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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诡闻手记》十年记者生涯,从未公开的神秘采访手记--作者:付夫真的是一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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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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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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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4-26 14:06:05 | 显示全部楼层
      八十三.

      枪声大作之际,宋煜急急转身问付夫:“你有武器没有?”
      付夫掏出之前叶华给他的格斗刀晃了晃:“有这个。”
      宋煜苦笑了一下,急声道:“等会你跟着我,莫乱跑!”
      付夫点了点头,随即紧跟宋煜朝队伍前方跑去。
      其间,宋煜的对讲机里,传来白凌峰的呼叫和密集的枪声:“宋指挥长,我们在一号甬道遭遇了大批‘吸血犬’——你们也要当心啊……”
      “还用你说,老子们也碰到了!”宋煜吼叫着回道,“‘吸血犬’一共50只,之前被你干掉了一只,现在还有49只——对付起来可能要花些时间!”
      “明白!谁先发现张奋斗就谁请客!”白凌峰吼了一句,结束了通话。
      付夫和宋煜奔到队列前方,就见前排的黑衣人和一群特警正端枪平举,以极其专业的姿势发动了一轮又一轮密集点射。
      在他们前方约30米处,已经躺倒了三只“吸血犬”。而大群的“吸血犬”正如奔涌的怒潮,从50米外的副洞入口不断涌出。
      “嗒嗒嗒……”
      “砰砰砰……”
      在微型冲锋枪和警用手枪密集的射击声中,一些冲在前面的巨犬身上不断被子弹敲击出点点火花。而它们却往往只是摇晃一下身子,旋即又全速朝人群扑来。
      “它们莫不是……刀枪不入?”宋煜有些惊恐地举起微型冲锋枪,也加入了猛烈射击的行列。
      “之前薛法医解剖过一只,她说这些狗的要害部分好像被加入了一层钢板。”付夫接口道。
      “那它们头上有钢板没?”宋煜急急问了一句,旋即抬枪对准一只“吸血犬”的眉心扣动了扳机。
      “砰——”一声枪响之后,巨犬应声而倒。
      “没有钢板!”宋煜兴奋得自问自答,随即对着步话机大呼,“弟兄们,打它们的头!”
      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和特警们立即调整枪口,齐齐向“吸血犬”的眉心喷射出狂暴的弹雨。
      裹挟着火焰和钢铁的暴风雨,开始精准地倾泻到狗群头上。
      一轮齐射,就又有不少巨犬躺倒在地。
      “全体都有!保持队型,射击推进——”宋煜一声令下,催动全队开始继续朝前推进。
      悍不畏死的“吸血犬”们继续从副洞里涌出,毫不犹豫地冲向由火焰和铁钢交织成的风暴之墙。
      而训练有素的队员们,则不断将风暴之墙朝前推动,吞噬着一只又一只“吸血犬”的生命。
      “距二号副洞还有40米!”
      “距二号副洞还有30米!”
      “距二号副洞还有20米!”
      …………
      随着队列距副洞入口越来越近,挡在面前的“吸血犬”也越来越密集。
      终于,在距副洞入口还有10米时,残存的十来头巨犬冲进了队伍里。
      “别开枪,当心误伤自己人!”面对扑进自己队伍到处撕咬的巨犬,宋煜急声大呼,“黑衣特战队近战肉搏!”
      闻令,前排的黑衣人立即拔出了刀剑等近战冷兵,嚎叫着和跳跃的“吸血犬”混战到一起。
      这时,二号副洞入口已经不再有“吸血犬”涌出。还活着的巨犬已经全部冲进队列,和抓捕队员混战成一片。
      在将佩刀插进一只扑到近前的“吸血犬”的咽喉之后,宋煜转身对付夫喊道:“付记者,没工夫磨蹭了——你藏在我身后,我们贴着墙朝前走!”
      付夫紧握格斗刀,表情严峻地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将身子紧贴圆形的洞壁,一前一后朝二号副洞入口慢慢挪去。
      这时,一头正在人群中疯狂撕咬的巨犬瞥见了二人,于是咆哮着转头,朝位于后面的付夫冲了过来。
      “付记者小心!”宋煜见势,急急举枪瞄准。
      却不想,他还没扣下扳机,一声沉闷的枪声就已经响起:“砰——”
      枪声一响,这“吸血犬”脑门上赫然爆出了一个血洞,旋即脑壳一歪,倒在地上抽搐起来。
      抬头看时,就见不远处的肉搏战场里,一名黑衣人笔直肃立,还保持着朝这个方向举枪瞄准的姿势。
      “兄弟,谢啦!”惊魂未定的付夫吼了一声,转身跟着宋煜继续奔向副洞入口。
      10米、8米、3米……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洞口。
      穿过洞口的一瞬间,付夫就觉眼前赫然开朗。
      进洞一瞧,他整个人都不禁愣住了。
      就见高约8米、半径约20米的椭圆形防空洞内灯火通明。洞穴的地面上,堆满了各种叫不出名字的仪器,还有包裹这些仪器的大纸箱。在防空洞的天花板上,密集的电线和各种塑料软管彼此交叠盘绕,一些透明软管里还能看到各种不同颜色的液体在快速奔涌。
      这些电线和管道都通往洞穴另一头——四台分别标示着“1”“2”“3”“4”序号的奇特仪器。
      1号仪器大小如一辆轿车,通体透明,形如一个连接着各种电线和管子的密封的鞋盒。透过仪器透明的外壁,可以清晰地看到“鞋盒”里盛满了鲜红色的液体。这些液体正源源不断地涌进连接着仪器的大堆软管,奔向不远处的2号仪器。
      2号仪器较之1号略小一些,就像一个造型其特的沙漏。从1号仪器涌来的红色液体不断注入仪器内部,在各种导管之间游动了一圈之后,再注入位于“沙漏”中间的一个空腔。在这个空间里,汇集而来的红色液体被不断注入一个足球大小的塑料球体。让人惊奇的是,这个球体就像有生命一般,不断地一张一缩着——伴随着这个球体的运动,附近的红色液体也一紧一慢地被吸进空腔,通过球体之后,又顺着管道被挤出仪器,再顺着导管进入3号仪器。
      3号仪器呈长方形,就像一个仅有一米大小的旅行箱。“旅行箱”底部,一根粗大的电线连接着防空洞一角的巨大蓄电池。而在“旅行箱”左右两侧,则各自伸出了两条巨大的到金属导管,连接着4号仪器。
      当付夫和宋煜的目光移动到4号仪器时,他们登时愣在当场。
      就见这台形如一具棺材的仪器里,汇合了来自1、2、3号的全部电线和导管。在“棺材”正中,赫然躺着一个面貌慈祥、银发如雪的老年男子。在老人脖颈和身体的结合处,一道浅红色的血痕清晰可见。顺着血痕往下看,你会发现老人的身体结实、皮肤紧绷,块块隆起的肌肉仿佛健美运动员……
      “糟了,胡大鹏的身体和王长清的头颅……已经完成了缝合!”付夫盯着4号仪器里的老人,声音开始猛烈颤抖。
      “这些机器都是做什么的?真特么科幻。”宋煜走过来,抬手指了指这些仪器。
      闻言,付夫突然很想抽烟,于是伸手在裤兜里掏了掏,摸出一盒被挤得皱巴巴的烟,掏出一根递给宋煜,自己也点燃了一根,这才幽幽说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1号仪器很可能就是存储血液的容器——‘吸血犬’每次杀人之后,张奋斗就会把巨犬体内的血液盒取出来,将盒子里收集的血液存放在里面。这台仪器很可能具有瞬间冷冻或真空保存功能,这样才能长期保持血液新鲜。”
      “2号仪器可能是体外循环机。当然,这并不是外科手术里常见的那种。它应该模拟了人体心脏和肺的功能——在刚才张奋斗对胡大鹏身体和王长清头颅进行缝合时,这台机器就暂时替代了两人的心肺,为来自1号仪器的新鲜血液供氧,又将这些富氧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注入王长清……或者说……胡大鹏的身体,以此保证两人的身体不会在手术过程中死亡。”
      “3号仪器则是张奋斗为最后复活王长清所准备的生物电极。崔莹燕之前的口供想必宋领导也粗略看过了吧——里面说得很明白了,小弟在这里就不废话了。”
      “而这4号仪器嘛,就是连接生物电极、体外循环机以及血液储存箱的手术平台——张奋斗十有八九就是在这里,完成了两人身体的缝合,并且让血液开始在这具拼凑而成的身体里重新循环起来。”
      …………
      “付记者懂得可真不少……”宋煜持枪张望着,低声道,“话说这张奋斗呢?怎么没看到?”
      付夫摇了摇头,继续盯着王长清,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诡谲。
      见付夫不言语,宋煜有些急了:“付记者,你倒是说话啊——这主犯都跑了,我们还在这里参观个球啊。”
      听到宋煜的叨叨,付夫有些恼怒地抬手指了指地面:“你那里有一根输血导管并没有连接到1号仪器上,你没看见么?”
      闻言,宋煜不禁一愣,急急顺着付夫的指示看去。
      就见4号仪器后部,一根2厘米粗细的透明导管耷拉在地上,朝前一路延伸出去。充满导管的红色液体说明,这条管子和连接着1号仪器的导管一样,都是用来输送血液的。然而,和其他输血导管不同的是,这条管子并没有连接储存血液的1号仪器,而是如一条远游的巨蟒般,安静地伸进了不远处的一堆巨大纸箱里。
      盯着那堆纸箱,付夫颤声说道:“张奋斗就躲在纸箱里。”

      八十四.

      11月21日凌晨2点27分,宋煜紧握微型冲锋枪,一面全神贯注地戒备,一面轻移脚步,顺着导管朝大纸箱移动过去。
      就在他距纸箱还有两三米时,一声极其虚弱的喊声响起:“警官同志……你要再靠近,我就按开关啦。”
      话音响起之际,纸箱堆里旋即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声——大纸箱的一角被掀了起来。
      面色苍白的张奋斗,就坐在一大堆箱子里。
      就见他斜身倚靠在成堆的纸箱上,一只手上插着一根巨大的注射针,注射针的另一头就连接着那根导管。而他另一只手上,则紧握着一个黑色的控制器。
      “张奋斗,你还准备了炸弹?”宋煜一惊,急急举枪瞄准。
      “炸弹?”张奋斗动了动苍白的双唇,挤出了一个虚弱的笑容,“付记者,你该不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吧?”
      这时,铁青着脸的付夫才慢慢靠了过来,低声道:“这是生物电极的开关?”
      “对,付记者果然睿智啊……这就是这个伟大实验的最后一步——为复活者充电的开关。”张奋斗笑容依旧。
      闻言,宋煜却一声冷笑:“按下这个,又能如何?”
      张奋斗很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冷笑着不说话了。
      付夫又深吸了一口烟,幽幽道:“按下这个按钮,连接在王长清身体两侧的生物电极,就会给他的身体注入能量……当这种以电的形态存在的能量达到某个临界点时,就会转化为被称作生物电的新形态——一旦重新拥有了生物电,已经被‘调和剂’和新鲜富氧血液‘浸润’过的各种身体器官、组织和细胞就会被重新激活……让人体重新运转起来。”
      听了付夫的解释,宋煜一怔。
      张奋斗则笑得更开心了:“还是付记者比较厉害啊……如果我的手还能举起来,一定会给你拍拍巴掌的……”
      盯着已极度虚弱的张奋斗,付夫有些怜悯地问道:“你输了多少血给王长清了?500还是800?”
      “1300……”张奋斗笑道,“义父的新身体如果没有足够的血液供氧,就算电击成功了也复活不了……但是,我也不能把全部血液一下子全抽给他……因为要启动生物电极,还必须我自己动手才行啊……等会电极一启动,就会把我身体里剩下的血液全部抽出来,注入到义父的身体里……我也就可以在自己死前,再看一看义父的笑容。”
      说着,张奋斗眼睛里开始闪烁兴奋的光芒。
      “昨天下午,张妈和崔莹燕还在巴望着,等这件事之后跟你到外地过小日子——对你自杀式的复活计划,她们根本还不知情……你这么搞,除了让爱你的人继续受伤外,还有什么意义?”付夫冷冷说道。
      听到这话,张奋斗苦笑了一下:“付记者,我这样做,本来就是在赎罪——赎我父亲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希望可以让被那些老人都活过来……就算我死一百次都可以……”
      “你死了有个屁用!”付夫皱起眉低声吼道,“如果陈明昭陈阿姨听到,你为了复活他老伴选择去死,她会愿意吗?”
      听到这话,张奋斗的表情赫然黯淡下来。
      他慢慢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盯着冰冷的地面。
      “啪——”一滴清泪,忽然轻轻滴到了地面上。
      擦了擦眼泪,他重新抬起了头,表情严肃地说道:“义母已经不会再在意我了——她出现了‘抬手疯’的初期症状,精神已经出现了错乱。幸好,她现在不需要再参加‘优惠保健’了。我留了一笔300万元的钱给她,也安排了人照看她的生活……如果这次义父可以成功复活的话,就算她的智力不能恢复,余下的人生也可以衣食无忧了。”
      听到张奋斗的回答,付夫心里有些绞痛。
      一旁的宋煜仿佛也感受到这样的情绪,嗟叹着插话道:“张公子……你是一个不世出的医学天才,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你本可以为社会做出巨大贡献的。”
      “呵呵呵,谢谢你,警官同志。”张奋斗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话,我爸也曾对我说过……那是‘夕阳乐园’筹备的时候,在动员我报考老年保健专业时,他对我说,中国社会老年化人口比例将逐年增加,一直达到30%的巨大规模……作为他的儿子和举世无双的医学天才,我也应该为帮助这些老人安享晚年尽一点力……呵呵呵,妈的,当时我竟然还被他感动了——现在想起来,我真是他妈的蠢逼啊……”
      说着,张奋斗的眼睛里又盈满了泪。
      注视着面前这个已经面无血色的瘦弱男人,付夫忽然很想帮他做点什么,却又觉得无能为力。
      这时,张奋斗主动提出了一个要求:“付记者、警官同志,我可以请你们帮我一个忙吗?”
      付夫正欲开口,一旁的宋煜却急急抢话道:“只要不是违法犯罪的事,你尽管说!”
      “这位警官也真是性情中人……付记者的朋友果然都不是寻常人物啊。”张奋斗笑笑表示感激,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了自己的请求,“等会我就要启动生物电极了……如果这次试验成功了,请你们好生照顾我义父,让他定期回到他老伴身边;要是试验失败了,就请你们好生帮我安葬了他,清明节的时候替我给烧点纸;而不管试验成功与否,这些设备仪器和我存在燕燕家里的研究资料,都请你们一定不要销毁……等到社会可以接受人体复活的时候,这些东西说不定还可以……拯救生命!”
      听到张奋斗最后的要求,付夫眼睛有些发涩,铁青着脸点了点头。
      而宋煜,竟然也轻轻道了一声“好,没问题”。
      “谢谢。”张奋斗又笑了笑,用尽全身力气举起了右手。
      一秒钟后,付夫和宋煜看到,张奋斗颤抖的右手大拇指猛地按到了控制器的启动按钮上。
      “轰——”一阵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响起,4号仪器上的一排指示灯赫然点亮。
      同时,连接着张奋斗左手动脉的导管也重新开始工作——涓涓细流般的鲜血飞速从他体内涌出,又顺着导管注入王长清体内。
      这时,3号仪器也开始轻轻颤抖——来自蓄电池的电能源源不断地注入生物电极,开始在正负两极间催生出巨大的能量。
      伴随着生物电极的运转,位于正负两极之间的王长清,整个身体也开始不自觉地抽搐起来。
      接下来一分钟,逐级增强的电能不断穿过王长清身体,老人身体的抽搐也越发猛烈。
      30秒后,王长清身体的抽搐变成了痉挛——老人的手臂和双腿开始飞快地举起又放下,他面部的肌肉也开始扭动,不断转换呈现出喜悦、悲伤和恼怒的表情。
      又过了30秒,王长清的眼皮也开始颤抖,好像随时会睁开双眼。他的嘴唇也开始蠕动,仿佛随时都会张嘴说话……
      这时,生物电极的输出功率已经达到最大。
      “义父……加油啊。”注视着眼前的画面,张奋斗用自己最后的力量支持着越来越沉重的双眼,颤抖着苍白的嘴唇低声念叨。
      而一旁的付夫和宋煜,则盯着仿佛随时都会睁眼的王长清,满脸惊恐。
      又过了30秒,3号仪器开始冒出阵阵青烟,巨大的轰鸣声里也开始混合进“突突突”的响声。
      “机器运转达到极限了。”宋煜有些惊慌地喊道。
      付夫哪有心情搭理他,依旧全神贯注地盯着王长清。
      忽然,他看到——王长清的眼皮猛地朝上一抖,两个浑浊的眼球赫然显现!
      “他睁眼了!”付夫激动地大声喊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担忧还是喜悦。
      这时,王长清不断颤抖的嘴唇也突然张开,整个头颅猛然抬起——
      “啊——”一声模糊如野兽咆哮的低吼,从他喉咙里喷薄而出。
      “他……发、发声了!能发声就说明有、有呼吸了!”付夫口齿含糊地转过头,对着张奋斗大声喊道。
      一转头,他看到张奋斗已经泪流满面。
      “爸、爸……”努力吐出这两个字后,张奋斗的头忽然一斜,被吸尽了血液的身体慢慢朝后倒去。
      “张公子……”盯着张奋斗苍白的尸体,付夫的眼圈竟然红了。
      而就在这时,4号仪器忽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浓烟和火花旋即飞溅,仪器上闪烁的指示灯随即黯淡下来。
      就在仪器停止运转的一瞬间,原本已经抬起头的王长清,又颓然躺倒在平台上。

      后记:

