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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真相推理师:凶宅》(完结)是凶灵在作祟,还是有人制造凶宅?-作者:呼延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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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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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30 07:01:11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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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思缈给蕾蓉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在第二座凶宅里没有发现任何“真相”:“我建议这一次你提前给他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一个信息,让他打电话给你,告诉他勘查已经结束,倪兵确实是自杀,这样做可能冒一点风险,但是我仔细想过了,也是化被动为主动的重要一着。如果他说,好吧,我告诉你第三座凶宅位置的暗号,那就算我们过了这一关;如果他表现得惊慌失措,坚持要你留在屋子里面待命,那就表明,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他和清洁工们很可能还在滨水园小区,怕我们勘查完毕,有时间展开对他们的搜索,甚至一下楼就和他们撞个正着。”
      “嗯,你分析得有道理。”蕾蓉说,“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也许是最大的可能,不知你有没有想到,那就是——”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刘思缈打断她道,“须叔会说倪兵之死其实是谋杀,我们的勘查失败了,游戏到此GAME OVER。”
      “对啊,那样的话,小唐的生命安全就面临威胁。”
      “既然他说倪兵之死是一场谋杀,就让他拿出谋杀的证据来。”刘思缈说,“我觉得须叔只是在唬你,他怎么可能知道倪兵不是死于自杀呢?除非他就是杀人凶手,或者目击了倪兵遇害的全过程……”
      “思缈,你真的以为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是一场公平公正的游戏吗?”
      一句话让刘思缈冷静和清醒了下来。是的,今天晚上已经、正在和即将进行的,并不是一场公正公平的游戏,而是由须叔一个人制订和修改规则的生死赌局。
      电话的两头都沉默着,既在思考,也在等待,像是在十字路口看到四个方向全亮起红灯的不知所措的行人。
      “不,不会的。”刘思缈突然坚定地说。
      “啊?”蕾蓉像被突然叫醒一般,“为什么?”
      “直觉!”刘思缈说,“我的直觉告诉我须叔不会因此杀害唐小糖。”
      “我也有直觉,我的直觉告诉我唐小糖真的面临危险,咋办?”
      刘思缈一愣,完全没有想到一向温婉的蕾蓉说话也有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她意识到蕾蓉在枫之墅很可能面临着巨大的压力,于是换了一副口吻道:“姐姐,我说须叔不会因为勘查失败就杀害唐小糖,并不是胡乱猜测,而是有道理的,简单说来四个字——动机不足。”
      蕾蓉也觉察到自己刚才那句话有点失态,稳了稳神:“什么意思?”
      “直到现在为止,我们都没有搞清一件事情,那就是须叔为什么要做这场见鬼的游戏,从表面上看,须叔活像是一个了解部分案情,却苦于无法揭穿真相而不得已挟持人质逼迫警方查清真相的圣徒,但是他支使我们黑灯瞎火地搞凶宅一夜游,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这个目的没有达到,他就绝对不会动唐小糖一根毫毛,他既然跟你说今晚要清洁三座凶宅,那么最后一定会在第三座凶宅里亮出他的底牌,我绝不相信他会半途切歌!”
      蕾蓉沉默着,隔着话筒,刘思缈也能感受到她在艰难地思索。
      很久很久,蕾蓉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我同意你说的,给须叔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信息,考虑到可能性最大的是他让我在屋子里待命,自己带着小唐和清洁工们转移出滨水园小区,所以——”
      “所以我现在就下楼,在小区做‘盖娅位移’!”刘思缈说,“虽然这小区里的路灯不亮的比亮的还多,但是须叔要想带着清洁工们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怕也没那么容易。”
      盖娅是希腊神话中的地神,以她的名字命名的“盖娅位移”是现代刑侦科学中一项在有限区域内单人搜索潜逃罪犯的法则,也叫“对角线位移”,即无论你搜索的地域是什么形状的,都可以将其想象成一个或若干个正方形,并沿两条对角线不停地做“Z”字形位移,这样可以最大概率地捕捉罪犯或察觉罪犯的行踪。
      蕾蓉还是有点担心:“万一须叔要是打过电话来,说出他设置在你那屋子里的下一座凶宅的位置暗示,怎么办?”
