有这样一段话——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每个人都沉溺于自己的生活,人与人之间的悲喜状态是独立的,断裂的。
    人与人之间也无法完全了解,避免不了伤害。
    2016年韩江凭借《素食者》获得布克奖时的获奖感言:“我在写作时,经常会思考这些问题:人类的暴力能达到什么程度?如何界定理智和疯狂?我们能在多大程度上理解别人?”
    文学只负责提问,不提供答案。
    作者也说,读这本小说的时候,如果把它想成一个寓言,认为它不去寻找答案和结论,而是提出一个问题的话,会更容易理解这个故事。我觉得写作就像是点燃火柴,在一旁凝视火苗燃烧,直至熄灭。也许这就是小说所能做的一切。就在这凝视的瞬间,向人类和人生提问。
    在作者的另一个作品《不做告别》里,有这样一句话:“我虽然没有和人生和解,但终究还是要重新活下去。”
    这是一个不算回答的回应吧。
    对于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来说,终究还是要重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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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25 09:27:40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教我的那些事》

    今天不想讲故事,想讲一下我的妈妈。
    我的妈妈出生在癸卯年。
    所以外公给她取了名字——癸卯。
    一点儿都不上心。
    不过外公外婆不是重男轻女的人,虽然那时候农村里很多人确实这个样子。后来出生的舅舅取名癸丑,你就知道这个家庭里是一视同仁的。再后来,小舅舅出生,外公稍稍花了点心思,叫丙丙。甲、乙、丙,你们知道这个名字花了多少心思吧?
    这让我想起明朝皇帝朱元璋。据说朱元璋小时候叫朱重八。他的父亲叫朱五四,祖父叫朱初一。他前面的几个兄弟和堂兄弟就是从朱重一叫到朱重七。简单直接。
    没想到七百多年后,这一传统竟然还在民间流传。
    外公外婆不是唯一的传承者。
    我后来才发现,似乎每个村子里都有一个叫癸卯的人。甚至同一个村子里有两三个同名的人。
    问题是,我们老家那个地方,往往是同一个姓氏的聚集在一个村子里。
    这导致我经常在不熟悉的地方听到有人呼喊熟悉的名字。
    顿时那个地方就变得有了几分似曾相识的味道。
    当然这是我的错觉。
    想来要感谢当时给我妈妈做户口登记的人识字不多,在姓名那一栏慎重地写下了“贵卯”两个字。我想,读字读半边的人往往容易把葵花籽的葵字当做癸的读音。这是能理解的。
    在我妈妈出生的那个年代,好多人还在扫盲的阶段。有的人甚至没有进过学校的大门。
    因此,妈妈的名字好歹跟那些发音完全一样的人名有了书面的区分。
    但是谁知道妈妈的名字不一样呢?
    除了她自己之外,好像只有我知道。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常常因为外公外婆漫不经心的取名而有点儿小意见。看看人家的妈妈,叫桂香,多么美好,叫桂字,多么有寓意。在我少不经事的年纪里,那些俗得要命的名字居然感觉那么有诗意。这是我还没有见识到外面的世界的错。
    那时候有一首被改成歌曲的古诗,里面有一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雁字是人字,桂字是香气。取名字的人必定熟读诗书,博古通今。
    年纪稍长一些,才发现是我理解错了。
    名叫桂字的人,就是癸巳年出生的。在老家的方言里,巳字的发音就是“字”。老家人不习惯卷舌讲话。他们把卷起舌头讲普通话的人叫做“讲话打霜”的人,让人听了浑身发冷。
    谁说雅俗之间,只有雅可以看不起俗?俗也可以看不起雅!
    这是我从老家人那里学到的智慧。
    学到的另一个智慧就是,不要去妄意猜测任何美好的事物。说不定它跟你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也可能跟你想的完全一样。
    就连我对这种漫不经心而抱有的小意见,最后也被证明是完全错误的,有失偏颇的。
    外公是懂一些稀奇古怪的玄学的,而他这些东西又来自于他的父亲,我的外曾祖父。
    外曾祖父告诉我说,为什么取名要取这些天干地支?或者季节植物?