      一个月后,三喜市医学院附属医院,付夫顺利取出了管子。
      战歌给他这次治疗的评价是:“身体恢复得很好,但以后要少熬夜久坐。”
      半年后一个晴朗的下午,付夫钻进一辆出租车,到附近的河西区商业街买了一些营养品,又乘车来到“夕阳乐园”。
      在经历“吸血犬”案之后,付夫的一篇长篇特稿《‘乐园’里的地狱——“夕阳乐园”慈善面纱背后的冷血真相》公之于众,张烈钧和“优惠保健”的邪恶真相也被曝光。
      如此劣迹曝光之后,民政部门原准备要关闭“夕阳乐园”。却不想,一纸来自首都的行政命令却不期而至,勒令省民政厅对“夕阳乐园”进行整改,并收归国有;同时,还要求“夕阳乐园”前任院长冯石留任,继续主持养老院的经营管理工作。又过了半年,按照法院判决和张氏集团继承人张奋斗的遗愿,张氏集团出资对“优惠保健”相关受害人家属进行了赔偿。
      出租车来到“夕阳乐园”,付夫提着营养品径直奔向“全托护理部”。
      来到护理部9楼,他敲响了908房间的门。
      一个护工开了门,见是付夫,立即笑了起来:“付记者,你又来啦。”
      付夫笑着点点头,轻声道:“陈阿姨睡了没?”
      “没呢——听到今天你要来,她连午觉都不愿睡。”护工笑着,将付夫让进了门。
      房间里就放了一张床。床上,一个面相慈祥的银发老太正斜靠着窗,面无表情地盯着光影跳跃的电视屏幕。
      床尾挂着一张信息牌。牌子上印着老人的个人信息:“陈明昭,79岁,老年痴呆症三期”。
      来到床边,付夫嬉皮笑脸地放下东西,转头对老人嚷嚷道:“陈干妈,我看您来啦。”
      听到付夫的话,陈明昭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光芒。
      她淌着口水的嘴唇动了动,努力挤出了两个字:“饺、饺子……”
      付夫一怔,旋即转头瞧了瞧床边的桌子。
      桌面上,正放着一个饭盒。饭盒里,一个个硕大的猪肉白菜馅饺子正冒着热气。
      “她知道今天你要来,一大早就开始对着我乱嚷嚷……一直到我从食堂买了饺子回来,她才安静下来。”护工凑过来,眼圈忽然有些发红,“付记者,她又把你当成张少爷了……”
      “没事。”付夫笑了笑,低声回道,起身拿起饭盒,坐到了陈明昭身旁。
      “陈干妈,这是您做的饺子?”他依旧嬉皮笑脸,“我最爱吃干妈做的饺子!”
      一面念叨着,他一面埋下头,唏哩呼噜地把一整盒饺子全扒拉进了肚子里。
      吃完饺子,付夫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笑道:“作为您的干儿子,真是太有口福了。”
      听到付夫念叨,陈明昭又挤出两个字:“好吃……好吃……”
      “好吃!”付夫凑到老人耳旁轻声道,“您可能不知道呢,您做的饺子里有爱的味道……”
      随即,他大大咧咧地撸起袖子,给老人又是按摩又是锤背。
      忙活了好一会,付夫的电话忽然响了。
      掏出手机一看,竟然是宋煜的手机号。
      “陈干妈,我接个电话就回来。”付夫对着陈明昭笑道,转身钻出了房间。
      按下接听键,宋煜的声音絮絮叨叨地传了过来——
      “付记者,今天可是看望陈干妈的日子,你莫忘了哟。”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记性?我就在‘夕阳乐园’!”
      “好好好,记住了就好。对了,前些天国家科学院对张奋斗的研究资料进行了‘三堂会审’——你猜怎么着?”
      “动不动就卖关子,有意思么?张奋斗的试验到底算不算成功实现了人体复活?”
      “呵呵呵,经过对张奋斗复活试验记录的研判,院士们得出了结论:张奋斗的器官缝合和体外循环手术异常成功,而且成功解决了供体和受体之间的免疫排异问题。但是,因为作为实验动力的生物电极过载停机,因此不能判定被试验体最后是否恢复了生命迹象……”
      “不能判定?这不等于没说么!而且当时你也看见了,王长清不是吼了一声吗?”付夫低声嚷嚷了起来。
      “付记者,你莫要慌嘛。”宋煜阴笑道,“对王长清发声这个细节,参评院士们的确进行了激烈的争论——有三分之一的院士认为,王长清能够自主发声,至少可以证明他的呼吸系统恢复了全部或部分功能,也就足以证明他复活了;但是持反对意见的专家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觉得,就算呼吸系统或者是其他什么系统恢复了功能,也不能证明这个人复活了,因为作为‘人’复活的关键标志,除了身体机能全面恢复之外,这个人的自我意识也必须全面恢复……最后,经过现场投票表决,这次试验被判定为‘接近成功’。同时,他们还解剖了被我们击毙的‘吸血犬’,结果认为,这个东西对于医学研究没有任何价值……”
      听到这个结果,付夫“哦”了一声。
      宋煜又问道:“崔莹燕和张妈的案子开庭了没有?”
      闻言,付夫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张妈已经宣判了,因协助主犯获刑11年,她老伴老贺也被判了10年。崔莹燕因为是仅次于主犯的从犯,法庭准备择日宣判。我专门请教过法律专家,按照她的犯罪行为和认罪表现,可能会判10-15年。另外,孟小雨的事情被孙老师瞒了下来——今年7月,她就能顺利毕业了。对了,她说毕业后会到‘夕阳乐园’来工作。”
      听到这个结果,宋煜也不禁叹了一口气。
      见宋煜又没了话茬,付夫很不客气地说道:“宋领导,还有事没?没事的话,我要继续陪陈干妈去了。”
      “替我给陈干妈问声好……告诉她,下回我到三喜市,一定来看她……”宋煜忽然嚷嚷道。
      “行——但是你必须排队。”付夫闻言阴笑道,“陈干妈把谁都当成了张奋斗……白队、卢处长、薛法医他们都和我轮了班,我们每个礼拜正在轮着当‘张奋斗’。”
      “也算我一个!”宋煜嚷嚷道,“我也是她干儿子。”
      “行。”付夫笑道,“你也是‘张奋斗’……”
      放下手机,他转身重新钻进了“908”病房。
      一跨进门,房间就想起了他的嚷嚷声:“陈干妈,您干儿子又回来啦。”







    作者的话:大伙都好啊,因为明天要上班,今天我就提前更新了,到今天《乐园》就已经全部更新完结,下周我准备休息一下,接下来会继续更新其他故事,请大伙继续捧场嘻嘻。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 签到天数: 62 天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5-16 07:11:38 | 显示全部楼层
      归家

      一、

      7月29日,三喜市巨龙峡海鲜市场,从凌晨一直热闹到了深夜。
      这个市场位于双江省省会三喜市城区东部边缘,是全省最大的海鲜批发和零售市场,每天,都有上百吨冷链海鲜或鲜鱼活虾从东部沿海运到这里,又从这里销往全省各地。
      29日这天,因为市场仓储部一连接了三十辆卡车的卸货单,部里的一百来个搬运工分成两班,从这天凌晨三点一直忙到了夜里九点过。
      搬运工肖文远就被分到了夜班组。
      从中午十二点开始,肖文远就和工友们一起,徒手将一个个满载冰冻海鲜的塑料箱从一辆又一辆冷链车上卸下,又一个个搬到被称作“堆场”的卸货区整齐堆砌起来,再用叉车叉起来,放到平板拖车上。等三米长的拖车都堆满了,就由人驾驶着驶进冷冻仓储区冷藏起来。
      同时,他们还得对付运送鲜活海鲜的“水车”——也就是把挤满鲜虾活鱼的充氧水箱,从这些被他们称作“水车”的卡车上搬下来,再轻轻放到平板拖车上。
      跟冰冻海鲜不同,鲜活海鲜必须轻拿轻放,否则就可能弄破箱子上那层薄薄的塑料布,造成箱内缺氧或细菌入侵,让昂贵的鲜活海鲜死亡。
      在把这天的第一百三十六个箱子搬到“堆场”后,肖文远铁青着脸,像一个被抽空了精神的僵尸一般,从“堆场”拖着双腿回到了一辆正在卸货的“水车”旁。
      “老肖,接着。”正在卡车货箱里的工友吆喝了一声,将一个满载挪威三文鱼的水箱递给了肖文远。
      也不知道肖文远是累坏了还是走了神,当他接过箱子的一瞬间,两条膀子竟然没吃住力,整个人忽然一斜。
      就听见“哎哟”一声惊呼,他连人带箱子跌到了地上。
      见势,其他工友急急围了过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老肖?”
      “哎哟哟——”就见肖文远趴在地上,龇牙咧嘴倒抽着凉气,摸着自己左脚踝嚷嚷,“好像扭了脚了,操,真他妈痛!”
      工友们瞧了瞧肖文远迅速肿大的脚脖子,又看了看他满头冷汗直嚷嚷的可怜样,心里不禁升腾起一阵怨气。
      “妈拉个巴子,市场里那些个当官的怕是想钱想疯了,今天明明是礼拜六,还他妈喊老子们来加班作甚?””
      “就是,喊来加班也就罢了,却才给这么一点加班费——一个小时15元,能搞个毛线啊。”
      “我操!毛了咱们不求干了,到码头上当棒棒也比在这里憋屈强。”
      …………
      工人们你我一言我一语嚷嚷起来,仿佛忘了被他们围在中间的肖文远。
      “都给我住口!”一声怒喝忽然响起,打断了工人们的念叨。
      闻声,工人们不禁一抖,齐齐扭头,向吼声传来之处望去。
      就见夜班组组长田中稻正黑着脸,从“水车”旁三两步就迈到了人群前。
      来到近前,田中稻又是一声怒喝:“都瞎嚷嚷什么?活还干不干了?”
      莫看这田中稻没什么文化,说话还有些吐字不清,却生了一副粗胳膊大拳头的武将身板——看到他瞪了眼,工人们登时不敢再言语了。
      见工人们不再叽叽歪歪,田中稻瞥了一眼还趴在上呻吟的肖文远,又瞧了瞧身后还没卸完货的“水车”,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老肖到冷藏区找点冰块自己冷敷一下——一个大男人,不要这么娇滴滴的。其他人都给我回去干活!”
      见组长发了话,工人们虽心里不爽,但是又不敢得罪田中稻,更不愿意跟自己的荷包过不去,于是各自转身,继续卸货。
      肖文远也爬了起来,抬着受伤的左脚,蹦蹦跳跳地朝百米外的冷藏区挪去。
      一面蹦跳,他一面回头瞧了瞧正在忙碌的工友,嘴里也开始絮絮叨叨:“妈的,市场里那些当官的真是没看错,田中稻这混账真是一条好狗,就知道成天没日没夜地让自己弟兄卖命……”
      就这么在心里把田中稻的祖宗八辈问候了一轮,肖文远也蹦跳着来到了冷藏区。
      钻进冷藏区大门,肖文远左右望了望,一个人也没见着。
      他摸出手机瞧了瞧,已经快到十点了。
      “妈的,这制冰机还远着呢。”肖文远扶着大门歇了一会,旋即又朝周转区蹦跳而去。
      话说这巨龙峡海鲜市场的冷藏区,由冷冻库和周转区两个工作区域组成——需要较长时间储存的海鲜,就统一堆放到占地面积一万余平方米、温度始终保持在零下八度的冷冻库。而数量较少的散货或已经被客户预定、很快就要运出的海鲜,则被临时存放在周转区的板冰柜里,以利于快速运出。
      肖文远就准备到周转区找冰块敷脚。
      又蹦跳了一二十米,肖文远看到了周转区里排成一排的制冰机。
      这时,他的脚踝已经有些发烫,还不断传来阵阵刺痛,整个人也早已经冷汗津津。
      想象着冰凉的板冰贴上脚踝的爽快劲,肖文远不禁脚下发力,加快了蹦跳的节奏。
      在距制冰机还有七八米时,肖文远忽然看见排成一排的制冰机前,好像有个人影一闪。
      就见这人身材不高,却很结实,身上穿了一件和肖文远一模一样的灰色连体工作服,头上罩着一顶搬运工的帆布软帽,还把帽檐拉得很低,以至于不远处的肖文远都看不清他的脸。
      而让肖文远有些不解的是,现在已经是盛夏季节,眼前这货还却在工作服外面罩了一件深绿色雨衣,看着就冒汗。
      “这小子怕是偷懒偷久了,被冷藏区的寒气给冻着了。”看到这人,肖文远心里不禁一喜。他明白,每当夏天,满身热汗的工友们就总能找到各种理由,悄悄跑到堆积着大量冰块的周转区里偷懒,还美其名曰“歇凉”。
      因此,他急急朝人影吆喝道:“谁他妈又跑到这偷懒?还不快过来扶我一把!”
      闻言,人影却一动不动。
      “我勒个去,这小子聋了?”肖文远见对方没动,心里有些不满,蹦跳着朝这人靠了过来。
      一面跳,他还一面大声嚷嚷:“你这二愣子是哪个?我是老肖啊,明明知道我伤了腿,你还这么干站着,你小子良心让狗吃了!”
      就这么蹦跳嚷嚷着,肖文远朝那个人又移动了三五米。
      这时,那人忽然抬起了头。
      在目光再次和那人接触的一瞬间,肖文远觉得,自己心脏被赫然揪紧。
      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更让人觉得有些诡谲的是,在这张脸上,竟然完全看不到一丝血色,完全如死人一般灰白。
      现在,这张脸正朝着肖文远冷笑。
      “你、你、你……你是谁?”肖文远大惊,结结巴巴地问道。
      这人却并不回答,而是冷笑着盯着肖文远看了一会,慢腾腾地从自己腰间抽出了一件东西。
      肖文远定睛一看,登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这人手里握着的,竟然是一把军用刺刀。
      “你、你、你要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有上百号弟兄,就在外面……”肖文远嚷嚷着,用颤抖的膀子支撑着身体想朝后退。
      而那神秘人却握着刺刀一动没动,继续盯着肖文远冷笑。
      “这就是一个……疯子吧?”见这人没做出什么攻击行为,肖文远也生出了一些侥幸,于是一面紧紧盯着这神秘人,一面拼命扒拉着双臂和右腿,朝冷藏区大门一寸寸退去。
      整整三分钟后,肖文远终于退到了冷藏区大门口。
      翻过大门,就能看见依旧在卸货区忙活的弟兄们了。
      眼瞧着胜利在望,肖文远急急用手撑住门框,试图重新站起来。
      这时,始终立在原地没动的神秘人忽然身子一闪,转眼间就冲到了肖文远面前。
      看到对方闪电一般的动作,肖文远登时被吓得三魂飞了俩,哭嚎着嚷嚷道:“你要做……”
      还没喊出“什么”二字,肖文远忽然见眼前一道银光一闪,旋即就觉得自己脑壳一凉。
      随着“咚”的一声闷响,肖文远就像一个沉重的沙包,愣愣地倒在了地上。
      殷红的鲜血,从他被刺刀贯通的头颅上冒出来,很快染红了一大片地面。

      二.

      7月29日深夜11点43分,三喜市公安局鉴证处,凌厉的电话铃声划破了夜的沉寂。
      正在值班的副处长卢海波提起内线电话,立即听到了市局指挥中心接线员猴急的喊声:“鉴证处,巨龙峡海鲜市场发生杀人案,请立即随刑警队出警!”
      “现在指挥中心这些妹子,怎么说话都开始用喊了?”放下电话,卢海波揉了揉被吼得发胀的耳朵,转身对夜班鉴证组的六名法医吆喝了一声:“都给我醒醒,来活啦!”
      办公室立即热闹起来。
      …………
      三分钟后,卢海波领着夜班组法医来到市局大院,汇合了已经等在警车旁的一组刑警,旋即登车朝巨龙峡奔去。
      三十分钟后,三辆呼啸而来的警车,停在了巨龙峡海鲜市场门口。
      身材胖大的海鲜市场总经理尹百斗,早已领着保安部部长和仓储部部长守候在此。
      看到卢海波等人下了车,尹百斗立即掏出名片,迎了上来。
      “警察同志,我是这里的总经理,今天有劳你们……”他讪笑着递上名片。
      走在卢海波前面的刑警队长抬手一挡,径直把尹百斗递名片的手推了回去,厉声道:“现场在哪里?”
      尹百斗没讨到好,有些悻悻地转过头,抬手指了指不远处一片仿佛仓库的巨大建筑,低声道:“就在我们市场冷藏区。”
      闻言,刑警队长和卢海波同时抬脚,领头直奔冷藏区。
      “看什么看,还不跟上!”尹百斗朝愣在原地的两个手下喊道,旋即扭动庞大的身躯,哼哧哼哧地跟了过去。
      一行人很快来到了案发现场。
      墨蓝色的天空下,巨大的冷藏区仓库灯火通明。仓库大门口,亮黄色的警戒线已经拉了起来。提前到达的派出所民警和一群市场保安围成一圈,旁边还站着四五十个身穿灰色连体工作服、神情慌张的汉子。
      看到有警察来,人群很自觉地闪到两边。
      从人群闪出的缝隙中,卢海波看到了一具男尸,正静静地躺在冷藏区大门后的水泥地上。
      “开工。”卢海波抬手朝前一挥,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清场!目击者到我这来,分头做笔录!”刑警队长一声大喝,身后的十来个刑警立即行动起来。
      来到男尸旁,卢海波将鉴证箱放到脚边,俯身蹲下。
      他的目光迅速在死者身上上下打量起来。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看到这男子年纪约四十岁,身材瘦削,身穿市场搬运工的灰色连体工作服,左腿的裤脚卷到了小腿处,左脚踝肿大。
      而在死者头部,赫然插着一把细长的军用刺刀。
      “这贯穿伤……”看到死者头部的致命伤,卢海波双眉一皱,心里旋即升腾起一团疑云。
      “咔嚓”“咔嚓”“咔嚓”……这时,他身旁一个年轻法医端着单反相机,一面频频按动快门,一面碎碎念道:“我靠,军刺啊,能把头骨整个刺穿,这凶手得有好大的力气哟……”
      卢海波被年轻法医一吵,心里不禁有些恼,扭头低声呵斥道:“瞎嚷嚷什么,拍完照就给我滚!”
      被卢海波一吼,年轻法医脖子一缩,噼里啪啦又拍了三五张照片,有些悻悻地退到了警戒线外。
      二十分钟后,现场逐步勘察完毕,卢海波组织法医们将死者尸体抬进警车,又将现场收集的物证放进了鉴证箱。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他扯下蓝色口罩,钻出了警戒线。
      警戒线外,刑警队长和当地派出所所长正向一群工人了解情况。
      “哟,卢处长,快来快来。”看到卢海波,刑警队长急急挥了挥手。
      “孙队,当时是什么情况?”卢海波说着,伸手掏出了一盒烟,给孙队长和派出所所长一人发了一根,自己也掏了一根点上。
      “死者名叫肖文远,今年43岁,是市场仓储部的搬运工。”孙队长吸了一口烟,慢慢说道,“据他的工友说,今天他们一组四十五个人一直在市场卸货。今天晚上九点二十左右,他好像是累脱了力,在搬一箱三文鱼时扭伤了脚踝。当时因为还要赶工,夜班组长田中稻就让他一个人到冷藏区找冰块冷敷。后来就一直没人见过他。直到今天深夜十一点——哦,是昨天深夜十一点过,也就是一个小时前,一个工人累得遭不住了,于是跑到冷藏区歇凉,结果发现肖文远已经死亡。”
      听了孙队长的介绍,卢海波心里还有些疙瘩,于是急急问道:“发现尸体的工人在现场还看到其他人没?”
      闻言,孙队长摆了摆手:“没有——当时我就问过了,他在现场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看到孙队长如此自信,卢海波“哦”了一声,心里的疑云却更浓了。
      随后十五分钟,孙队长继续询问了其他工人,没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一旁的卢海波轻声叹了口气,扭头朝冷冻区仓库大门看去。
      就见仓库巨大的卷帘门两侧,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在大门内侧,每隔三十米左右也有一个摄像头。
      卢海波心里一动,朝孙队长挤了挤眼。
      孙队长立即心领神会,阴笑着对一旁的市场保安部部长说:“严部长,你们市场里的摄像头都不是摆设吧。”
      严部长闻言一愣,旋即很严肃地回道:“报告警察同志,我们市场冷藏区存放了大量名贵海鲜,为了防止被人偷窃……”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了口,有些谨慎地瞧了瞧身旁的工人。
      看到严部长贼眉鼠眼的表情,卢海波皱了皱眉,有些不满地说:“行了,你立即把今天的监控录像拷贝一份,交给我们的人。”
      说着,他又扭头对那个抱着相机的法医说:“娘炮李,你跟严部长到监控室把录像取回来,我先回局里了。”
      说完,他拍了拍孙队长的肩膀,二人疾步朝警车奔去。
      7月30日凌晨2点30分,市局大会议室里,卢海波、孙队长和其他参战民警齐集一堂,开始观看娘炮李取回来的现场监控录像。
      娘炮李将优盘插进连接了大屏幕的电脑,低声对同事们说道:“这是昨天夜里九点到十一点三十分的监控录像,也就是案件发生时间段的全部记录。”
      “视频上有时间显示,用得着你废话么?”孙队长有些不满地摆摆手,“都给我安静瞧好了!”
      大屏幕上,出现了俯视角度的冷藏周转区画面。
      开始播放后很久,画面里的周转区一直空空荡荡,没有出现任何可疑人物。
      当时间显示来到9点27分时,画面左下角的大门处,出现了一个一蹦一跳的男人。
      “这是肖文远。”卢海波轻声道。
      约莫花了两分钟,肖文远才蹦跳着来到了画面右上角的制冰机前。
      这时,排成一长列的制冰机前,忽然闪出了一个身穿长雨衣的人影。
      注意,这里之所以说的是“闪”而不是“走”或“跑”,是因为那人影移动速度极快——以至于就连卢海波和孙队长这样目光犀利的老刑警,都无法用肉眼捕捉住这人影的移动。
      显然,画面上的肖文远,也被这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
      他好像对着雨衣男说了什么,而雨衣男忽然从腰间拔出了一件细长物体。
      “嫌疑人物手里的应该就是那把刺刀!”孙队长急急命令娘炮李,“暂停,对准嫌疑人物面部,放大。”
      娘炮李遵命照办。可是,因为摄像头角度问题,雨衣男面部被帆布软帽遮挡了大半,无法进行有效识别。
      “继续。”卢海波有些懊恼地摆摆手,低声道。
      画面继续播放。肖文远已经明显察觉到了威胁,于是拼命手脚并用地朝大门退去。而雨衣男则手持利刃,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时间显示到了9点34分。肖文远已经退到门口,正扶着门试图站起来朝外跑。
      就在这时,雨衣男忽然从画面上消失了!
      而就在他从画面右上角消失的同时,雨衣男的身影却同时出现在了画面左下角的大门前!
      随后一秒,他抬手一挥,和他面对面的肖文远就倒了下去。
      “这不可能!”卢海波和孙队长同时发出一声惊呼,民警们也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
      卢海波急急朝娘炮李喊道:“倒退,慢放!”
      娘炮李立即将视频滚动条往回拉,按下慢放键,以每秒一帧的速度重新播放。
      画面上,雨衣男不再消失,而是以正常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速度,朝肖文远奔了过去,又以同样迅猛的动作,将刺刀插进了肖文远头颅!
      看到雨衣男的动作,卢海波就觉得心脏一阵猛跳。
      一个念头,也瞬间闪过他的脑海:“像这样的速度……一秒少说也能达到十米——莫非,这嫌疑人不是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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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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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5-16 07: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大伙都好啊,经过每天平均只睡四五个小时的一个星期,付夫总算按照约定开始更新了下一个长篇故事《归家》了,相信这个故事会让大伙继续喜欢也获得一点点的感动。今天不瞌睡一直睡到快下午三点,哈哈哈。行了,更新!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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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5-25 10:22: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三.