      “就在一个小区里,大不了我再回来。”
      蕾蓉说:“好吧,你带上小郭先生,注意安全。”
      刘思缈挂断电话,想了想,觉得最好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上,这样万一须叔在某个地方监视这间屋子,看到关灯了,又接到蕾蓉的电话,便会相信“勘查结束”这一事实。于是她关上客厅的灯,又走进主卧,“啪”地摁灭了墙上的开关,突然发现徐冉有些不对劲。
      徐冉站在黑暗中,呆呆地望着那扇没有纱窗的窗户外面沉沉的黑夜,也许是刚才狂风吹过的缘故,夜色变得透亮了一点,原本浓如柏油的地方这时都露出巉岩一般锐利的边边角角,仔细看去,远处的围墙、公路、河面和布满榛莽的山坡上,竟闪烁着一丝寒光凛凛的铁青色。
      “徐冉,走。”刘思缈说了一句。
      徐冉却没有动,刘思缈上前拉了她的胳膊一下,她打了个寒战,慢慢地把头转向刘思缈,瞳孔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翳一般茫然。
      “你怎么了?”刘思缈问。
      徐冉抬起胳膊,指向对面:“那座别墅,就是枫之墅。”
      刘思缈吃了一惊,她顺着徐冉的手指望去,在远处那座隔着公路和河道的小山上,伏着一座建筑,只门厅处开着灯,其他的地方一俱黑压压的,不仅看不清形状和颜色,连一共有几层楼都要瞪大眼睛才能数清。
      尽管知道那里就是五位清洁工遇害的凶宅,刘思缈依旧有些激动。在这个黑云压顶、愁苦憋闷的夜晚,她怀着一颗凭吊的心来到省城,却突然接受了一个荒诞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就此马不停蹄,耗尽脑力,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一次又一次体会到无能为力的挫败感,现在,她第一次知道了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所在的地方,原来她距离自己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她用尽了全力才按捺住想给蕾蓉打个电话的冲动。
      起伏的心绪刚刚有所平静,她就关注到了身边的徐冉。
      此时此刻,徐冉望着枫之墅的神情充满了哀伤,假如肤浅地理解,可以看做是对曾经发生在那里的惨案的不堪回首以及对惨死的同伴们的哀悼怀念,但是刘思缈心比海深,她发现在徐冉的哀伤中,还夹杂有一丝格外柔软和深浓的情感,那种情感似乎有些眼熟……
      在徐冉的神情中,刘思缈看到了每天早晨镜子中的自己:牵挂,担心,忐忑不安,整夜难眠,因为思念一个人而又无迹可寻,憔悴得云纷月乱……
      “他,也在那里吗?”刘思缈不忍唤醒徐冉,但是重任在肩,不能在这间屋子里滞留太久。
      徐冉怔了一怔,看了刘思缈一眼,她明白“他”指的是谁,慢慢地摇了摇头。
      并且,凭着女人特有的直觉,她也看懂了一件事:刘思缈也有和自己相同或类似的经历。
      跟在刘思缈的身后,徐冉默默地走出了1202房间。来到楼道里,等电梯的工夫,徐冉靠在墙上,忽然说:“那个挂饰里的头发,是他的?”
      刘思缈轻轻地点了点头。
      “男人都是一样,来得热情似火,去得悄无声息,全不管爱他的人会怎样担惊受怕、日思夜想。”徐冉用手抚弄着发梢,并慢慢地将发梢衔在口中,用雪白的牙齿狠狠地咬着,然后猛地一甩头,像要决绝地甩掉和遗忘什么似的,但掩饰不住昂起的脸上,一双眼中渐渐泛起的水光。
      这个表情,刘思缈一样有过。
      电梯门开了,从里面射出的灯光有点发青,刘思缈往里迈了一步,回头看了徐冉一眼,徐冉苦笑了一下,走了进去。
      电梯门关上,电梯下行,可以清楚地听见曳引轮牵动曳引钢丝绳发出的咯吱咯吱声,空洞而刺耳。
      到达一层,电梯门重新打开,刘思缈刚要往外走,就听见身后的徐冉问:
      “你呢?”
      “一样。”
      刘思缈简洁地回答道。
      她们出了楼门,这里是整个小区的东南角。根据网上搜索到的滨水园小区的基本材料和地图,刘思缈知道整个小区分成南区和北区,她们目前所在的是南区,这里一共八栋楼,都是经济适用房,最南一排是三座楼,中间是两座楼,最北一排还是三座楼。上一座勘查的凶宅和刚刚勘查结束的凶宅都位于最南一排,既然如此,刘思缈推测须叔要清洁的第三座凶宅,如果依然在滨水园小区里,应该还是属于南区的范畴。
      也许是一开始就设定为经济适用房的缘故,南区的园林景观什么的,纵使在黑夜中也能分辨出基本就是野草和无人修剪的灌木丛。刘思缈对徐冉说:“我们从这里开始,向小区(南区)的东北角移动,到达后沿最北的三排楼移动到小区(南区)的西北角,再由西北角向东南角移动,不停地走Z字,这个过程中,注意有没有不同寻常的人影或声音。”
      徐冉大概没想到自己要跟刘思缈一起执行任务,声音有点紧张:“是……是要我一直跟着你吗?”
      “对,紧紧地跟着我。”
      没想到,她们俩刚刚往东北角没走出多远,连第二排楼都没到,刘思缈的手机突然传来了振动——为了搜索中不惊到疑犯,她提前更改了响铃模式。
      接听后,手机里传来蕾蓉急促的声音:“思缈,你们还在1202房间吗?”
      “我和徐冉刚刚下楼,正开始做盖娅位移。”
      “马上回去!”
      “怎么了?”
      “我给须叔的云端通讯系统发了条信息,他打过电话来了,一听说勘查结果证明倪兵确系自杀,只说了一句‘你还有20分钟’,就把电话挂断了。”
      “什么?”刘思缈大吃一惊,她猜想了须叔各种各样的回答和反应,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须叔只留了这么一句,言简意赅中却有无限的解释和含义:倪兵肯定不是自杀,20分钟内你必须找到真相并对真相做出合理的解释,找不出来我就杀掉唐小糖……在美国留学时,刘思缈曾经协助林香茗完成过一篇谈判专家通过语言分析犯罪分子的心理类型的论文,她还记得林香茗穿着一身雪白的衬衫坐在桌子上喝咖啡的情形,他翘起的嘴角挂着一抹微笑说:“一个专业的犯罪分子,说话应该像皇帝一样,惜字如金,回味无穷。”
      从这个标准来判断,须叔真的是高手中的高手。
      这样的对手,完全可以视为一个冷血的疯子,没法以常理判断!
      刘思缈挂上手机,拉着徐冉就往回跑,徐冉不明就里:“怎么还要回1202房间吗?”