    我的父亲名字里就有一个秋字,我的伯伯名字里有一个春字。不用想,他们分别是在秋天和春季出生的。伯伯叫灿春,父亲叫秋田。
    我问,为什么?
    外曾祖父说,名字取得普普通通,上天就不会特意注意你。尤其是将来可能遇到不好的事情的人,由于名字太普通,好多人都叫这个名,就被命运给忘记了。
    多年后我从书里看到北方一些地方喜欢将小孩的名字取做狗剩、狗蛋之类的,哪怕是上学了,要是有人喊狗剩或者狗蛋回去一趟,很多人都会以为叫的是自己。我才知道,是我浅薄了。
    在那些地方,人们认为取这种低俗烂贱的名字,小孩就好养活,看似漫不经心,无关紧要,实际上是刻意到拘谨的爱护。
    我说,那如果这个人本来命很好的,要当大官发大财,名字改了,那不是也会变得普通平常?
    外曾祖父说,过得普通平常,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就是很好的命啦!
    那时候哪里懂得,普普通通就是好命。
    我出生之后,妈妈请了村里最有学问的老先生给我取名字。村里几乎所有孩子的名字都是这位老先生取的。其实那时候老先生还不老,因为他最有学问,村里人都叫他做学爹。只有上了年纪的爷爷辈的人,才会被人们冠上“爹”的称呼。这个“爹”字,在老家跟“爷”是一个意思。发音也不叫“爹”,而是“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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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25 09:28:00 | 显示全部楼层
    等到我读了中学,老先生才有了点儿老先生的样子。之前是被大家叫老了。
    被大家叫老的老先生要了我的出生时辰,回家后算了三天,最后给我取名为辉煌。
    老先生取名有自己的一套方法,有的名字取得很好,从安居乐业、国富民强之类的成语里取有好的寓意的字,但是有的名字确实略失水准,比如给我堂哥堂弟取的名字,因为堂爷爷必须在里面加一个“发”字,导致我一个堂哥取了“发明”二字,一个堂弟取了“发财”二字。
    也可能是我记错了。堂哥堂弟的名字或许是堂爷爷自作主张,并不是老先生取的。
    不消说,辉煌这两个字有违我妈妈那边的传统。我妈妈觉得这个名字取得太“大”了。
    妈妈决定不遵守夫家这边的传统,又照顾老先生的颜面,给我取了一个单名“亮”字。
    妈妈跟老先生说,辉煌是光芒的意思,亮也是这个意思。
    这是妈妈第一次拯救我于水火之中。
    后面她还将拯救我一次又一次。
    即使不考虑外曾祖父的那些忌讳,我也无法想象此后的人生里身边的人以这两个字来称呼我。
    这样一想,又觉得外公取的名字挺有诗意的。
    可惜录户口的人写错了一个字。一个“贵”字,导致我的妈妈经历了许多的苦难。
    妈妈两岁的时候,就被送到了她的外婆家里寄养。她的外婆和小姨带她到了六七岁,她才回到画眉村,回到外公外婆身边。因为她要上学了。
    即使回来了,她也经常要在放学后走二十多里路,去外婆家里住。
    到了癸丑年,大舅出生。妈妈因为要带弟弟,这才很少回外婆家了。
    妈妈学习成绩很好,顺利考上高中,却在高中读了不到两个月的书,就被迫回家出工。那个年代,家里必须有出工分的人,出了多少工,才能分多少粮食。
    外婆因为生病,不能出工了,供不起她。她只能回来顶替外婆,跟着大队公社的成年人一起出工。
    妈妈有个跟她同年出生的堂姑姑,堂姑姑家里条件不错,上面有两个哥哥出工,所以可以正常上学。妈妈很是羡慕这个同龄的堂姑姑。
    堂姑姑和妈妈那时候都是十五六岁的姑娘,感情好,也时常吵架。一吵架,堂姑姑就笑话她读书少,不会用书里的知识跟人吵架,不会用算盘。那时候平时算稍微复杂一点的数,就要用到算盘。课本里还教怎么用算盘计算,要背“三下五除二”“二一添作五”这些口诀。跟算命一样。
    妈妈吵也吵不过,说也说不过,常常憋着一肚子的气回来。