      7月30月上午九点,三喜市凤凰山景区入口,一辆大巴车正沿着高等级景观公路慢腾腾地朝山脚移动。
      大巴车里,三喜市杂志社名记者付夫,正盯着车窗外的满目青山思潮涌动。
      车窗外,蓝天白云下的凤凰山,迎来了一年里最好的季节。
      作为三喜市驰名全省的避暑胜地,海拔约两千七百米的凤凰山,夏季平均气温也不过二十七八度,加之大山上下绿荫如盖、生态优越,因此每到夏天,被蒸笼般的主城气候逼得困守空调房的城里人,总会争先恐后地涌到这里避暑。
      而付夫这趟进山,却不是为了避暑。
      二十分钟后,大巴车驶入了凤凰山脚下的来凤镇中心汽车站。
      付夫提起硕大的随身挎包,两三步就下了车。
      钻出车站,付夫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串电话号码。
      电话接通,听筒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喂,小友,你到啦……”
      听到这个声音,一向顽劣不恭的付夫,竟极其罕见地毕恭毕敬地道:“华老,我到车站了,正准备到您家。”
      “好,好,到了就好。今天,我们再好好摆摆龙门阵。等会见啦。”电话那头的苍老声音很慈祥地念叨了一句,旋即挂断了电话。
      放下手机,付夫心里竟涌出小小的激动,快步朝小镇另一头走去。
      话说这来凤小镇,因为背靠风景名胜区凤凰山,近些年可是尝足了市场经济的好处。付夫在镇上一路快步穿行,沿途所见全是崭新靓丽的川东风格小洋楼,街道上汽车如龙,其间并不乏奔驰宝马法拉利。
      和这些繁华擦肩而过,付夫却毫无留恋。
      现在,这个小胖子的心神,已全被小镇街道另一头的一栋三层小楼占据。
      这栋小楼的主人,就是刚才电话里被他称作“华老”的老人。
      “华老”全名华天佑,今年已经99岁。付夫之所以对他恭敬有加,是因为这位老人年轻时,曾在八年里杀过一百四十四个人。
      对,就是因为他杀过这么些人!
      华天佑生于川渝武术世家,自幼就习得一身拳脚硬功,十八般兵器也是件件精通,特别擅长祖传的三尖两刃刀。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时年19岁的华天佑跪别父母,提着一把祖传地三尖两刃刀,和同乡的三十三个弟兄一起参加了川军,慷慨出川,奔赴抗日前线。
      同年,他所在部队被敌人打散,负伤的华天佑一个人逃进了大山,在山村藏了一段时间,后被新四军游击队所救,于是“跳槽”到了新四军,继续打鬼子。此后,华天佑辗转万里,随部队相继参加反扫荡上百次,拔掉敌伪据点上百个,打得鬼子坐卧不宁。
      其间,华天佑一直背着那把祖传的三尖两刃刀。为了方便战阵使用,他将这刀的长柄卸下,改作短小的木头把子——这样就能在肉搏战时,把长刀当作大片刀使用。
      八年里,华天佑提着他的三尖两刃刀浴血疆场,每击杀一个敌人,他就会在宝刀的木头把子上刻下一道杠杠。
      1945年,日本投降的消息传来,有战友点了点他刀把子上的杠杠——竟有144条!
      2015年,抗战胜利七十周年大庆,付夫在采写一组抗战老兵的报道时,结识了定居三喜市凤凰山的华天佑。
      二人一见如故。
      那次采访一连做了三天。每天,一老一小都会就着卤肉醇酒畅谈到午夜。每天采访结束,万分不舍却又担心老爷子身体的付夫,都会强迫自己起身告辞。
      三天后,付夫熬了一个通宵,写出了长篇特稿《天佑中华——抗战老兵华天佑口述实录》,一时间全省轰动,老爷子也因此成了名人。
      从此,付夫就成了华天佑的“小友”,一有空就会跑到凤凰山听老爷子讲过去的事情。
      三天前,付夫又接到华天佑的电话。老爷子说,8月1日是自己百岁大寿,希望小友能来喝寿酒。
      付夫立即点头答应了下来。
      为了赴华天佑的寿宴,付夫接连加了一个礼拜的班,把手里的稿子提前处理完了,又跑到三喜市最牛逼的商圈“胜利塔”选了一些营养品作为伴手礼,这才兴冲冲奔赴凤凰山。
      十分钟后,付夫面前出现了一栋三层小洋楼。
      华天佑的家到了。
      想到很快就能见到老爷子,付夫心里一阵欣喜,径直朝小楼奔去。
      刚过街,付夫的手机却响了。
      “是老爷子催我了?”付夫念叨着,掏出手机。
      来电显示上,竟然跳出了“法医卢海波”的名字。
      “卢处长?自从上次跟他在云雾镇处理过一起案子后,这老小子从来都没主动找过我——现在找我作甚?”付夫愣了愣,按下了接听键。
      “喂,卢处长,别来无恙乎?”电话接通的一瞬间,付夫脸上就浮出了职业化的笑容。
      电话那头,传来了卢海波颤抖的声音:“付记者……我摊上大事了。”
      闻言,付夫不禁双眉一皱,用开玩笑的语气道:“卢处长可是全国法医战线的高手,有什么事你搞不定的?”
      “付记者……你莫要跟我叨叨。我是法医,科学就是我的信仰。但是,昨天我碰到了一件案子,却不能用科学来解释。”卢海波继续颤声道。
      听到卢海波的话,付夫眉毛扬了扬:“哦?不能用科学解释?莫非卢处长是遇了鬼?”
      电话那头,卢海波沉默了一会,忽然用一种很阴森的语气说:“对……可能我就是遇了鬼。”
      接下来三分钟,卢海波用法医特有的简明扼要的叙述,把昨天巨龙峡海鲜市场发生的案子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付夫。
      “可疑人物会瞬间移动?”听了卢海波的介绍,付夫就觉得一阵激情涌动,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大声嚷嚷“哟,又来劲了”。
      “对……现场监控画面上的可疑人物,的确是以正常人类不可能达到的高速度进行了移动——仅用了0.1秒,就穿过了十米的距离!”卢海波颤声道。
      说到这里,电话里传来“啪”的一声轻响,好像是卢海波正在点烟。
      又过了两三秒,卢海波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道:“除了瞬间移动外,我还发现了一件事,让这件案子更显诡谲。”
      这时,付夫已经被卢海波勾起了兴趣,听到他这么说,立瓜急急问道:“什么事?”
      见付夫来了兴趣,卢海波仿佛有了信心,发抖的声音也略略沉着了些:“刚才我跟你介绍过了,受害者肖文远是被刺刀贯穿头部而死。今天凌晨,在观看监控视频之后,我又和同事们对肖文远尸体进行了尸检,结果发现……”
      说到这里,卢海波的声音又抖了起来:“结果发现,刺刀在肖文远头骨和大脑组织上刺出的切口,竟然没有任何裂痕和破口,就像用子弹打出的一样整齐……”
      听到这话,付夫也是身子一震。
      采访经验丰富的他,立即明白了卢海波这话里的深意。
      握着电话愣了一会,付夫才继续说道:“你的意思是说,能够在人类最坚硬的头骨上刺出这么整齐的切口,说明嫌疑人很可能是一个力量和速度都异于常人的……超人?”
      “对。”在卢海波说出这个字后,二人都陷入了沉默。
      少顷,付夫主动打破了沉默:“卢处长,这么重要的事情,你跑来找我是什么意思?”
      “这……”电话里,卢海波的声音停了停,好像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后才说,“付记者,今天上午一上班,我就把现场鉴证结果向局领导做了汇报——结果领导勃然大怒,说这样诡谲的结论要让外界知道了,整个三喜市就会把我们公安局当成笑话!他要求我们限时破案,务必在舆论发酵前找到真凶。”
      听到卢海波的话,付夫脸上的讪笑更甚:“我说卢处长,既然你们局领导这么担心舆论的反应,你怎么还跑来找我?你忘了小弟是做什么的了?”
      闻言,卢海波愣了一愣,用极其讨好的语气说:“哎呀,付记者,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你和那些靠炒作惊悚标题吸引关注的狗仔队不一样,在全省公安系统,谁不知道你付夫大记者是渴望真相、主持公道的正义化身?话说上回我们不是也合作过一回吗?”
      听到平时寡言少语的卢海波如此巴结自己,付夫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
      他抬头瞧了瞧近在咫尺的三层小楼,轻声道:“卢处长,这样吧——今天和明天白天我在凤凰山有点事要办。请你把案件相关资料通过保密渠道传给我,明天晚上我办完事回到主城,就立即来找你从长计议,如何?”
      听到付夫要到明天夜里才能回城,卢海波心里有些忐忑,但是毕竟人家已经答应要帮忙了,因此他也只能道了声“好”,问道:“案件材料尚处在保密阶段,我让派出所派人送给你——在哪找你?”
      “来凤镇抗战老兵华天佑家。”
      放下手机,付夫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抬脚迅速奔到了小楼大门前。
      “啪、啪、啪……”门响三声。
      少顷,屋里传来了一声苍老的应答:“小友,你终于来啦!”

      四.

      7月30日上午九点二十七分,小楼的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付夫眼前,出现了一个苍老却精神矍铄的老人。
      就见这老人满头银发,布满皱纹的脸上溢满慈祥的微笑,一双深黑如墨的眸子闪烁着锐利的光。
      看到老人的一瞬间,付夫脸上招牌式的职业化笑容瞬间注入了真情。
      他急急伸出双手,搀扶住老人:“华老,好久不见了,您还是这么硬朗!”
      华天佑也伸手拍了拍付夫,皎洁的眸子闪烁出孩子一般纯净的光:“小友,你这身材又胖了点。”
      付夫憨厚地挠了挠后脑勺,嬉皮笑脸地回道:“老爷子,我这不是天天坐办公室给闹得吗。话说现在这年轻人,生存压力大啊……”
      华天佑乐呵呵地转过身,朝付夫招了招手,依旧慈祥地说:“摸瞎扯,自己懒不愿运动,不要找借口——来,进来坐。”
      付夫被识破谎言,憨笑着吐了吐舌头,跟着华天佑进了屋。
      “您家就您一个人?”进了屋,付夫抬眼左右瞧了瞧,问道。
      “哦,老伴儿和女儿到菜市场置办酒肉去了,说明天要给我好好庆祝庆祝。孙子们和家里其他亲戚要明天才会来。”华天佑笑着说,“小友,今天太阳好得很,我们到院子里坐坐?”
      付夫连连点头,跟着老人穿过屋子,径直来到了后院。
      华天佑的房子是前些年才新建的,很是宽敞。让人惊奇的是,平时就老两口居住的小楼里,竟然还摆了两台电脑。小楼背后,就是用墙围起来的小院子。院子背后,一条清亮的小溪穿山而过。再往后看,就是葱郁苍翠的凤凰山。
      院子里,摆了一张树根造型的小桌子,桌子上放了一套功夫茶具。院子靠山一侧的墙角下,一个兵器架赫然矗立,上面插满了刀剑棍棒等冷兵器。
      “华老,您每天还是要练功夫?”付夫盯着这些刀剑棍棒,满眼钦佩地问华天佑。
      “小友你是知道的,我这把老骨头一天不动一动,整个人就不舒服了——哦,对了,用你们年轻人网上的话说就是,‘整个人都不好了’。”华天佑说着,手指放着功夫茶具的小圆桌,轻声道,“请。”
      “这老爷子还真潮——看来他屋子里的电脑真不是摆设。”付夫心里念叨着,和华天佑各寻了一张小凳子就着圆桌坐下。
      二人坐定,华天佑旋即提起桌旁的一个保温壶,开始冲泡功夫茶。
      7月的阳光,在经过凤凰山上浓密的树丛过滤后,褪去了闷热和让人不能直视的光芒,温柔而明亮地播散下来,穿过层层树荫在院子里画下斑驳的光影。阳光下,夏虫和鸟雀伴着小溪奔跑的潺潺水声一路鸣叫,为这葱郁的群山和明亮的小院平添了淡淡的桃源气质。
      对长久奔波于都会高楼间的付夫而言,这样的环境简直就是仙境。
      喝着华天佑冲泡的功夫茶,付夫觉得整个人都安静下来。
      接下来一个小时,一小一老品评着功夫茶,在群山溪水环抱的小院子里聊开了天,从上古神话到互联网经济,从国际政治到怎么减肥养生,可谓是“上下五千年,纵横八万里”,无所不包。
      当然,就和以前付夫每次来一样,他们最终的谈话主题,还是会回到大半个世纪前那场血腥的战争上。
      在扯完了我大天朝正像下饺子一样造军舰的话题之后,华天佑将一碗功夫茶一饮而尽,扭头盯着付夫说:“上个月,我接到一个战友儿子的电话,说他爹走了。他是我最后一个还健在的战友了……”
      付夫一愣,又不禁扭头瞧了瞧华天佑。
      就见老人锐利的目光,竟赫然黯淡下来。
      付夫生怕老人伤心,急急劝道:“老爷子,这位老辈子也算是高寿了,您莫悲伤。”
      闻言,华天佑却轻轻叹了一口气,兀自盯着光影闪烁的地面轻声道:“死对我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抗战的时候,看着我那些十八九岁的战友一个个为国捐躯,当时我就觉得,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保家卫国,战死沙场,就算是这辈子最好的结局了。”
      说着,老人慢慢伸出手,从荷包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根递给付夫,自己也点了一根。
      深深吸了一口烟,华天佑又继续说道:“但是,让我真正害怕的,是自己一个人就这么活着……”
      闻言,付夫不禁虎躯一振,有些不解地盯着华天佑。
      仿佛是察觉了付夫的不解,华天佑笑了一下:“跟我一起活到胜利的弟兄,如今一个个都到下面集合去了。就剩我一个人在上面,不好玩啊……”
      看到华天佑闪烁的双眸,付夫心里忽然有些痛。
      “老兵不死,他们只是渐渐消失——看着生死与共的战友们一个个‘消失’,这样的伤痛,恐怕比当年面对鬼子的飞机大炮更揪心吧。”他在心里念叨着,嘴上却依旧努力宽慰道,“老爷子,您不是还有我们这些晚辈嘛。”
      闻言,华天佑抬起头来,讪笑道:“小友,你这嘴巴真是甜——话说应该有不少女子被你骗过吧。”
      看到华天佑眼睛里重燃狡黠,付夫不禁宽了心,也讪笑道:“老爷子,您看我这容貌,还用骗?”
      二人同时发出一阵笑声。
      这时,就听到小屋大门“嘎吱”一声轻响,一阵轻盈的脚步声随即传来。
      “是老夫人和大姐回来了?”付夫问道。
      “不——你没听到脚步声就一个人儿?”华天佑笑道,“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
      付夫正欲再问点什么,就听见脚步声已经来到近前。
      一抬头,就见屋子后门出现了一个和付夫年纪相仿的年轻人。
      这年轻人整个人站得笔直,个子虽不高,却也生得相貌堂堂,眉宇间透出阵阵英气。
      看到院子里的两人,年轻人首先开了口:“姨公,这位就是您说的付夫付大记者吧?”
      华天佑笑着点点头。
      年轻人立即快步奔过来,朝付夫伸出了双手:“付记者,久仰久仰,我经常听姨公摆起你,他说像你这样优秀的年轻人,是祖国八九点钟的太阳,是民族繁荣富强的希望……”
      闻言,一向自大狂拽的付夫,竟被年轻人如此惊天动地的巴结给涨红了脸,急急站起来握了握手,念叨道:“不敢当不敢当,这评价太登峰造极了,我遭不住哟。”
      年轻人讪笑了一下,和付夫一起坐回到小圆桌旁。
      “他叫林晓健,是我老婆一个远房妹子的孙子。前些天,专门到这里来看我们。”华天佑手指年轻人介绍道。
      付夫点点头表示问候,旋即对华天佑说:“听您侄子的口音,想必不是双江省的人吧。”
      “付记者英明。”闻言,林晓健急急抢过了话茬,“我是从外地过来的,这趟就是为了看望一下姨公。”
      林晓健言罢,华天佑继续笑道:“小友耳力果真不差,这小子是江西人。”
      闻言,付夫笑着“哦”了一声,又问道:“林兄谈吐不凡,想必是一位成功人士吧?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林晓健摸了摸后脑勺,很憨厚地笑了一下:“哪里哪里,付夫兄过奖了。前些年,我跑到日本留学十年,回来之后,就在江西从事外贸工作。”
      “哦,原来是海归才子,小弟这厢有礼了。”付夫笑道。
      听到付夫这么说,林晓健的脸“刷”地一红,连连摆手道:“付夫兄过奖了,我也就是凭我的外语基础做做翻译而已。”
      说着,林晓健有些紧张地瞥了瞥华天佑。
      看到林晓健耗子见了猫一样的表情,付夫心里一阵讪笑:“作为一个抗战英雄的后人,这小子跑到日本留学,想必也害怕华老心里不舒坦吧。”
      却不想,华天佑狠狠瞪了一眼林晓健,冷笑道:“你小子莫跟我这副表情,到日本留学我支持,跟日本做生意我也支持——正所谓‘师夷长技以制夷’,就是要把他们好的先进的东西都学过来,才能比他们更好!”
      听到华天佑大义凛然的话,付夫不禁拍了拍巴掌,大呼道:“说得好!华老爷子这心胸,才是真正的大国风范。”
      付夫这话一出,三人不禁都笑了起来。
      这时,大门口又传来一阵敲门声:“华老在不?我是镇派出所的小胡。”
      “我去开门。”闻声,林晓健急急跳起来,径直朝大门跑去。
      很快,他就领着一个年轻民警钻进了院子。
      “付记者,这位警官说要找你。”林晓健有些紧张地说道。
      付夫笑了笑,扭头对年轻民警说道:“是胡警官吧?卢处长让你给我送东西过来?”
      闻言,胡警官点了点头,笑着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档案包,递给了付夫:“卢处长说,这些东西付记者用得着。他还说,如果付记者还需要什么,就尽管跟我所。”
      付夫接过档案包,用目光迅速在包上瞥了一眼——牛皮纸上一个字也没有。
      “好,就有劳胡警官了。”付夫阴测测地笑了笑,将档案包放进了自己的挎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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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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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5-25 10: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五.