      “对!我们还有20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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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 签到天数: 40 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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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6-30 07:01:2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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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回到1202房间,刘思缈站在主卧门口,一双眼睛像扫描仪一样细细地查看着这间屋子,边边角角也不放过,然而这样的观察只是走过场,纷乱如麻的心仿佛蒸腾的大雾,让她虽然瞪圆了双眼,却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看不见,简简单单的家具和一目了然的陈设,根本不能发现什么新的东西……
      “他怎么可能知道倪兵不是死于自杀呢?除非他就是杀人凶手,或者目击了倪兵遇害的全过程……”
      无论怎样也排解不了这样的思绪,一种被真凶戏弄却无可奈何的愤怒,使她定不下心,集中不了精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我做不到了……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来的时候,早已疲惫不堪,一直苦苦强撑着的身体,突然一晃,险些栽倒,旁边的徐冉赶紧扶了她一把:“别硬撑了,赶紧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啊!”
      刘思缈一愣:“什么男朋友?”
      “就是前一所凶宅里打电话给你的那个‘讨厌的家伙’啊,我看得出你们俩是在赌气呢,可是如果没有他的帮助,你也不会那么快发现那两个女孩死亡的真相吧。”徐冉说。
      刘思缈差点哭出来,正待解释呢,手机又振动了起来,一看居然是“男朋友”打来的,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送上来,刘思缈接通手机,气呼呼地说:“呼延云,你又想干吗?!”
      呼延云的声音有点断断续续的:“思缈,我在高铁上,手机信号很差……倪兵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背景音传来飞速行驶的火车划破空气的嗖嗖声和有节奏的“咯噔咯噔”声,这么晚了,这个笨蛋要坐高铁去哪儿啊?
      不过,管不了那许多了,刘思缈大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自杀?”
      “我刚才跟你讲过,很多罪行的最终暴露,都是时间轴和空间轴没在同一个坐标点上……我查过案件发生那天的天气预报……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那又怎么样?
      “喂?喂?”刘思缈听到话筒里一阵咝咝声,信号像要中断,不禁急得叫出了声,这可是一线牵机的关键时刻,绝不能话说半路啊!
      然而话筒里只传来了四个字,应该也是呼延云用尽全力喊出来的:“你……现场还原……”
      然后,电话就断掉了。
      刘思缈反复拨打回去好几遍,结果都是“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她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屏保上的时钟一蹦一跳的秒针,像正在倒计时却又无法拆卸的炸弹一样,让她感到绝望。
      只剩10分钟了。
      “思缈!”耳畔传来一声轻呼。
      刘思缈抬起头,看到徐冉惊惶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见过很多很多,大多是备受戕害而走投无路的受害者,在看到警察的一刻,双眼放射出的光芒,那光芒里除了痛苦和绝望,还有求助和希冀。
      是的,无论如何,这个时候我都不能放弃,要知道身边的徐冉、枫之墅里的蕾蓉,还有不知身处何方的唐小糖,我是她们三个人共同的、唯一的希望。
      一种心底焕发出的巨大勇气,让刘思缈重新振作了起来。
      “徐冉,你马上上网查一下7月20日的天气情况,越详细越好。”她说。
      徐冉使劲点了点头,刘思缈的复原,让她也精神抖擞。
      说完,刘思缈拉了一张凳子,就放在现场图片显示倪兵“自缢”的位置,然后将衣柜打开,拉出内储式穿衣镜,接下来把一根从橱柜里找到的绳子搭在暖气管上,系上扣子。
      刘思缈在椅子上坐下,望着对面的镜子。
      镜子里照射出一张美丽而苍白的容颜,秀发掩映的脸庞具有无与伦比的线条,一双眼睛里的霜波冷雾,此时此刻有如针刀一般锋利。
      刘思缈对自己的脸蛋一向没什么欣赏的兴致,现在她所思考的,是疑点究竟在哪里?假如倪兵不是自杀而是他杀,那么真凶可能犯下哪些暴露真相的错误:打结方式?没有问题啊。凳子高度?也没有问题。缢索特征?那只是一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黄色麻绳。室内痕迹?屋子里没有搏斗的痕迹和其他人的足印,不正说明倪兵是自杀而不是他杀吗?难道是……指纹?
      仿佛洞穴探险者,在黑暗和幽邃中,看到了前面一缕光芒!
      刘思缈站了起来,走到镜子旁边,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查看镜子的边沿:她先看到了自己的指纹,像白纸上的羽毛一样清晰。倪兵的个头瘦小,甚至比自己还要矮一点,如果他把攥住镜子边沿拉开的话,应该在自己的指纹下面或附近找到他的指纹——要知道指纹的保存时间比绝大多数添加了防腐剂的食物还要长,一两个月根本不会影响可见度——如果没有,就说明镜子是当天有人戴着手套拉开的,而倪兵的尸体没有戴手套,一个人也不可能戴着手套自慰。
      寻找证据固然重要,但有时候,寻找那些本该存在却没有存在的证据,更加重要。
      接着,她看到了那枚指纹,就在自己的指纹的正下方。
      半月形的一痕,应该是大拇指抠住的镜子边沿往外拉的时候留下的。
      她有些沮丧,用手机拍照发给蕾蓉,让她传给濮亮查一下是否是倪兵的指纹,如果是,那就是又一个死胡同。
      正在这时,徐冉那边查完了:“思缈,我进入了本市气象局的网站,查询了7月20日的气象记录,当日白天晴朗无云,最高温度是35度,风力2~3级,日晒指数非常高,晚上——”
      “行了。”刘思缈心烦意乱地打断了她,“我只要白天的天气情况。”
      很快,蕾蓉就回了信:“指纹系倪兵的左手拇指指纹。”
      用左手拉开穿衣镜时,拇指抠住镜面的边沿,另外四根手指抠住背板的边沿,一起用力——无懈可击。
      该死,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倪兵因自缢而死都毫无破绽!
