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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网内人》-杀死人的,从来不是凶器(完结)-作者:陈浩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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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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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1 07: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以为我为什么要用这么迂回的方法对付杜紫渝?”阿涅浅浅一笑,说.?“你试想一下,杜紫渝因为这原因自杀,自然不会留下遗书,而她今晚死后,我撤回所有无人机、消除一切入侵痕迹、还原她的手机程式,她的兄长便无从知道亲爱的妹妹自杀的原因。几天前还活蹦乱跳的妹妹,突然莫名其妙地死了,而自己完全看不出端倪,他这辈子会懊恼得要命,后悔自己为什么在乎工作多于妹妹,即使将来飞黄腾达,也换不回妹妹一命——这对你来说不是最完美的复仇吗?”
      阿恰大大吃一惊。她了解阿涅的用意后,赫然明白阿涅当初那句“保证满意”并不是空谈。他不止向杜紫渝报复,更大的目的是要复制阿怡的不幸,让杜紫渝的兄长承受。他了解阿怡受过的痛苦,而且深知这痛苦的精髓,再毫不留情地还诸始作俑者身上。阿恰在阿涅身上感到前所未有的黑暗气息,她几乎怀疑,面前这家伙是人类还是恶魔,她是不是像浮士德一样将灵魂卖了给梅菲斯特。
      不,是“涅墨西斯l_I阿怡突然想到。阿涅人如s^&,就是罾叭的化身。
      阿恰盯着麦克风,犹豫着该不该依身旁的复仇代理人所言,按下按钮,将身处悬崖边的杜紫渝轻推一把。她对到了这节骨眼自己仍然无法狠下心感到诧异,毕竟这几天她一直想致杜紫渝于死地。
      “我……我该说什么?”阿怡将指尖放在按钮上,再次向阿涅问两天前问过的问题。“什么也可以,比如你最擅长的那句‘杀人凶手’,又或者‘你有勇气去死吗’、‘你这种人渣死不足惜,、‘是时候完成去年没做完的事,……”
      阿恰听到阿涅引用杜紫渝寄给小雯的信件的内容,唤起她的恨意,加强了她行刑的动力。但她稍一定神,发觉有句话不太对。
      “‘是时候完成去年没做完的事’?去年发生什么事?”
      “没什么大不了,”阿涅噘噘嘴,“就是杜紫渝自杀未遂而已。怂恿试过寻死的人再自杀并不困难?基本上你随便说些挑征的话都能成事。”
      阿涅的话令阿怡僵住。
      “她试过自杀?”
      “对。”“你怎知道?”
      “她割腕后留下疤痕了。”
      阿怡转头紧盯登幕,可是无法在这种解析度下看清杜紫渝的手腕。
      “你不用仔细看。”阿涅以不带感情的声调说:“这画面看不清的,更何况她穿了长袖衫。”“那你怎么知道?”
      “因为她穿长袖啊。”
      “穿长袖就等于遮盖割腕疤痕吗?”阿怡以为阿涅再次戏弄她。
      “不是她现在穿的。我说的是她在学校穿上了长袖毛衣。”
      阿恰记起杜紫渝在图书馆的样子。
      “那是为了掩饰身材才穿吧?女生都这样——”
      “掩饰身材只要穿背心毛衣就行了,哪有女生在这种大暑天穿长袖毛衣?”阿涅打断阿恰的话。
      “你不过是猜测!”
      “区小姐,你认为我设定复仇计划前,不会先摸清楚目标的底细吗?”阿涅不屑地说。
      “我第一次看到杜紫渝,已经九成肯定她有割腕自残或自杀的经验,也因此我能以此为借口,轻松地劈—口中S更多置,养能知道这种私密事,就只有当最#5学校社工嘛。”
      “你从那菲佣身上探听到什么?”阿怡焦急地问道。
      “去年五月某天晚上十二点左右,有人疯狂地按杜宅门铃,大声地拍门。当天杜紫渝老爸有事夜归,家里只有Rosalie和杜紫渝,Rosalie便以为主人忘了带门匙,结果开门后却发现是杜紫渝的哥哥,对方二话不说冲进屋内。杜紫渝母亲出走后,杜紫渝不时要求Rosalie陪她跟兄长见面,而Rosalie亦应承了杜紫渝向杜先生隐瞒,所以二人相识,不过对方从未试过鲁莽地找上门。“osalie当时不知所措,但当她走到浴室时,才理解对方硬阅的理由——杜紫渝正在割腕自杀,手腕上有好几道伤口,洗脸盆上留下斑驳的血迹。”
      “他、他来阻止她?”
      “杜紫渝自杀前传了讯息道别。不过她大概低估了割腕的难度,兄长赶到她仍未死得成。”阿涅耸耸肩。“有趣的是,杜紫渝的父亲这时刚好回家,纵使他是个冷静的成年人,也大概难以理解眼前的光景吧——继女自杀,落跑的妻子原来有个儿子,而女儿一直瞒着自己跟这个大哥见面,最混帐的是连菲佣都知情,自己却被蒙在鼓里,呵。”
      “之后他们送了杜紫渝到医院吗?”
      “没有。”
      “没有?”阿恰再次吃一惊。
      “据说伤口不深,很快就止血,杜先生便禁止他们报瞥,又将杜紫渝兄长赶出家门,吩咐寓所的警卫将他撺走。“osalie一个月后也被辞退,这算人之常情吧。”
      “可是为什么不送女儿到医院?她自杀未遂啊!这男人到底在想什么?”
      “很合理,因为他们不是亲父女。”阿涅轻描淡写地说。
      “不是亲父女便让对方自生自灭?”
      “不,你误会了。因为不是亲父女,所以报警的话,有可能会被拆散。”
      阿怡因为阿涅的说法跟她所想的完全相反而怔住。
      “根据香港法律,父母或监护人有责任照顾及看管十六岁以下的孩子,假如没能做到,就犯了忽略罪。即使法庭不一定判刑事罪,社会福利署亦可能介入,剥夺该成年人对孩子的监管权。在杜紫渝的个案里,父亲跟女儿没有血缘关系,母亲亦不在家,假如你是法官,会不会怀疑继父别有用心?别忘了杜紫渝还有个已成年的亲兄,她大可以离开杜家跟大哥同住。”“杜紫渝父亲对她有不轨——”
      “那又不一定。也许他真的是个‘韩伯特J33,但也可能只是害怕习惯的生活起变化。杜先生虽然是公司高层,但他本职是工程师,搞不好有什么亚斯伯格症,智商虽^一问却不檀表达感
      33-?^?(Hii—bcn),小说<路须>(Lof)一,对-e-^^B^FWmQ-为了8^她而跟她—ssgss?情。”阿涅笑了笑,说:“不过,世人的目光如何,会不会硬将某套看法加诸他身上,你我心知肚明。”
      阿怡倏地明白杜紫渝继父委托侦探调查的理由,比起让不明来历的侦探窥视女儿,自然是监视那个跟自己毫无血缘的男人来得合理,也一样能掌握对方是否有计划及能力——或财力——破坏自己的家庭。
      “杜紫渝为什么要自杀?”阿怡有点难以接受杜紫渝曾寻死的说法。在她的心目中,kidkit727该是头恶魔,不可能曾经软弱地屈服于死亡之下。
      “家庭问题啦、学业压力啦、情绪抑郁啦……不过导火线嘛,还是老掉牙的那个。”
      “哪个?”
      “在学校被排挤、被孤立之类。”
      “杜紫渝在学校被霸凌?”
      “假如你认为‘霸凌’就是肢体冲突、毁坏私人物品之类的,那就没有。但假如将精神伤害、言语暴力也计算在内,那就是霸凌。”阿涅嘴角微扬。“老实说,动手动脚的欺凌已落伍了,没有孩子会笨到使用留下罪证的方式来对付看不顺眼的同学。孤立、说闲话、讥笑、嘲弄等等手段不但没有成本,即使被老师逮到,也容易开脱,甚至有不少成年人会认为被欺负的对象不够坚强、玻璃心,要受害者负责任。”
      “杜紫渝被排挤的原因是……”
      “你也知道啊,就是国泰提过的那件事嘛。”
      顿了一秒,阿怡想起事件来。国泰说杜紫瑜向老师打小报告,害那位跟学姐谈恋爱的女同学被退学。她记得那女孩子叫小怜。
      “国泰也提过,小怜在学校很受同学欢迎吧。这样的孩子因为‘大人的理由’被迫退学,原因一旦曝光,你猜同学们会不会对告密者反感,然后孤立、排挤对方?”
      “你如何知道杜紫渝遇上这些事了?单凭国泰的说法去猜测?”
      “我调查你妹妹的人际关系时,已多少了解班上的小圈子分布,要留意到某人被排除在所有圈子外并不困难。而且……”
      阿涅移过笔电,按下键盘,打开一个视窗。
      “……我之前说过吧,以诺中学的讨论区后台保留了所有旧讨论串,包括被管理员删除的。”阿涅说罢,将笔电放回阿恰面前,画面显示着一篇短短的文章。
      讨论区:2B班
      张贴者:2BIAdmin(班务管理员)
      标题??林小怜“被自愿退学”的真相时间:2013年9月H3曰16:45:31因为杜紫渝再次被委任当班长,所以我不能继续沉默了!大家记得1A班的林小怜吧?她今年转校了。不过她不是自愿退学,而是“被”自愿退学,因为她被目击和一位六年级的学姐接吻,于是被劝谕退学!告密的人就是当时1A班的班长杜紫翁,她向老师打小报告,小怜才会被逼走!
      我们先不要评论同性恋对错,我只想问我们还可以接受这样一个“束威女太监”当班长吗?让这个偏执狂、道德魔人继续掌握特权吗?杜紫渝做班长,我们要打醒十二分精神不要行差踏错,否则下一个被退学的人可能是你或我!
      别被她外表欺骗,须知道,无聱狗比乱吠的疯狗更可怕!
      “两年前,这篇爆料文只在讨论区贴出了三个钟头,校方便介入删文,不过时间上大概已足够被看到的人备份并且私下传阅。杜紫渝因此事辞任班长,不过她这样做仍无法平息众怒,结果被全年级同学排挤、攻击了大半年,最后崩溃,跑去割腕了。”阿涅语气冷漠,就像陈述一件芝麻小事一样。
      阿怡看到文章中那句“东厂女太监”,顿时想起再访学校当天,郡主的同伴曾用过“厂长”来嘲骂杜紫渝,来源大概便是这文章,将“东厂”加上“班长”当成蔑称。
      “既、既然这样,那也不能怪别人嘛!”阿怡心底有股莫名的躁动,害她变得有点口齿不清。“自己是道德魔人,管这种闲事,被欺负也是咎由自取……”
      “不是她告密的。”阿涅平淡地说。
      “嗅?你说什么?”
      “杜紫渝没有向老师打小报告。”
      “可是国泰说……”
      “以诺中学对骇客来说,是一家很‘友善’的学校。”阿涅突然改变话题。“教务会议S、课外活动报告、学生成绩和操行资料等等,通通都有电子复本,上载到学一服务器里。”
      阿涅伸手按下键盘,打开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文字档案。
      “这是训导主任就‘林小怜退学事件’撰写的报告,用来向校长、校监和校董会交代。”阿涅卷动页面,说:“这儿提到,训导主任收到消息后,向1A班班长杜紫渝求证,因为告发者供称杜紫渝也是目击者之一。国泰偶然听到的对话,并非杜紫渝向老师告密,而是老师询问对方事件细节。”
      阿怡想起,国泰复述的对话是“‘你有亲眼看到?,‘是。,‘屋顶?,‘没错。,”,的确不代表杜紫渝正在打小报告。
      “就算她没有告密,她也有供出小怜的事,一样不值得同情——”
      “她是班长,老师查问下,她有责任如实相告吧?况且当时她也不可能知道校方会对小怜作出什么惩罚,假如她因为‘同学一场’隐瞒事实,那就是徇私。”
      “同学们排挤她时,她没有辩解吗?”
      “就如你所说,因为她的确有供出小怜的事嘛。辩解又有何用?而且到时还要向他人交代谁才是真正的告密者,那她就真的成为出卖他人的卑鄙小人。”
      “那真正的告密者是……”
      “‘I A班舒丽丽’。”阿涅指了指萤幕上的文件。“真巧,也是我们认识的家伙。国泰大概不知道她才是告密者吧,他一提起小怜的事便义愤填膺,假如他知道女友才是真小人,不知道会闹出什么风波,嘿。”
      虽然这时听到舒丽丽的名字教阿怡有点意外,但她其实不在乎向老师打小报告的是丽丽还是郡主,抑或是小雯的其他同学。
      “既然杜紫渝也受过欺凌,那她煽动他人攻击小雯就更不值得原谅!这算什么?见不得他人好,于是将自己受过的苦加诸无辜者身上?因为听过片面之辞,以为小雯生活不检点,认定她诬告邵德平,就滥用私刑,制造更大的事故吗?”阿恰像机关枪般抢白道。
      “嗯,也是啦。”
      阿涅耸耸肩,平淡地回答了一句。阿恰本来以为他会再搬出什么歪理,可是对方只淡然地表示同意。看到阿涅的样子,阿怡觉得有点不对劲。
      “你想说什么?”阿怡以质问的语气问道。
      “啥?我没有想说什么啊。”
      “不,你有事情没说。”
      阿涅摸了摸下巴,扫过一堆胡碴,沉默了几秒再说:“区小姐,你要知道,我的宗旨是不确定的事情是不会向委托人报告的。即便如此,你也要听我猜测的一些琐事吗?”
      “快说!”
      “杜紫渝可能不是因为什么‘正义感’或‘偏执’而对付你妹妹,而是有更合理的理由。”“‘合理理由’?煽动群众对付小雯这个手无寸铁的小女孩,有什么理由称得上‘合理’?”阿怡怒气冲冲地说。
      “有,跟我们正在做的一样,‘报复’。”
      阿怡怔住。她循着阿涅的视线,瞄向身旁的笔电。瞬间,阿怡感到一股电流直奔脑袋,她想到阿涅指的是什么,但她不愿意接受。
      “你、你想告诉我,两年前在学校讨论区揭发杜紫渝告密的,是……小雯?”