      付夫把档案包放好后,林晓健满面好奇地凑上来,笑问道:“哟,派出所都要找付夫哥帮忙呢,真不愧是传说中的名记者……”
      看到林晓健贼兮兮的表情,华天佑双眼一瞪,怒斥道:“瞎嚷嚷什么,我小友跟你很熟吗?莫跟我没大没小的。”
      听到老爷子怒了,林晓健脖子一缩,也不敢再放肆。
      付夫瞥了一眼林晓健,觉得场面有些尴尬,于是解围一般笑了笑:“华老,没事,您的晚辈也就是我的弟兄,没必要像外人一样拘束。”
      闻言,一旁的胡警官冒出句话:“华老爷子,您这位远亲说的也对,今天我就是来找付记者帮忙的。”
      说着,胡警官还笑眯眯地瞥了一眼付夫:“付记者可是不得了的人物,去年秋天,他到双江省最偏远的宝旺县,协助警方破了一个大案子。今年初,在主城近郊的云雾镇,他又和当地派出所一起处理了一件紧急事件——省厅都通报嘉奖了呢。”
      听到胡警官如此三八地宣传自己的事迹,付夫笑着瞥了他一眼,心里默默叫苦:“看不出来,这小子竟然是一个话痨。”
      这么琢磨着,付夫抬手拍了拍胡警官,忙不迭地把话题引开:“胡警官,你跟华老一家很熟吧?”
      “那是。”胡警官使劲点了点头,继续口若悬河地念叨,“我警校毕业就到这里工作了,一来镇上就听说镇里住了一个百岁抗战老兵,当时我还借口查户口来找老爷子聊过天……”
      瞧这小子又要没完没了胡扯,付夫心里一阵发紧,却又苦于跟胡警官不熟,不能直说让他闭嘴。
      这时,华天佑忽然接过了话茬,心领神会地对胡警官说:“哟,小胡,吃早饭了没?今天我睡了一个懒觉,这还没吃早饭呢。要不,老爷子我给你也做一份鸡蛋腊肉饭?”
      听到华天佑的话,胡警官登时住了口,急急摆手道:“老爷子,我怎么能让您给我整吃的哟,我吃过了——哦,对了,我所里还有点事,就不在这里磨蹭了。明天,我来给您老拜寿!”
      说着,胡警官急急回身,小跑着奔出了小院。
      看到这架势,付夫有些吃惊地转头,盯着华天佑上下瞧了瞧,低声道:“老爷子,您做的饭菜有这么难吃?”
      华天佑狡黠地笑了笑:“话说当年我们在战场上,经常小米下锅还没熟就有任务来了,于是吃夹生饭、喝山溪水就成了习惯……解放后,我也就一直保持了当年的习惯,结果,我弄的饭菜除了我,家里没其他人吃得下……”
      闻言,付夫嘻嘻嘻一阵笑,林晓健也附和着笑了起来。
      很快,华天佑年逾九旬的老伴傅玉樱和七十岁的女儿华国丽回来了。
      看到二位老太太,付夫一口一个“奶奶好”“大姐好”,使劲把自己的辈分往高里抬,还美其名曰“我这样叫显二位年轻不是”。
      这天中午,傅玉樱和华国丽张罗了一大桌饭菜,全是镇上菜市场采购回来的土鸡鲜鱼,还有自己家后山上种的时令蔬菜。
      看到满桌佳肴,付夫好一阵风卷残云,就差没把盘子给舔了。
      吃过午饭,华天佑一家三口都要午睡。林晓健则嚷嚷着说想到后山上转转,“和大自然来一个亲密接触”。
      他邀付夫一同上山,付夫却摆了摆手道:“胖子吃饱了也是想睡觉的,你知道不?我还是到客房里玩玩电脑睡睡觉算了。”
      闻言,林晓健有些悻悻地出了门。
      华天佑一家三口都睡下后,付夫来到华家客房,轻轻关上了门,又从挎包里掏出了档案包。
      档案包里有一个印有“7·29巨龙峡海鲜市场杀人案”的卷宗盒,以及一个光盘。
      付夫轻声轻脚地来到电脑前,打开主机的电源和光驱,将光盘放了进去。
      电脑显示器上,出现了昨天夜里巨龙峡海鲜市场的监控录像。
      付夫点燃一根烟,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
      当看到嫌疑人瞬间移到肖文远面前,一刀将他头颅刺穿时,见过不少大世面的付夫,竟然也吃惊得差点吼了起来。
      因为怕惊醒了华天佑一家,付夫用手捂住嘴巴,连连摇头嗟叹道:“我靠,这么快?果真和卢处长说的一样,真像见鬼了……”
      看了录像,付夫将光盘取出,小心翼翼地放回档案包,又打开了卷宗盒。
      盒子里,全是“7·29”案件的相关文字记录和照片资料。
      付夫开始一页一页地仔细研究起来。
      随着目光不断掠过纸面,付夫的心也越揪越紧。
      “这起案件看来水很深啊……不管是嫌疑人的作案技巧,还是像这样惊人的运动能力,都不是常人所具备的……”他在心里念叨着,慢慢举起了又一幅照片。
      照片上,一个年约四十岁的男人双目紧闭,赤裸着躺在一张金属材质的桌子上。
      这是肖文远在市局接受尸检的照片。
      就见肖文远头上,一把细长的军用刺刀从左到右贯穿了他的整个头颅。
      付夫瞧了一会,又举起了第二张照片。
      这幅照片展示了肖文远伤口的细节——在刺刀刺进肖文远头部的创面上,刺刀刃部和人体组织贴合紧密,看不到任何挤压痕迹。
      可以想见,当时刺刀必定是以极其巨大的力量和极其快速的动作,顺顺当当地刺进了肖文远坚硬的头颅。
      付夫又举起了另一幅照片。
      就见刺刀从肖文远头颅右侧穿出,刀尖上仅仅粘附了极其少量的人体组织和血肉。
      …………
      付夫将这些照片一幅幅摆到了床面上,抽着烟兀自琢磨起来。
      全神关注的他,这时并没有发觉,自己身后的房间门已经被人轻轻推开了。
      来人推开房门,看到付夫正仔细瞧什么东西,于是慢慢凑了过来。
      付夫虽然长期困守大都会写字楼又缺乏运动,却也跟着不少警察和军队的朋友学过两手搏击格斗的本事——按理说,在这么安静的屋子里,背后有人悄悄靠近自己,他怎么也能发现。
      可是,这回他却根本没感觉到来人的动作。
      就见这人悄悄凑近付夫,目光也越过付夫的肩膀,看到了床面上平摊的照片。
      这人的目光在照片上慢慢转了一圈,一种巨大而强烈的恐惧,旋即盈满了他的双眼。
      “这个是……”当背后忽然响起一声颤抖的惊呼,付夫才发现身后有人。
      一扭头,就见华天佑双眼圆瞪,整个人仿佛都在颤抖。
      一两秒之后,华天佑才抬起颤抖的右手,径直朝胡乱摆放的照片一指,惊呼道:“这……这是刺刀贯头……莫非是他们……不可能,怎么可能!”
      话到这里,老爷子又是一阵狂抖,愣是把下半句给吞了回去。
      看到在战场上无惧生死的华天佑,这时竟然满脸见了鬼的表情,付夫也不禁紧张起来。
      “华老爷子,您说什么?您知道这是谁做的?”他喊道。
      闻言,华天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仍旧颤抖的声音说:“能做出这事的人,我很久以前在战场上见到过——当时,我们把他们称做‘鬼兵’。”

      六.

      7月30日下午三点,华天佑家的客房里,被一种诡谲的沉默所笼罩。
      在愣了三五秒钟之后,付夫才圆瞪着双眼问出了一句话:“鬼兵?华老,您……您是说,这些事都不是人干的?”
      闻言,华天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转过身,将房间门重新合上,而后来到付夫面前,拉了一把椅子坐下。
      “小友,你也坐。”华天佑朝付夫抬了抬手。
      付夫拉过另一把椅子,神情严肃地坐下。
      这时,华天佑抬起右手,又竖起两根手指,低声道:“烟。”
      付夫急急掏出一盒烟,点燃了一根毕恭毕敬地递给华天佑。
      深深吸了一口烟,华天佑盯着升腾缥缈的青烟,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今天上午小胡来给你送这些照片,就是希望你帮他们查这些案子吧。”
      付夫点点头。
      闻言,华天佑轻轻叹了一口气:“像照片上这样利索的杀掉一个人,你是不是觉得不太可能?”
      付夫继续点头,轻声道:“华老,您刚才说……以前您见过像这样杀人的人?”
      盯着付夫充满惊异的脸,华天佑慢慢点了点头,颤声道:“你听说过南京保卫战中神秘失踪的川军师吗?”
      付夫闻言大惊,惊呼道:“我听说过——据说在南京保卫战中,一个师的川军部队赶往南京增援,却在南京城外的深山里神秘失踪……老爷子,以前您怎么也不肯跟我说在川军时候的事——听您刚才的意思,莫非您当时所在部队,就是这个神秘消失的川军师?”
      闻言,华天佑点点头道:“我们这个川军师并没有神秘消失,更不是有些人所猜测的集体溃逃,而是在和强悍的鬼兵的战斗中,全体殉国……”
      说着,老人的眼神越过付夫,望向窗户外湛蓝的天空,仿佛穿越了浩荡岁月,飞回到很久很久以前——
      1937年12月初,华天佑完成了新兵训练,随部队东出重庆,奔赴南京保卫战前线。
      华天佑当时所在部队,是川军临时组建的杂牌师,总共才不过二千余人,实际上也就是一个团的兵力,而且装备低劣,大部分士兵用的还是大清朝兵工厂生产的“汉阳造”步枪。
      华天佑和他的同乡们也领到了武器:每人一支步枪,五发子弹,以及一把熟铁打造的大砍刀。
      领东西时,华天佑因为自备了三尖两刃刀,于是只领了枪弹,没要大刀。
      说来也是郁闷,这支部队原本计划在湖北登船,而后顺江而下,再转道陆路进入被战火包围的南京城。却不想,部队在湖北碰到了日本飞机轰炸,上面拨给他们的三条木壳船被全部击沉。
      得知运输船被击沉的消息,副师长有些悻悻地找到师长:“王师长,船沉求了,我们不可能游到南京噻,要不然,先撤回重庆从长计议?”
      闻言,王师长一声怒喝:“你龟儿下面的卵蛋遭小日本咬了是不是?还没打就给老子说回去?老子跟你说,小日本不从国境上滚出去,老子们就不回四川!”
      言罢,王师长号令全体官兵:“用两根脚杆给老子走到前线!”
      于是,华天佑和弟兄们开始徒步朝东部前线运动。
      12月15日这天,经过近半月徒步急行军、又相继搭了一些兄弟部队便车的川军师,在即将从江西进入江苏省界时,忽然接到了前线消息:“南京沦陷了!”
      听到首都沦陷,部队立即乱了起来,士兵们开始用四川话叫骂——
      “前面的龟儿搞个锤子啊,老子们都还没抵拢,小日本就把首都占了!”
      “有本事让老子们进城,看我不把小日本鸡鸡切下来!”
      “报告长官,前面都守不住了,我们现在搞个球啊。”
      …………
      看到部队群情激奋,骑着马走在部队最前面的王师长一声大喝:“都给我安静!”
      士兵们登时安静下来。
      王师长盯着面前这些一个月前还是小老百姓的部下,脸上的肌肉忽然抖了抖,大声道:“刚才,战区司令长官传来口谕,说小日本占领上海和南京之后,已经派了一个大队的先遣兵力向江西运动过来了。很快,我们现在站的地方就会变成抗日前线——为了掩护从南京退下来的大部队后撤,战区要求我们阻击日军南下。你们愿意跟到老子干他们不!”
      闻言,华天佑想都没想,就高声大呼道:“啷个不干!干他龟儿的!”
      其他弟兄也竞相吼叫起来:“弄他!”“不打小日本,就是龟儿!”“就是,师长,我们跟到你弄他们!”
      听到士兵们异口同声,王师长点了点头,高声道:“好!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现在鬼子前锋距我们还有两百里——也就是说,最迟到后天,我们就能干到小日本了!你们说,安不安逸!”
      华天佑和弟兄们又是一声大呼:“安逸!”
      “好!”王师长策马转身,抬起手朝前狠狠一挥,“全速前进,寻找有利地形建立阻击阵地,准备拦截南下日军!”
      …………
      说到这里,华天佑将手里的烟蒂放进烟灰缸,又抬起桌面上的茶缸,喝了一大口浓茶。
      这时,付夫有些小心地问道:“老爷子,你们就是在这场阻击战里碰到了鬼兵?”
      闻言,华天佑慢慢点了点头。
      就在这个瞬间,付夫发现,老人双眼里的恐惧竟然渐渐淡去,一种浓烈而炽热的光芒,开始在他黑亮的眸子里闪烁。
      12月17日凌晨,南京西南方向约三百公里处,江西和江苏两省交界处的一片大山之间,华天佑跟着所在部队进入了阵地。
      他们选择的阻击阵地,就在一条连接两座大山的山脊上。
      进入阵地后,士兵们依山挖掘了三条浅浅的战壕,又找来大把灌木堆砌在战壕前。整个师三个主力团就隐蔽在战壕里,形成了三条居高临下的脆弱防线。
      而在防线周围,还分布了一些星星点点的散兵坑,作为主阵地的火力支撑点。
      说是“火力支撑点”,防守散兵坑的新兵们,每人却仅有五发子弹。因此,王师长在下达任务时说:“告诉手散兵坑的弟兄,子弹打完就在坑里等着,等鬼子上来好拼刺刀!记住了,一定要等他们靠近,不然人家的机枪大炮有你们受的!”
      华天佑和三十三个同乡,就守在这些相距不过三米的散兵坑里。
      在钻进散兵坑之前,一个叫“李二筒”的战友拍了拍华天佑的肩膀,手指散兵坑笑道:“兄弟,你说这坑坑像啥子?”
      “像你的坟!”华天佑笑道。
      李二筒也是一阵笑。
      二人朝彼此摆了摆手,各自钻进了一个散兵坑。
      当天上午九点,从东北方向延伸而来的一条山谷公路上,渐渐扬起了滚滚沙尘。
      远远地,华天佑发现,沙尘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闪一闪。
      定睛一看,他登时愣在当场。
      那闪光,竟然是挑着太阳旗的刺刀的反光!
      “鬼子!”也不知道是谁一声大吼,整个阵地登时被恐惧笼罩。
      作为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蛋子,华天佑安静地趴在散兵坑里,心脏却一阵狂跳。
      滚滚沙尘间,一长列日军步兵端着三八大盖,拉开了一条新月形的战线,正以警戒姿势朝阻击阵地小心地移动过来。
      日本步兵背后,是排成三个纵队的鬼子骑兵,大约有上百人。他们人人都骑着高头大洋马,手里的西洋式马刀银光闪闪。
      在骑兵后面,是由褐黄色军用卡车组成的辎重车队。车队里,有拖曳着步兵炮、山炮和迫击炮的炮车,有满载步兵的运兵车,还有堆满罐头食品和燃料的给养车。
      …………
      整个日军队伍,慢慢从峡谷钻了出来,前后绵延三四华里,少说也有两三千号人。
      而令人不解的是,在庞大的日军车队中间,还行驶着二十辆“乌龟车”。
      说它们是乌龟车,是因为这些军车上,都拉着一些大铁箱子。
      这些方方正正如集装箱一般的大铁箱子,被整个日军队形围在中间——当时华天佑就生出一个感觉:这支日军部队,好像就是被派来护送这些箱子的。
      当然,这个想法仅仅是一闪而过。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0-27 08:04
  • 签到天数: 62 天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6-8 06:47: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七.