      饶是刘思缈一贯冰雕似的冷静,也按捺不住因屡屡失败而心生的焦躁,她看着反射着刺眼灯光的白色墙壁,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热锅的氤氲之中,不禁大步走到门口“啪”地摁灭了日光灯。
      徐冉以为刘思缈又要用鲁米诺喷剂查看血迹了,却发现这位女警官回到窗口,重新坐在椅子上,继续呆呆地看着那面镜子。
      目光如凝,长长的睫毛偶尔一扇,滤去更多的旁芜。
      好奇怪的一个妙人儿,徐冉心里暗暗感叹,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儿,不做模特做刑警,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更加不可思议的是,女人在照镜子时想的竟不是自己,这才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刘思缈看着镜子,灯光下的镜子和黑暗中的镜子,照射出的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致:前者能让近景纤毫毕现、远景无迹可寻,后者却在忽视了近景的同时让远处的、深邃的和一切虚无缥缈之物都有了形骸和轮廓,此刻,镜子中最清晰的,竟是半落地窗如骨架般的窗框和天空上滚滚流动的浓云……
      “那天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
      呼延云为什么要强调这样一句话?
      案件发生那天的天气预报显示,当日白天晴朗无云,最高温度是35度,风力2~3级……
      万里无云,晴朗无云。
      呼延云最后一句不完全的话,意思是让我做现场还原,可是我已经还原了现场啊,凳子、绳子、镜子、打开窗帘的窗户……还缺少什么呢?
      万里无云,晴朗无云……我总不能让天空现在变成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啊。
      不,我能。
      刘思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想象着她站在7月20日的这间凶宅里,仿佛站在只有黑白两色的素描画中,凳子、绳子、镜子和倪兵扭曲的尸体,都有着粗细不同的投影,窗外,是万里无云的大好晴天……
      猛地,徐冉刚才向她汇报天气预报查询结果时的一句话,在脑海中电光火石般地闪出——
      “日晒指数非常高。”
      刘思缈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门口“啪”地摁开电灯的开关,打开犯罪现场勘查箱,拿出激光尺,在屋子里测量了起来,然后又跑到电脑桌前,一面用手机上网查询着什么,一面从笔筒里抽了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刷刷刷地计算了起来——
      滨水园小区的楼层高度、室内面积与进深,省城的地理坐标、太阳入射角、正午太阳高度、纬差……
      “很多罪行的最终暴露,都是时间轴和空间轴没在同一个坐标点上!”
      结果算出来了!
      她拿出手机,也许是太激动的缘故,哆哆嗦嗦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好几遍才拨打出去,刚一接通,她就忍不住喊道:“蕾蓉,我知道案件的真相了,倪兵之死肯定不是自缢,而是他杀!”
      “怎么说?”蕾蓉的声音也有些颤抖。
      “凶手设计了一个几乎完美的犯罪,但他骗得了人,骗不了天!”刘思缈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大,“7月20日是个大晴天,万里无云,35度的高温,日晒指数极高,这间屋子位于12楼,正南无任何遮挡,半落地窗,窗帘也没有拉上,死亡时间是上午10点到12点,这一切说明什么?”
      她顿了一顿,才把最关键的话说了出来:“说明案发时,太阳光对这间屋子形成进深非常深的斜射!我计算过,灼热的、猛烈的太阳光至少能射进屋子三分之二深的区域,换句话说,假如当时开着一面朝向正南的穿衣镜,镜子里是白花花一片的反射太阳光,因为入射角比较高的缘故,倪兵瘦小的身体完全形成不了遮挡,不要说面对着镜子看着自己自慰了,坐在椅子上不用半分钟就得被反射光耀瞎了眼!”
      站在墙角的徐冉听得目瞪口呆,半天合不拢嘴巴。
      “所以,一定是有个人勒死了倪兵,再伪造成他上吊自杀的模样。凶手采取的是‘套白狼’的杀人手法,即从后面突然勒住倪兵脖颈后,转身背着倪兵在屋子里兜几圈,等倪兵断气后再将他吊到暖气管下面,这样缢索就显示‘八字不交’。凶手十分狡猾,甚至没有忘记在倪兵死后,捏着他的手指拉开穿衣镜这样的细节,只可惜他百密一疏,没有把窗帘拉上……”
      话筒的另一边沉寂了许久许久,才听到蕾蓉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须叔应该很快打过电话来了,你等我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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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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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6-30 07:01:38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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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思缈坐在椅子上,轻轻地喘着气,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额头上起了一层汗珠儿。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这种争分夺秒的斗智,不亚于真枪实弹的巷战,必须集中全部精力,坚定、迅速地做出毫厘不差的判断,不然身后的队友就面临着丧生的危险。
      又过了一关。
      两关通过,如果按照须叔说的三座凶宅定胜负的话,还有第三关,可是刘思缈却已经觉得自己有点儿强弩之末了。
      “好厉害啊!”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徐冉的惊叹,她的神情好像小孩子在现场看到大卫表演魔术一般,充满了如梦如幻的惊奇。
      “什么嘛……”刘思缈有气无力地说。
      “我是说你男朋友,他好厉害啊!”徐冉眨着眼睛,“我能感觉得到,这一次又是他的提示,帮助你找到了正确答案。”
      “他不是我的男朋友。”刘思缈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过他确实有两下子。”
      “他是谁啊?怎么发现破绽的?”徐冉偏要问。
      “一个推理者。”
      “推理者……是什么?跟私家侦探一样吗?”