      阿涅没有回答,只伸手将萤幕上的指标移到那篇文章的张贴者名字上。
      “发表这篇文章的帐号,是二B班的管理员,换言之就是当时刚当上班长的杜紫渝,由于她不可能抹黑自己,即是说有人盗用她的帐号了。因为不少设备电子化的关系,以诺中学的学生经常需要登入——例如使用印表机——只要有心偷看,要知道某人的密码十分容易。”阿恰想起学校图书馆里那张提醒学生防止密码外浅的通告。
      “我以前就说过以诺中学的系统管理员是个草包,他在遇上这事情后,只懂得删文,不晓得利用后台纪录去追寻IP位址,找出犯人。我说是‘犯人’,不是因为他爆料,而是因为他偷取他人的帐密;前者有没S霞也很难说,但后者虽然轻微,却是赤裸裸的电脑犯罪。”
      “那篇的1P位址在……”
      “咖啡店Pisces Cafe。”阿涅说出阿怡熟悉的名字。
      “可是那咖啡店在以诺中学附近,会用那儿的WS上网的又不止小雯一个——”
      “我说过,后台纪录不止IP,还有一笔叫cserAg—的资料。”
      阿涅按下键盘,画面上秀出一串文字。
      MONilla/5.0(rinux;U;Android4-0.4;zh-tw;sonysT21irouild/lro.A.P16)AppleWebKit/534.30(KHTML,like Gecko)version/4.0Mobile Safari/534.30
      “我上次也给你看过,Sony的Android手机,型号是ST21i。”阿怡从口袋掏出小雯的红色手机,像上次一样,在阿怡眼前晃了晃。
      “那、那可能是有同学使用相同型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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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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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1 07:12:40 | 显示全部楼层
      “user Agent不止记录手机型号,连作业平台更新编号、浏览器版本号码都一一保存,即使是型号相同的手机,也往往有些微差异,至少我没看到你妹妹的同学之中,有人的手机连这些细节都跟她一模一样。”阿涅扶着工作台,稍稍转身面向阿恰,再说.?“文^|早的张贴日期是二〇一三年九月十三号,时间是下午四点多,那正好是周五的放学后,跟你妹妹逢星期五到咖啡店聚会的日子吻合。假如说当天有另一个她们的同学,拿着不知从何得到、相同型号相同更新版本的手机,碰巧到Pisces Cafe发布这篇攻击杜紫渝的文章,那未免巧合得太可笑。”
      “但杜紫渝她不会知道——”
      阿恰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愣住,因为她忽然想到答案。她想抗议杜紫渝不可能知道User Agent和IP等资料,但一个男人的样子在她脑中闪过——杜紫渝的兄长也懂好些骇客技术。
      “客观看来,kidkit727的确像是为了报复而在花生讨论区贴文攻击你妹妹啦,就连一些用词也别有用心,杜紫渝在这篇被说成‘无声狗’,她在花生那边的反击文也用上相同的措辞。因为有此前科,杜紫渝认定你妹妹再次捏造事实,诬告邵德平,她就更义无反顾地与兄长合作制造这场骚动。不过我无法抓到‘老鼠’先生替妹妹骇进学校的讨论区后台的证据,他能否从而认出你妹妹是犯人,这一点纯属猜测。”阿涅耸耸肩,“所以就算有不少佐证,我也无法证明杜紫渝是为复仇而对付你妹妹。”
      “我还是无法接受!小雯才不会写这种文章、激烈地攻击他人……”阿怡摇头嚷道。
      “我没说文章是她写的喔。”
      “什么?刚才你又说——”
      “我说文章是从你妹妹的手机发出,不代表文章是她写的吧。你忘了谁跟她一起到咖啡店吗?”
      当天跟国泰碰面的片段再次浮现在阿怡眼前。国泰说过,升上中二后丽丽因为课外活动经常缺席聚会,只有他跟小雯二人到咖啡店,加上他对杜紫渝的敌意,阿怡渐渐察觉到阿涅话中的意思。
      “犯人是国泰?1_阿怡问。
      “嗯。文章特征上是出自国泰手笔。”
      “特征?国泰的用词有什么特别吗?像是‘道德魔人’和‘偏执狂’?”阿怡记得当天国泰也用上这些名词来骂杜紫渝。
      “这些也是,但更明显的是‘笔迹’。”
      “电脑上的文字哪有什么笔迹9.”
      “区小姐,你以为网络上的文字没有特征吗?有很多啊。举例说,杜紫渝是个学院派,就连写给你妹妹的恐吓信也正经八百地写上上款和署名,用rINE传讯息会好好打上全形标点符号,省略号亦多余地写足六点,她的中文老师大概会很欣慰。相反她哥传讯息就讲求效率,懒得打句号,但又与众不同地会打全形逗号,不少懒人干脆用空格代替。有些人每写完一个段落会留下一行空行,有些人习惯用半形标点,那些人之中又有人会在使用后加上半形空格,有些人喜欢以个别粤语字代替书面语,有些人又会很龟毛地使用古老的汉字代替常用俗字,总之每个人打字都有不同的习惯,我们甚至可以从错别字来判断对方是用哪种输入法。就是因为认为网络贴文不会留下真实的笔迹,大部分人都不去留意这些细节,反而更容易暴露身份。”阿涅指了指笔电萤幕上那篇攻击杜紫渝的文章,再说:“这篇文章有一个特征,就是每段开端都会缩排加上空格,而且那是三个全形空白键。这跟你妹妹的风格不一样,她在讨论区和信件里,都没有这习惯,相反这跟国泰在脸书和讨论区的一贯做法吻合。你妹妹习惯使用短句换行,假如由她写这篇文章,大概会写成十多个段落。”
      “所以国泰陷害小雯,用她的手机……”
      “你别发傻了,就算写文章的不是你妹妹,她都一定知情,大概是顺着好朋友的意思,闹着玩似的协助对方实行这惩治杜紫渝的行动吧。”阿涅冷漠地说,语气就像讽剌阿恰这时仍想找借口替妹妹开脱。“所以假如杜紫渝是为了报复而对付你妹妹,只能说她挂万漏I,误将从犯当成主犯。”
      阿恰脑海突然变得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该继续找理由,反驳阿涅的推论,还是该忘掉阿涅这番话,诈作不知情。自从小雯死后,她一直将憎恨k5:kit727视作心灵唯一的支撑,以找出害死小雯的犯人做为精神寄托。她每晚辗转难眠、每天食不下咽,原因就是杜紫渝夺去了她唯一的家人,也因此她确认对方的身份后,能把恨意和愤怒化成复仇的动力。
      而现在,她心底的某把声音却告诉她,她失去继续恨对方的理由。
      杜紫渝兄妹做过的事,小雯和国泰也做过,甚至该说杜紫渝所做的,不过是小雯他们种下的结果。假如阿怡自诩现在她对杜紫渝的作为是正确的话,那杜紫渝对小雯所做的一切也不见得错误。阿怡觉得自己踏上一个可憎的回圈,让这股仇恨延续下去。
      但她不甘心就此收手。
      她瞧了瞧监视萤幕,杜紫渝仍像个木偶般坐在电脑前,神情木然。纵使阿恰失去怨恨对方的立场,但她就是无法原谅这个为了自保、能够面不改色地烧掉小雯假遗书的家伙。
      “阿涅你知道这些事多久了?”怅惘中,阿怡抬头问道。
      “部署这场复仇计划时已确认九成了。”
      阿涅的回答令阿怡感到心头一阵苦涩。她再一次确认,面前这男人是只无血无泪的恶魔。
      “既然你明知杜紫渝背后有此般理由,为什么仍要替我复仇?是为了钱吗?我憎恨害死小雯的人,认定他们十恶不赦,但现在我不就成了我痛恨的对象?我跟他们有什么分别?”
      “分别是去年杜紫渝获救,而你妹妹死了。”
      阿涅冷冷的一句话,敲响阿怡心中的最后一根弦线。
      “虽然你现在感到困惑,”阿涅将手腕架在膝盖上,身子前倾,“但假如我上个礼拜告诉你这些事,令你放弃报复,在不久的将来你便会后悔,因为你会发现身边已没有半个亲人,
      而杜紫渝兄妹还活得好好的。你会埋怨自己的命运如何不公,质疑当天为什么愚骚地中止了计划,甚至迁怒于将事实告诉你的我身上。”
      “我、我才不会这样想!”
      “你会,但我不是针对你,世上所有人也会这样想。”阿涅以阿怡从没见过的严肃眼神瞧着对方。“人总不愿意承认自己是自私自利的生物。我们满嘴仁义道德,表面上容不下丁点恶念,可是一旦失去了余裕,就会祭出什么‘物竞天择’的理由,为自己所作所为开脱,这就是人性。更糟糕的是,人喜欢找借口,连承认自私的勇气也没有,自我催眠找个感觉良好的下台阶,说穿了不过是伪善。简单的问,句,你为什么要复仇?”
      “当然是为了替小雯讨回公道——”
      “什么‘为了妹妹’?这是‘你的复仇’。因为你承受着失去家人的痛苦,所以要找寻发泄怒火的对象,让自己得到解脱,别将责任推到妹妹身上,你复仇是‘为了自己’。你妹妹已经不在了,你凭什么代替她发言?你怎知道她想‘讨回公道J?将理由塞进不能作声的死者之口,你会不会太狡猾了?”
      “别装出一副熟悉小雯的嘴脸!”阿怡愤怒地大骂。“我是她姊姊,当然知道她受过多大的苦、搜寺心有不甘地舍弃生命!相反你这个外人凭什么说三道四?明明连小雯都没见过面!”
      “对,我没见过你妹妹,但并不代表我不了解她。”阿涅捡起工作台上的小雯手机,按了几下后,递给阿怡。
      “你又想说什么从手机可以认识机主的鬼话吧!我才不——”
      阿怡的话止住,因为她在萤幕上看到,段文字的开头。
      陌生人你好。
      你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你、你为什么将假遗书的内容打进小雯的手机里?”阿怡嚷道。
      “‘遗书’的确是伪造的,但我没说过‘遗言’是假的。”阿涅缓缓地说:“虽然有多少断章取义,为了达到目的将内容删减合并,但那封遗书的内容,通通出自你妹妹的手笔。”阿涅从阿怡抖颤的手中取过手机,滑动萤幕几下,再将它放回阿怡手上。
      “从这儿开始看吧。”
      2014/6/1423:11妈妈已经走了一个月。
      每次想起她,我都觉得心里有一个洞。
      一个无法填补的洞。
      每天放学回家,总觉得家里好冷。
      我知道这份寒意来自我心里的洞。
      文字来自一个脸书近况栏,用户名字叫“Yee Man”,头像是一朵白百合。
      “这……这是小雯的脸书?”阿恰瞠目结舌,紧张地问。“但$^……”
      “当然不是真名。你继续看便会了解。”
      阿恰滑动萤幕,焦急地往下读。
      2014/6/1923:4私我不如姊姊邪么坚强。
      她是个很厉害的人,我猜,没有事情能在她的心里钻洞。
      自小妈妈便告诉我,要以姊姊做榜样。
      可是我不是姊姊,我学到的,只有表面那份坚强。
      我一辈子也追不上她。
      第二篇更新是上一篇的五天后。在这个蓝色白色相间的画面上,阿怡读到她从未察觉的小雯的心情。她对小雯称赞她坚强感到讶异,因为在母亲去世后那段时期里,她不过是模仿当年守寡的母亲,为了支持家人硬撑下去。她很想说,自己心里也因为母亲猝逝而被钻了一个洞,她不过是装作那个空洞不存在而已。
      2014/7/223:51我每天回家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电视。
      我没有兴趣看无聊的节目,只是这样做能令自己产生家里有其他人的错觉。
      为了减少在家里孤独一人的时间,我宁愿留在学校图书馆。
      即使我不喜欢读书。
      不过姊姊有时上夜班,要九点后才回家,而学校图书馆五点便关门了。
      在她回家前,我总想起以前的日子。
      以前妈妈忙着上班,姊姊会在家。后来到姊姊忙上班,妈妈会在家。
      可是如今我没有家人了。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回应。
      我只有从电视流出来的影像和声音。
      阿怡完全不知道这回事。她只记得有天回家时,发现小雯待在小房间里,家中的电视却亮着,她薄责了小雯几句,着她要节省电费。阿怡从不晓得电视亮着背后的原因,如今想来,她不知道小雯是否顾虑到那些微电费,往后回家没再打开电视——自己是否无意间摧毁了小雯逃避孤寂不安的避风港?
      跳过几篇没重点的流水帐后,阿怡终于理解妹妹在脸书上写这些内容的理由。
      2014/10/322:51我有时想,这样子写近况很蠢。
      因为我没有加朋友,文章也设定成只有自己看到。
      明知没有人看到,我这样做不就跟那些自怨自艾的可怜虫一样吗?
      不过我又想,这有点不同。
      我听说脸书这类社交网站,有r管理员”,他们可以看到任何不公开的资料。
      假如将心情写在日记本上,就只有自己看到,但写在这儿,或者那些管理员能碰巧看到我的近况。
      而且他们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
      我们都是陌生人。
      如果你现在看到这段文字,即使你不能回应,我也有点高兴。
      因为我比那些自怨自艾的可怜虫强一点点。
      “小雯这脸书帐号……没有告诉其他人?”阿怡喃喃地说道。
      “似乎是了。名字也取了伪名,大概是不想认识的人找到。”阿涅说:“她大概将它当成树洞,让自己在上面宣泄感情。”
      “她说‘管理员’会看到她写的内容,真的吗?”
      “任何社交网站,管理员想读到某些内容都能做到,毕竟他们肩负维护系统的责任,用户遇上技术问题,他们要解决便自然要取得权限。问题是,不同的企业有不同的内部指引,不一定容许管理员随意阅览用户的隐私,而更重要的是,脸书在全世界有十亿用户,光是香港已有四百多万,每天分享上千万篇近况更新,你妹妹的文章碰巧被好管闲事的管理员看到的几率,大概比被天上掉下陨石击中的可能性更小。”
      阿涅顿了一顿,再说:“不过对你妹妹而言,这个陌生人是否存在根本无关系,因为她要的不是回应,只是想要一个聆听对象。人啊,有时对陌生人透露的会比对家人说的更多。”阿怡感到难受,她没想到小雯宁愿跟外人倾诉,也不愿意跟自己详谈。她迫不及待,继续阅读这些除了阿涅之外无人读过的日记,当她看到十一月某篇短短的近况时,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
      2014/11/1301:12我觉得自己好肮脏。
      这是小雯在地铁被猥亵后的首篇文章。阿恰读到这短短的一句,才首度感受到妹妹的想法——自那件案件发生后,她一直安慰妹妹,说她可以成为妹妹的依赖对象,又或者出气地咒骂犯人会受到制裁,但她从来没有让妹妹说出自己的感觉。
      阿怡没有尝试聆听小雯的心里话。
      2014/12/523:33今天老师再次跟我谈起那件事。
      我不想谈,但她硬要我谈。
      我现在不敢在学校食堂吃午饭,因为有些不认识的同学会对我指指点点。
      我受够了。
      妈妈,我好想你。
      读完十二月这一篇日记后,阿怡更感到喉头哽咽。她明白了小雯记下这段文字时的感觉。小雯不想跟老师谈,可能是羞于启齿,再述案情。最后一句更让阿恰心酸,小雯需要的倾吐对象,是母亲周绮蓁。
      读到这一句话,阿恰不禁反思为什么小雯没有向自己求助,然后再想到,从何时开始姊妹间有了隔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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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1 07:12:52 | 显示全部楼层
      2015/2/1623:55陌生人你好。
      我发觉我已经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了。
      今天姊姊告诉我,我要上法庭作供。
      我知道我会被对方的律师盘问、侮辱。
      我感到一阵恶心。
      姊姊说她会支持我。
      虽然她说这句话时脸带微笑,但我很清楚这是装出来的。
      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我这辈子一直拖累家人,拖累姊姊,拖累妈妈。
      我知道,妈妈是我害死的。
      因为家里穷,她为了我和姊姊才打两份工。
      她是因为工作太辛苦,搞跨了身子才会死的。
      如果我没出生,妈妈便不会死。
      是我的错。
      “不对……不对啊!为什么她会以为是她的错……”阿怡读到小雯自责的话时,不由得叫嚷起来。她压根儿没想到妹妹有这种想法,将母亲的死当成自己的过错。她从来没想到一向开朗的小雯会有这种消极思想。
      “你自幼看着妹妹长大,所以有个错觉,以为妹妹是个不懂事的孩子。”阿涅说。“但孩子会成长,会思考,有时想到的答案可能很偏激.但客观而言,你不能说她无理。”
      “但……但……但我和妈妈从来没有这样想!我们从没抱怨——”,
      “那换个说法,假如你妹妹没出生,家里的开支是否减少了?你是否有更多的时间去学习和享受青春?你妈是否可以少打一份工?你是否可以念预科、甚至大学?”
      阿怡为之语塞。她不知道阿涅曾调查她的背景,连她放弃升学,毅然投身职场的往事也知晓。
      “你别再想,先继续读下去吧。”
      2015/2/2617:13终于告一段落了。
      二月末的一篇短短记事,标志着区家在风波中获得短暂喘息的时期。阿恰记得那天是邵德平第二次上庭的日子,因为对方改口认罪,小雯不用作证。
      然而接下来便是风暴的开端。
      2015/4/二23:53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不放过我?