      1937年12月7日上午九点十八分,川军阻击阵地第一道防线的临时指挥所里,王师长盯着面前滚滚而来的敌人,双眼渐渐血红。
      而他身旁的副师长,已经开始浑身颤抖。
      “情报好像有误……师长,怎么办?”他急急扭头问王师长,目光里满是祈求。
      看到副师长的怂样,王师长轻轻啐了一声:“妈的,情报处都他妈眼瞎啦!跟老子说前面只有鬼子一个大队,这他妈明明有一个联队——整整三个大队的兵力!”
      说着,王师长用有些颤抖的手掏出金属烟盒,取出一根没有过滤嘴的卷烟,点燃。
      “幸好,他们没派坦克来……”王师长心里念叨着,转头瞧了瞧隐蔽在工事里的部下,忽然心生怜悯,“这些小崽儿,能坚持一个小时,就算没给祖宗丢脸啦。”
      想到这里,他举起胸前的望远镜,朝已逼近到三百米外的日军望了望,转头对参谋长说:“告诉弟兄们注意隐蔽,等敌人逼近到一百米再打!”
      远在主阵地右侧散兵坑里的华天佑,自然不知道师长的想法。
      这时的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已经能够清晰地看见,日本步兵刺刀上那血红的太阳旗。
      “放敌人到一百米内再打!”“一百米内再开火!”“等敌人到一百米内再开火!”……
      通过战友们声音极低的口耳相传,王师长的命令从主阵地一路传到了散兵坑。
      “一百米?行!”听到命令,华天佑用颤抖的手将子弹按进弹仓,又把用细绳拴在背上的三尖两刃刀轻轻取下,插进了脚旁的泥地里。
      “子弹打完,就跟鬼子拼刺刀。”他在心里狠狠说道。
      阵地前方,警戒前进的日本步兵,开始沿着山坡向山脊逼进。
      而在他们身后,日军主力则顺着山脊一侧的公路继续向南前进。
      敌人距前沿还有一百五十米!
      华天佑将头紧紧贴在枪托上,双眼仿佛就要喷出火来。
      敌人距前沿还有一百三十米!
      华天佑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自己左侧的李二筒,就见他手持步枪,一动不动地隐藏在散兵坑前堆满的灌木丛里,彷佛一尊铜像。
      敌人距前沿还有一百米!
      “砰——”一声步枪开火的脆响,仿佛在对川军官兵下达战斗指令。
      战斗爆发了。
      “砰”“砰”“砰”……连绵不断的枪声,像击打在挡雨棚上的雨滴,响彻整个阵地。
      在川军第一轮齐射中,猝不及防的日本步兵倒下了一大片。
      “支那兵!”剩下的见势不妙,立即哇啦哇啦嚎叫着卧倒。
      见鬼子全趴下了,华天佑一时间没了目标,心里不禁赞叹起日军的军事素养:“妈的,鬼子的动作好快……像这样的敌人,不好对付啊。”
      这时,华天佑发现一个日本步兵微微抬起了身子,好像是在观察敌情。
      “三点一线,心要稳,手要狠……”他默念着刚学会的射击要领,狠狠按下了扳机。
      “砰!”子弹从他的枪口喷射而出,裹挟着火焰和浓烟冲向敌人。
      就见那个日本兵身子一颤,软软地朝后倒下。
      “打中了!”华天佑大声叫了起来。
      身旁,忽然传来李二筒的尖叫声:“吼个锤子,老子报销了两个!”
      华天佑正准备回一句,忽然听见日军主力方向传来一阵“轰轰轰”的闷响,旋即一种尖利的破空之声由远而近。
      “大炮!”在这个念头闪过华天佑脑海之际,团团火光已经伴随着巨响在阵地上盛开。
      作为练家子的华天佑毕竟反应比较快。在炮声响起之际,他已经抱着头把整个身子缩进了散兵坑里。
      “轰轰轰”——在持续不断的巨响中,他不能看,不能听,甚至不能大口呼吸。他只觉得地面在震颤,泥土像雨点一样散落在身上,整个人陷入了一片黑暗。
      也不知道过了好久,华天佑再次睁开了眼,就见阵地上已经布满了比散兵坑还大还深的弹坑。
      他转头瞧了瞧周围,左侧的散兵坑已经被巨大的弹坑吞噬,刚才还在跟自己较劲的李二筒,现在只剩下了一条血肉模糊的膀子。而那条膀子,还紧紧握着已经破碎的步枪。
      华天佑浑身一抖,又转头瞧了瞧不远处的主阵地,就见滚滚浓烟正和烈火一同升腾,不少战友和李二筒一样,仅仅剩下了一条腿、一颗头颅、一条膀子或一片军服的布料。
      看到惨烈战况,初上战阵的华天佑,忽然觉得喉咙一阵发紧。
      这时,阵地上有人高呼:“鬼子上来了!”
      华天佑急急转头,就见炮火急袭过后,原本趴在地上的鬼子步兵竞相站起身来,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叫嚷着冲了过来。
      远处,华天佑所在连队的连长吼了一声:“齐射!”
      惊恐万分的新兵蛋子们,这才急急抬枪开始射击。
      却不想,日军的子弹已经打了过来。
      在一连串“砰砰砰”的闷响声中,华天佑看到阵地前沿上的二三十个弟兄静静地倒了下去。
      他暴怒地抬起枪,用尽全身力气一次次按下扳机。
      “砰砰砰砰——”在一轮激烈的对射后,两军已抵近到三十米。
      “拼刺刀!”不知道谁一声大吼,战壕和散兵坑里的中国士兵齐刷刷直起身子,挥舞着大片刀朝敌人扑去。
      “坂哉!”见中国军队开始冲锋,日本步兵也吼叫着向山脊发动了冲锋。
      双方很快就纠缠在一起。
      华天佑放下打光子弹的步枪,提起三尖两刃刀也冲了出去。
      两军相逢之际,一个鬼子提起刺刀朝他直刺而来。
      自幼习武的华天佑岂是等闲之辈。就见他抡起宝刀,从右下到左上斜着一抡,“当”的一声就把日军刺刀挡开,旋即就势将高举的宝刀朝鬼子斜劈下去。
      “嚓——”那鬼子还没吭一声,整个头颅外加半个肩膀就被削了下来。
      “八嘎!”又一个鬼子吼叫着冲了上来。
      华天佑冷笑着收紧双膝,而后赫然腾空而起,借着居高临下的地形挥刀直劈鬼子头部。
      “噗——”又一颗鬼头轻轻滚落。
      …………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中日两军士兵如狂热的野兽,凭借近战冷兵相互搏杀。
      因为训练不足,川军士兵的军事素养远逊于日军,再加上装备低劣,混战中往往需要三四个川军才能匹敌一个日本兵。然而,面对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这些不久前还是学生、农民、小手工匠的士兵,却没有一人退却。
      刚刚占领了上海和南京的日本兵,面对这些瘦弱却不要命的敌人,一时间好像也产生了迷茫——为什么这些在隆冬里还穿着草鞋和单衣的中国人,在自己国家最大的经济中心和首都沦陷之后,还要用近乎原始的武器做殊死的抵抗?他们为什么不投降?为什么不逃跑?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样的迷茫,伴随着双方战斗伤亡的增长,渐渐在日本步兵们心里催生出巨大的震惊。
      而跟随震惊而来的,是深深的恐惧。
      半个小时里,一具具血肉模糊残缺不全的士兵尸体,从山坡上接连不断地滚落,在山脚堆成了一排尸山。
      日军终于像潮水一般溃退了下去。
      “打赢了?”看到敌人向山脚败退,华天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是,就在日军步兵摆脱缠斗的一瞬间,炮弹破风而来的尖啸和爆炸的巨响就随之响起……

      八.

      时针来到7月30日下午三点三十分,华天佑停下讲述,慢慢抬起手,点燃了第三根烟。
      而被老人的故事深深震撼的付夫,久久地愣在一旁,一口接一口地深深吸着烟。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
      少顷,付夫首先打破了沉默:“华老,以前我也听您说过,您参加的第一支部队是被打散的,但是却并不知道,这场溃散竟如此惨烈。”
      闻言,华天佑深深吸了一口烟,点点头道:“对。那天鬼子步兵被击退后,就不断地朝我们的阵地开炮。每轮炮火后,他们就会发动步兵冲锋,接着又是一场白刃战,然后他们再被击退,再开炮……像这样循环了三轮,我们开始顶不住了……”
      回到1937年12月17日那个血腥的上午。
      临近十一点时,日军炮火再次覆盖了川军阵地。
      这时,川军第一二道防线和散兵坑已经全部失守,残存的士兵全部退进了第三道防线。
      因为刚才的激烈交战,这支部队原本就少得可怜的弹药已经消耗了大半,兵力损失也接近三分之二。
      现在,残存的士兵集结在狭窄的战壕里,准备和日军进行最后的较量。
      华天佑也撤了回来。
      在日军炮火覆盖停歇的间隙,因为华天佑左手受了轻伤,师里最后一名幸存的卫生兵在战壕里为他简单处理了伤口。
      卫生兵给自己抹药的当口,华天佑惊恐地抬起头,望向了战壕外——
      阵地前,被炮火粉碎的士兵尸体散了一地。山脚下,中日两军士兵的尸体相互重叠,仿佛一座血肉砌成的墻。而在山脚下不远处,日军依旧阵容严整。
      “好了。”这时,卫生兵的声音响起,将华天佑的视线拉回了战壕。
      他道了声“谢”,闪到一旁。
      华天佑刚处理好伤口,王师长就跟了过来。
      他的肩膀被日军炮弹弹片击伤,左腿也在肉搏战中被鬼子刺了一刀。
      在华天佑和一群伤兵面前,王师长一面让卫生兵洗伤口,一面色凝重地转过头,沉默片刻后对参谋长说:“给战区司令长官发电报,内容如下:二千川东市井之众,怎敌东瀛铁甲厉兵之师?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吾辈埋骨青山,无愧华夏列祖列宗,自当叩拜于九泉之下,愿天佑中华!”
      闻言,参谋长一愣,旋即笑了笑,转身招呼电报班发报去了。
      安排了最后的电报,王师长也被卫生兵缠好了纱布。
      他用手撑着大刀站起身来,转头问副师长:“还剩多少弟兄?”
      早已三魂吓飞了俩的副师长,愣愣地抬头,颤抖着声音说:“还剩下一千,哦,不,八百!”
      闻言,王师长一声冷笑,命令道:“日军炮火急袭一结束,全体不要再冲出战壕肉搏——等鬼子进了战壕再打,这样可以支持久一点!”
      “师长,这么拼有必要吗?”副师长急急说道。
      “必要?”王师长又是一声冷笑,转头向面前的士兵问道:“弟兄们,要不是船被击沉,我们本来该和首都共存亡!现在,鬼子就要南下了。我们背后,就是南方——四川就在南面,你们的老婆孩子父母亲人也在南面!你们说,我们这么拼,有没有必要!”
      王师长话音回荡之际,筋疲力尽的士兵齐刷刷地发出一声高呼:“有!”
      士兵的呼喊,仿佛盖过了远方呼啸而来的炮火。
      日军的炮火急袭忽至。
      四分钟后,炮火忽然停了。
      “鬼子又要上来了。”王师长一声令下,“全员战斗准备!”
      华天佑和战友们急急提起大刀,隐蔽到了战壕接敌一侧。
      一分钟,战场依旧安静。
      两分钟,阵地前还是没有动静。
      三分钟,鬼子步兵并没有上来。
      …………
      一直傻等了十分钟,华天佑还是没看到日军上来。
      “他们跑啦?”“不可能。”“你去瞧瞧。”“你个锤子,你怎么不去瞧谯。”……
      士兵们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闻言,华天佑也觉得有些蹊跷,于是这愣头青自告奋勇,大呼了一声“我去侦察”,随即就双手一撑,爬出了战壕。
      随后,华天佑一路猫着腰抵进山坡,将头探出山脊,透过重重硝烟,朝山脊下瞥去。
      就见山脚下,日军步兵已经集结完毕,却并没像前三次一样冲上来。
      在日军步兵阵前,出现了三个巨大的铁箱子。
      战斗开始前,华天佑在日军车队里见过这些箱子——当时,他就觉得这些箱子有些蹊跷,好像整个日军联队都在保护这些箱子。
      而现在,隐藏在这些箱子里的秘密,终于现出了真身。
      就见三个身穿白褂子的日本军官来到了箱子前,一一打开了箱门。
      箱门打开的一瞬间,一个身穿日本军服的男人钻了出来。紧接着是第二个,然后是第三个……
      每个箱子里,都钻出了十五个日本兵。
      看到这些战友,其他日本步兵都很紧张一般,整个队伍不禁急急朝后退了退,有的竟然抬起了步枪。
      “这些人……不就是些普通步兵吗?为啥要锁在铁箱子里?”华天佑眯缝起眼睛,努力想要找出这些日本兵和其他鬼子的不同。
      可是,这些人看来和其他日本兵并无二致。
      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没有枪,而是紧握着一把三零式刺刀。
      这些人全部钻出箱子后,很自觉地排成了一长列。
      一个鬼子军官伸手朝山上的川军阵地指了指,这些鬼子竟然拔腿就开始朝山上冲过来。
      看到这些冲上来的日本兵,华天佑登时又疑又惊,急急扭头朝战友们喊道:“鬼子、鬼子作死啦!”
      在大半个世纪之后,当华天佑再次回想起这些大铁箱子时,不禁仰头一声长叹:“在那些箱子里的,不是人,是从地府里来的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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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6-8 06:47:44 | 显示全部楼层
      九.

      7月30日下午三点五十分,华天佑家的客房里,付夫细细咀嚼着华天佑刚刚说出的两个字:“厉鬼?”
      看着付夫双眉紧锁的模样,华天佑有些同情地笑了笑,旋即又轻声叹了一口气。
      “小友,你现在可能并不能理解我这么说的意思——没事,等你听了我接下来的话,就知道这些日本兵跟其他鬼子的不同了。”老人点燃了又一根烟,一面吸着,一面继续说道——
      当从箱子里出来的日本鬼子嚎叫着朝山脊上冲时,华天佑和战友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说,这些小日本是不是吃错药啦?怎么提着把刺刀就朝我们冲?”
      “看他们的样子,好像是真来找我们拼命的——要不,我们也提把大刀冲一冲?”
      “你疯求了是不?我们也哈戳戳地冲出去,你就不怕人家有埋伏?”
      …………
      士兵们正叽叽歪歪个没完,忽然听到一声大喝:“都给老子住嘴!”
      华天佑和战友们愣愣地转过头,就见王师长满面怒意,紧握着望远镜凑了过来。
      “人家冲上来,你们就应该做好战斗准备,同时好好观察,瞧瞧他们究竟有没有阴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老祖宗孙子不早就说过了么!”一面呵斥着部下,王师长一面举起望远镜,朝那些越来越近的鬼子兵瞧去。
      被王师长一吼,士兵们不敢再唧唧歪歪了。却也有没念过书的,兀自在战壕里念叨:“老祖宗的孙子……不还是我们老祖宗么?”
      闻言,华天佑扑哧一乐,转头对那个战友说道:“这位兄弟,师长说的孙子和你说的孙子还真不是一个人。”
      就见那个士兵“哦”了一声,伸长脖子也朝战壕外面瞧了过去。
      这时,这队日本兵已经冲到了四五十米开外。
      就见他们有的把刺刀插在绑腿上,有的直接衔在嘴巴里,手脚并用地在山坡上攀爬着,那动作像极了打了鸡血的大猴子。
      才一分钟功夫,这些鬼子就已经从山下冲到了四五十米开外。
      一直紧盯着敌人的王师长,忽然有些紧张地放下望远镜,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念道:“龟儿的,怎么跑得这么快?”
      华天佑也发现了异样。
      “这些鬼子的动作好快……从他们军阵到我们阵地前沿,少说也有两里吧,他们这么会功夫就到了?”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着,双眼开始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敌人。
      他们和鬼子已经近到能相互看清容貌的距离了。
      就见这些日本兵一个个上蹿下跳,手脚并用地镐刨着被炮火震松的土壤,扑腾起阵阵沙尘。
      又盯着敌人瞧了一会,自幼习武的华天佑忽然发现了问题。
      “他们的动作……不像是人的!”华天佑惊声大呼道。
      他的喊声一响,身旁的王师长已经掏出了手枪,抬手就是三枪:“砰砰砰——”
      看到王师长的举动,师部警卫排里一些还剩下三两发子弹的老兵,也竞相举起步枪和驳壳枪,噼里啪啦一通乱射。
      子弹横飞之际,就见冲在最前面的三四个鬼子身子歪了歪,奔跑的速度也略略慢了下来。
      很明显,他们是被子弹打中了。
      可是,这些日本兵仅仅只是晃了晃,并没有倒下,依旧嚎叫着继续朝前狂奔——较之刚才,他们奔跑的速度反而更快了。
      看到眼前情景,华天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转头瞧瞧其他弟兄——包括王师长在内,战壕里的每个人脸上都像写着三个大字:“不可能!”
      眼看着鬼子距战壕只有不到二十米了,王师长强迫自己从震惊中冷静下,扭头对士兵们大呼:“用手榴弹!把剩下的子弹全招呼出去!”
      闻声,战壕里立即枪声大作。一些老兵们也将一直没舍得用的手榴弹掏了出来,扯下引线朝敌人扔了出去。
      “轰轰轰——”一团团爆炸的火光盛开在阵地前沿,瞬间遮蔽了川军士兵的视线。
      华天佑紧握三尖两刃刀,一双锐利的眸子鹰眼一般紧盯着手榴弹腾起的烟尘。
      一秒。
      二秒。
      三秒。
      …………
      忽然,他看到一个人影冲出烟尘,像一头看到猎物的巨犬一般三两步就冲到了战壕前。
      “鬼子!”战友们发出一阵恐惧的呼号,竞相抬起大刀步枪准备肉搏。
      这时,就见这个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忽然四肢一缩,而后猛然一撑,整个人就像青蛙一样腾跳起来,径直扑进了战壕里。
      站在斜对面的华天佑,真真切切地看到,在扑进战壕的一瞬间,这个鬼子以极其迅猛的身手从腰间拔出了刺刀,又在跳入战壕之际将刺刀轻轻一挥。
      “扑哧”一声,尖利的刺刀就贯穿了一个战友的头颅。
      还没等川军士兵反应过来,这个鬼子就已经抽出了刺刀,继续以极其迅猛的速度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这时,其他日本兵也腾跳着冲进了战壕。
      接下来的十分钟,注定将成为华天佑漫长人生中最恐怖的回忆。
      在鬼子一个接一个跳进战壕后,一场单方向的大屠杀开始了。
      在华天佑面前,一个鬼子嚎叫着冲进战壕,一名战友立即挥舞着大片刀迎了过去。
      却不想,这名川军士兵的大刀刚举起来,鬼子就如一阵旋风般扑到他面前,抬手一划——就听到“哗”的一声,鬼子手里的刺刀竟然划开了他的大半个肚子,里面的肠肠肚肚登时流了一地。
      这个士兵愣愣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被划开的肚子,仿佛有些不能相信。
      一秒钟后,他轰地一声倒了下去。
      看到这个情景,华天佑登时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时,另一个鬼子从斜刺里冲过来,将他背后的一名川军士兵击倒。
      这名倒地的士兵是一个川军里很少见的大个子,可是在被扑倒后,他竟然被敌人用一只手就按在了地上,一寸也动弹不得!
      就见按他的日本兵,冷笑着从绑腿上慢慢拔出长长的刺刀,高高举起。
      “龟儿的,让爷爷我来跟你打!”看到情况不妙,华天佑举起三尖两刃刀就冲了过去。
      却不想,他才冲出一两步,就听到“噗”地一声闷响。
      那个日本兵举起的刺刀,已经刺进了战友的头颅。
      眼见战友一个个被杀,华天佑的恐惧迅速消散,强烈的愤怒盈满心间。
      “狗娘养的小日本,老子跟你们拼了!”他吼叫着,朝还按着自己战友尸体的鬼子一记狠劈。
      就听到“当”地一声,华天佑忽然发现:自己的宝刀竟然停住了!
      定睛一看,他不禁汗毛倒竖——就见那个日本兵竟然用一只手接住了刀!