      “不是一回事,咱们国家不允许有私家侦探。”刘思缈说,“你可以理解为一批喜欢读推理小说的人,因为逻辑推演的能力比一般人要强,所以自视过高,什么案件都要插一脚发表些私人意见,当然这样的人很多,但是只有其中极小一部分能被警方接纳,成为某种民间顾问性质的,就叫推理者。”
      “这样啊!”徐冉想了想说,“真是挺了不起的……”
      “没什么了不起的,多一半是瞎蒙。”刘思缈不无轻蔑地说,“现代刑侦是一门发展得非常完善的科学,包括犯罪现场勘查学、法医学、毒理学、人类学、弹道学、痕迹学、还有……行为科学和犯罪心理学也勉强算上吧,而推理是什么?十九世纪末伦敦大雾里走出来的东西,‘一个逻辑学家不需亲眼见到或者听说过大西洋或尼亚加拉瀑布,他能从一滴水上推测出它有可能存在,所以整个生活就是一条巨大的链条,只要见到其中一环,整个链条的情况就可以推想出来了’——这跟瞎蒙有什么区别?”
      “可是……”徐冉犹豫了一下说,“我觉得这种说法也有道理啊,就说凶宅吧,虽然没有人亲眼看见过凶灵,但是假如一个人住在发生过人命案的屋子里,一定会感到不适的啊,世间万物,有很多科学不能解释的东西,不能一概而论的。”
      “如果你说一个人住在发生过人命案的屋子里,一定会感到不适,那么就要拿出统计数据来证明你的观点。”刘思缈寸步不让,“比如全国有多少套凶宅,入住凶宅的居民发生不适的百分比是多少?还有不适的标准是什么,总不能看见蟑螂害怕也算作凶灵作祟……如果这些都没有,就是想当然的或者一些基于民间风俗习惯对凶宅感到排斥的话,我可以理解,但是无法认同。而且我敢说,如果采用科学的统计方法,一定会发现住在普通住宅中的猝死率、自杀率或发生其他非正常死亡的概率,跟住在凶宅中是大致相等的,如果居住者根本不知道某座房子此前是凶宅的话,那么可能根本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正如你刚才说的——‘其鬼真耶,是物感也,其鬼幻耶,是心造也’!”
      徐冉呆了半晌,一声叹息:“好吧……也许,你是正确的。”
      徐冉这么快就认输,倒是让刘思缈有点儿没想到,但是再一琢磨就明白了,这大概就是大郭先生和小郭先生的区别,前者崇古务虚,后者疑古务实,这不禁让她对这个看上去总是紧张兮兮的女孩多了一分好感:“也许,我是错误的呢。我并没有否定凶宅,而是反对没有经过科学验证就肯定其存在。”
      徐冉使劲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一缕微笑。
      “刚才咱俩聊天,我也问起过你,听说世上确实有凶宅,住在里面会闹出人命,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事?你说你知道,那就讲给我听听呗。”
      徐冉再次浮现出有些为难的表情,好像一个魔术师不得不揭秘魔术手法。犹豫了片刻,她慢慢地说:“据我所知,真正能致人死亡的凶宅,不外乎三种原因造成:化学的、物理的,还有一种是空间构造导致的。”
      “先说化学原因造成的凶宅,因为这种凶宅为数最多。”徐冉说,“化学凶宅的‘第一凶手’就是氡污染,住宅的地下或装修的石材中如果有大量氡气,就会危害居住者的健康,引起癌症……”
      “准确地说是肺癌。”刘思缈点点头,“氡是放射性气体,氡衰变产生的阿尔法粒子对呼吸道会造成辐射损伤,诱发肺癌。”
      “是的,不过,氡污染一般只危害‘一茬人’,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地氡气逸出得差不多了,对再住进来的住户也就没什么损害了。”徐冉说,“相比之下,农村出现的凶宅,就是那种一连能让好几代人短命的,大多是饮用水或土壤里重金属含量过高导致的,比如村里唯一一口水井里富含汞,或者整个村落正好建在一个铀矿附近……不过我听说过一个最诡异的凶宅,是民国时有个富豪为了与众不同,让设计师用红色黏土给自己造了栋别墅,没多久全家人都开始咳嗽、胸痛,就医时描述自己‘仿佛被魔鬼掐住了喉咙’,最后一个接一个在睡梦中死去,尸体的胸口和脖子上都有大量搔抓出的血痕,显示他们死得非常痛苦。”
      “应该是呼吸系统疾病。”刘思缈不假思索地说,“后来呢?”
      “建国后,那栋别墅被充公,但是在里面办公的人都很容易生病,总觉得有窒息感,后来终于出了事,有个常年住在里面的看门人夜里睡觉太痛苦,竟用刀切开了喉咙,在急救室临死前撂下一句‘我就是想透口气’,搞得那栋别墅成了名噪一时的凶宅!那年月,不是盛行把一切鬼神都拉下马么,所以政府采用了最简单的处理办法:拆了别墅,黏土给附近的农民拿去盖房子。哪知道,住进去的农民很快也出现了和看门人差不多的症状,直到这时,地理学家和化学家才去检查黏土成分,发现里面含有大量的矽尘……”
      “原来是矽肺病。”刘思缈叹了一口气,“现在很多矿工都患有此病,死状悲惨。”
      “化学凶宅比较容易检出,而物理凶宅则更容易给人一种‘闹鬼’的感觉。”徐冉说,“比如位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的‘石岩别墅’,那个别墅建在一个山坡上,前面是一个大花园,后面有三面石壁相拥,成为遮挡寒风和避免袭击的天然屏障。这么好的一栋别墅,谁住进去谁发疯,上吊的、割脉的、跳崖的,幸存者也都关在精神病院里大白天的喊‘有鬼’。就为了解开这个别墅之谜,当时欧洲的一些顶级科学家研究十年,才发现真相:别墅所在山坡对面的一个山丘上,有一处封闭的军事重地,那里是一个军方严格保密的雷达站,雷达的放射功率极强,放射的电磁波扫到别墅所在的角度时,三面拥立的石壁不但没有阻挡电磁波的延伸扩散,反而交叉反向投向了别墅。住在里面的人在一天24小时里几乎要接受48次电磁波的强烈震荡和‘射击’,你想可不是谁住谁疯么?”