      这是上天给我的惩罚吗?
      即使不看日期,阿怡也猜到这段是小雯何时写下的——就在kidkit727在花生讨论区贴出文章之后。她仍然为那个周末自己的无知而深深后悔,她没有察觉小雯正受着严重的困扰,独个儿面对犹如海啸般的网络攻击。
      2015/4/1501:57学校里对我指指点点的人更多了。
      而且他们的眼神好恐怖。
      他们都相信那个人的外甥所写的。
      还有那些可怕的指控::.
      我没有嗟药,也没有援交。
      但我知道同学们都不相信我。
      小雯在脸书留下日记渐渐变得频繁,而且阿怡更留意到,发布的时间从晚上十一点变成凌晨。在小雯死去两个月后的今天,阿怡才从这些文字第一次感受到小雯的恐惧——到底那阵子小雯是否夜不成眠,一个人承受着无尽的压力?那时候趁着妹妹睡着,自己偷偷用家里的电脑上网阅读网民刻薄的谩骂时,小雯会不会其实躲在身后,无奈地看着自己的背影?小雯当时表现出来的倔强,会不会是出于担心姊姊,责怪自己再次令姊姊受到困扰?
      阿怡无从得知。她只知道,她没有像她对小雯说过的,成为妹妹可以依赖的对象。
      2015/4/1801:47我在洗手间听到其他人在谈论我。
      或者他们是对的。
      我只会连累他人,是灾星。
      我没有交朋友的资格。
      我没有快乐的资格。
      我没有生存的资格。
      虽然小雯语气自责,但“资格”这两个字,反倒像铁锤一样,狠狠的往阿怡的心灵敲打过去。她好想捉住妹妹的肩膀,用力地告诉她她有一切的资格,没有人能阻止她快乐地活下去,就算她交不到朋友,姊姊会倾注心力去爱她、去支持她。阿怡已经不想探究为什么小雯心里充满这些负面想法,只对错过了说出心底话的机会而感到无比悔恨。
      2015/4/2U102:37陌生人你好。
      你看到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
      最近,我每天都想到死。
      我好累,好累了。
      我每晚都作噩梦,梦里我走在一片荒野上,然后被黑色的东西追赶。我不断逃跑,不断呼叫,但没有人来救我。
      我很清楚,没有人会来救我。
      那些黑色的东西把我撕碎,它们一边将我分尸,一边发笑。
      笑声很可怕。
      但最可怕的是,在梦里我也在笑,我想我的心也坏掉了。
      “这……这真的是小雯的遗言……”阿怡忍住呜咽,右手紧紧捏住手机。她不知道,原来阿涅伪造的遗书的首页,竟然一字不漏从小雯真实的日记里抄写过来,而且小雯写下这段的日子,距离五月五号她自S十天以上,换一le之,小雯不是一时冲动寻死,她在四月已萌死念。可是阿怡没能察觉,甚至误以为妹妹的情绪变稳定了。
      2015/4/2702:22我想我要崩溃了。
      无论在学校、在街上、在交通工具上,我也感到窒息。
      我每天都觉得有成千上万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瞪我。
      他们都认为我该死。
      我无处可逃。
      我最近上学和回家时也会想,假如车站月台没有闸门,我只要等列车驳来,向前跨出一步,事情便能够了结。
      或者我死了更好,反正我只会拖累别人。
      “啊!”读到这段记事的最后一句,阿怡猛然察觉她一直弄错了一件事。自从她发现kidkit727在寄给小雯的信件后,她一直以为妹妹是因为对方的挑衅而选择自杀。可是,看到这一段文字,综合前面的数段日记,阿怡才真的了解妹妹的想法。
      kidkit727的信件的确是令小雯自杀的催化剂,但关键不是最后一封信件中那些“你有勇气去死吗”或“死不足惜”的嘲辱,而是第二封信的其中一句话。
      ——“你只会成为班级的负累”。
      阿恰此时才明白小雯的心结是自觉拖累别人。她认为自己拖累了母亲、拖累了姊姊,考虑到她和丽丽与国泰的三角关系,更可能认定自己拖累朋友。猥亵案、网络抹黑等等都闹得学校鸡犬不宁,小雯大概觉得,自己就像多余的拼图,她的存在只会为完美的世界带来不必要的污点。
      而且,阿恰的确从没对妹妹表示过她对自己如何重要。
      2015/4/2902:41我只想在离开这世界前,跟我的好朋友道歉。
      或者我该说“前好朋友”。
      每天在教室里,我也会偷看她。
      她表面上没什么,但我知道她恨我。
      她该恨我的。
      因为我的鲁莽,伤了她的心。
      那件事之后,我们没再说过话了。
      我没有资格当她的好朋友。
      或者这是好事,因为我不会再连累她了。
      下一篇记事证实了阿怡的想法。小雯说知道恨她的女生,其实是指丽丽。假遗书中出现的两句,不过是阿涅截取挪用而已。
      2015/5/103:11我不在的话,同学们应该松一口气。
      他们不用挂上面具做人,在我面前演戏。
      老师禁止在班上讨论,但我知道他们暗中谈得更热烈。
      他们嫌我害班上变得不平静,令他们不舒服。
      尤其是那位女同学,她一定恨不得我退学。
      我无意间听到她对她的跟班们说我不该回校。
      好几次我跟她对上眼,她都比我更快避开彼此的眼神。
      她一定好讨厌我。
      我还知道她暗中做了什么。
      说我抢人男友、嗑药、援交的,就是她吧。虽然我没有证据。
      搬弄是非、向那个人的外甥爆料的,不是她就一定是她的跟班们。
      她们都是大嘴巴。
      不过无所谓吧。
      反正我快顺她们的意,消失在她们眼前了。
      “这儿说的是……郡主?”阿恰喃喃地说。
      “那个你妹妹以为向‘邵德平外甥J爆料的人吗?多半是。”阿涅说:“郡主说你妹妹不该回校,不一定出于恶意,也许单纯受不了你妹妹终日被人背后说闲话。她的跟班们很可能每天在她面前加油添酱地搬弄是非,假如她真的不如外表那般横蛮,心里一定很难受,明明同情你妹妹却又不能明言。”
      阿恰拉动画面,发现接下来是最后一篇日记。
      日期是五月四号,小雯自杀前一天。
      2015/5/403:49陌生人你好,这或者是我跟你最后说的话了。
      我太累了,不再想在他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了。
      尤其是姊姊面前。
      我知道,她也在装。
      与其两个人辛苦地装下去,不如痛痛快快地结束,撕破那虚伪的脸孔更好?
      我走后,姊姊一定能得到幸福的。
      陌生人先生,我叫区雅雯,是之前令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女学生。
      假如你不知道我是谁,只要上网搜查一下便会找到了。
      我写上名字,不是要控诉什么,反正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
      我只希望,世上有一位陌生人,能听我诉苦,让我证明我曾经在这世上存在过。
      哪怕你看到这段文字时,我已经不在了。
      “你走了,我不可能得到幸福啊!”阿怡痛不欲生,对着手上的红色手机疾呼,可是这句话无法透过任何科技,传送到当天写下这段话的小雯的耳朵里。她不在乎阿涅像玩字谜般将部分句子抄写到遗书里,引杜紫渝误以为小雯说的“写上名字”是揭露对方,也不在乎是否有陌生人曾经读过妹妹充满悲情的日记,她只想让小雯知道,没有姊姊会因为妹妹自杀而获得幸福,小雯的死,只为她带来无穷的悲伤。
      她不能否认那段日子每天都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每天都为小雯的事情发愁,但这些忧虑跟失去小雯的痛苦相比,几乎可以说是一种幸福——至少,她有,位值得让她担忧的亲人。
      “阿涅……你一直知道这些小雯的日记?”阿怡咬着牙,按捺着心中的躁动,向阿涅问道。第一次到学校调查时,阿涅已经仔细检查了手机两天,换言之他很可能两个星期前已读过这些记事,纵使不知道文中所指的各同学是谁,他都已经知道小雯寻死的原因。
      “嗯。”
      “但你一直瞒着我?”阿恰语带愠怒,似乎快要爆发。
      “你没问,我自然不会说。”阿涅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人总是盲目地追求r答案’,然而即使得到终极的解答,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问题’。区小姐,你一开始委托我的,是‘找出撰写及发布花生讨论区攻击你妹妹的文章的人,——你从来没有要求我调查‘杜紫渝的动机’或‘你妹妹自杀的原因’。”
      “可、可是你明知道——”
      “你想说我明知道这些文章对你很重要,我却不说吗?”阿涅没让阿怡发作,抢白说:“对啊。可是就算我‘知道’你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取你妹妹的遗言,那也只是我的‘主观见解’,既然你没问,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去证明一件我没责任确认的事情?假如你渴求的是‘事实的全部’,你最初的委托内容便有所不同,然而你想要的所谓‘真相’,不过是用来满足你主观愿望的部分事实,那我当然没义务将一切告知。再者,你妹妹用这种方法记事,就是为了死后不让家人和朋友读到她的日记,我尊重你妹妹的意愿,你有什么不满?”
      阿恰再次被阿涅的歪理压倒,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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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说啊,”阿涅继续说,“我已经好心给你一堆提示,让你能察觉妹妹生前的心情,假如你当时问我,我自然如实告知。我不是责怪过你对妹妹的交友关系一无所知吗?我不是问过你‘你认为真实的妹妹跟你心目中的妹妹是否相同,吗?但我的提示就像东风吹马耳,想来我真是愚蠢。现在我好歹告诉你了,你还要怪我没早点说出来?”
      回想起之前阿涅的确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阿怡错愕之余,同时亦感到悔恨。虽然她无法完全认同阿涅的说法,但她了解到自己实在忽略了最重要的事——无论在小雯生前,还是小雯死后,她都没真正正视妹妹的感受,没有真正探究妹妹的内心。
      “我曾问过你妹妹有多少零用钱吧。”阿涅以平淡的语气说道。“当时我便知道,你和你妹妹虽然亲近,却互不了解对方的想法。”
      “什么?”
      “你妹妹每个星期只有三百块零用,扣掉交通费和午餐费后,剩下来的哪够今天一个中学生日常开支?你也很清楚近年物价暴升,以前二十多元可以买一个饭盒,今天三十块也不过只够你吃一碗阳春面。你以为你妹妹真的爱吃三明治当午饭吗?她不点最便宜的菜色,哪来闲钱跟国泰和丽丽到咖啡店喝下午茶?”
      “小雯才不是个好高骛远的孩子!她才不会像那些贪图虚荣的小鬼,宁愿饿肚子也要买名牌手机……”阿怡抗议道。
      “谁说什么名牌了?我说的是很寻常的中学生群体生活。朋友们约聚会,自己就算手头拮据,也会省吃俭用,顾虑朋友的心情,不想泼冷水。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她要加零用钱可以跟我说啊!”
      “你妹妹除了在意朋友的心情外,还顾虑到家中的财务,所以她才不会向你讨钱。”阿涅像是嘲笑阿怡冥顽不灵,轻轻地哼了一声。“你家以前家计上有多大的困难你自己很清楚,不过你别以为你妹妹少不更事,她实在将一切看在眼里。就是知道母亲和姊姊辛苦,才会培养出这种勉强自己不‘拖累’他人的个性,而你这个愚昧的姊姊,又从来没体会妹妹的心意,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你、你这只是猜测……”
      “对啊,只是猜测,但别忘了是你要我说出我没验证过的推论的。”阿涅板起脸孔,再说:“还有一世代的事也是,你妹妹大概也不是歌迷,纯粹是为了跟丽丽有共同话题,才让自己去听他们的歌曲。你为了找妹妹的手机,应该翻过她的所有物品,假如她真的是粉丝,至少会有,些精品或唱片,那后来我和丽丽谈起,世代时,你不会茫无头绪。我从这些蛛丝马迹推断你妹妹顾虑朋友,可不是空穴来风吧?”
      阿怡回想起找寻手机时,书架上确实没有看到任何音乐杂志或唱片,完全不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乐迷应有的样子。
      “区小姐,”阿涅稍稍叹一口气,换回淡然的表情,“这样说可能惹你不高兴,但你跟我是同类。我们都钟爱孤独、享受孤独,相比起无聊的交际,我们更愿意将时间投放在我们认为‘必要’的事情上,就像你为了照顾家人放弃校园生活,宁愿花时间多看几本书而拒绝同事的邀约。我们可以无视世俗,我行我素。可是,你要知道你妹妹不是你,她会感受到朋虽压力,会在乎如何在群体里从俗地生存,模仿他人的样子,装作有共同兴趣。她大概也是因为这原因,才会答应跟国泰交往吧,没料到反而造成伤害了。”
      “你说什么?”阿怡愣了愣。“你的意思是,她根本不喜欢国泰,却答应跟他交往?”
      “今天大部分孩子被告白、决定交往,有多少个是两情相悦的?大都是觉得‘不讨厌’,抱着一试的态度。同学们都谈恋爱了?自己也姑且接受吧,这也是朋辈压力啊。尤其在你妹妹的情况,她可能想藉此机会改变一下……”
      “什么‘小雯的情况’?”
      阿涅摸了摸下巴,犹豫了数秒,再说:“以下说的只是忖测。你妹妹喜欢的大概另有其人。”
      “谁?”
      “她的手机里舍不得删除的同学合照只有一张,你认为还有谁?”
      阿恰惊讶地瞪视着阿涅,结结巴巴地说:“舒、舒丽丽?小雯她喜、喜欢女孩子……J“将你妹妹说成同性恋未免有点武断,依我看,她可能正在迷惘着心里那份感情,到底是哪一种喜欢。不过假如这是事实的话,一切不是很合理吗?因为喜欢丽丽,于是投其所好一起迷乐团,不惜午饭省钱也要跟对方课后相聚,但同时知道二人不可能在一起,所以被国泰告白后,期望‘纠正’这份‘不正常’的心情而答应交往,结果没想到反而伤害了自己心爱的人,最后只能退出。”
      阿怡感到血液冲脑,被这个假设弄得有点带眩。事实上,她不反对同性恋,假如小雯告诉她喜欢的是女孩子,她在惊讶过后也一样会接受?,令阿怡无法接受的是,她不知道小一IK有着这种烦恼,从没察觉妹妹需要一个能倾谈这种重要话题的对象。她猜想小雯可能因为在小怜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于是乐意和国泰合作惩戒杜紫渝,也可能察觉到丽丽平日在言谈中亮出恐同的姿态而自知感情无望。说不定那天小雯被骗到卡拉OK,就是被那个叫jason的学长趁虚而入,在苦无倾诉对象的情况下,被哄骗一起游玩,才险遭毒手。
      “我……我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好姊姊……为了小雯,我牺性学业,就是希望她可以走一条平坦的前路……”
      “你又来了。”阿涅露出不快的表情。“‘为了妹妹’?你有问过她的意愿吗?为了她牺牲自己,她会高兴吗?她会不会因为你的‘伟大情操’,背负太多期望而喘不过气?今天有不少人犯这种毛病,老是一厢情愿地自把自为,说穿了不过是无穷的控制欲,强加自己的标准在他人身上。你有没有想过,对你来说家人到底是什么?”
      阿涅从阿恰手上取过小雯的手机,按了几下,说.?“你妹妹的手机里,跟同学的合照只有一张,但除此之外,还有一张合照。”
      “啊!”