      十.

      7月30日下午四点,沉浸在回忆里的华天佑,脸上再次浮出了恐惧的表情。
      “华老,您没事吧?”看到华天佑表情异样,付夫满面关切地问道。
      “哦,没事,没事。”华天佑愣愣地回道,急急喝了一口茶,开始继续往下说——
      战场上,当自幼习武的华天佑,发觉自己猛力劈下的宝刀竟被鬼子单手接住,登时被惊得愣在原地。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华天佑脑子里一片混乱,恐惧重新占据上风。
      这时,那个日本兵已经冷笑着站了起来,一手依旧紧紧握着宝刀,另一只手则朝华天佑举起了刺刀。
      华天佑心里一紧,正要闪避。却不想,那个鬼子忽然一闪,瞬间就贴到了自己面前。
      “完了!”看到已经近到和自己脸贴脸的鬼子,华天佑一声长叹,闭上眼准备慷慨捐躯。
      就在这时,他耳旁忽然响起“砰”的一声闷响。
      再睁开眼时,就见满眼血红的王师长站在不远处,手里举着的鲁格手枪,枪口还冒着烟。
      而那个鬼子,已经被抵近射击的子弹打倒在地。
      华天佑很感激地瞧了一眼王师长,又低头看看倒在一旁的鬼子,心说:“这回总该报销了吧。”
      王师长也小心翼翼地举着枪,用穿了长筒军靴的脚踢了踢那鬼子。
      “应该死了吧。”他轻声道。
      却不想,王师长话一出口,一只沾满鲜血的手就突然伸了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脚踝。
      就听到“咔嚓”一声,王师长的左脚脚踝传来了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
      “啊——”王师长惨叫着倒下。
      那个日本兵,竟然没死!
      “师长!”眼看着师长脚踝被硬生生地捏碎,华天佑心如刀绞,提起三尖两刃刀就要再去拼命。
      这时,那个日本兵一只手提着王师长的左腿,冷笑着重新站了起来。就见他头部左侧,赫然现出了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脑门一直延伸到太阳穴后。而令人惊奇的是,这鬼子被划出这么大一条伤口,却竟然一滴血也没流!
      华天佑见势,心里就觉得一阵狂喜,根本没有闲工夫琢磨为啥鬼子不流血。
      “妈的,还以为他真的刀枪不入呢,原来是师长刚才那枪打歪了。”他心里一阵念叨,挥舞三尖两刃刀的速度也不禁更加迅猛,“今天,就让老子报销一个,给弟兄们涨涨志气!”
      这么想着,宝刀已经如一道银光,径直劈向袭击王师长的日本兵。
      “当——”一声金属相击的闷响之后,华天佑猛力挥出的三尖两刃刀,再一次停了下来!
      定睛一看,就见这日本兵已抬起持握刺刀的右手,将华天佑这刀硬生生给接了下来。
      华天佑手臂和虎口被震得一阵发麻,心里不禁一阵大惊,急急以小碎步朝后退避。
      退出三五步之后,华天佑看到日本兵再次举起刺刀,对准了师长的头颅。
      眼见就要被刺刀贯头,王师长倒也刚烈不屈,一面大声吼叫着“小日本,我操你八辈祖宗”,一面用手放下打光了子弹的手枪,从腰间掏出了手榴弹。
      “师长——”这时,附近三名川军士兵看到王师长命在旦夕,也急急奔过来救援。
      可是,他们还没跑到近前,日本兵的刺刀就已经朝师长刺了下去。
      与此同时,王师长拉响了手榴弹。
      在火光盛开的一刹那,愣在原地的华天佑,听到了王师长最后的吼声:“快跑——”
      “轰——”巨大而绚丽的火焰伴随着巨响升腾而起,王师长的身影在这火焰中化作一团血红的霞光。
      手榴弹的冲击波随即袭来,华天佑就觉得自己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在这个瞬间,他有些茫然地漂浮在空中,愣愣地侧头望了望已经陷入血战的阵地。
      他看到,那些强悍得根本就不像是人类的日本兵,正用刺刀和双手把他的弟兄们一个个撕扯成碎片……
      “他们真的不是人。”华天佑这样想着,又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
      7月30日下午4点15分,华天佑家的客房里,响起了“啪”的一声脆响。
      华天佑又点燃了一根烟,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
      看到华天佑的表情,付夫有些于心不忍,却又强迫自己问道:“华老,您参加的第一支部队,就是这么被消灭的?您又是怎么逃脱的?”
      闻言,华天佑慢慢抬起头,朝付夫苦笑了一下,轻声道——
      当华天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
      借着微弱的月光星辉,华天佑慢慢爬了起来,有些迷糊地朝周围瞧去。
      就见整个阵地上,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穿着灰土布军服的川军尸体躺满了战壕内外,大部分战友的头颅上,都有一个被刺刀贯穿的圆孔。
      山脊下,星星点点的光团排成了一个巨大的方阵,正在慢慢朝南移动。
      盯着那些光团,华天佑明白,在消灭阻击的川军后,这个日本联队又开始继续南下了。
      清冷的夜风,混合了被炮弹耕耘过的泥土的味道,吹拂着华天佑沾满尘土和鲜血的面颊。
      那味道,还浸透了一些士兵的血和肉的腥燥。
      华天佑不禁浑身一抖,晕晕乎乎的脑子也登时清醒了不少。
      他急急低下身子,重新隐没进黑漆漆的战壕里,开始在地上摸索起来。
      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宝刀后,他又猫着腰开始朝山脊另一侧的树林移动。
      刚迈出十来步,他的脚下忽然响起“啪”地一声,像是踢到了什么铁疙瘩。
      华天佑心里一紧,迅速俯下身查看。就见脚下不远处,横躺着一把刀鞘黑亮的军官佩剑。
      华天佑定睛一看,发现那竟然是王师长腰间的德国造军官佩剑。他急急伸手将佩剑拾起,又用手轻轻摩挲着。
      黑亮的剑鞘上,还残存着黏糊糊的液体。
      那是王师长的鲜血吧。
      在手触到这液体的一瞬间,华天佑的泪水也如清泉涌出眼眶。
      “师长,你救了我,你和弟兄们却都不在啦,就剩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黑漆漆的战壕里,川军师最后的幸存者,蜷缩在被战友热血浸透的地面上,哭成了一个孩子。
      哭干了眼泪之后,华天佑一个人悄悄摸到了树林里。在钻进树林之前,他面朝二千战友长眠的山脊,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对天发誓:“小日本一天不滚出中华国土,老子一天不回四川!”
      言罢,他紧握着师长的佩剑和自己的宝刀,头也不回地钻进了树林……
      说到这里,华天佑慢慢将烟蒂插进了烟灰缸,又猛然站了起来,背对着付夫轻声道:“那天夜里,我一个人悄悄摸着地面,像牲口一样爬过了树林,跑到了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村里的乡亲们都知道我是中国兵,于是冒死救下了我。他们怕我的外地口音引起鬼子注意,于是就让我扮作哑巴,在村里生活了一年。”
      看到华天佑有些颤抖的背影,付夫心里再次升腾起深深的怜悯。
      他默默掏出一根烟,点燃,悄悄递到华天佑面前。
      在华天佑扭头接烟的一瞬间,付夫看到,老人坚毅如钢的面颊上,两行老泪正如泉奔涌。
      “您……在村里躲了一年之后,就参加了新四军?”付夫轻声问道。
      华天佑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点点头:“1938年,一支新四军小队游击到了村子附近,准备招兵扩大部队。我于是拼了命报了名,顺利加入了新四军。当时我就想,川军也好,新四军也罢,能让我打小日本给弟兄们报仇雪恨,就是好去处!”
      闻言,付夫点了点头。
      而新的疑问,也开始在他心间升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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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0-27 08: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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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6-22 06:44:43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一.

      等华天佑把手里的烟抽完,付夫决定说出这个疑问。
      “华老,您之后还见过这些鬼兵吗?”他说道。
      闻言,华天佑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直愣愣地盯着地面。
      少顷,他才慢慢抬起手,朝付夫摆了摆,轻声道:“再往后,我跟部队南征北战,倒也从老乡和兄弟部队那里听到了一些传说,像什么地方碰到了一些刀枪不入的日本兵啦,什么部队被一些杀不死的鬼子袭击啦之类的。当时,战士们都以为是瞎说,完全没当真。”
      看到华天佑有些愣愣的表请,付夫也怕老人回忆过去伤心过度,却又实在不能放过这个重要的线索提供者,于是用尽可能轻柔的语气继续问道:“老爷子,那您能确定,像派出所照片上那样杀人的,就一定是您说的鬼兵?”
      对这个问题,华天佑倒是回答得比较迅速:“一定就是他们——莫非你还见过其他人能一刀能把人的脑壳给刺穿,伤口还这么平顺?又有哪个正常人有他们那样的速度和力量?”
      听到华天佑的话,付夫苦笑了一下,心说“这老爷子明天就一百岁了,说话却还这么有条理”。
      心里这么念叨着,他抬起大茶缸喝了一口浓茶,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华老,您还记得,当年川军师是在什么地方阻击日军的么?”
      闻言,华天佑脱口而出:“龙山!那个地方叫龙山!”
      …………
      付夫正准备继续问点什么,这时就听到客房门“嘎吱”一声,开了。
      华天佑的老伴傅玉樱笑眯眯地钻了进来。
      “哟,你们爷俩摆什么呢?”傅玉樱笑道。
      付夫急急朝华天佑瞥了一眼,就见这老头很冷静地朝自己挤了挤眼。
      见势,付夫心领神会地笑道:“傅阿姨,您老还真是看得起晚辈我呢——我跟老爷子再怎么说也该讲‘祖孙俩’吧。”
      闻言,傅玉樱掩着口笑起来:“我说小付啊,你这嘴巴就是甜。”
      “行了行了。”这时,华天佑忽然摆了摆手,高声道,“我正跟小友摆龙门阵摆得起劲,你来插什么话。快做饭去——今天晚上我想吃红汤小面。”
      看到华天佑一副呼来喝去的架势,傅玉樱立即双手叉腰,手指着自己老伴的鼻子就是一阵吆喝:“哟呵,今天你老小子是打了鸡血还是怎么着,有本事跟老娘叫板了?”
      傅玉樱一吆喝,在战场上直面强敌都不曾抖一下眉毛的华天佑,竟然脖子一缩,整个身子登时就焉了下来,脸上也立即浮出了讨好表情:“老婆子,我怎么有本事跟你叫板嘛?我们家不是你说了算吗?再说了,存我养老金的银行卡就在你手里,密码都是你给设的,要是惹毛了你,你断了我的零花钱,我不就得喝西北风去了吗?”
      傅玉樱一声冷笑,继续吆喝道:“哼哼,你老小子知道就好!到院子里给老娘把茶壶拿来,我才睡醒,现在口渴!”
      闻言,华天佑嬉皮笑脸着道了一声“小的这就办”,风一般地一阵小跑,径直奔出了客房。
      回想着华天佑一副耙耳朵的标准表情,付夫心里不禁一阵赞叹:“话说这华老爷子还真是川渝好汉——正所谓‘上得了战场,怕得了婆娘’,如此极端的两个品格,能在一个男人身上如此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也算是我学习的好榜样……”
      华天佑取茶壶的当口,傅玉樱热情地拉着付夫,念叨道:“小付,上次你来的时候给阿姨介绍的电视剧太好看啦,我在电脑上两天就看完了——今天你给阿姨再推荐一两部?”
      “电视剧?”付夫一愣,想了一会才笑道,“哦,您说的是《我家有好媳妇之预防小三》吧?行,阿姨,您还想看什么类型的,晚辈再帮您找一找。”
      “真是好小朋友。”傅玉樱双眼密封成了一条线,拍着手说道,“你是知道的,阿姨我爱看一些比较贴近生活的电视剧,比如像什么婆媳争斗啦,后宫霸主成长记啦……”
      付夫毕恭毕敬地点点头,心里却一阵念叨:“这老太太年纪都九十来岁了,还这么爱看女人间的争斗戏,真是有一颗永不言败的女人心啊。”
      付夫正应付傅玉樱间,华天佑提着茶壶回来了。
      傅玉樱接过老伴递过的茶壶,仰头呼噜呼噜喝了一大口,随后又抬手抹了抹嘴,笑道:“行啦,我要开始准备明天的寿宴了——你们爷俩也来帮把手。”
      华天佑立即嬉皮笑脸地跟了过去。
      刚见识了傅玉樱的虎威,付夫自然也不敢磨蹭,一面以小碎步紧随二老钻出了客房,一面还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今天我也给二老做两个菜,但是我的厨艺和华老可能半斤八两,怕二位下不了口。”
      …………
      接下来两个小时,付夫跟着华天佑夫妇忙里忙外,张罗了一大堆明天寿宴的饭菜,又自告奋勇跑到镇上搬了两箱啤酒来,还硬是不收傅玉樱给的酒钱。
      张罗好寿宴,傅玉樱又弄了十来道保留菜,让付夫再次吃成了怀胎三月的假孕妇。
      吃饱喝足后,已经是夜里七点二十分了。
      拍着吃得滚圆的肚子,付夫忽然想起一个人来,急急问道:“林晓健怎么还没回来?”
      傅玉樱摆了摆手,说道:“你不用管他——每天他都要绕着后山跑上个三五圈,最快也要八点才回来,说是什么亲近大自然,还可以锻炼身体、真是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等各人都下了桌,二老准备外出转转。他们的女儿华国莉在家洗碗,愣是不要付夫帮忙。
      于是,付夫陪二位老人到镇上转了一圈。
      一行人来到镇上,就见灯火通明的场镇上,正值旅游旺季的小镇依旧是人车熙攘,异常热闹。
      看到场镇上摆出了叫卖水果的小摊,傅玉樱小脚频动,瞬间就已到了小摊前,和老板三毛八毛地讨价还价起来。
      望着霓虹下繁荣喧嚣的夜市,付夫忽然听到华天佑念叨了一句:“市井升平,百业安康,当年跟我一起浴血沙场的弟兄们,若是也能看到这些,就好了……”
      灯光下,华天佑苍老的面庞上,渐渐浮出了一些淡淡的忧伤。
      看到这表情,付夫心里不禁紧了紧,插话道:“华老,您的战友们定能含笑九泉了——您瞧,这家国,不正是您们当年所战所护,不正如您们所愿所盼?”
      闻言,华天佑忽然扭过头,盯着付夫狠狠说道:“不……还有当年余孽未灭!”
      看到华天佑的表情,付夫恍惚间竟然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是当年那个浴血关山的好儿郎。
      很快,傅玉樱买了十斤水果,吆喝着让付夫帮着提回了家。
      三人进屋时,林晓健已经回来了,正端着跟脸盆差不多大的饭缸就着剩菜狼吞虎咽。
      等他吃完,一行人简单洗漱了一下,各自回房睡下了。
      付夫钻进客房的时候,林晓健原本还嬉皮笑脸地想跟这位名记者探讨人生,结果被他笑嘻嘻地以“人生不是用来探讨的”为由拒绝了。
      挡住了林晓健,付夫回到客房合上了门,悄悄掏出了手机。
      在手指的拨动下,手机通讯录快速移动,付夫那双深邃的眼睛上下观瞧了一会,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
      手机号的备注名称是“三喜市文史办公室主任张飞宇”。
      话说这位张飞宇,自幼饱读历朝史籍,号称六岁时就能把“朝代顺序表倒着背”,长大后又就读于京城一所名校的历史系,毕业后来到三喜市从事文史研究,年纪轻轻就在这座诺大的城市里成为地方历史研究的绝顶高手。
      以前,付夫曾经采访过他两三次。初次见面之际,同样博古览今的二人登时英雄惜英雄,很快互为知己,成了闺蜜型的好基友。
      现在,付夫就准备找张飞宇帮帮忙,查一查鬼兵的事。如果他有所研究最好。就算没有,也希望能通过他的人脉找到一个研究川军抗战史的行家,看能否提供一些鬼兵的线索。
      很快,电话接通了。
      “付夫兄,你小子还不睡觉,又跑来找我作甚?”电话那头,传来张飞宇饱含笑意的声音。
      “飞宇兄,别来无恙乎?”付夫假惺惺地念叨了一句,旋即急急问道,“飞宇兄,小弟有一件事想跟你请教。”
      “请讲。”
      “小弟久闻飞宇兄博古通今,不知道飞宇兄对川军抗战史是否有所研究?”
      “川军?当然当然,本人就是四川人,对川军抗战史自然也是研习已久了。”
      “太好了。那想必飞宇兄一定知道‘龙山阻击战’了?”
      …………
      电话那头,原本意气风发的张飞宇忽然陷入了沉默。
      少顷,付夫耳畔才传来张飞宇略有惊异的声音:“付夫兄,你怎么想到问这个的?”
      “有戏。”听到张飞宇的反应,付夫心里就是一喜,敷衍道,“小弟也是跟其他朋友摆龙门阵时听到的。”
      闻言,张飞宇又沉默了一会,才沉着声音说:“付夫兄,你可能还不知道——在抗战史研究学界,这场战役被称作‘神秘失踪的战场’。”

      十二.