      刘思缈频频点头。
      “物理凶宅一般都是电磁波辐射、局部地磁扰动引起的。”徐冉说,“不管大郭先生、小郭先生,都喜欢说这么一句话‘猪窝羊圈耗子洞,能不能住看畜生’,古人不懂什么物理、化学,一间屋子,只要牲口和小动物能住,人就可以住,要是屋子里干净得连只蚂蚁都没有,甭问,赶紧搬家的好!”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你这位小郭先生虽然披着古风的外衣,但其实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兴趣不大,反而对科学解读凶宅比较感兴趣。”刘思缈说。
      徐冉苦笑一下:“小郭先生从古至今都是这个样子的,我们也讲究驱除凶灵,但基本上只拿凶灵当个幌子,毕竟过去的人比较信这个嘛,我们比较在意的是形成凶宅的形式上的、物质上的原因是什么,然后通过调整、改变这些问题,让凶宅变成吉屋,比如觉得问题出在水源上,那就建议住家重新打井;发现猫狗不喜欢进屋,就建议拆了房子换一种石材重盖——所以我们才被叫做‘形法派’,当然驱凶的仪式也要照做,不做的话,请我们的住家心里不踏实,早晚还得出事。”
      “既然如此——”刘思缈将手臂一抬,指向窗外,“那么你那次带队去枫之墅,不会对这样一座凶宅的成因毫无发现吧?”
      突如其来的将军!
      大约也就一秒钟的时间,刘思缈在徐冉的脸上清晰地捕捉到了某种秘密被人勘破的尴尬表情,但随即,徐冉就恢复了无辜的模样,摇着头说:“我说过了,我真的什么都没发现……”
      她连摇头都摇得那么生硬。
      明显是在撒谎!
      以刘思缈多年从警的老辣,她百分之百地坚信徐冉在枫之墅发现了什么极为关键的、证明那座凶宅何以为凶的东西!但是眼下,她还需要徐冉配合自己找到唐小糖,只好不做深究:“好吧……你接着说,空间构造导致的凶宅是怎么回事?”
      徐冉正要开口,蕾蓉的电话打过来了:“思缈,我刚刚和须叔通过话,他认可了你对第二座凶宅案件真相的解答,然后给出了第三座凶宅位置的暗号,只有八个字‘烧邪之上,无所终也’——比较要命的一点是,这一次他只给我们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刘思缈的脑袋“嗡”地一下,刚刚结束的两场长跑,已经累得她精疲力竭,没想到马上就要跑第三场……
      没的选择!
      她马上对徐冉说:“你去看看那堆烧邪,须叔说第三座凶宅的暗号就在那里!快!”
      “你不要挂电话,徐冉判断是什么凶宅之后,马上告诉你。”刘思缈对蕾蓉说,“你怎么这么久才打过电话来?”
      蕾蓉解释道:“从时间上判断,须叔选择的第三座凶宅一定还是在滨水园小区,所以我让濮亮查查,最近这半年来,该小区到底发生过几起凶案,结果发现,除了你已经勘查过的两座凶宅外,还有三座屋子发生过谋杀或自杀,但是在暗号没有破解前,不能确认须叔他们在哪一座里面,我让濮亮派个人悄悄过去协助你搜查,但令人不解的是,110接到好几个报警电话,说管区多处地方发生抢劫案、盗窃案,濮亮和我都怀疑是须叔报的假警,但按照相关警务条例,濮亮必须派人去查看,本来为了确保全运会期间安全,派出所的大部分警力就都被调到本市几个重要地点执勤,家里不剩几个人,这一接警,濮亮说派出所里就剩他一个光杆司令了,还得等着知道第三座凶宅在哪儿之后,给咱们发案情概要和相关资料,根本动弹不得。”
      关键时刻,竟然连一个可以就近调配的警力也没有!
      不……也许有个人能帮上忙……
      刘思缈一边惦记着等会儿给某人打个电话,一边对蕾蓉说:“对了,我刚才勘查这间屋子时,在地上发现了一个挂饰,是思乐生产的一只狐狸,好像是什么动画片的主人公,我怀疑是唐小糖的……”
      “没错,那就是唐小糖的,是我和她一起去看《疯狂动物城》时买的!”蕾蓉的声音有些颤抖,这是整个晚上以来,她第一次和唐小糖在某种意义上恢复了联系,“思缈你一定要把小唐平平安安地救出来啊!”