      看到照片的阿怡不由得发出惊呼。那是一张自拍照,小雯的脸孔占了画面的左方,而右边刚从浴室出来、拿着毛巾正在擦头发的人,正是阿怡自己。阿恰身旁是正在准备晚饭的母亲,她们似乎正在谈话,没察觉小雯偷偷拍照。从家中的背景看来,阿怡估计这是小雯中一时,刚买手机不久后所拍的。照片里,小要露出得意的笑容,乍看会以为这笑容是出于偷拍成功的满足感,但阿怡此刻感受到小雯拍照时的真实心情——小雯露出笑容?是因为她记下了她所钟爱的家人的一刻?将这平常的生活光景化成影像,保留起来。
      小雯珍视家人,即便是最平凡的日子、吃着最寒酸的饭菜,她也能由衷地高兴起来。
      阿怡泪珠盈眶,心中满是疚悔。看过这张照片、读过小雯的脸书后,她不禁想到,对小雯来说自杀的决定也许跟自己放弃升学一样,纯粹是为了对方作出牺牲。阿恰一直觉得妹妹个性开朗,可是如今想来,也许那只是小雯为了给予母亲和姊姊温暖,刻意展现出来的模样。她更察觉到当初自己誓要找出kidkit727的真正原因——她固然痛恨那个躲在暗角煽动他人攻击小雯的卑鄙小人,但她心底更痛恨的,是自己。
      她知道自己是妹妹最亲近的人,在小雯遇上这些困难时,自己却无法保护妹妹,甚至无法察觉小雯萌生自杀的念头。她辜负了母亲临终所托,她辜负了妹妹对自己的信赖。她一直在找借口,期望将小雯自杀的责任推诿到他人身上,可是她心底很清楚,追究责任不过是徒劳。煽动者要负责、网民要负责、小雯的同学要负责、学校要负责、社会要负责,但最需要负责的,是她这个失职的姊姊。
      为了生计,阿怡忘掉了更重要的事。本来,赚钱只是手段,目的是支持家庭、让家人活得快乐。这个功利的社会却令人忘本,仿佛赚钱才是目的,于是人们成为金钱奴隶。人们忘记了,金钱的确在生活上很重要,但比它重要的事物,往往更不容失去。
      雯雯是个纤细的孩子——阿怡想起母亲无心的一句话。因为纤细,所以更敏锐,善于理解他人却鲜少被人理解,不自觉地藏了一堆心事。小时候照顾妹妹的片段再次浮现,恍惚间,在昏暗的车厢里,年幼的小雯正站在阿怡跟前,噘着嘴、以小手抚摸着姊姊的脸庞。
      “姊姊别哭。”
      “il it■-
      一喟喟---”
      突兀的电子音刺穿阿怡的回忆,将她拉回现实。
      阿涅回头望向工作台上另一台电脑,皱一下眉,再在键盘上按下几个按键。
      “在这节骨眼上……”阿涅吐出半句话,再回头望向监视萤幕。杜紫渝离开了笔电镜头能拍摄的范围,而在窗外无人机的镜头里,她站在窗前,却因为背光的关系,阿涅和阿怡都看不清她的表情。
      “怎么了?”阿恰问道。
      “杜紫渝的大哥来到附近了,大概察觉到妹妹发生了什么事。哎,真敏锐。”阿涅指着电脑萤幕上一串数字。“他的手机进入了Stingray的拦截范围。”
      阿涅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舞动,阿怡眼前的数个萤幕里,除了显示着杜紫渝房间的,通通变成广播道的街景。她不知道阿涅在附近部署了多少架无人机,也不知道部分画面是否来自屋宛的防盗镜头,但她只见画面不断切换着,而阿涅双眼在这些萤幕上来回游走,像在找寻什么。因为时间已是凌晨一点多,街上甚为冷清,既没有路人?就连行驶中的车子也不多。
      “这个。”阿涅突然说道,一号萤幕的画面同时锁定不动。画面中一辆计程车驶近,阿怡定睛一看,才发现画面右方正是杜紫渝寓所大厦的入口。计程车停下后,一道人影从车上奔出,即使画面不清晰,阿怡也认得那是杜紫渝的大哥。
      “没时间了。”阿涅伸手移过麦克风,放到阿怡面则。“你要S的话,现在就要行动。”阿怡以不可置信的表情瞪视阿涅,说:“你告诉我这一切,不是为了阻止我报复吗?”
      “阻止?我为什么要阻止你?”阿涅视线仍放在数个萤幕上,头也不回地说:“你妹妹自杀的原因、她有什么隐情,都跟你这场复仇毫无关系。杜紫渝和她大哥有计划地蓄意煽动网民攻击你妹妹是事实,你妹妹因为收到杜紫渝的信、促成她当天自杀也是事实,你因为妹妹的死受到伤害亦是事实。既然他们心怀恶念,令你受到伤害,你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我固然不会阻止。”
      映着大厦入口的萤幕里,杜紫渝的大哥正跟大厦的警卫争执著.前者似乎要硬闯,后者正尝试拦阻。
      “区小姐,我说你复仇是为了自己,可不是出于眨意,纯粹是阃明事实。”阿涅继续说:“我讨厌的是伪善者,对于出于一己私欲、为了满足自己而行事之人,我没有任何特殊感情。在你的委托上,我甚至认同你对杜紫渝的恨意,尤其她为了自保,当着我们面前说谎,然后又冷酷地烧掉假遗书,丝毫没有在乎她在你妹妹自杀一事上担当加害者身份。你要对她干什么,我毫无意见。再者,由始至终我只是你的复仇代理人,就像刀子不过是一件工具,如何运用、因为什么理由而使用,全由你决定。”
      阿涅的话重燃阿恰心底的一丝恨意,可是此刻她无法下决定。她再次想起小雯自杀前收到的信件,那些恶毒的字句,就像令河堤崩溃的最后一滴水,既然如此,阿恰现在送上最后一根稻草,也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萤幕上,杜紫渝的兄长推倒了费卫,冲进电梯,电梯关门前警卫仍没来得及爬起来。
      阿恰抓住麦克风,手指放在按纽上。她望向二号萤幕,杜紫渝仍站在窗前,夏天的风令长发在脸前飘扬。阿怡仿佛感觉到杜紫渝的脆弱.知道自己只要轻轻一碰,对方就会像个搪瓷娃娃般从十楼掉到地面,摔得粉碎。站在窗前的杜紫渝也似是回应着阿怡的假想,双手按着窗缘,身子前后摇摆,就像要让凉风吹散自己的存在。
      “电梯快到十楼了。”阿涅说。
      阿怡紧盯着杜紫渝,心想说不定自己不按下按钮制造幻听.杜紫渝也会跳下去。瞧着弱不禁风的杜紫渝的身影,阿怡突然发现,窗前的杜紫渝比平日高大,窗缘差不多到她的大腿上。不,她没有长高,那是因为她站在躺椅上面——阿怡赫然明白。
      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阿怡按下麦克风的按钮,送上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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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别干傻事!”
      画面上的杜紫渝霍然止住身体的摇晃,讶异地环顾四方。不到十秒之后,她回头望向房门的方向,似乎听到从玄关传来的急速门铃声,以及兄长的叫喊。她连跑带爬地离开房间,消失于画面之外。
      “嗨,你怎么搞反了?”阿涅对阿怡说道。
      “……放弃……放弃就好……”阿怡手心冒汗,紧紧捏住麦克风,怔怔地看着萤幕里空无一人的房间,含糊不清地说道。
      “中止计划?”
      “嗯……我们收手吧……”
      阿涅耸耸肩,伸手在键盘上按下消除入侵W5和手机证据的指令,遥控还原各个系统。刚才,阿怡在杜紫渝身上,看到小雯的影子。她猛然察觉到,纵使自己再恨一个人,她都无法眼巴巴的看着对方步小雯后尘,以这种形式迎向死亡。她回忆起当天小雯躺在血泊里的惨状,想起自己如何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即使那是仇人,她都无法让自己再次身处同样的环境里。阿怡终于听清楚来自心底的声音。
      她知道,就算自己承受再悲惨的命运,将不幸加诸别人身上并不会为自己带来幸福,反而只会延续这份不幸,令仇恨以另一种形式残留在世上,啃蚀更多善良的灵魂,叫更多人感到悲伤。
      ——“幸福的家庭家家相似,不幸的家庭各有不同。”
      阿涅回收无人机的时候,阿恰在萤幕里瞥见杜紫渝兄妹的最后一幕,令她不由得想起《安娜.卡列尼娜》开首的著名句子。他俩跪坐在杜宅的玄关前,大门打开,二人拥抱着,杜紫渝身子不停颤抖,似在号泣。阿怡想到,假如那天自己提早十分钟回家,也许自己也会抱着小雯,跌坐在家门前大哭。在他们身上,阿怡看到小雯自杀当天的另一个可能性。
      遗憾的是,这可能性只能出现在阿怡的思绪中。
      “呜……”
      阿恰坐在椅子上,开始流泪,不久从掉泪变成啜泣,再从抽泣变成嚎啕大哭。小雯过世后,阿恰每次哭泣多少也带着恨意,哪管是对煽动者的仇恨、对社会的愤怒,还是对命运不公的不忿;然而这一刻,她的泪水里只有伤悲,纯粹是因为失去小雯而哭,为了妹妹的不幸而哭。阿涅给她递过面纸,可是阿怡哭得太惨,几乎要从椅子掉下,阿涅免为其难蹲在对方身旁,让阿恰埋在自己的胸口痛哭。
      纵使阿怡不情愿向阿涅示弱,纵使对方是自己打从心底讨厌的家伙,可是在这一刻,阿涅身上那件脏兮兮、绉巴巴的运动外套还是令阿怡感到安心。
      也许,习惯孤独的人也有需要他人抚慰的一刻吧——良久,阿怡想到。
      2014-05-18M期日
      “渝,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讯息”
      03:17
      “但我要让你知道”
      03:18
      “我永远在你身旁?不会背叛你”
      03:18
      “就算与世界为敌我也不在乎”
      03:19
      1■所以,求求你不要再割腕”
      03:19
      1■不要死”
      03:20
      “我会分担你的痛苦。聆听你的倾诉”
      03:20
      “终有一天我会带你离开那个无情的男人”
      03:20
      **请你暂时忍耐一下”
      03:21
      “大哥永远爱你”
      03:22
      “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爱你”
      03:23
      第九章
      在GT Technology Ltd.的狭小办公室内,李世荣正紧张地搓着手,踱着方步。即使他知道身为老板应该在员工面前显出自信以稳定军心,骨子里他实在无法镇定下来。司徒玮即将再访公司,GT网的前途就系在这一场关键的简报上。然而,看到施仲南的样子,他就难以安心。李老阅不擅于观人,但就连他也看得出,这几天施仲南睡眠不足,眼下挂着两个黑眼圈。
      “阿南,你还好吧?待会的简报你当主力,成败得失就看你……”李老板说。
      “放心吧,我胸有成竹。”施仲南微微一笑。
      虽然施仲南一脸自信,李老板仍不禁担忧事情能否顺利进行。他昨天听过施仲南的报告,对内容感到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那些“复归红利”、rG币权证j是什么意思,它们对网站营运又有何帮助。他好几次提出疑问,可是施仲南搬出更难懂的术语,似是疑非地证明这些点子能够吸引司徒玮,结果李老板只能放手让对方处理。这场报告中,阿豪几乎全程坐冷板凳,只在结末负责一段以用户角度操作G币交易的示范。
      “喂,你真的0K吧?”在李老板问joanne有没有订好朗豪坊的高级餐厅,准备待会邀请司徒玮共进午餐时,阿豪悄悄地向施仲南问道。他看得出这几天对方因某些事情分了心,报告末段收尾的部分做得十分马虎。
      “当然0K。”施仲南再次向阿豪保证。
      “你最近心不在焉的,没事吧?”
      “没,只是一些私事而已。”施仲南说:“放心,明天我们就会成为首家被SIQ入股的本地科技公司,一登龙门,身价十倍,你该担心的是到时要接受一堆记者访问。”
      “记者要访问也只是找李老板罢了,干我底事?”
      “你是‘客户体验设计师’,记者们自然会请你聊几句嘛。”
      施仲南笑着说,令阿豪不知道这是否玩笑话。纵使阿豪觉得施仲南精神不大好,但他也看得出对方眼神里的那团火焰。相比之下,李老板更无大将之风,阿豪想,假如现在来的不是司徒玮而是SIQ另一位干部,搞不好会以为施仲南才是老板。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拉开了最后一战的序幕。,oanne不敢怠慢,立即走到门口迎接客人,李老板也不管面子,一同前往。施仲南和阿豪从座位站起来,紧随其后。
      “司徒先生!欢迎,欢迎。”
      “Richard,不好意思啦,晚了点。刚才交通出了点状况……”
      “不打紧,不打紧。”
      李老板和司徒玮站着寒暄了两句,便邀请客人们进会议室。施仲南趁此时向Thomas和马仔打手势,示意他们一同出席会议。
      “南哥,我们也要?”马仔紧张地问道。“我要干什么?我什么也没有准备……”
      “你们只要坐着听报告就好。”施仲南说:“这样子才能显示我们公司上下一心,叫司徒玮留下好印象。”彡马仔和Thomas点点头。他们不知道,施仲南心里的另一番盘算。
      接下来的报告,对象不止是司徒填,他更要Thomas和马仔在场,欣赏他的宏图大计---------
      他决定发动兵变。
      在会议室的电脑里,他已准备好第二份报告。他知道阿豪和李老板会因为内容有异而大感惊讶,但他们不会在司徒玮面前点破。只要自己拿到简报电脑的遥控器,李老板就无法阻止他这场革命。
      会议室勉强容得下八个人,施仲南关门后,走到投射萤幕前,心情十分忐忑,但同时带着七分兴奋。他放眼扫过众人,感到各人的视线全投放在自己身上,尤其司徒玮更是认真地瞧著自己,似是等待他给予最终答案:“你准备打安全牌还是冒险挑战?”
      然而,这时施仲南察觉到一点异样。他望向司徒玮身后。
      “啊,忘了说,”司徒玮仿佛注意到他的视线,扭头向身后瞄了一眼,再环视众人,“Doris临时请假,这是我另一位助理,Rachel。”
      施仲南向站在司徒玮身后的Rachel点点头,对方也稍微颔首示意。施仲南对Doris今天缺席有点失望,虽然这位Rachel外表尚可,但跟Doris那种混血美女相比,明显输上一截,而且乍看之下,这位助理也不如Doris精明干练,神态略带呆滞,有点难想像到对方能担任司徒玮的二号副手。
      施仲南不知道的是,对方此刻跟他一样,心里满是疑问。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多了一个叫“Rachd”的洋名,更不知道为什么面前这锴家伙以“司徒先生”来称呼坐在自己前方的男人。
      对她来说,这个男人就只有“阿涅”这一个名字嘛。
      。
      那天晚上,当阿怡决定放弃向杜紫渝复仇后,她从广播道回到乐华村已接近凌晨三点。
      阿涅没有狠心地要她自己回家,在回收所有设备、还原所有系统之后,他开车送阿怡回去。一路上二人没有对话,阿怡亦无法从阿涅的表情上看出到底他是否不高兴——毕竟多天的部署,就在阿怡一声令下完全中止。
      “你……认为我应该贯彻报复行动吗?”下车前,坐在助手席的阿怡问道。
      “区小姐,我说过我只是代理人,纯粹是一件工具,如何用只看你决定,我没有意见。”阿涅将手臂架在方向盘上,“况且,我没说过我不会收费。你欠我五十万。”
      虽然是意料中事,阿怡仍因此感到心里一沉。
      “别奢望我会因为行动中止就给你打折。”阿怡正想开口,阿涅却抢先说道。“也别想逃避责任,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有办法找到你。”
      “我才不会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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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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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姑且相信你。”阿涅直视着阿怡双眼。“假如你觉得生无可恋,准备一死了之,也请你在还债后才自杀,别要我和鸭记替你打白工,我会准备好你能应付的‘方案’。后天七月七号星期二你不用上班,那天早上十点到我家,我再跟你算帐。”
      阿涅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害阿怡心里起了个疙瘩。她想她不能怨人,毕竟当初被仇恨蒙蔽,承诺交易的人是自己。事实上,从阿恰放弃报复的一刻开始,她已有种置生死于度外的觉悟--家人都不在了,孑然一身的她已失去人生意义。假如阿涅要她卖身从事特种行业还债,
      她也只能认命。她唯一希望的是阿涅不会要她割一个肾出来,要割就干脆割雨个一她可不愿意拖着残躯、生不如死的过活。
      “明白了。”阿怡无奈地回答。
      阿恰下车后,阿涅透过车窗叫住她。
      “我不会少收半块钱,不过今晚的行动以这种形式告终,实在有够扫兴。我会免费让你参与第二波行动,但这次可不由你作决定。”
      “等、等等!”