      张飞宇说这话时,付夫心里的疑云更甚。
      “神秘消失的战场——此话怎讲?”他急急问道。
      张飞宇并没有立即回答。
      “啪——”电话里传来一声轻响,好像是点燃了一根烟。
      一两秒后,张飞宇才用很严肃的语气说:“1998年,我大学毕业后就到文史办参加了工作。从那时开始,我就开始研究和整理各种抗战时期的历史资料,到今天也算是小有所成。但是,对龙战阻击战这场战役,我也是近两年才知道——就算在全国抗战史研究学界,这场战役也是最富有神秘性的课题了。”
      听到张飞宇的话,付夫说:“飞宇兄,这场战役究竟有啥神秘?请明说。”
      闻言,张飞宇轻笑了一声:“付夫兄还是一如既往的猴急——小弟我接下来的介绍,应该能回答付夫兄的问题。”
      “愿闻其详。”付夫笑道,也不介意这个长自己十来岁的专家自称“小弟”。
      “好。”张飞宇也笑了一下,开始絮絮叨叨地介绍起来,“我头一回听到‘龙山阻击战’,还是在去年,当时我们接收了一份刚刚解密的文件……”
      原来,当时国家有关部门按照保密相关规定,对一批保密期限到期的历史文件进行了解密,又从全国挑选了一批顶尖的历史学家,按照他们各自的学术专长和所从事的研究范围,将文件分派给他们,作为全新研究课题。
      作为三喜市文史办公室主任,擅长军事史研究的张飞宇,就接收了和抗战史相关的一部分。
      在对这批文件进行分类归档整理的过程中,
      张飞宇花了整整三天,一口气将全部文件研究了三轮,发现这批文件主要是民国时期的政府公文,其间记录的大部分是一些川军部队组建、训练以及作战的日常细节。
      当时,张飞宇就有些想不明白,虽然这些文件具有一定的历史研究价值,但还远远没有重要到需要保密大半个世纪的程度,根本没有不能公开的必要。
      直到他看到了一份编号为“1937-97号”的文件。
      这份文件记录的,是抗战时期一支川军部队从组建到出川抗日再到被消灭的全程记录。
      这支部队的番号,为国民革命军暂编第131师。文件上说,该部组建于1937年10月,于1937年12月奔赴保卫首都南京途中被消灭。
      “暂131师?”听到这里,付夫不禁心里一紧,“华老当年就在这支部队吧。”
      在文件正文后的信息页上,赫然印了一个青天白日印章,印章下,还有一行用黑色墨水写下的处理意见。
      虽然因为时间久远,黑墨水字迹已经褪色,但是那些苍劲有力的繁体字依旧清晰。
      这行字写着:“奉委座口谕,暂131师番号撤销,该部作溃散处理,一切事项概不外传。”
      “委座?”听到这里,付夫急急开口问道,“飞宇兄,暂131师是怎么被消灭的?竟能引来蒋介石出面?”
      闻言,张飞宇愣了一下:“付夫兄,这也是让我不解之处——因为整个文件对这支部队的记录都比较详细,可就是没有记载部队是怎么被消灭的。”
      听到张飞宇的话,付夫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于是又继续问道:“这支部队是不是1937年12月17日被消灭的?”
      闻言,张飞宇大声惊呼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付夫却答非所问:“暂131师,想必就是参加龙山阻击战的川军师吧?”
      听到付夫这么说,电话那头原本口若悬河的张飞宇,又是一声惊呼:“付夫兄,你是怎么知道的?对暂131师最后的结局,文件上就说了一句话——‘12月17日,该部行到江西省界,于龙山山脊筑防御工事阻击日寇,不敌,师长王锦章及二千将士全部战殒。’”
      说到这里,张飞宇自言自语般地念叨了起来:“刚才我说的都是刚刚解密一年的文件内容,而且仅仅在学术圈子里传播,还没有向全社会公布。”
      闻言,付夫冷笑了一声:“飞宇兄,小弟我可是名记者。”
      听到付夫极其显摆的语气,张飞宇很厚道地笑了笑:“付夫兄果然是大才子。”
      假惺惺地谦虚了两句,付夫又问:“飞宇兄,刚才你说龙山阻击战被称作‘神秘失踪的战场’——它到底是怎么‘失踪’的?”
      闻言,张飞宇原本放松的语气又紧张了起来。
      他又点燃了一根烟,深深吸了三五口之后才说:“说它‘失踪’,是因为除了我手里这份文件之外,中日双方的正式记录上,对这场战役和参加这场的双方部队都只字未提。”
      “哟,这话题更加有趣了。”付夫心里念叨着,语气也激动起来,“也就是说,当时日军和国民政府同时对这场战役保持了沉默?”
      “对,这是让我觉得不解的另一点——为什么交战双方高层就像约好了一样,都很配合地对这场战役保持了沉默。”张飞宇说道。
      话到这里,付夫也开始琢磨起来。
      他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心里回味着刚才张飞宇的话。
      听到付夫不说话了,张飞宇忽然阴笑着插了一句:“付夫兄,还有一件事,你一定更感兴趣。”
      “哦?愿闻其详。”付夫轻笑道。
      张飞宇假惺惺咳了一声,用很三八的声音低声道:“我跟你说,你莫要对其他人讲——因为对文件上记录的信息很好奇,我曾经自费到龙山去过一趟……”
      “什么?你去过龙山?”付夫立即吼了起来。
      “哼哼哼,正是。”张飞宇学着付夫的语气显摆道,“话说我也算是一个名学者了……”
      原来,满怀对“1937-97号”文件的好奇,张飞宇在接收文件之后,曾专程自费到龙山去过一趟。
      因为在地图上并没有标注,这个在江西和江苏两省交界处的小山,让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
      当时,龙山所在的广大山区,已经被列为国家森林保护区,山上已经没有村民居住。
      在龙山脚下,张飞宇找到了一个村子。经过当地村民指点,他才找到了当地人所说的“抗日战场”的位置。
      这个战场和文件记录一致,的确就位于龙山朝东北方的一道山脊上。山脊已被茂盛植被完全覆盖,看不出任何战场痕迹。
      但是,作为文史研究学高手,张飞宇仍旧凭借深厚的文物现场发掘勘查功底,在山脊上发现了一些很旧的堑壕遗迹,以及大量分布于草丛和灌木丛里的巨大浅坑。
      凭借经验,张飞宇作出结论:这些堑壕就是当年川军阻击敌人的战壕防御工事,而那些巨大的浅坑就是弹坑。
      根据现场勘查和对当地村民的采访,张飞宇确信——1937年冬天,确实有一支由四川人组成的部队在龙山山脊上阻击日军。据说战斗持续了一天,川军誓死不退,最后两千余人全部英勇牺牲在山脊上。
      看到现场调查结果和文件记录出奇的一致,张飞宇相信自己找到的战场遗址,的确就是暂131师的“失踪战场”。
      而同时,他也从当地村民处听来了另一个重要线索。
      “当时,当地乡亲跟我说,就在阻击战结束的第二天清晨,已经占领当地的日军忽然进了村,将方圆上百华里的年轻男人赶到龙山上,对还躺在战场上的军人尸体进行掩埋——这一切进行得很匆忙,而且在掩埋了全体士兵尸体后,日军又将参加掩埋的中国劳工全部杀害,就好像他们急着要掩盖什么秘密一样……”
      听了张飞宇的介绍,付夫终于明白了这场阻击战为什么会被称作“失踪的战场”——像这样规模的一场战斗,竟然在中日双方的档案中完全失踪,而且日军还对战场痕迹进行了掩饰,不得不让人心生疑云。
      想到这里,付夫刚才脑子里闪过的念头更加清晰起来:“这场发生在龙山山脊上的阻击战,之所以会成为被中日双方高层忽视的‘失踪之战’,十有八九和华老所说的‘鬼兵’有关。”
      他心里这么念叨着,匆匆和张飞宇道了声“谢了,空了请你吃顺水鱼”,旋即挂断了电话。
      这天夜里,付夫躺在华天佑家的客房里,左右辗转就是睡不着。
      他的脑子里,就像过电影一样,一次又一次播放着华天佑白天讲的故事,以及头天夜里发生的刺刀杀人案。
      “做出这样诡谲的案子,凶手的真正动机到底是什么?根据华天佑的介绍,这个凶手的生理特征,不管是力量还是行动能力,的确和那些异于常人的日本鬼兵很像——但是,大半个世纪前的鬼子,现在还有可能潜伏在中国吗?就算是,他们也差不多都已经是百岁老人了,还有本事像当年一样利索地杀人?”
      满脑子都萦绕着这样的问号,付夫慢慢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华天佑的亲朋好友们一拨拨登门,恭贺老爷子百岁寿辰。
      满面职业化微笑的付夫,也在中午和晚上的寿宴上频频举杯,和人们共祝华天佑“向天再借一百年”。
      宴席结束时,已经是7月31日夜里九点过了。
      因为昨天跟卢海波约好当天夜里一起合计巨龙峡海鲜市场的案情,因此付夫谢绝了华天佑夫妇“再玩两天”的邀请,匆匆出了门,准备到凤凰镇汽车站坐班车回到三喜市主城。
      他前脚刚出华天佑家大门,手机旋即就尖叫起来。
      他掏出手机一瞧——正是卢海波来的电话。
      “看来,名法医怕是等得心慌了吧。”付夫心里念叨着,接通了电话。
      却不想,他还没说话,就听到卢海波颤抖的吼声:“付记者,你立即回主城来!刚才我们接到报警,主城河西区的一条巷子里,又发生了一起刺刀贯头案!”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 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6-29 09:43:56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三.

      一个小时后,付夫乘车赶回了三喜市。
      在汽车站下车后,他拦下一辆出租车,径直朝河西区赶去。
      因为案情紧急,卢海波已经领着人赶往现场。在刚才的电话里,他把现场具体位置跟付夫说了,两人约好在现场汇合。
      按照卢海波提供的地址,付夫指挥出租车很快来到了河西利民好吃街附近。
      作为河西区久负盛名的都会休闲一条街,利民街上美食摊云集,三喜市各大江湖菜老字号也竞相入驻。
      平时,碰到这样闷热的夏夜,整条街会持续热闹到凌晨三四点。
      而今天,当付夫乘坐的出租车驶入利民街时,街道两旁密集的饭馆和烧烤摊却显得有些冷清。
      除了主街道旁一条偏僻阴暗的小巷。
      远远的,付夫就已经看到小巷子外密集的人群,以及三五辆闪着警灯的警车。
      “就是这里了。”付夫拍了拍出租车司机,让车停到了巷口。
      给了车钱,付夫急急开门下车。
      巷口已经拉起警戒线,一群穿警服的民警正在值守。
      警戒线外,上百群众已经把巷子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死的是一个男的,好像是被刺刀捅穿了脑壳!”
      “里面我看过,血淌了一地,也不晓得脑花是不是也跑出来啦。”
      “也不知道这个卖菜的招谁惹谁了,竟然能下这样的狠手。”
      …………
      听着人们絮絮叨叨的议论,付夫纵身挤进了人群。
      来到警戒线前,付夫远远看到十余米外的黑暗小巷里,一具尸体躺在地上。尸体周围,一群法医正忙着拍照和记录。
      瞥了一眼,付夫对面前站得笔直的值守民警说:“我是三喜市杂志社记者付夫,你们鉴证处的卢处长让我来找他。”
      闻言,就见值守民警很酷地扭过头,朝不远处正在埋头忙碌的法医高声喊道:“卢处长,这位记者是你找来的?”
      闻声,就见一个法医抬起身子,急急朝巷口挥了挥手。
      值守民警立即抬起手,将警戒线拉了起来。
      “谢了。”付夫轻轻念叨了一句,俯身钻进了警戒线。
      看到付夫,卢海波急急拉下天蓝色口罩,用向领导汇报的语气说:“死者为男性,名叫唐才满,今年四十四岁,是给美食街上的饭馆供货的菜摊摊主。今天夜里九点过,他的尸体被一群喝高了的食客发现,当时巷子里没看到有可疑人员。”
      闻言,付夫的目光不禁移动到了死者尸体上。
      这个唐才满身材结实,生了一张有些前突的脸,手脚比例不是很协调,较之身体显得有些偏短。
      他身旁,两个菜筐和一副扁担胡乱摆在地面上。
      当然,最吸引付夫注意的,还是唐才满被军用刺刀贯通的头颅。
      就见这把刺刀长约五十厘米,整个刀身细长而匀称,刀条单侧开刃,刀头仿佛一把袖珍版的日本武士刀。整个刺刀自左向右贯穿唐才满头部,刀身切口齐整规则,和身体组织贴合紧密……
      眼前情景,和肖文远并无二致。
      付夫双眉挤成了一个“川”字。
      见势,卢海波忧心忡忡地问:“付记者,你看这架势是不是很眼熟?”
      付夫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卢处长,我觉得这很像是同一人所为——等你做完了专业鉴证,如果也是这个结论,我想就可以让刑警队申请并案了。”
      卢海波也苦笑了一下,转身瞧了瞧正在忙活的同事,说道:“这里就快收工了。付记者,我们出去抽根烟。”
      说着,他和付夫一前一后钻出巷子,找到了正站在巷口警戒线内的孙队长。
      “孙队,来两根烟。”卢海波嚷嚷着,嬉皮笑脸地凑近孙队长,抬手竖起两根手指。
      看到卢海波的表情,孙队长一面掏烟一面怒喝道:“卢处长,我的亲哥!都什么时候了,你他妈还笑得出来?明天一早局长铁定要问我们案子的眉目,到时候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你我就等着被他老人家‘猫洗脸’吧!”
      这时,他忽然瞥见了卢海波身后的付夫。
      “哟,这位就是昨天你说的救兵?”孙队长一愣,旋即问道。
      卢海波笑着点点头。
      “这位小帅哥就是传说中的付夫大记者?”孙队抬眼上下观瞧着付夫,阴测测地冷笑道,“真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本事,竟能帮我们连破大案。”
      闻言,付夫主动伸出手,脸上也立即浮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孙队你好,我是付夫。”
      孙队长很傲娇地伸出手,和付夫轻轻握了一下:“我叫孙必生,三喜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支队长,他们给我取了一个外号,有点长,叫‘孙悟空必胜’。”
      付夫“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点燃烟吸了一口,孙必生忽然冒出句话:“付大记者,你在卢处长心里简直就是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在下倒是想请教一下,请问付记者对这两起刺刀杀人案有何高见?”
      见孙必生满面挑战意味,付夫心里就是一乐,心说:“这孙队长还真是好斗,看来他早就想找我的茬了。”
      心里这么念叨着,付夫却没有正面迎击,而是讪讪地笑了一下,轻声道:“昨天小弟机缘巧合之下,在一位老友处了解到了一些新情况,对案情可能有所帮助。但是总体而言,到目前为止,我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作出任何结论,暂时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闻言,孙必生一声冷笑:“也就是说,现在付记者心里也没谱了?”
      看到孙必生咄咄逼人的架势,付夫也不恼,很绅士地点点头。
      而他心里却一阵冷笑:“这孙队长也真是不跟我客气,哼,等我破了这案子,你就等着跟在我屁股后面提鞋吧!”
      看到孙必生对付夫说话很不客气,一旁的卢海波生怕搭档惹毛了付夫,于是急急和稀泥道:“我说老孙,人家付记者都说了,既然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这就已经是很大的进展了嘛。再说了,咱们不也一头雾水么?你慌个毛啊。”
      说着,他又扭头对付夫讨好地笑道:“付记者,刚才你说掌握了什么线索?”
      闻言,付夫苦笑了一下:“等会回局里再跟二位详谈。”
      卢海波有些悻悻地“哦”了一声,转头又瞧了瞧小巷里正在忙碌的法医们,满脸郁闷地念叨道:“到目前为止,现场勘查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看来,这案子是越来越棘手了。”
      付夫正想再说点什么,忽然听到巷子里传来一声充满惊喜的呼喊:“快看——鞋印!”

      十四.

      喊声响起之际,付夫、卢海波和孙必生齐齐朝巷子深处瞧去。
      就见那个叫做娘炮李的年轻法医,正用颤抖的双手指着巷子墙角处,表情像极了捡到宝的淘金者。
      “怎么回事?”卢海波高声喊道,双脚也迅速朝前迈步。
      “鞋印!卢处长,我发现了一处脚印。”娘炮李颤声道。
      卢海波的脚步不禁快了起来。
      付夫和孙必生旋即也急急跟了过去。
      来到近前,就见娘炮李的右手正指向墙角下一块水泥斑驳的地面。
      开裂的水泥缝隙下面,填满了深红色的泥土和浅金色的河沙。而在这些泥土上,赫然印着一个浅浅的鞋印。
      看到鞋印,卢海波立即就像猫见了耗子,急急俯下身子,仔细地查看起脚印来。
      看到卢海波认真的表情,娘炮李就像立了大功,很显摆地在他耳旁絮絮叨叨:“卢处长,鞋印的位置比较偏僻,刚才初堪的时候没有发现。结果等到我拍完了尸体照片,和他们一起进行拉网式痕迹检测时,才碰巧看到了这个线索……”
      “你这次做得挺好,但现在他妈的不要吵!”卢海波冷冷说了一句,娘炮李立即住了口。
      就在卢海波检查脚印的当口,付夫也俯下身来,仔细端祥起面前的鞋印来。
      就见这鞋印比较宽大,从轮廓上看十有八九是来自一个男人的右脚。鞋印长约40码,虽然很浅,但整体轮廓比较清晰。
      而更让付夫吃惊的,是这个鞋印呈现的特殊款式——就见鞋印前部,赫然存有一个分叉,将被鞋包裹的大脚趾和其他四个脚趾分开。
      盯着鞋印瞧了半天,付夫的心跳忽然加速。
      在他记忆深处,好像曾经见过这种鞋。
      “这鞋子的款式……我怎么觉得好像见过?”他紧锁着双眉,努力回忆起来。
      这时,卢海波已经观察完毕——他也发现了鞋印的特殊之处。
      就见他抬起身子,手指鞋印对娘炮李说:“照片拍了没?”
      “拍了。”娘炮李晃了晃手里的相机,笑道。
      一转头,就见孙必生也皱着眉,盯着鞋印一阵自言自语:“这印子怎么这么扯?前面的脚趾头还给分开了,莫非凶手穿了夹趾拖鞋?”
      闻言,卢海波一阵笑:“老孙,你的推理能力退化了?就算是夹趾拖鞋,鞋底子也不应该是分开的吧?莫非谁吃饱了撑的没事,用刀子把鞋底划开了?”
      二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对话飘过耳畔,付夫脑子里忽然闪出了一双鞋的模样。
      那是一双深黑色的胶鞋,鞋子前端有一个明显的分叉,刚好将大脚趾和其他四个脚趾头分开。
      这双鞋属于三喜市博物馆,也就是张飞宇所在的地方史办公室的下属文博单位。
      而付夫还清晰地记得,在陈列这双鞋的展柜玻璃橱窗外,贴了一张文字说明。
      文字说明一共有三行字。
      第一行是:“名称:替靴,又名‘牛蹄鞋’。”
      第二行是:“产地:日本大阪。年代:抗日战争。”
      第三行是:“所有者:侵华日军华南方面军无名士兵。”
      …………
      想到这里,付夫浑身赫然一抖。
      “怎么了?付记者,现在可是七月,你被冻着了?”孙必生冷笑道。
      而付夫接下来的话,却让他和卢海波也生出了一阵寒意。
      付夫说:“这双鞋……我知道是谁的了。”
      “是谁?”卢海波和孙必生异口同声。
      盯着满面猴急的二人,付夫却阴阴一笑,摸了摸脑门低声说:“算了,说出来你们也不相信。”
      “我操,付记者,你卖什么关子!”孙必生跳着脚大喝道,“作为人民警察,我有权要求你配合我们侦破!快说。”
      闻言,向来吃软不吃硬的付夫一声冷笑:“怎么着,孙队长,跟我学官僚是吧?我最讨厌的就是官僚!”
      说着,付夫把两条膀子一抱,头一仰,冷冷地盯着孙必生。
      看到二人开始较劲,卢海波急急打圆场:“我说这是怎么的?都是一起调查的好战友,怎么还吵上了?”
      看到卢海波真诚的表情,付夫冷哼了一声,扭头对卢海波说:“这种鞋,国人俗称‘牛蹄子鞋’,是抗日战争期间日本鬼子所穿的备用鞋,因此也叫做‘替靴’。”
      听到付夫这么说,卢海波和孙必生一愣,好像没明白怎么回事。
      片刻后,卢海波才悻悻地说道:“日本鬼子?他们穿的不都是大头皮鞋么?”
      看到卢海波云里雾里的表情,付夫笑了笑,解释道:“刚才我就说了,这种鞋是二战时日本兵的备用鞋,也是日本所特有的传统平民胶鞋——你说的大头皮鞋是他们配发的制式军靴,因为太过笨重,在山地坡陡和泥泞路面上行动不便,因此大部分日本士兵都自备了这种夹趾胶鞋。”
      闻言,卢海波和孙必生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还是云里雾里。
      少顷,孙必生才试探着问道:“付记者……你的意思是,用刺刀杀人的……是当年的日本鬼子?”
      付夫点了点头。
      看到付夫认真的表情,卢海波和孙必生对视了一眼。
      一两秒之后,二人就像约好了一样,同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大笑。
      付夫也不辩解,阴阴地盯着狂笑不止的二人,也开始冷冷笑了起来。
      笑了好一会,孙必生才捧着肚子念叨道:“我说付记者,你这个名记者的名声,莫非是靠瞎编得来的?”
      闻言,付夫继续冷笑着说道:“刚才我说了,昨天我在一位老友家里找到了一些线索,很可能跟这起案子有关系,但是之前我并没有找到确定这种可能性的证据——而现在,这个鞋印让我确信,这两起刺刀杀人案,的确有可能和当年的日本鬼子有关。”
      “付记者……你真是太逗了。”听了付夫的话,孙必生仍旧捧腹大笑。
      而卢海波也抹着眼泪,笑着对付夫说道:“付记者……我们是在办案,不是在写小说。”
      看到二人不屑的表情,付夫轻轻叹了一口气,决定向二人证明自己的观点。
      就见他猛地抬起头,朝二人一声大喝:“都给我安静!”
      看到付夫动了怒,卢海波和孙必生这才停住了笑。
      “听了我接下来的话,你们可能就不会如此自大了。”付夫铁青着脸,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就是你刚才所说的线索?”卢海波急急问道。
      付夫点点头。
      “请讲。”卢海波轻声说道。
      接下来十分钟,付夫将昨天从华天佑处了解到的情况以及张飞宇提供的信息,一五一十地对二人说了。
      听了付夫提供的线索,卢海波和孙必生再次对视了一眼,脸上不屑的表情已经变成了震惊。
      看到二人已经松动,付夫立即乘胜跟进道:“二位,我刚开始听到日本‘鬼兵’的故事,也觉得不可思议——毕竟这样的运动能力绝不是常人所能拥有的。而且,就算存在这样的鬼兵,也是大半个世纪前的旧事了。他们就算能活到现在,恐怕也已经老得走路都得人扶了。”
      “但是——”说到这里,付夫的音量猛然一提,用很凌厉的语气说道,“既然目前你们也没有其他更合理的怀疑对象,那么为什么不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呢?毕竟,像华天佑这样德高望重的老革命,总不会为了吸引注意而编造故事吧?”
      听到付夫有理有据的解析,卢海波不禁连连点头,孙必也沉默了起来。
      “付记者刚才的推论的确有些道理,而且还有华老革命和鞋印作为支撑——现在看来,老孙我刚才冒犯了,还请海涵!”孙必生很有江湖气魄地一抱拳,大声道,“那么,我们下一步由该从何查起?”
      看到孙必生耿直的表情,付夫倒也不计前嫌,很真诚地说道:“孙队别客气——我觉得,当前我们所掌握的人证和物证,仅仅说明了存在日本鬼兵杀人的可能性,却还远远不能证明这些案子就是日本鬼兵作为。”
      闻言,卢海波激动地插话道:“我明白了——付记者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主要的侦查方向,就是要找到日本鬼兵依旧存在的证据?”
      听到卢海波的话,付夫不禁点头赞叹:“卢处长说得对,真不愧是三喜市第一法医!”
      这话一出口,三人同时爽声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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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0-6-29 09:44:12 | 显示全部楼层
      十五.