      刘思缈没有回答,这个晚上发生的一切:勘查犯罪现场、推理旧案真相、根据暗号寻找下一座凶宅的位置……时间紧,任务重,马不停蹄的奔波,让她像一直拉满的弓弦,始终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毫无松懈的状态之中,而就在拼命烧脑和消耗体力的同时,一个问题也在她的心里一直盘桓不去,那就是须叔做这一切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她认为须叔挟持唐小糖,一定有着更加不为人知的目的,而一开始她和蕾蓉提过的,设法夺回交手中的主动权,每一次的试探和努力,都被须叔化解,现在她是完全被动的,像提线木偶一般朝着须叔设定好的圈套里走进去,却无计可施。
      突然,她发现蹲在地上的徐冉一脸惊愕,连忙走了过去:“怎么了?”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那堆覆盖烧邪的沙子上面,有着奇怪的线条,勾勒出了一幅沙画,似乎是一个很长很长的人,正在双手抱拳向前方弯腰鞠躬,在白色日光灯的照射下,显得诡异莫名。
      这一定是须叔在用纱窗过滤沙子时,故意洒出的结果。
      “这是什么意思啊?”刘思缈问。
      徐冉的脸色铁青,声音沙哑得好像怕吵醒沙画上那个抱拳作揖的人——
      “拱尸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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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2:50 | 显示全部楼层
    凶杀
      “没,没什么,只是这一切谋杀,太可怕了,突然就落到了我的头上……”
      ——阿加莎·克里斯蒂《捕鼠器》
      1
      蕾蓉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望着那个当钥匙链上的兔子朱迪,望着它的长耳朵和鼓鼓的腮帮子,想起看完《疯狂动物城》,从电影院里往外走时,唐小糖一下子买了两个周边并强行塞给自己一个的情景,她那粉红色的脸蛋上笑意盈盈:“姐姐,你有没有觉得朱迪特别像你啊?尤其腮帮子,好可爱的婴儿肥啊!”
      不,不是的。其实,蕾蓉并没有觉得自己和朱迪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呃,腮帮子也许是个例外,或者,那种坚韧不拔百折不挠的劲头,也有点儿像?不过总的来说,她觉得自己就算真的坐着高铁穿过长长的隧道来到动物城,也不会像朱迪一样瞪圆了双眼,眼睛里全都是惊喜和憧憬。自己是一个太理性、太平静的人,少女时代的颠沛流离和后来发生的许多事情,让她过早地走向了成熟,她几乎比自己大二十岁的人还要懂得怎样控制情绪,怎样在陌生环境里迅速找到自己的保护色并控制局面,她很少流露感情,但是几乎每个人都会在她身上感到体贴和温暖。在她看来,一个人,一件事,要么更好,要么更糟,而这两种结果都不值得大呼小叫。
      所以她不喜欢呼延云的热情似火,也不赞同刘思缈的冷淡如冰,她曾经无意中和林香茗聊起过“体温”这个词,人与人相处,最好、最舒适的温度是体温,跟体温有关的词汇包括微笑、坦诚、从容不迫、宽以待人……林香茗很欣赏蕾蓉的这一观点,他总说和蕾蓉在一起是最没有压力的。
      可是,在很多很多朋友之中,她不能不承认自己对唐小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这个小女孩曾经是自己的学生和下属,但更像是她的亲妹子,没错,她对自己非常非常好,好到蕾蓉甚至一度怀疑她是拉拉,但是最终证明,这个母亲早逝的女孩只是在自己的身上看到了她非常缺少的理性、智慧和坚强,于是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依赖感;而自己对她的好,也一样是看到了自己过早失去的一些东西:赖赖唧唧的嘟囔、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不时发作的公主病,满嘴中二的语言……蕾蓉是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她一样,变成一只永远在晒太阳的安吉拉猫啊!
      还有,一些会让每个人都感动的小事……比如就在今年三四月间,京城闹“断死师”那阵子,自己遭到诬陷,被剥夺法医研究中心主任的时候,上级主管部门的领导专门来到研究中心开会,要求员工和自己划清界限,唐小糖第一个站起来怒斥道:“让我跟蕾蓉姐划清界限,办不到!”
      也许在那个铁板一样沉重的场合,只有她这个官二代才敢抗声直言,但是,勇气就是勇气,无所谓凭依。
      可是,自从李媛自杀的事件发生后,唐小糖变了,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到过去那种无忧无虑的、阳光灿烂的笑容,总笼罩着一层浓云,恐惧而阴郁。蕾蓉想了许多办法让她开心起来,直到最后才明白,放手让她离开北京,离开那个有着太多沉甸甸的过去的环境,才是帮助她解脱并开始新生活的最好办法。
      然而,这一次在省城的匆匆相见,她才发现,唐小糖的心病不但没有治好,反而有加重的迹象……
      蕾蓉摩挲着兔子朱迪的钥匙链,很久很久,突然想到,也许眼下更需要担心的是唐小糖的生命安全,虽然刘思缈在第二座凶宅里找到了她的钥匙链,算是发现了她的踪迹,但这离找到她本人还有相当远的距离……只要她一刻没有摆脱须叔的控制,就不能说她已经安全。
      偏偏我又陷身在这枫之墅里,无能为力。
      叹了一口气,蕾蓉才意识到,自己在房间里已经坐了太长时间,应该按照事先预想的,去三楼赵洪波殒命的书房里看看了。
      她站起身,开始准备要携带的工具……坦白地说,她不相信自己在警方多次勘查过的现场还能发现什么新的线索,但是既然答应了刘捷,总不能不去看看,何况她总有一种感觉,这千头万绪的谜团的终极答案,就藏在自己脑袋顶上的那间屋子里,作为一位推理者,岂能因畏惧或畏难放弃了满足好奇心的机会?