      阿涅话毕便开车离去,留下阿怡伫立原地。刚才阿涅说话时,表情跟在天景酒店怂恿阿怡交易时一模一样,眼神流露着异常的光芒。阿怡已经不想再插手干涉杜紫渝兄妹的生活,但她从阿涅的神态看到他似乎另有打算。
      星期二早上,阿恰遵循阿涅吩咐,再次来到第二街一百五十一号外面。她犹豫地踏上楼梯,走到六楼后,正要按下门铃时大门却率先打开,门后是依然穿着红色外套、七分裤和拖鞋的阿涅。阿怡猜,他一定是用什么“魔鬼鱼”探测到她的手机讯号,知道她来到附近。
      “你满准时嘛。”阿涅边说边打开钢闸。
      “阿涅,”阿恰没回应对方,因为她更在意上次告别时阿涅说的“第二波行动”。“杜紫渝的事情就算数吧,我不想对她……嗯?”
      阿怡没把话说完,是因为阿涅没有让她走进屋里,反而自己走出昏暗的梯间,关上大门和钢闻。
      “我们要去哪儿吗?”阿恰问。
      “嗯。”阿涅推了挡在门外的阿怡一下,说:“楼梯狭窄,你别挡路。”
      阿怡无奈地走下楼梯,不知道阿涅葫芦里卖什么药。当她经过五楼,往下再走几级时,却听到阿涅在身后叫住她。
      “这儿。”
      阿怡回头一看,发现阿涅正掏出钥匙,打开五楼房子的大门。五楼的单位外面跟阿涅六楼的差不多,一样有一道钢閛,闸后有一扇木门,不过款色不同之余,感觉上更陈旧,木门外有贴过挥春的痕迹,红色的纸屑仍黏在白色的门板上。
      “嗅?这单位也是你的?”阿怡诧异地问。
      “这整栋唐楼也是我的。”阿涅漫不经意地回答。
      阿恰暗吃一惊,心想难怪每次到访也没碰过其他住客,毕竟在房价失控飙涨的今天,再小的地皮也能建成有名无实的蚊型豪宅,一般业主才不会任由房子空置,老早将这破落残旧的唐楼卖给发展商重建了。当阿涅打开大门,亮着电灯的瞬间,阿怡更感惊讶——眼前是一个简朴时尚的小客厅,纵然家俱只有一张米色沙发和一个茶几,配色和墙纸以及木地板却十分搭调,更重要的是客厅中没有任何杂物,一尘不染,跟楼上的单位有天壤之别。阿怡环顾客厅四周,没看到窗子,天花板上安装了像办公室的日光灯和中央空调系统的出风口。玄关以外的三面墙上各有一扇门,事实上,阿恰觉得比起客厅,这空间更像医务所的候诊室。
      当阿怡想着其中一扇门后会不会是手术室,她是不是要割什么器官出来还债时,阿涅带她走进右边的房间。门后的房间比客厅大一倍,同样没有窗户,但家俱较多,有一张沙发、一张长长的梳妆台、数张椅子以及一个偌大的壁橱,房间角落还有一道打开了的玻璃门,阿恰瞄到门后是一个小浴室。阿涅拉开壁橱其中一扇门,里面挂着十多二十套女装衣服,衣服下方就有一排排抽屉,最下方还排着一双双高跟鞋。
      “这件……唔,腿短,还是算了。”阿涅抽出一件白色女装衬衫、一件炭灰色外套和一条黑色及膝裙,回头瞧了阿怡一眼,再扭扭头放回裙子,改拿旁边一条黑色长裤。“你穿几号鞋?”
      “嗅?三、三十八。”阿恰搞不懂情况,只好如实作答。
      “欧洲码三十八吗……即是英国码五号或五号半。”阿涅弯腰,提起两双黑色的高跟鞋。“你看看哪一双较合就穿哪双。”
      阿涅将衣服和鞋子塞到一脸迷惘的阿恰手上,再指了指梳妆台,说:“好好化个妆,整理一下头发。我十五分钟后回来。”
      “等、等等!”阿怡叫住正准备离开的阿涅,吞吞吐吐地问:“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我要卖身下海吗?”
      阿涅愣了愣,再爆出笑声。“我呸,你要脸蛋没脸蛋,要身材没身材,要你赚皮肉钱来还我五十万?恐怕我等三十年也没收到!更何况哪种特殊行业会在早上十点营业的?哪来客人?”
      “可能是拍A、AV……”阿怡记得图书馆里就有好几本探讨日本色情电影行业生态的书本。
      “区小姐,”阿涅掩面失笑,“这儿是香港又不是东京。假如我现在是要你去拍小电影,你认为我不会要你将身上那些在女人街卖一百元四件的廉价内衣,换成抽屉里的高档货吗?”
      阿怡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道理,但在她想再提出反论时,阿涅已离开房间。无计可施之下,阿怡只好换上阿涅给她的衣服,坐在梳妆台前化妆。衣服大致上合身,她不由得猜想阿涅是不是经常打量她的身材,所以能够拿出符合她的尺码的衣服。她拉开抽屉,发现里面的化妆品种类繁多,光是唇彩便有四十多款,粉饼也有五、六个。因为平日她都只涂一点口红便上班,面对这大量工具,阿怡只能搔搔头发,硬着头皮刷上腮红。她完全不知道该化什么妆才跟身上的套装合衬。
      十五分钟后,阿恰身后的房门打开,她正想抱怨阿涅强人所难要她化妆整理头发,却赫然看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人。对方穿着一袭海军蓝色西装、红色领带,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十分气派。
      “你是……”
      “老天!你这是哪门子的化妆?猴子屁股吗?”
      对方出声后,阿怡才惊觉面前这西装笔挺、仪容讲究的男人就是阿涅。阿涅刮干净了胡碴,用发胶梳理好头发,换掉那身地痞衣服,外表上判若两人。
      “阿、阿涅?”阿怡只能瞠目结舌地吐出对方的名字。
      “不是我还有谁啊?”阿涅皱皱眉,就像对阿恰大一小怪的态度感到可笑。而阿怡从对方说话谈吐,确认这的确是阿涅。虽然有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她没料到衣服和打扮会让人的观感相差如此巨大,不过她回想起数天前阿涅在她面前乔装成老头,假如她没有看到换装过程,她大概也会因为那落差而大吃一惊。
      “你……”
      “你先给我坐下,这妆会露馅啦。”阿涅按着阿怡肩膀,着她坐回化妆台前的椅子,自己再拉过一张椅子,坐在她面前。
      “别动。”阿涅从抽屉取出,片卸妆棉,伸手抹掉阿恰脸上那过火的腮红。阿怡看着凑近面前、毫不邋遢的阿涅,感到三分别扭、三分腼腆,还有四分不明所以。
      “你、你连替女生化妆都懂?”阿怡的脸孔被阿涅扶住,口齿不清地说。
      “不算懂,但至少比你这个男人婆强。”
      阿涅的尖酸语气令阿怡稍稍感到心安,毕竟外表不一样,骨子里仍是她认识的那个阿涅。
      “闭上眼。”阿涅取过眼影盒和刷子,替阿恰刷上浅棕色眼影,然后掏出眼线笔,按着眼皮画上上下眼线。用睫毛夹和睫毛膏整理过后,阿涅取过腮红,重新替阿怡刷上,再取出一瓶唇彩,简单的为嘴唇作最后的修饰。
      “头发没救的啦,幸好你头发不长,随便弄一下也不算太难看,勉强过关吧。”阿涅伸手拨弄一下阿恰的头发,再将桌上的化妆品放回抽屉。阿怡回头望向镜子,不由得惊呼一声——镜中的自己,犹如一位在中环上班的行政人员,脸上的化妆不但让她看起来漂亮,更重要的是令她显出一份自信。
      “别顾着照镜,自恋狂。”阿涅走到房门前,示意阿怡跟着她。“你原来的衣服、手袋全留在这儿就好,什么都不用带。”
      每次听到阿涅刻薄的话,阿怡都好想吐槽,可是目前的状况实在太意外,她仍无法正常地思考。自己为什么要换衣服?阿涅为什么乔装?他们要去哪里了?
      回到客厅,阿涅没往玄关走过去,反而走到沙发后的那扇门。他打开后,阿怡越过他的肩膀看到那边通往另一道狭窄的楼梯。他们走到梯间,阿涅带上门,再指了指向下的梯级。
      “这儿是……”
      “后门。”
      二人走到一楼,打开一扇厚重的钢门后,阿怡发现自己身处一条小巷,她回望左右两端,小巷一边是密封的石墙,另一端有一道关上的蓝色钢闸。她抬头一看,虽然勉强看到天空,身前身后却是大厦,她猜这应该是大楼与大楼之间的狭缝。阿涅走到小巷右方,打开墙上的另一扇门,阿恰跟他走进一条通道,只见环境跟方才不一样,灯管明亮,通道的墙壁很干净,感觉上经常打理。拐过一个弯角后,阿恰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那是跟第二街相邻、水街一栋大型住宅大厦的停车场。
      阿怡倏然想到,难怪当初自己老是无法堵住阿涅。一个月前,她为了求阿涅接受委托,每天都在第二街等候对方,然而阿涅居住的唐楼有第二道樱梯和后门,他自然可以瞒过自己进出。人家说“狡兔三窟”,阿怡猜说不定阿涅家里还有第三条通往外面的秘密通道。
      “抱歉让你久等啦,都是这家伙的缘故。”
      阿涅走近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站在车旁的正是鸭记。鸭记今天的打扮同样教阿怡意外,因为对方穿上了黑西装,戴手套,就像替有钱人开车的职业司机的模样。
      鸭记没有回答阿涅,只是微微点头,坐进驾驶席。
      阿涅坐上后座,阿怡却愣在车旁,不知道该坐在鸭记旁边的副驾驶座还是阿涅身旁。
      “你还呆在外面干啥?放聪明点好不好?”阿涅探头示意,叫阿怡坐进后座。阿怡只好依对方所说,怀着满腹疑惑走进车厢。阿怡关上车门后,鸭记便开车,随即离开大厦停车场,往西区海底隧道出发。
      “我、我们现在去哪里?要做什么?”阿怡问道。
      “冷静一点。”阿涅跷着二郎腿,懒洋洋地倚在座位上,加上一身西服,看起来倒像个阔少。“我上次不就告诉过你吗?让你参与行动嘛。”
      “啊!”阿恰恍然大悟。她猛然理解,他们的打扮是为了瞒骗他人,执行某项计划。
      “阿涅,我就想告诉你,我不想参……这是?”阿怡正想向阿涅说明意向,阿涅却递过一台平板电脑,塞进阿恰手中?画面上是一个陌生男人的半身照。
      “这次行动的目标人物。”阿涅漫不经心地说:“他叫施仲南。”
      “他跟杜紫渝有什么关系?”
      “毫无关系。”
      “咦?”阿恰愣住,一面不解地瞧着阿涅。
      阿涅取过平板,一边按一边说:“我只是出于好管闲事的心态决定要整治这家伙,今天本来打算单独行动,不过前天对杜紫渝的计划这样子结束,我想你也有种‘不完全燃烧’的感觉吧。说到底,让我发现这厮的人是你,加上他和你尚算有多少瓜葛,我就姑且让你参观一下。”
      阿怡有听没有懂,正想追问,阿涅却将平板放回阿怡手上。萤幕显示出一个分割成四份的监视影片画面,阿怡对它有点印象。
      “啊!这是之前我们搜寻利用地铁站wm站台寄信给小雯的人时,你在电脑看的那段影片嘛!”阿恰记得很清楚,那天她还替阿涅打扫和泡茶,对方回到办公桌后打开电脑,其中一个萤幕就是显示着这个挤满人的月台。
      “你留意左上角那一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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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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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1:53 | 显示全部楼层
      左上角的画面里,下方写着“3”和“4”两个阿拉伯数字,而中央正映照着乘客上下车的情况。阿怡留意到其中一扇门有点异样,几个乘客下车时都回头望向车厢,有人更掏出手机往车厢里拍摄,只有一个男人例外,头也不回地步往手扶梯的方向。她仔细一看,发现这个男人跟阿涅刚才给她看的照片似乎是同一人。
      “这是那个施什么南?”阿怡指着萤幕问。
      “对。”
      “那又如何了?”
      阿涅伸手在画面上滑动,萤幕里的人物和列车像快镜般跳过,不一会,影片速度随着阿涅放手回复正常。
      “现在你看看左下角的那一格。”
      阿怡低头一看,不知道该留意什么,正想着是否该找寻杜紫渝的身影时,却看到施仲南再次出现在月台上,站在一根柱子旁边候车。
      “你要我留意这个男人?他回到月台了?”
      “很好,你还有丁点观察力。”阿涅以嘲弄的口吻说。“他下车后没有离站,也没有转乘东铁线,只在站里绕一圈,便回到月台上等车。期间他没有跟任何人接触,所以不是什么约了朋友碰面交收物件之类,也没有使用站内的洗手间,我再三检查过那段时间的所有站内影片,确定上述事实无误,他只是漫无目的地溜达。最后我从他再上车的班次追踪到,知道他在钻石山站下车,确认拍到他离站的监视影片,再从八达通纪录查出他的身份——就像你上次所说,我可以从车站影片和离站纪录找出一个人的资料,但前提是我必须锁定某人,而不是大海捞针般在数千个乘客中找出某个正在滑手机的家伙。”
      “他回到月台又如何了?杜紫渝寄信给小雯时他是证人吗?但现在再看这影片也——”
      阿怡突然止住说话,视线聚焦在影片的背景上,因为她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香港铁路各站的月台都以不同的颜色做为主调,方便乘客辨认,减少下错站的机会,画面里的月台柱子是天蓝色的,但阿涅说过,杜紫渝寄信给小雯,是在油麻地站、旺角站和太子站——它们的颜色分别是灰白色、红色和紫色。天蓝色的车站,是九龙塘。
      九龙塘站跟杜紫渝无关,但跟小雯有关。
      阿怡赫然望向右下角标示着影片时间和日期的数字。她因为自己大意没看到这么明显的线索而懊恼,同时也因为隐约察觉到阿涅暗示的事实而吃惊。右下角所标示的日期,是二〇一四年十一月七号,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二分。
      这是小雯被猥亵侵犯的日子。
      阿涅从阿怡的表情看出对方已察觉到事实,于是再伸手拉动画面,让影片倒回数分钟。就在施仲南下车不久,阿恰看到穿校服的小雯在一个中年妇人搀扶下离开车厢,之后是被一个魁梧男性架着下车的邵德平。
      “简单的智力问题——”阿涅微笑着说:“在发生事端的车厢里,会装作漠不关心,尽快开溜,避过风头后回到同一个月台登上晚几班列车的人,最大可能是谁?”