    妈妈把肚子里的气撒在外曾祖父身上。
    外曾祖父年事已高,早已出不了工,这不算什么,在妈妈看来,外曾祖父娶了一个比他小很多的后奶奶,后奶奶对这边没什么感情,只顾自己,这才是导致她辍学的主要原因。而外公对这个后妈恭恭敬敬,从来不说一个不字。
    妈妈说,人家的奶奶吃点苦也要把孙女送去读书。她的奶奶从来不考虑她。做事累就算了,还要受姑姑的气。
    外曾祖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便跟孙女说,你不要怕她,她在学校读书,我给你在家里抄两本书。你只要熟读这两本书,谁都吵不过你。算盘我可以教你,保证比她打得好。
    于是,外曾祖父手抄了两本书,妈妈出工回来后,不辞疲惫,点灯夜读。
    果不其然,没多久,那个姑姑就吵架吵不过妈妈了。
    妈妈出口成章,说的话像古诗一样对仗,又饱含人生哲理。
    画眉村的人形容妈妈说话——放鞭炮似的。
    村里打算盘比赛,妈妈也占上风。学校里的数学老师都比不过。
    姑姑得知妈妈是从外曾祖父这里得了“武林秘籍”,便找上门来,央求外曾祖父给她也写两本书。
    外曾祖父平时是不吝赐教的,但是因为心疼自己家的孙女,只好推辞说,自己忘性大,已经忘记书里的内容了。
    从那之后,到妈妈和姑姑两人都六十多岁,这段时间里姑姑在吵架时再也没有赢过妈妈。
    她们两个人其实感情很好,虽然差着辈分,实际上情同姊妹。姑姑向来心高气傲,后来考大学只差了两分——在那个年代已经非常厉害了,所以跟我妈妈相爱相杀。
    在姑姑的一生中,她天不怕地不怕,在娘家和夫家都是主角,丈夫见了她都不敢高声语。但是在妈妈面前,她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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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25 09:28:17 | 显示全部楼层
    巧的是,姑姑后来也是嫁到了妈妈同一个村。
    两人好像绑定了一辈子要亲近又吵架。
    姑姑脾气暴躁,到了夫家这边,几乎横行霸道,目中无人。无论什么事情,她看不顺眼,就要跟人大吵。
    吵到不可开交的程度了,吵架的人唯有搬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就是请我妈妈出山。
    农村里,能引起吵架的事情特别多,小如一只鸡不见了,怀疑被人藏了或者吃了,又如菜园里养了好久的南瓜失踪了,又如从谁谁谁那里听谁谁谁说谁谁谁在背后说了谁谁谁的坏话,都可能引起一场唾沫横飞的天崩地裂的骂战。
    还有建房子的时候占了谁家的老地基、或者屋檐水可能落在邻居家的墙上,又或者一条排水沟的归属问题,也极可能引起不共戴天一样的仇恨。
    我的妈妈也未能幸免。
    你不去触碰别人,别人总有来触碰你的时候。
    用我妈妈的话来说是“牙齿舌头也有相碰的时候。”
    亏得外曾祖父的传和教,妈妈在公婆家这边赢得了铁嘴巴的称号。
    这个铁字,不只是硬的意思。
    有一次,我听一个朋友说起小时候自己家和邻居闹得不可开交,最后要打官司的程度。邻居的女主人冲进朋友家里,和朋友的妈妈打架。时隔多年,朋友依然不能忘记。
    我想起我的妈妈和隔壁女主人相处的模式。我家隔壁的男主人和我父亲也是常常互相恨得牙痒痒,几乎到了要动手的程度。两个人老死不相往来。
    我妈妈跟隔壁女主人说:“他们两个男人脾气暴,黄毛恶狗狗咬狗。我们两个不像他们,我们是隔山的姊妹。”
    男人吵架,女人以姊妹相处。
    妈妈吵架不是以声音和暴力赢得胜利,她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有理不在声高”,她靠的是方法和道理。
    后来家里境况好了许多,妈妈反倒不跟人吵了。
    我问她,你为什么没有以前那样事事有原则,非得辩个谁对谁错了?