      8月1日凌晨1点30分,五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呼啸着从利民街奔驰而出,朝三喜市公安局狂奔而去。
      第一辆车上,孙必生双眉紧锁,握住汽车方向盘的双手青筋暴胀。
      副驾驶座上,卢海波一口接一口地吸着烟。
      汽车后排座椅上,付夫也一言不发。
      一路上,唐满才被刺刀贯通的头颅,以及巷子地面上发现的夹趾鞋印,一直在三人脑海萦绕。
      从位于河西区的利民街出来,车队经过两江大桥进入了河东区。
      在阑珊的灯光和丛丛山影的包围中,一座巨大的立方体建筑物出现在车队前。
      “孙队,我就在这里下车。”盯着前面这座建筑物,付夫忽然打破了沉默。
      “付记者,这里是市博物馆,你就在这下?”孙必生一愣。
      付夫点点头,笑道:“既然我们已经把鬼兵作为重要侦查方向,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兵分两路,同时进行调查。”
      付夫说这话时,警车已经来到市博物馆楼下。
      孙必生踩了一脚刹车,汽车稳稳地停到了博物馆前。
      停好了车,他回过头急急问道:“兵分两路?怎么查?”
      闻言,付夫笑了笑:“所谓兵分两路,就是从‘现在’和‘过去’同时查起,两路齐进,看不能看找到两者之间的结合点。”
      “‘什么‘过去’和‘现在’……”听了付夫的解释,孙必生脸上的疑云更甚。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卢海波,却好像明白了付夫这话里的奥妙。
      “付记者的意思是,我们三个进行分工——孙队和我继续排查常规线索,理清死者人脉关系,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利益相关人或仇人之类的。而付记者则到博物馆找他那位专家朋友,从历史资料和文字记录里寻找鬼兵的线索。这样,我们既可以深入推进日本鬼兵这条线索,也不会漏掉任何其他人作案的可能性。”他说。
      闻言,付夫眯缝着眼点点头:“卢处长不愧是名法医——小弟就是准备这么干。”
      此话一出,二人不禁相视一笑。
      “才子说话就是文绉绉的,早这么说不就行了嘛!”孙必生也跟着笑起来,旋即又有些不解地问,“付记者,现在都凌晨了,你还要找专家帮忙?你就不怕人家把你轰出来?”
      “没事。”付夫自信满满地说道,伸手推开了车门,“他是我的好基友。对了,因为要找他帮忙,我必须把案子的情况告诉他,还请二位警官支持。”
      说着,付夫钻出了警车,朝二人摆了摆手。
      “告诉他可以,但不要让他到处乱说——有什么新进展,我们全天候电话联系。”孙必生念叨了一句,旋即踩下了汽车油门。
      当警车引擎的轰鸣渐渐远去,付夫已经快步来到了博物馆大楼后的一个集资房小区。
      张飞宇和文史办的大部分工作人员,就住在这个小区里。
      以前付夫找张飞宇玩的时候就常来这里。现在,他轻车熟路地绕过小区绿地,来到了一栋电梯公寓楼前。
      他眯缝着眼抬起头,望了望夜色里的大楼。
      公寓楼十九楼的一个房间里,还亮着幽幽的灯光。
      “这小子果然还没睡,说不定正在琢磨哪个朝代的古籍呢。”付夫心里念叨着,抬脚钻进了楼栋大门。
      五分钟后,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正埋头研究一份宋朝手稿的张飞宇拉回了现实。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1点54分了。
      “这时候了,还有谁会来敲门?”张飞雨兀自念叨着,起身来到家门后,通过猫眼朝外瞧去。
      “哟,这不是付夫兄吗?”看到门外嬉皮笑脸的付夫,张飞宇不禁一声惊呼,“这大半夜的,你阴魂不散跑来作甚?”
      “飞宇兄,叨扰了。小弟这个时候来找你,是因为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付夫对着猫眼笑道,“快开门吧。”
      闻言,张飞宇急急开了门,急急问道:“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付夫兄,快进来说。”
      “你小声点!”付夫低声念叨了一句,抬脚进了屋。
      张飞宇住的是一套三室两厅,房子比较大,就住了他一个人。
      一进屋,付夫就看到了张飞宇沙发上堆积如山的史籍和资料。
      “哟,飞宇兄是准备睡在故纸堆里?”付夫笑道。
      “付夫兄莫笑了,你是知道的,我除了研究研究史籍之外,还真没有什么其他爱好。”张飞宇很憨厚地笑笑,“对了,你刚才说什么人命关天的大事,竟然需要找我这样一个文弱书生?”
      闻言,付夫很不客气地坐到沙发上,慢慢掏出一根烟点燃,自己先深深吸了一大口,又才掏出另一根递给张飞宇。
      “飞宇兄,这次小弟来,就是想借助你这冠绝全省的检索查证能力,帮我查询一个历史真相。”付夫说道。
      听到付夫如此赤裸裸的巴结,张飞宇心里一阵臭拽,兀自回味了三五秒后,这才笑着说道:“哦?究竟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付夫兄都头疼?”
      看到张飞宇已经点了头,付夫立即摆出一副口蜜腹剑的表情,阴测测地说道:“这个事情,昨天夜里我在电话里提起过,但是因为涉及连环凶杀案,因此小弟也不便说得太深入。而就在今天夜里,又发生了一起同类案件,杀人现场各种迹象都指向了同一个怀疑对象,因此,小弟才不得不来请飞宇兄帮忙。”
      付夫言罢,张飞宇不禁瞪起双眼,自言自语般念叨道:“听付夫兄的意思,莫非这事跟昨天我们讨论过的‘失踪的战场’有关?”
      “正是。”付夫笑道,旋即将两起刺刀贯头案的细节,以及华天佑提供的日本鬼兵的线索说予了张飞宇。
      听了付夫的介绍,张飞宇双眼瞪成了铜铃。
      就见他颤抖着把手里的烟蒂插进烟灰缸,又又颤抖着从自己烟盒里掏出了一根新的,再从裤兜里摸了一盒小火柴出来。
      “嚓、嚓、嚓……”因为他手抖得太猛烈,连擦了三次,火柴都没有点燃。
      看到张飞宇的紧张劲,付夫笑着将自己印着四叶幸运草的幸运火机递了过去。
      点燃了烟,张飞宇深深吸了三口,激动的情绪才慢慢平复。
      “这世界上存在具有强大运动能力还刀枪不入的日本鬼兵?而且在大半个世纪后的今天,还在中国横行霸道滥杀无辜?这样的事情太扯淡,太玄乎,我有些接受不了。”他盯着地板,呓语般说道。
      “这个老学究,又开始守着常识叨叨了——什么这超出了常理啦,什么这没有历史证据支撑啦……总之就是不相信。”盯着絮絮叨叨的张飞宇,付夫心里开始叽叽歪歪,但毕竟自己有求于人,他脸上依旧保持着职业化的笑容。
      “飞宇兄,这又有什么不可能的?”付夫笑道,“话说二战期间,人家纳粹德国就进行了一大堆看来很玄乎的秘密武器研究,像什么飞碟、神族战士、巨型坦克、意念杀人之类的,而且还有些成功了,比如说导弹、喷气式飞机——既然纳粹德国都能做,希特勒的小弟小日本为什么就不做能?说不定,鬼兵就是他们为了赢得战争而研发的秘密武器。只是最后他们战败了,这些邪恶的科研成果没能存续下来而已。”
      闻言,张飞宇也有些犹豫了。
      虽然自己心里依旧是一百个不相信,但付夫说的也有道理,再加上又有华天佑的故事作为证明……各种权衡之下,他还是决定努力一试。
      下定主意,张飞宇慢慢抬起头说:“付夫兄,这样吧——明天,哦,不,今天天亮后,我们就到文史办好好查一查,看看凭借本省文史系统的强大检索能力,到底能不能找到和鬼兵有关的线索。”
      闻言,付夫大喜,抱拳巴结道:“飞宇兄深明大义,小弟先谢过了。”
      张飞宇也逐渐恢复了学者的矜持和幽默。就见他也眯着眼笑道:“先莫要谢我——还不知道找不得到线索呢。行了,我们还是睡一会吧!”
      “遵命!”付夫假惺惺地敬了一个礼,嘻笑着站了起来。
      8月1日凌晨2点43分,付夫和张飞宇各自睡下。
      而在沉沉入梦之际,付夫怎么也不会想到,就在自己和周公闲扯的当口,另一把锋利的刺刀,正在茫茫黑夜里闪光。

      十六.

      当付夫和张飞宇一前一后扯起呼噜之际,约九公里外的双江区桃花巷里,年过半百的机修厂老板王五六提着一瓶啤酒,晃晃悠悠地钻进了巷子里的一栋老式居民楼。
      对于王五六来说,这桃花巷真是地如其名——他的“桃花运”就藏在这栋老式居民楼里。
      这桃花巷说是巷子,实际上就是一条长约一公里的偏僻街道。街道两侧旧式筒子楼林立,巷子外就是曾大名鼎鼎的两江机械厂旧址。
      以前,筒子楼里住的基本上都是两江机械厂的家属。后来工厂进行了改制,不少家属都搬了出去,这些旧楼也就迅速沦为鱼龙混杂的出租屋。
      王五六以前也在两江机械厂干过。机械厂改制之后,他东拼西凑借了些钱,把机械厂的修理分厂承包了下来,开起了一家个体农机修理厂。此后二十年余年间,他凭借在国营机械厂学到的技术,把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话说这男人吧,就算上面再机灵,下面却会经常做蠢事。王五六就是着了下半身的道——发家致富以后,开始在外人面前人五人六的王五六,也逐渐成了一些风骚婆娘勾搭的对象。
      看到这些成天花枝招展、风情万种的野花花,王五六越发觉得跟自己一起吃苦受累的原配像个黄脸婆,再加上生意场里一些狐朋狗友的鼓动,他也开始沾花惹草。
      前些年,王五六结识了一个农村来的年轻打工妹,二人很快就勾搭成奸。
      包养了这个小三后,王五六就到桃花巷里租了一套老房子,专门供小三住。他自己也三天两头找借口不回家,跑到这里来跟野花花鬼混。
      今天,王五六又借口要陪外地客户谈生意,瞒着妻子跑到了桃花巷。
      从街道钻进老楼,王五六淫心渐旺,沿着水泥楼梯快步朝小三家奔去。
      他的小三住在三楼。
      少顷,王五六就哼哧哼哧地站到了小三家门前。
      “今天要怎么快活呢——”王五六淫笑着,抬手准备敲门。
      这时,他忽然觉得侧后方涌来一阵寒意。
      一扭头,就见通往四楼的楼梯上,赫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就见这人年纪约莫二十岁,身穿深绿色风衣,皮肤白净,脸上冷冷地微笑着,目不转睛地盯着王五六。
      看到这人,王五六登时吓得一哆嗦,心说“不会是碰到半夜劫财了吧”,嘴里也急急嚷嚷开了:“啊哟,这位大哥,你他妈夜里下楼怎么一点音儿都没有,莫非你是属猫的?”
      风衣男却继续冷笑着,一言不发。
      看到这人一直在笑,王五六心里的惊恐略少了些,心说“看这样子好像不是劫财的,可能是楼上租房住的打工仔——瞧那傻样,是喝高了吧”。
      心里这么念叨着,王五六一面侧过身子继续保持戒备,一面抬起手准备敲门。
      忽然,他听到年轻人念叨了一句:“半载。”
      “你说什么?”王五六愣了一会,才抬头答了一声,“半载?你要说的是半年吧——看你说话这么文绉绉的,是附近大学的大学生把?半年就半年,还硬说什么半载。”
      听到王五六的话,年轻人忽然仰头一阵大笑,笑得整个身子都颤抖起来。
      而不可思议的是,他却没发出什么声音。
      看到年轻人的模样,王五六皱眉问了一句:“……我说大兄弟,我刚才说的有这么好笑么?”
      风衣男还是笑。
      “这小子,十有八九就是喝高了的大学生,半夜没事跑到外面发傻来了。”说着,他也完全放下了戒心,转身敲响了小三家的门。
      “咚——”王五六的手刚敲了一下,就忽然停住了。
      因为他发现,刚才还在楼梯上的年轻人,竟然已经不见了!
      发现异样后,王五六急急扭过头,朝楼梯上观瞧。
      那人真的不见了。
      “我操,见鬼了?”王五六浑身一颤,心里重新被恐惧填满。
      他盯着楼梯惶恐之际,忽然面前一道人影一闪——刚才那个年轻人,竟然像一阵旋风般出现在自己面前。
      一瞬间和年轻人近到了脸对脸的程度,王五六借着楼道的灯光看到,年轻人身上的长风衣,实际上是一件塑料布做成的雨衣。而他脚上,还穿着一双黑漆漆的胶鞋。
      而这时的王五六,早已没心情关心这人穿什么了。
      “大兄弟……大哥,你这是要……”王五六结巴着说道,一面还准备从衣兜里掏钱,“这是我的钱包——大哥,尽管拿去,有话好说……”
      他还没说完,就听见面前的年轻人又冷笑着念叨了一句:“半载。”
      说着,就见年轻人从腰间慢慢掏出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
      王五六定睛一看,登时三魂吓飞了俩。
      那是一把细长的刺刀。
      “大哥,大爷!你要钱我就全给你,没必要要了我这条老命吧……”王五六登时双腿一软,整个人都靠到了门上。
      那年轻人依旧冷笑着,慢慢把刺刀举过头顶,而后朝王五六猛然刺来。
      “啊——”就在刺刀朝自己脑壳刺来的一瞬间,王五六发出一声惨嚎,闭上眼等着引颈受戮。
      却不想,刺刀贯头的快感迟迟未到,耳旁却忽然响起一声金属相击的脆响。
      “当!”
      王五六愣愣地睁开眼,发现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另一个人。
      这人穿着一件黑色夹克,面庞上围了条印花棉围巾,就像武打电影里的黑衣蒙面人一样,只能看到一双眼睛。在他眼睛周围,有着同样白净的皮肤。
      男人的手里,握了一把刀刃呈倒三角形、有着弯曲护手的匕首。
      而这时,这个新出现的男人,正用自己的匕首硬生生地架住之前那个年轻人的刺刀。
      两把利刃彼此较着力,发出一阵阵金属摩擦的响动。
      因为用力过猛,穿风衣的年轻人表情已经有些扭曲。
      就见他瞪着双眼,盯着面前前来搅局的男人,嘴里含糊不清地挤出一个词:“潇洒。”
      “潇洒?我他妈还英俊呢。”对这话的意思,王五六虽然云里雾里,却隐隐觉得风衣男是在跟夹克男打招呼。
      盯着眼前匪夷所思的情景,他声音颤抖地对穿夹克的男人说道:“我说,这……这位新来的大哥,你是准备要救我么?还是要……黑吃黑?”
      却不想,夹克男竟然斜着眼,对他狠狠说出两个字:“快跑!”
      闻言,王五六登时有如神助,本已吓瘫的身体就像打了鸡血,“腾”的一声跳了起来,双腿旋即一阵小碎步绕开正在缠斗的两人,急急朝楼梯奔去。
      两三步就奔到了楼梯口,王五六一面大步跳下楼梯,一面又回过头,准备朝夹克男道一声“谢啦”。
      却不想,这一回头,竟再次把他吓得动弹不得。
      就见原本和风衣男缠斗在一起的夹克男,忽然挥出了左拳,击中了风衣男肋下。
      风衣男身子一缩,手里的刺刀急急撤回。
      就在这时,夹克男空出来的右手凌空一个反转,手里的匕首就如一道闪电,斜斜地插进了风衣男的脑壳。
      看到风衣男被利刃贯头,王五六浑身一震,发出一声凌厉的嚎叫:“杀、杀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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