      “真、真正的色狼?”阿怡交替看着平板和阿涅,呆然地答道。
      “难得你这次答得毫不含糊。”
      “所以邵德平是无辜的?”
      “可以这么说。”
      “但他认罪了啊?”
      “所以他的律师Martin Mak是个庸碌的家伙。”阿涅嗤笑一声。“明明手上拿了一堆好牌却不懂打,为了避免麻烦劝被告接受认罪协议,这种人根本不配称为律师,该叫做讼棍。”“什么好牌?”
      “不就是花生讨论区那篇文章的内容嘛,虽然邵德平形迹可疑,例如当场想逃跑,但说是因为胆小而做出的错误决定也一样合理。”
      “可是根据证人供词,他当场说过‘只是不小心碰到小雯’,这不正好承认他做过吗?”阿怡无法接受阿涅的说法,毕竟她一直认定邵德平就是令妹妹受苦的坏蛋。
      “我就说那律师无能。你当初拿给我的资料里,包括你妹妹的口供,当中就有合理答案——你妹妹指有人摸了她的屁股一下,她以为对方不小心碰到,但隔了一阵子,那只手开始肆意地抓她的屁股,还猖狂地掀她的裙子。为什么曾察和律师都没有质疑过,一开始那只手的主人和之后那个乱摸的色狼不是同一人?在挤沙丁鱼似的车卡里,根本无法确认嘛。假如辩方提出这点,在疑点利益归于被告的条件下,邵德平肯定获判无罪。”
      阿怡讶异地瞧着阿涅。“所以邵德平真的是不小心摸到小雯一下,然后因为另一人碰巧接续犯案,令邵德平背了黑锅?”
      “不一定是‘碰巧’,可能邵德平不小心摸到你妹妹时,站在身旁的施仲南察觉到你妹妹的反应,才会起色心。”阿涅耸耸肩。“说碰巧的,大概是当天他们都穿着颜色差不多的衣服,令那个大妈错认了手的主人,而邵德平又愚锰地以为对方指责自己之前不小心碰到你妹妹的屁股一下,跟对方开骂,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替施仲南送上完美的掩护。结果一方认定对方是色魔,另一方认定自己被诬告,真正的犯人却大模厮样离开现场。”
      “但、但你这说法只是猜测吧?”
      “对,当然只是推论?”阿涅取过平板,“所以我另找佐证了。”
      阿涅打开了另一段影片,将平板递过去,让阿怡看到萤幕。画面里是寻常的地铁车厢风景,镜头跟一般人视线高度差不多,拍摄到一众挤在车厢里抓住扶手和铁柱的乘客,以及在他们身后坐在座位上正在打瞌睡或滑手机的人。靠近镜头的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性,他一手扶著柱子,另一手似乎也在滑手机,只是画面拍不到。阿怡正想问阿涅这家伙又有什么关系时,她才发现自己的焦点弄错了——在画面右方稍远、靠近车门的位置,她看到那个姓施的男人,他正抬头看着车厢另一端的电子告示牌?,而更叫她惊诧的是夹在施仲南和车门之间有一个穿校服的女学生,看样子只有十三、四岁。那孩子的表情困窘,脸孔朝向车厢外,施仲南的右手正紧贴着她的屁股,有所动作。
      “他、他的手……”阿怡瞪着平板,不由得吐出一句。
      “鸭记跟踪他半个月,”阿涅指了指正在开车的鸭记,“结果发现这家伙是个惯犯,每隔几天便会下手,猎物都是这年纪的女学生。他还会提早上下班,配合学生上学和下课的时间,选最挤的车卡来‘打猎’。我不想称赞他,但他的观察力真的满优秀,选上的女生都会哑忍他的侵犯,而且他似乎能够察觉到旁人的视线,稍有风吹草动便住手,所以一直没有被抓——去年你妹妹一役,大概是他少有的大意吧,不过他仍能全身而退。鸭记要用这个特制的家伙,才成功拍到罪证啦。”
      阿涅拿出一副粗框眼镜。阿怡看到眼镜脚上有一个小圆孔,似乎是针孔镜头。跟一般偷拍用的眼镜不同,这个的镜头跟眼镜镜片的方向成九十度,能拍到佩戴者左右两边的影像。
      阿怡将视线放回平板上,发现接下来还有第二条、第三条片段,拍摄手法差不多,内容亦几乎一样,只是受害者换了人。
      “为什么你没有当场阻止他啊!”看到施仲南伸手潜进一个女生的裙子里的画面时,阿怡对鸭记吼道。她在这些少女的脸上,看到小雯当天受过的苦,不其然同情她们起来。
      “因为他做事有分寸,不像你。”阿涅插嘴说。“光逮到这混蛋在地铁使咸猪手不是我的目的。”
      “目的?你们——”
      “啊,先别说,我们差不多到了。”阿涅望向街上。车子刚驶经旺角登打士街,差不多到GT网所在的惠富商业中心附近。从西营盘到旺角,使用西隧的话,只要约十分钟的车程。
      “到了?啊,你还没告诉我我要干什么!”阿恰紧张地问。“你要对这个施仲南做什么吗?”
      “你真多问题。”阿涅皱皱眉,瞪了阿怡一眼。“总之待会你跟着我,别说话,我会负责一切交谈,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当自己是我的助手便成。你今天只负责‘看’就好。”
      车子停在山东街,二人下车后,鸭记便开车离去。阿怡跟着阿涅走进一栋商业大厦,乘电梯到十五楼,期间一直在意自己的外表、走路的姿势会不会露馅。
      “记住,别说话喔。”电梯门打开前,阿涅再说道。阿怡从他的表情看到一丝笑意,感觉上,阿浬就像准备上台表演的演员一样。
      “司徒先生!欢迎,欢迎。”
      “Richard,不好意思啦,晚了点。刚才交通出了点状况……”
      阿怡对阿涅的语调感到吃惊,但只能忍住。阿涅装出一种特殊口音,有点外国人说粤语的味道,但又不至于太夸张。那丁点的不自然令阿怡差点怀疑面前的人是否阿涅本人,毕竟从外表到谈吐都和他认识的阿涅不一样。
      这家伙不是个演员,是个骗子——阿恰想起方才的心里话。
      她随着阿涅走进那间小小的会议室时,看到那个姓施的男人——他正和另外两个职员说话,似乎在示意他们一同开会。
      在目睹施仲南真人的瞬间,阿怡有种面熟的错觉。她知道她刚看过照片和影片,自然会认得对方,可是她觉得自己好像还在某处见过对方。因为这种奇异的感觉,阿怡几乎忘掉对这色狼的恨意——发生在小雯身上种种坏事的起因,追本溯源,正是来自这人渣的一己私欲。
      “Doris临时请假,这是我另一位助理,Rachel。”
      在会议室里,施仲南对阿怡行注目礼时,阿涅替阿怡解围。因为阿涅没告诉她这回用什么假名,所以她对“司徒先生”的称呼感到别扭,也对这个临时掰出来的“Rachel j觉得莫名其妙。她不知道阿涅取这名字有什么含义,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记得她现在叫Rachel,否则他人叫唤自己时,她反应不过来就有麻烦。
      “嗯,我们开始吧。”施仲南站在投射萤幕前,展现出自信的笑容,按下遥控器的按钮。八十吋的投射萤幕上,亮出“GT Technologies Ltd.”的字样,下方写着施仲南的英文名字“Charles sze”以及职衔。这份简报应用了企业家盖伊?川崎的5/20/30黄金法则,即是以内容有十页'报告不超过二十分钟、字体尺寸为三十点来进行简报。“我叫Charles,是GT Technologies的技术总监。今天由我负责向司徒先生说明敝公司的计划、发展以及能为SIQ带来利润的理由。”
      施仲南按了一下按钮,换上下一张投影片。李老板和阿豪看到后,不由得心头一震,因为这页的内容跟他们昨天看过的不同。之前他们看到的,是一句口号“We Trade more than Gossips”——“我们买卖的不止于八卦消息”——然后施仲南再讲解如何导入新的虚拟货币交易方法,制造财富;然而现在他们看到的,是“The Revolution of News”。
      “‘新闻的革命’。”施仲南说:“上个月司徒先生到访,已听过GT网的基本营运模式、盈利方法,今天我便会进一步说明敝公司的未来发展,以及如何落实这些改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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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2:06 | 显示全部楼层
      施仲南看到李老板紧张地跟阿豪耳语,阿豪却摇头表示不知情。他知道自己这一着会令李老阅吃惊,但他更肯定对方不会打断自己——这场简报,可不容许半点瑕疵,身为老板此刻打岔,只会令人留下坏印象。
      接下来的投影片,施仲南开始叙述GT网的潜力与新闻工业的关系,大部分都是上星期从“司徒先生”听来的,但加上这几天在家中钻研,说起来也头头是道。为了展示自己不是只懂鹦鹉学舌,施仲南花了很多时间研究外国的资料,分析本地网络媒体的发展状况,雕琢简报的内容。他每晚睡不到四个钟头,上班时自然精神不足。
      听着施仲南的报告,阿怡始终搞不懂阿涅的用意。她多少理解这家叫G什么的公司是香港某网站的经营者,他们以为阿涅是什么投资公司的要员,正向他推销,说他们的网站将会取代传统的新闻媒体,希望吸引资金;可是,她仍无法明白阿涅到底有什么目的,乍看之下,这不过是一场很正常的商业会议。
      然而这场“正常”的会议在施仲南再次按下按钮后骤然变得“异常”。
      “GT网本身已具备新闻网站的特质,以这一篇消息做为例子……咦?”
      施仲南准备的下一张投影片,本来是一幅从GT网撷取的萤幕快照,可是这刻用作展示投影片的软体整个关掉,切换到一个浏览器上,显示着GT网的介面。李老板和参与会议的成员都以为这是施仲南安排的简报程序之一,但他们看清楚网页内容后,却不由得愣住。这篇阅览费用为“G币o元”的消息,标题写着“【有片有图】稚嫩学生妹开发技巧”,而在标题下方,正以马仔刚开发完成、仍在进行测试中的串流外掛程式播放着一段影片。
      “那、那是南哥你?”马仔盯着萤幕,不自觉地将心底话说出口。
      影片中,站在地铁车厢中的施仲南紧贴着一位少女,右手不断搓揉对方的臀部。这正是阿恰刚才在车上看过的首段影片,只是女孩的脸上打了马赛克。
      施仲南花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连忙再按遥控器,可是影片仍继续播放。施仲南猥亵少女的影像持续了约十秒,便换成另一段,内容一样是阿怡刚才看过的、施仲南侵袭另一位女孩子的经过。
      “这、这一定是哪里出错了——”施仲南慌张地说,再转身抽出投射萤幕旁一个架子上的键盘,焦急地按下几个按键,只是影片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他按了几下电脑的开关,可是那个轻触式按钮没有反应,他心里就不住咒骂着今天的电脑仪器都采用电子感应按钮,不像以前的以物理形式断电。手忙脚乱中,他想拔掉电脑的电源线,可是会议室的插座埋在架子之后,除非拉开木架,否则他的手根本枢不到。
      “我、我、我可以解释,这影片里的不是我……”施仲南张皇失措,说话失去逻辑。在场众人都想,假如片中人不是他,他又可以解释什么?
      阿怡偷瞄了阿涅一眼,看到他同样装出讶异的表情,只是她察觉到他的眼神里有一丝笑意。当然,就算她看不到这丝笑意,她也很清楚这是阿涅暗中搞鬼,用某种方法骇进这公司的电脑里,令影片曝光。这影片经过剪辑,刚才阿怡在车上看时,每段也有接近一分钟,但现在却将各段最“精粹”的部分浓缩成约三十秒。影片停止时,施仲南的手指仍不断地按遥控器上的按纽,他用力之大,令按钮发出“咔、咔、咔”的响亮声音。
      “Charles,你跟我们开玩笑——”即使李老板不愿意开口,身为“执行长”的他也明白此刻必须解决麻烦。然而他的话没法说完,随着施仲南按下按键的声音,画面切换成那篇消息的第二页。
      “啊丄
      吐出惊呼的,是阿恰。虽然她一直在心里提醒自己要保持沉默,可是看到投射萤幕上的照片,她本能地喊叫了出来。幸运的是,其他人不知道她高呼的理由,因为他们都被眼前的影像吓一跳,以为司徒玮的二号副手跟他们一样因为照片内容而吃惊。
      那是一张没照到脸孔、裸露胸部的女生的照片。女生左边胸部旁边,有一个男人将脸孔凑近,伸出舌头作势要舔。这是阿怡曾在花生讨论区的成人版看过的那张照片,只是如今马赛克不是打在男人的脸上,而是遮盖着女生的乳房——照片里那个没穿衣服、丑态毕露的胖子,
      正是眼前的施仲南。阿怡终于理解,为什么刚才对这个既矮且胖的施仲南有印象,她认得的是那张恶心的嘴唇和浑圆的下巴。
      阿怡将视线移到照片下方,看到一段文字的开头??
      这是我萨德侯爵的奴隶三号,十五岁,稍嫌熟了一点施仲南脸色苍白,惊惧地瞧着坐在会议桌后的各人,他的样子跟营幕上那下流的笑脸形成强烈对比,阿怡不禁觉得这景象荒谬得有点滑稽。会议室里鸦雀无声,气氛掉到冰点以下,阿豪和Thomas面面相觑,joanne鄙夷地斜视着施仲南,马仔紧张地望向老板,而刚才想开口打圆场的李世荣,此刻也只能呆住,任由这怪异的沉默持续。
      “Richard,这是什么?”阿涅以“司徒玮”的语气问道。
      “我……我不知道。Charles,这是什么?”李老板无奈地将问题丢给施仲南。
      “这、这……”
      “虽然成人网站是门赚钱生意,但SIQ没有打算染指啊。”阿涅叹一口气,再对施仲南说道。“我不知道这是你不小心将个人癖好放进报告,还是有人设计陷害,但无论是哪一种理由,也说明你能力不足。阿南,你这样子叫我如何信任你?叫我如何说服我的同事任命j个有异常性癖好的人当执行长?”
      “执行长?”李老阅转头望向阿涅,一脸错愕。“任命执行长?”
      “Richard,那件事你别过问,反正不可能发生了。你真的要问便问阿南吧?”阿涅摇头苦笑,说:“看来今天这场简报已经不能继续,很可惜我明天便要回国,无法亲自听取你们第三场简报……我会吩咐下属跟进,之后再和你联络。”
      阿涅从座位站起,跟呆若木鸡的李老板握手后,转身往会议室的门走过去。临离开前?他回头对施仲南说:“阿南,好自为之。”
      李老板正想挽留“司徒玮”和“Rachel”,尝试扳回一城,却因为刚才一句话怔住,没有追上去,反而回望仍呆立着的施仲南。
      “为什么司徒玮知道你叫‘阿南’?”在阿怡跟随阿涅离开办公室时,她听到在会议室里传出李老板质问施仲南的声音。
      二人回到大街,阿怡发觉鸭记已经将车子开到商业中心门前,她和阿涅甫钻进车子,鸭记便开车离开。
      “那个Richard脑筋真不灵光,我要说三次‘阿南’,他才察觉我和施仲南曾私下会面的事实。”阿涅一边解下领带一边说。从他的样子,阿怡看出他应该对这身打扮没有好感,恨不得早点穿回悠闲的运动外套和七分裤。
      “原来施仲南就是在花生讨论区贴援交裸照的人吗?”阿怡劈头问道。
      阿涅眯起双眼鳅住阿怡,思考了两秒再露出明白对方发问背后原因的表情。“你竟然这么有毅力,将我那时候给你的网页名单全看了?”