    妈妈说,人在不好的时候,不要怕人。人在好的时候,就让着点儿。什么都没有的时候,人人想来踩一脚,就要挺直腰杆。谁瞧不起谁呢?现在好一点了,让一点又何妨?
    原来吵架的本领,是她落魄时的护身符。
    我问她,外曾祖父给你抄的那两本书,都是什么书啊?
    妈妈说,一本是增广贤文,一本是女儿经。年轻时我都倒背如流。现在有些忘了。
    怀着好奇,我去找了这两本书。还真有。里面很多句子,确实是妈妈常常说的话,朗朗上口。“易涨易退山溪水,易反易复小人心”这样的话引起了许多曾经的记忆。
    我仔细阅读了书里的内容。增广贤文还好吧。女儿经却有一些过时的封建的东西。
    奇怪的是,我并没有从妈妈身上看到那些不好的影子。
    外曾祖父弥留之际,妈妈问他想吃点什么。
    外曾祖父说,想吃冰棍。
    我们现在看来,冰棍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那时候可不一样。我记得哪本书里写过类似的故事。一位老人在去世之前说想喝一口荷兰水。荷兰水就是汽水。那个年代的人认为这种水是从荷兰来的,所以叫荷兰水。老人的儿子急忙去找荷兰水,买来给老人喝了一口,老人就去世了。
    其实很多书中的故事,以为很遥远的故事,就在身边常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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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25 09:28:3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的父亲刚好那一段时间正在贩卖冰棍,哪里放露天电影,他就推着后座上有个冷藏箱的自行车去卖冰棍。
    妈妈说,这个好办,明天晚上龙湾桥放电影,你孙女婿要去龙湾桥卖冰棍,如果卖完了有剩的,我拿一根给你尝尝。
    生活嘛,还是首要的,其次才是梦想。能卖掉的冰棍自然是要先卖了挣钱。
    外曾祖父和妈妈都认同这种刻在骨子里的生活道理。
    如果妈妈直接买一根来,外曾祖父是不允许自己不顾孙女的生活艰难而吃掉遗愿的。
    那天晚上,妈妈和爸爸从城里批发了一箱冰棍,爸爸直接去了龙湾桥,妈妈带着冰棍回了画眉村。
    妈妈知道后奶奶不允许外曾祖父乱吃东西,于是趁后奶奶不在,将冰棍拿了出来给外曾祖父吃。
    第二天,外曾祖父就去世了。
    妈妈跟她的后奶奶大吵了一架。
    后奶奶在床边发现了冰棍吃完后的木片,责怪妈妈让他吃了寒冷的东西,导致他肠胃受不了而去世。她把外曾祖父的死归咎于妈妈的糊涂。
    妈妈自然不会相让,她用着外曾祖父教给她的话一句一句地抵抗。
    外曾祖父在吵架声中一脸安详。
    事隔多年,妈妈再次跟我提起这段往事,我问妈妈:“你吵赢了吗?”
    妈妈说:“她哪里说得过我?但是我心里清楚,很有可能确实是吃了冰棍的问题。”
    “那你后悔吗?”
    “不后悔。要是再来一次,我还是会给他吃。多活几天,不如不留遗憾。”
    我在增广贤文和女儿经里,逐字逐句地寻找妈妈这么做的依据。这不像是这两本书教出来的。
    在那光辉和腐朽交错的词句里,我没有找到符合妈妈这种行为的指导。
    这时候我才发现,对于有的人有的事,妈妈是用那样的方式处理的,对于另一些人和另一些事,妈妈早已脱离了固有的认知。
    那两本书和她的生活,只是她认识外界的途径,而不是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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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2 09:03:12 | 显示全部楼层
    妈妈教我的那些事(二)

    因为姨奶奶的一个梦,妈妈从长满了荒草杂藤的山上开辟出一条路,绊掉了鞋子上两朵装饰的花,终于走到了外公的坟前,给外公烧了两倍于清明节的纸钱,捂住耳朵放了一挂鞭炮,然后对着外公的坟头责骂:“以后有事直接托梦给我!你找我那个脾气暴躁的姨妈做什么?”