      “嗯,我还以为那是你为了戏弄我,特意加入成人版的连结……”
      “你又来了,‘自以为是的猪’。”阿涅嘲笑道。“我哪来这种闲工夫?我只是将跟调查相关的网页连结放在同一个资料夹,才会让你看到。反正我本来没预计你会接触这边的案子,那些连结给你看也没关系。”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布局令施仲南在同事面前出丑、揭发他恶行吗?”
      “差不多。”
      “这就是你刚才说鸭记没在地铁当场阻止那色狼的原因吗?”阿怡有点不服气,她不理解为什么这种惩戒比及时拯救那些女孩更重要。
      “区小姐,我问你,”阿涅没有被阿怡激怒,缓缓地说:“你认为鸭记当场阻止的话,施仲南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会被送上医察局啊!”
      “假如你是检察官,你认为该以什么罪状起状施仲南?”
      “‘猥亵侵犯’吧?”阿恰记得,邵德平的罪名大概是这种名称,那施仲南的应该也差不多。
      “对,然后他会在法庭认罪,表露悔意,刑期递减三分之一,因为案情轻微,顶多关一到两个月,甚至说不定缓刑或守行为了事。”阿涅面露不悦,说:“这样子他便逃掉他应受的惩罚。”
      “应受的惩罚?”
      “施仲南真正的罪名是‘以威胁促致他人作非法的性行为’,加上受害者未成年,量刑起点该在监禁四至五年吧。”
      阿恰讶异地瞧着阿涅。
      “威、威胁?”
      “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从地铁站的影片和八达通纪录找出施仲南这个家伙吧。”阿涅边将眼镜除下边说。“当时我只以为他是令邵德平蒙冤、猥亵侵犯你妹妹的真犯人,不过因为他冷静熟练的行动令我产生好奇心,想知道他是不是惯犯。你每天在我家附近守候、要我接受委托时,我去调查了这家伙,骇进他的电脑,摸清他的底细。结果,我从铲览器纪录里发现他不时上载色情图片到花生讨论区的成人版,而且即使照片中的男性样子被隐去,我也能够从身体特征确定那就是施仲南自己。”
      “他付钱给援交女生拍色情照片?”阿恰记得花生讨论区那篇文章的标题是“本地援交少女”之类。
      阿涅递过平板电脑,按了一下,上面亮出阿怡刚才在会议室看到的GT网网页。原来刚才的照片之下,还有五、六张露骨淫秽的_片,只是女生换了人,男主角依然是施仲南。在照片之间有不少文字,第一段是阿怡之前看到部分内容的:
      这是我萨德侯爵的奴隶三号,十五岁,稍嫌熟了一点。用了半年,虽然仍会反抗,但大致上顺从。我在这里跟各位同好分享一下心得。
      “这不是我写的。”阿涅面露鄙夷之色,说:“一字一句,全出自施仲南之手,不过他贴出这些图片和文字的地方,是‘暗网’,我将它们抄过来。”
      “‘暗网’?”阿怡歪一歪头,再从久远的记忆中挖出这名字的解释。“啊,就是你之前说过,用‘洋葱铲览器’才可以进入,充满地下资讯的网络吗?”
      “对?施仲南是暗网里某个恋童癖论坛的用户,自称‘萨德侯爵’,经常发表如何要挟援交女生、威吓她们、令对方沦为自己奴隶的‘调教’心得,也会贴上替自己脸孔打上马赛克的‘实战’照片,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赢取论坛上其他变态的赞卷。他在花生成人版贴的只是冰山一角,暗网那边贴的照片和文字露骨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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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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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2:23 | 显示全部楼层
      “咦?你说过使用‘洋葱’,就无法查出使用者的身份嘛,为什么……”
      “因为我不是从网络追寻用户源头,而是直接在施仲南的电脑动手脚,记录他按下的每一个按键,撷取他看到的每一个画面,他用过什么软体、上过什么网站我都一清二楚。”阿涅失笑道,仿佛觉得阿怡在意技术问题多于地下论坛很可笑。“总之,我发现这家伙原来不止在地铁捏女生的屁股,更会挑选那些没黑道背景、一时贪财找男人援交的女学生,设计威胁对方屈服,继续为他f服务’。对他来说,地铁的女生是甜点,威胁援交女生才是主菜。”
      “所'所以他写的这些内容……”
      “都是真的。”阿涅指着阿恰看过的那张照片,说:“这女生的确只有十五岁,而且是不情愿之下被拍这种照片。”
      阿怡倒抽一口凉气。当初在花生讨论区看到这照片时,她心里就浮现过鄙视这女生的念头,认为对方太不自爱,受不住物质引诱,年纪小小便出卖身体。她没想到背后有如斯隐情。
      “施仲南是个很具野心和操控欲的男人,更糟的是,他是一个头脑很好的家伙。”阿涅继续说。“他的观察力很强,很懂得相人,具备成功者的特质,只要他走正途,肯定会成为杰出的人物,可是他却屈服于自己的黑暗面。我猜他成长时因为身材矮胖、其貌不扬感到自卑,甚至可能有被欺凌的经历,被女生欺侮奚落之类,结果他没有克服这心结,反倒找寻比自己更弱小的对象加以剥削。”
      阿涅想起初次在办公室见面时,他对施仲南积极地回答问题感到意外。假如他不是早知道对方的所作所为,大概会对这个对工作热诚、进取向上的小职员产生好感。
      “根据他在暗网论坛发表的‘狩猎指南’,他利用ONE和WeChat等等的通讯软体挑选猎物,确认对方性格上有缺陷、可能被威胁后,便会在交易时偷拍照片和影片,做为将来胁迫这些女孩子的工具。施仲南是个狠角色,一般人会说‘假如你不就范我便将你的裸照放上网’,他却是直接将照片丢上成人版,再对受害者说‘你不就范下次公开的便是露脸的照片’。但他最厉害的地方,在于懂得使用‘鞭子与糖果’,他会买些便宜的礼物送给受害者,跟对方约会逛街之类,令对方产生错觉,以为施仲南关心自己。这是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吧,毕竟十来岁的孩子涉世未深,比起成年女性容易摆布。”
      鸭记跟踪施仲南期间,数次目睹他跟被威胁对象约会,二人会上不错的餐厅,结账都由施仲南负责。当然约会的终点永远是宾馆,施仲南追求的不是虚伪的爱情,而是少女屈从自己的征服感。
      “等等,我还是不明白,”阿怡问道,“你欺骗施仲南的老板,以为你是投资者,好让你在简报里弄假文章,揭露他的恶行,这样就算是惩戒吗?”
      “假文章?”阿涅反问。“什么假文章?”
      “就像你之前在杜紫渝身上做过的嘛!什么占领W3站台,制作假网页……”阿怡指着平板上的图片和文字。
      “这次是真的。”阿涅朗声笑道。“你现在看到的照片和影片,都是在真正的GT网上公开,而且:.”
      阿涅伸手点了平板角落一下,画面亮出花生讨论区。
      “……我还在花生转载了消息,现在已有一千人看过了吧。”
      阿恰低头一看,发现熟悉的花生讨论区里,有这样一篇文章:
      edgarpoe777发表于2015-07-0711:01
      〔转〕GT网有色魔自爆(有图有片)
      虽然打码,但内容劲爆!http://www.gtnet.com.hk/gossip.cfm?q=44172<&sort=l
      “这时候应该有比我更好管闲事的网民报替了,簪察很快便会找上施仲南。可惜看不到他戴上手铐、蒙上头套的一幕哩。”阿涅一脸满足地说。“瞥方更会查出,上载那些照片和影片的IP位址,就在GT网的办公室,不会察觉是我动的手脚。他们大概会找理由来说明这情况,例如认为施仲南是个变态——虽然他的确是——喜欢用自己搜集的色情照片来测试系统,却不小心将内容公开,暴露自己的罪行。发布打了马赛克的裸照不至于犯罪,但碍于舆论,瞥方不得不调查照片和影片内容真伪,那才是对付施仲南的杀着。”
      “你是为了看好戏,才特意弄出这么大的骗局,特意在会议里揭发他吗?你明明可以暗中公开罪证,匿名通知警察嘛。”
      “看好戏是事实,但不是主要目的。”阿涅摇摇食指。“我之前以‘司徒先生’的身份跟施仲南私下碰面,他提出公司被注资后,我运用投资者的权力,升他当执行长。”
      “那又如何?”
      “施仲南被起诉后,一旦罪名成立,法官便会索取被告的背景报告,同时让辩方呈上求情信,证明被告平时备受爱戴、本质不坏之类,做为判刑标准。现在他的老阅察觉他有异心,私下笼络投资者企图造反,这封求情信自然飞了,他的同事亦会因为这一点对他的品格存疑。更妙的是,施仲南大概会以为换掉投影片、破坏他大计的人就在同事当中,即使有人仍愿意帮忙说好话,他只会认为对方是主谋,同情他不过是猫哭老鼠。我不止要他坐牢,我更要他在众叛亲离、疑神疑鬼之下被关上十多年。”
      “十多年?你不是说量刑起点是四至五年吗?”
      “每项罪名四至五年,加起来分期执行便有十多年了。”
      “分期?”
      “他威胁的未成年援交女生共有六个,假设最后只有三人愿意指证他,加起来也该关士一年吧。”
      阿怡此时才明白那些照片里的每一个女生,都是施仲南的威胁对象。事实上,她察觉自己未免太笨,施仲南用“奴隶三号”来称呼那被拍裸照的女孩,那即是说该有一号、二号,甚至更多更多。
      “从他外表可看不出来……”阿怡喃喃地说。“他刚才做报告时,表现跟平常人一样……”
      “你以为色魔的外貌跟常人有异吗?”阿涅冷笑一声。“别那么虏浅,罪犯从来没有特征,他们很可能一样有正常的职业,有寻常的家庭,而我们接触的,不过是他们的片面——只是假如你将那片面当成他们的全部,你便很容易掉进他们的陷阱。”
      “那些女孩子能脱离他的魔掌吗?”
      “当然。”阿涅顿了顿,再说:“你放过了杜紫渝,但我想这回你不会对我的手法有异议吧?”
      “这种人渣,最好关到死。”阿怡带点怒气说道。阿恰知道可不能将小雯的死算到施仲南头上,可是假如他没有趁乱侵袭小雯,后续的悲剧也不会发生。说到底,杜紫渝和她的兄长诬害小雯,背后有多项隐情,但施仲南侵犯女生,纯粹是为了满足兽欲。
      在阿怡和阿涅对答期间,车子已驶过海底隧道,回到香港岛一侧。
      “对了,阿涅你又用了‘中间人攻击’吧。”阿怡突然说道。
      “什么?”
      “我说你在现实使用中间人攻伪装成什么投资企业,眶骗施仲南和他的老板。”阿怡说:“比起虚构一家投资公司,我猜你更可能借用真实的企业,只是从中拦截通讯,冒充成那家公司的要员。刚才你说施仲南是个精明的家伙,假如你随便弄一家假公司,很难骗过他吧?”
      “哼,假如你看过我这招这么多次仍看不透,我就真的怀疑你智力不足啦。”
      看到阿涅不以为意的表情,阿怡有点高兴自己能看破对方的招数。车子驶进阿涅家旁边屋宛的停车场,回到他们出发的地方。
      “下车吧,‘聪明人’。”阿涅命令道。
      阿怡觉得阿涅样子有点不爽,猜想是因为自己先把对方的策略说出,灭了他的威风。她不知道的是,其实阿涅并非不高兴,那只是为免阿怡看穿他的心事特意装出来的表情。
      在阿涅心目中,阿怡是个很特殊的委托人。他遇过不少执著和具行动力的客户,可是没有一个的固执程度及得上阿怡。而且,阿怡好几次令他感到意外,例如她能够从微小的线索知道莫侦探亲自到访的原因,又或者擅自打扫后跟自己争辩,逐点击破他指责对方的理由。他说过阿怡有时头脑很灵光,有时却像蠢蛋一样问笨问题,以阿涅一向刻薄的标准,这其实是他难得说出口的赞誉。在厢型车里,他说过阿恰跟他是享受孤独的同类,那也是由衷之言。也因此,阿涅反常地同意阿怡参与多次调查和行动,一方面是对这个个性怪异的女生感到兴趣,另一方面,就是单纯出于物以类聚的共鸣感。
      可是,纵使阿涅愿意向阿怡披露不少他戏称为“商业机密”的侦查手法、行骗技巧,他也不会翻开最后一张底牌。
      司徒玮是他的本名。
      在美国创业、经营同位素科技时,阿涅已经是一名骇客。只是当时日常工作占了他大部分时间,所以才鲜少暗中行事。他擅长交涉,能从细节看穿他人的想法,亦善于说服别人,同位素创业初期全凭他才能得到一堆合约;可是,他其实讨厌以谈判为主的工作,这长处倒像一种诅咒。创立SIQ后,他的财产更是水涨船高,他发觉自己年仅三十三岁已赚到这辈子花不完的金钱,而SIQ愈成功,他就愈觉得空虚。
      因为某事件,阿涅决定隐姓埋名回到出生地香港隐居,从事非法调查和复仇勾当。他是个独来独往的怪咖,价值观也不同常人,对他来说,数千元的山珍海味,跟来记一碗大蓉差别不大,上万元的红酒,不及待在电脑萤幕前边听着查特贝克34的忧郁嗓音边喝的一罐啤酒。他一直在追求的,并不是五感上的满足,而是更难捉摸的、无法言喻的某种精神上的快感。阿涅并不讨厌自私的家伙,可是假如对方恃强凌弱,目空一切,以为自己能够只手遮天,他就有兴趣挫对方的锐气,好好整治这些混蛋。教训恶棍是他的乐趣。
      不过阿涅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他相信因果。
      阿涅平生最受不了的,是“正义”这两个字。这不是说他不分善恶,只是他了解到,比起单纯由善恶引起的冲突,世上更常见的是因为立场相异而勾起的纷争。在各种对抗之中,任何一方都打着“正义”的旗号,声称自己才是道理所在,即使用上卑污的手段,也美其名为“逼不得已”,以力量压倒对方,说穿了不过是胜者为王的丛林法则。阿涅对此更有深刻体会,他拥有金钱、地位、力量和才能,几乎能够为所欲为,能轻易成为他人眼中的“正义”化身,可是他知道随便以“正义”为名在他人身上施压,不过是一种霸凌。
      他对自己能使用的狠毒手段十分清楚,即便恐吓的是黑社会老大、欺骗的是黑心奸商,他都不会以正义自居。他只是以“恶”制“恶”而已,彼此都是一丘之貉。
      因为了解到这一点,所以他约束自己,限制自己的行动。
      无论是客户委托、还是自己好管闲事,他都会认真思考该用什么方式行事,如何才合乎因果报应。对阿涅来说,要毁掉一个人十分容易,在他眼中人性是充满破绽的不良品,要操弄、摆布他人易如反掌,但他不会轻率使用这能力。他觉得世上太多人喜欢扮演上帝的角色,为这个社会带来痛苦与不幸,而他不愿意同流合污。
      阿涅不时提醒自己,他不是判官。
      在为客户复仇的生意上,他都会仔细判断客户的背景、事件的原委,再决定接不接手。他曾经做过不少无情的决定,令某些人有着悲惨下场,但那些人承受的不过是过去施加于他人的痛楚——阿涅最擅长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不多不少的将受害者的伤害还原到加害者身上。事实上,替别人执行这些计划时,阿涅感到较轻松,因为他视自己为一件工具,恩怨情仇也不过是他人的业;可是若然是自己多管闲事的话,就要小心衡量因果,甚至不得不采用迂回但符合他的价值观的麻烦做法。
      在对付施仲南的行动上,他就遇上这难题。
      确认施仲南的恶行后,阿涅决定要解救那些被施仲南胁迫的女生,让她们复仇,他要令施仲南投狱,亲身体会性罪犯在狱中会受到的“特别照顾”,感受一下那些女生每天担惊受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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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22 07:12:43 | 显示全部楼层
      34-nhel Baker,美国五〇年代当红的爵士乐小号手,歌手.
      的痛苦。可是,阿涅发觉施仲南的电脑里没有那些女生的资料,顶多只有那些没照到脸照片。
      根据鸭记观察所得,施仲南有两支手机,一支日常用,另一支,就专门用作“打猎”。跟被威胁女生联络,也是靠这支“二号”手机。施仲南十分谨慎,只会在需要联络这些女生时才开机,平日习惯将它关掉电源,放进公事包里。手机里没有多余的应用程式,他也不会使用它作其他用途——除了用它来替被害者拍照之外。
      纵使鸭记跟踪施仲南,能够查出跟他约会的女生的身份,可是阿涅想要的是全部受害者的名单。阿涅从电脑中的照片知道受害者超过一名,但他无法确认数字,他更判断出受到施仲南威胁的女生都有相同的性格,不敢贸然反抗,即使犯人被拘捕的消息上了新闻,那些女生也不一定会主动报警,指证对方。事实上,那些女生甚至可能不知道施仲南的姓名,就算他被捕,受害者也不一定能发现威胁自己的胖子原来就是新闻里的那个男人,毕竟他的照片不一定见报。
      对阿涅而言,这场对决不容有失,假如施仲南最后只因为“猥亵侵犯”被关一、两个月便获释,这家伙只会变得更暴戾、更阴险,那些被威胁的少女下场可能更惨,更别提陆续出现的新受害者。去年香港就曾发生骇人听闻的妓女连环谋杀案-一名有特殊性癖好的外籍银行高级投资顾问,怀疑因为吸毒产生极端行为,先后虐杀两名南亚裔妓女,将断头裸尸藏在家中的行李箱内,再主动报醤自首。阿涅了解到这个充满压力的大都市是令异常犯罪者变本加厉的温床,于是决定一是不出手-1出手便要得到完全胜利,要对付施仲南,就要令他至少关个十至二十年,好让那些女孩无后顾之忧。
      “要遥控入侵他的手机吗?”当时鸭记向阿涅问道。
      “不,风险太高。你说过那支手机他只用来联络受害者,不常开机,要诱使他打开埋下陷阱的连结、确保顺利入侵不容易,而且这家伙很精明,一个不小心便会打草惊蛇,前功尽弃。我另外想办法。”
      在调查施仲南背景时,阿涅发现对方工作的公司加入了生产力局的投资计划,正在寻找VC,考虑过风险和成功的几率后,阿涅决定动用他的真实身份,直接跟施仲南交手。阿怡说得没错,这也算是“中间人攻击”,只是阿涅用的是S1Q董事的身份来协调,隐瞒他接触GT Technologies的动机。SIQ的人员都知道“司徒玮”半退休的事实,但只有少数干部知道他身在远东的大都会而不是美国东岸。然而,就连创始人之一的凯尔昆西也不知道阿涅在香港过着另一种生活,他们每次使用视像会议,阿涅都会换装,变回司徒玮的形象。
      阿涅有不少同伙,骗子、骇客、打手、龙套,他随时可以招来十多二十人,但真正被他视作副手的,就只有鸭记和“Doris j,他们是仅有知道“司徒玮”这身份的同伴。在这场行动里-Doris负责打点跟李世荣接洽的工作,另一方面,鸭记则负责监视施仲南,尽量搜集那些被害女生的资料。
      “这位是我们的技术总监Charles Sze。”
      在第一次到访GT网的办公室时,阿涅就对施仲南留下强烈的印象。一百六十公分的身高、包覆在衬衫之下的水桶身材,从外表可说是完全不讨喜,但施仲南说话俐落,语调充满自信,就像反击着所有以貌取人的世俗眼光,展示自己的另一面。在短短的对话里,阿涅已把握对方的性格,算计到往后的策略——他本来打算借这次见面做为开端,其后主动在街上“碰上”施仲南,引对方步进陷阱,但他临时决定更大胆的做法。
      他要反过来引施仲南主动找上自己。
      因为施仲南态度积极,阿涅故意丢出难题,而对方抢着替老板解围,他就确定自己已摸清对方的底牌——施仲南对“司徒玮”有很大的兴趣。于是阿涅特意借闲谈透露自己的虚假住址,以及翌日到文化中心听音乐一行程。他早料到进取的施仲南不痕过这些千载1的机会。
      但他料不到的,是阿怡脱轨的行动。
      当天从施仲南的公司回到西营盘时,阿涅没想到阿怡提早下班,坐在梯间一脸凝重地滑手机。他庆幸自己换过衣服,碰巧到超市购物后才回去,否则一身西装的样子便可能被她看到。因为在小雯手机里的新发现,阿涅只好将注意力放到那边的案子,而阿怡硬要留宿,要求第一时间知悉结果更害他手忙脚乱。翌日晚上,他便要到文化中心回收鱼线,可是原本他打算用作准备的时间,被阿怡的要求占用。周六早上跟袁老师通电话、阿怡满意地离去后,阿涅才能着手联络伪装女伴的同伙,以及补眠几个钟头,为晚上的“演出”作万全的准备。阿涅可以不眠不休的进行调查和监视,可是若要亲身上阵,他就得让自己精神饱满,做好沙盘演练——万一大意留下半句令对方怀疑的话,破坏的不止是行动的完美性,更可能令全盘计划失败,让施仲南逍遥法外。
      施仲南在文化中心音乐厅里找不到司徒玮是理所当然的,因为阿涅他根本没进场。他只是在监视对方的鸭记提示下,在适当时间走到大堂的展览板前,准备“偶遇”。当时还发生了小插曲.阿涅碰见一位多年前在美国硅谷某研讨会有过一面之缘的银行家,考虑到可以利用对方增强自己在施仲南心中的印象,他便以司徒玮的身份向那个外国人打招呼。施仲南不知道,当自己胡扯着“钢琴和乐团的合作很出色”时,阿涅也一样在胡扯。阿涅说的,只是从过去听过的唱片以及读过的杂志报导得来的空泛想法而已。
      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阿涅可说是处于蜡烛两头烧的状态,一方面忙于调查小雯同学的背景和人际关系,另!方面布局接近施仲南。当阿怡在来记遇上莫侦探,冲上阿涅家中对质之时,阿涅正在作翌日约施仲南晚宴的准备。阿怡老是打乱阿涅的工作节奏,施仲南那边的设局亦一再出现意外,但阿涅还是稳住局面。
      阿涅约施仲南晚宴,目的其实是盗取手机。
      “盗取”当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阿涅想偷的,是手机里的资料——那些被威胁的女生的联络帐号、施仲南拍下的照片和影片等等。可能的话,阿涅更希望在对方的手机安装“后门”,如此一来他便能二十四小时监控对方,甚至在完成行动前阻止施仲南再度令那些女孩子受伤害。因为施仲南是个电脑专家,遥控入侵可能瞒不过对方,但只要阿涅能接触手机,他就能设下完美无痕的陷阱,神不知鬼不觉地侵占系统。
      然而在天鼎轩晚宴期间,阿涅发现施仲南比他想像中更精明,观察力更优秀——虽然SIQ在香港开分公司、进军亚洲都不是事实,但施仲南依据虚假前提推论出这结果,却合乎逻辑。当晚阿捏有好几次机会下手偷取手机,最终还是决定让鱼钩在水中多待一会,不单等候对方咬饵,还要待到对方筋疲力竭,无法反抗之际才一举钓起。事后鸭记的报告证实了阿涅的预感。
      “刚才在地铁上那家伙发现我了。”当晚鸭记在电话跟阿涅说。
      “连你也失手?情况有多坏?”
      “不算太坏,我在旺角站放弃监视。应该不至于打草惊蛇。”
      “之后你小心一点,有必要的话乔装一下。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哩……”
      鸭记之后的跟踪行动,都刻意拉开距离,减少曝光的机会。事实上,跟监了约二十天,鸭记已查出其中一名被施仲南威胁的女生身份——在这段期间,施仲南除了找新的援交女生外,仍不时迫令被要挟的女生作性交易。就在阿涅准备再访以诺中学,揭破杜紫渝的真面目前的那个周末,鸭记便看到施仲南约了女生到又一城约会,二人上宾馆后,鸭记改为跟踪女方,查出她的住址,再从细节确认她便是“奴隶三号”。那天他还看到施仲南的同事阿豪,一度怀疑他和阿捏对付的不是独行犯人而是一个集团,但后来判断阿豪出现不过是偶然而已。
      纵使阿涅已得知一位被害者的资料,他没有改变部署,一来他要的是所有人的名单,二来,他更要取得那些没有打上马赛克的照片做为证据。对付施仲南的重头戏,是在七月二号晚上的“酒吧之夜”。
      因为接受了阿怡的复仇委托,阿涅不得不同步进行两边的行动,在杜家附近监视期间,同时准备掠夺施仲南手机的计划。就在阿怡首次到广播道的“流动S地”当天,阿涅跟鸭记交换任务,让鸭记监视杜紫渝,自己则化身司徒玮,和施仲南到中环兰桂坊附近的酒吧买醉。“到了。你可以把公事包留在车里。”“不,我带着就好。”
      阿涅一直瞄准施仲南公事包中的手机,到达酒吧时假意让对方将公事包留在车上,可是施仲南没有上钩,因为他准备了给司徒玮过目的报告,必须随身带着。即使此计落空,阿涅也没有动摇,毕竟他算无遗策,早预备好第二个陷阱。比起在天鼎轩的行动,这回阿涅布下更大的圈套,动用更多同伙——除了酒吧的东主和服务生是自己人外,他更安排了两位美女做为诱饵。
      跟那个在文化中心担当女伴的红衣美女一样,“zoe”和“Talya”也是阿涅请来的暗桩。和“Doris”不同,她们对阿涅的工作内容、行动详情并不清楚,只是收取报酬,听从阿涅吩咐,饰演某种角色。她们很清楚自己干的多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同时亦了解知道愈少,惹麻烦的可能性就愈低,所以从不过问。
      这一晚“zoe”和“Talya”的任务,就是转移施仲南视线,令他离开公事包。在施仲南上洗手间时,阿涅的另一名同伙接过他从公噩包取出的手机,到酒吧的厢房执行计划。这计划有三道关卡,一是在施仲南没察觉下取得手机,二是在短时间内突破手机的密码,三是及时将手机归位。
      手机密码是另一个麻烦。有足够时间的话,阿涅有方法突破保安,可是这回时间不多,必须速战速决。而根据鸭记的情报,施仲南的二号手机用的是指纹锁,阿涅便无法单纯靠鸭记偷看密码来完成这步骤。除了偷手机外,他更要偷施仲南的指纹。
      幸好今天指纹锁的破解法比一般人想像中简单。阿涅准备了三重保险——当阿涅将跑车交给代客泊车的小弟后,他的同伙便尝试从门把套取施仲南的指纹■,另一方面,阿涅的同伙接过手机时,同时取走施仲南拿过的杯子;加上手机机身很可能留下了机主的指印,只要这三处其一成功取得指纹便可。以前伪造指纹需要造模,花费相当长的时间,但在科技迅速发展的今天,只要拿到适当的材料,就连中学生都能成为一流骇客。阿涅准备了一台扫描器、一台喷墨印表机、一张光滑的相片纸和一瓶含导电物质的墨水,他的同伙扫取指纹后,扫描进电脑,将图像作镜像倒转,再用特殊墨水打印到相片纸上。指纹锁会将能导电的纹理当成真实的手指头,用这方法,只要数分钟便能通过手机的检查。
      偷得手机里所有资料,以及加入后门程式部署好Masque Attack后,放回手机并不困难,因为施仲南的注意全放在长着一张童颜的“zoe”身上。虽然“欲擒故纵”是阿涅的拿手好戏,他也不愿意让施仲南过太爽,特意在这晚稍挫对方的锐气,偷走对方看上眼的女生,再让“Talya”找碴当众侮辱这位“技术总监”。
      这一晚最叫阿涅意外的,是施仲南的提案。他早看出施仲南野心勃勃,但他没料到对方这么冒进,已经作好准备推翻李世荣。知道施仲南的用意后,阿涅从心底笑了出来,因为他可以顺水推舟,令施仲南埋首撰写报告,减少对方察觉手机被骇的机会——阿涅这时候要聚焦在杜紫渝的报复计划上,能先拖住施仲南这边,实在求之不得。
      当晚唯一的乱子,发生在跟施仲南告别之后。阿涅吩咐同伙监控施仲南和受害女生的通讯,对方却错误地作出拦截,结果施仲南送出的讯息无法传到“奴隶三号”手上,直到阿涅将车子驶了一圈,跟同伙会合后,才将讯息不作删减之下送出。幸好最后施仲南没察觉这五分钟空白的意义,他在收到女方回复后,便忘掉这细节,毕竟他那时候更在意夺权篡位的事。阿涅知道,假如鸭记在场便不会出这种漏子,可是当时鸭记正代替自己,在广播道监视着杜紫渝的一举一动。
      名单到手,阿涅的行动便完成了九成。他之所以坚持查出所有受害者的身份,就是为了能直接联络她们,破坏施仲南加在她们心理上的伽锁。被威胁的援交女生不敢反抗,除了因为斯德哥尔摩症候群外,往往是因为资讯不平衡,无法抽离观览全局,判断利害。她们以为自己从事援交在先,一旦报警求助,自己同样负上刑事责任;也有人惧怕事件曝光,会遭亲人责备。阿涅要做的,便是戳破施仲南的谎言,说明香港没有法例禁止女性提供性服务,只有操控妓女的人会因为“经营卖淫场所”和“依靠妓女收入为生j等等被检控,未成年的援交少女只会被视为受害者。诚然,被施仲南要挟的女生之中,总有人顾忌家人、朋友或恋人而不敢声张,但阿涅有信心煽动大部分受害者揭发事件,向施仲南报复。引发他人的复仇心,是阿涅的强项。
      就在刚才那篇令施仲南丑态尽露的帖子在GT网公开时,那六位受威胁女生已同时收到阿涅以匿名方式发送的讯息,告知她们施仲南面临法律制裁。阿涅没有让那些女生知道彼此的存在,他只在讯息点出自己知道对方被胁迫,并且指出这是唯一一个脱离无止境的折磨、狠狠还击的机会。人是自私的生物,假如知道自己不用站出来,施仲南一样因为其他罪名入狱,那些女生很可能会逃避作证的责任;但若然以为只有自救一途,再懦弱的人也会变得坚强。阿涅知道,今天下午便会陆续收到回信,唆使她们走进警察局会是他这盘棋局的最后一步。
      阿涅领着阿恰,从停车场经过小巷回到他那栋残破的唐楼时,心里不由得吁一口气。过去一个月,他被杜紫渝和施仲南两桩事件弄得分身不暇,加上阿怡一再为他添麻烦,他不下一次觉得自讨苦吃,不过半途而废不合他的个性,他从没考虑过放弃。他只曾想过,换成井上的话,大概有更高竿的手法入侵施仲南的手机,减省不少工夫——虽然阿涅对自己的技术相当有自信,但他知道在“天才”井上聪面前,那不过是班门弄斧。早在大学期间,他已见识过对方的神乎其技,井上能以常人不可能发现的切入点短时间内攻破任何平台,就像高明的脑外科医生对神经系统那般熟悉,并且能透过手术改变系统运作。阿涅在洞悉人心和摆布他人的能力远高于井上,但论单纯的机械式思维,一山还有一山高,他知道自己有所不及。说到底,井上聪不单是司徒玮的搭档,更是他的“老师”,阿涅之所以成为骇客,也是因为对方的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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