    由于妈妈小时候在她的外婆家住了四五年,等于是她外婆和她姨妈带大的,导致她的脾气和她姨妈很有几分相似。
    妈妈顺手拍了杂草丛生的山,发给舅舅,责怪舅舅过年的时候没有把上山的路清理干净。
    她忘了过年的时候下了一场近数十年难遇的大雪,山上的树被压断了许多,我跟着她来的时候几乎迷了路。
    外公刚过世,妈妈就把手机里外公的照片全删了。
    她总是这样干净利落,乍一看没有一点儿人情味。
    但是我知道,她是太爱外公了,太想她的父亲了。
    她不再敢看到外公生前的模样。
    她爱得非常残忍。
    对我也是这样。尤其是我还小的时候,她无数次跪在我面前,央求我好好读书,甚至向我磕头。她还告诉我说,她在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藏了一瓶农药,如果我也让她看不到希望,就会喝下去。
    我在短暂的茫然和恐惧之后,明白了妈妈窒息的爱。同时我忽然有了超乎那个年纪的智慧,明白妈妈这样做是不对的,换做别的孩子可能会疯掉,但是我没有。
    我很淡然。我接受你对我的期待,我不会怪你错误的方式。
    能这么想,应该也是妈妈给我的智慧。
    记得在读三年级还是四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布置了一个非常恐怖的作业——把一篇名为《丁丁开飞机》的课文抄写三遍。
    在那个年纪,这简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住在隔壁跟我一个班的女孩想出了一个绝妙的方法,她一手握住三只铅笔,写一个字,就同时写了三个,以这样匪夷所思的方式完成了匪夷所思的作业。
    而我更加匪夷所思。
    我居然忘记了写作业!
    第二天早晨我才想起来作业没有写。关键是,时间已然不够我补作业了。
    妈妈对我的学习要求特别严格,但是在那天的那个早晨,她听说学校要求抄写三遍课文,而我忘记了之后,竟然跟我说:“你先去吃饭,然后上学。”她拿出我的作业本和铅笔,替我抄写了三遍那篇课文。
    这超出了我在此之前对妈妈的所有印象。
    她会因为我没考到前三名而惩罚我,画一个圆圈,让我跪在里面反省。她会因为我在外面打了架而说出“你不碰别人,别人会打你吗”这样不容反驳的话。她会因为许许多多我犯的小错误而大发雷霆。
    但是我忘记了做作业,无法自己补救的时候,她却像个重新上学的小学生一样帮我抄写作业。
    我在堂屋里吃饭,妈妈在她的睡房里帮我抄写作业。
    我饭吃完,等了一会儿,妈妈将我的作业本塞进书包,然后说:“去上学吧。”
    那时候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人平时犯了小错,如果不好好改正,以后很可能犯下大错误,所以妈妈对我非常严格,责令马上改正。如果不小心犯下了大的错误,又不是故意的,那么生气和责骂已经不管用了,来不及了,这时候要采取宽容的态度,不责备,不埋怨,反而要施以援手。
    当妈妈跪在我面前,磕头求我好好读书的时候,我知道她不是有意这样,作为妈妈,这么做是错误的。我跟她哭闹,跟她讲道理,说大人不能这样,已经不管用了,来不及了。因此,我原谅了她。
    为了帮助她,我在一张纸上写了“学习是灯,努力是油,想要灯亮,必须加油”这样的烂大街的座右铭,贴在妈妈床边放桌子的那面墙上。
    那其实不是我的座右铭。
    那是安抚妈妈的平安符。
    我通过那张纸告诉她,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敦促我,我本来就想要学习。所以你没有必要担这个心。
    而事实上,哪个孩子没有玩心?我在学校里,该学的学,该玩的还是玩。跟其他孩子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妈妈从此以后认为我是刻苦学习的孩子,逢人就说我听话,学习努力。
    妈妈之所以用那么极端的方式敦促我好好学习,跟她的爷爷说的话也有关系。
    我一出生,外曾祖父就给我算了一命,说我是书生,是读书写文章的命,是“吃笔筒饭”的。
    小时候在外婆家吃饭,外公常常对我说,你吃一笔筒的饭就行了,不要多吃,吃多了容易变哈。方言里,“哈”是“傻”的意思。
    妈妈信了外曾祖父的预言,生怕耽误了我,这导致她在我读书这件事上行为有些失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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