      手套、夹眉镊子、修眉剪刀、散粉刷、棉棒、酒精棉……好吧好吧,这些随身携带的东西,现在都充当犯罪现场勘查和提取证据的工具了。她又将此前向管家老吴要的几个茶包沿着边沿撕开,将茶叶包取出,留下袋子,做微量证据的证物袋使用。
      还有桌子上的那个喷墨打印机。
      这是蕾蓉以打印笔记本电脑里的文件为名,专门管老吴要来的,而真实的用途,几乎无人可以想到。那还是一次国际刑警组织在里昂召开的会议上,一位俄罗斯刑警说,在某些犯罪现场,因为出警紧急,等不到专业的犯罪现场勘查人员携带勘查工具箱赶来,而由于环境复杂等原因,有可能证据会在一段时间之后遭到损毁,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刘思缈在发言中提出了一个“可替代勘查工具”的概念,比如:夹眉镊子替代提取证物的警用镊子、散粉刷替代磁性刷,引起了与会者莫大的兴趣,有人说怪不得越来越多的犯罪现场勘查小组由女性带队,原来是使用工具比较方便,引起了一片笑声,主席米雷耶·巴莱斯塔兹半开玩笑地说:“散粉刷可以替代磁性刷,但磁性粉似乎不是女性粉盒里经常装的东西啊!”刘思缈不慌不忙地拿出一篇自己最新发表的学术论文说:“磁性粉是由铁、硒静电复印墨粉混合配置而成的,也可以由铁、钴、镍配以其他粉末混合而成,以其细腻、附着力强、吸附性好,适用于所有无油的光滑表面,但是根据我的多次试验结果证明,纯粹使用普通喷墨式打印机墨盒里的墨粉,完全可以在指纹提取中取得和磁性粉一样的效果——而大多数街道都会有一家打印店的。”
      一片惊叹后,会场上响起充满赞许的掌声,鼓掌者之中就有蕾蓉……
      蕾蓉打开喷墨打印机,取出墨盒,将里面的墨粉小心翼翼地倒进一个方形的、已经彻底掏空并洗净的散粉盒里,然后将它装进裤兜,其他的“勘查工具”则装在一个黑色的化妆包内,束在左手的手腕上,然后她将手机也搁进裤兜,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需不需要带一件防身的家伙呢?她看了看散落在桌子上的指甲锉、死皮铲和修甲刀,苦笑了一下,迈步走出了屋子。
      渐入深夜,楼道里更加沉寂,壁灯像要把黑暗衬托得更加黑暗一样放着黯然的光芒。蕾蓉想了想,决定再去找侯继峰一趟,即便是不能让他与自己同去三楼,能把NP22型手枪要来防身,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所以,她又来到隔壁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屋子里依旧鸦雀无声。
      看来侯继峰睡得很沉,算了,他伤得不轻,就让他好好休息吧。
      这么想着,她刚要继续往前走,裤兜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地振动起来,她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将手机掏出来的时候,什么东西掉落在了地毯上,她也顾不得马上去捡,接听之后,是濮亮打来的:“蕾主任,我不是发给你一些第三座凶宅的案情概要吗?刚才我手滑了一下,调取了一下死者的资料,发现一件也许对你有用的事情,这个人此前曾经担任过枫之墅的包工头。”
      “尤其是装修赵总住的套间和书房,他连我都不让参与,亲自当的监工。”
      晚饭前汤米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突然回响在了耳际。
      这么说来,第三座凶宅里的死者,有可能是被杀人灭口?
      “你把相关的材料马上发我一份。”蕾蓉说完,挂断了电话,然后特地将手机调至静音状态,她可不想在勘查三楼的书房时听见手机诈尸般的响声。
      她低下头,用手机电筒照着亮,看看刚才什么东西从裤兜里掉了出来,“呀”地一声惊呼,不禁从嘴边滑了出来,原来是那个散粉盒,盒盖本来就扣得不严实,在掉落时又摔开了,导致墨粉洒了一地。
      蕾蓉愣了半晌,突然意识到自己准备了那么多“勘查工具”,其实都毫无意义,赵洪波已经死去那么久了,特种清洁工们遇害也很长时间了,连续发生两起大案,警方该勘查都勘查过了,而且,特种清洁工们已经清洗了赵洪波案件的现场,而特种清洁工们遇害的现场又被须叔带领的第二批特种清洁工清洗过,在某种意义上,自己所处的环境跟刘思缈所处的环境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都是想从已经清洗过的犯罪现场找到旧案的新证据,对于一个犯罪现场勘查专家而言,已经难乎其难,而自己是一个法医,怎么可能做到——这又不是二次尸检!
      唉!她心里轻轻一叹,大概自己只能是去象征性地看看了。
      于是她没有管地上的墨粉,往楼梯口走去。
      蕾蓉完全没有料到的是,正是她不小心洒在地毯上的墨粉,成为了即将发生在这栋别墅里的一宗离奇凶杀案最终被侦破的关键。
      路过童丽的房间门口时,蕾蓉特地停下脚步,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按照她的布置,今晚苏苏会和童丽一起住在这个房间里,现在里面非常安静,以苏苏走到哪里都会说笑声一片的性格,可以判断她俩已经睡下了。
      整个枫之墅的二层都是客房,由中间部分的楼梯分成对称的东楼道和西楼道,蕾蓉所在的房间位于西楼道,走到楼梯口,她望了望前面,东楼道里也是寂静如死,人影皆无,这么说,所有怀揣心事、用意叵测的客人都这么老老实实地好梦成眠了?
      我不信。
      她甚至能看到每一扇门的后面,都藏着一个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楼道动静的鬼胎。
      蕾蓉刚刚上了一层台阶,突然停下了脚步,想了一想,转身朝楼下走去。
      在没有侯继峰跟随的前提下,最好先打探清楚陈一新和胡岳的动向,再去三楼勘查,不然真的又跟胡岳撞个正着,可就没人保护自己了。
      蕾蓉蹑手蹑脚地下到一层,大厅的灯关着,门和窗户也都关着,但也许是窗外的树影剧烈摇曳的缘故,反倒像阵阵阴风正在这枫之墅里肆无忌惮地茹毛饮血。她定了定神,想起罗谦告诉过她的,陈一新住在客厅旁边一个套间里,既然客厅的西侧是餐厅,那么那个套间应该就在东侧了。
      帮助蕾蓉锁定套间位置的,是突然响起的一阵粗野和狂妄的笑声,蕾蓉顺着笑声走到一扇虚掩的房门旁边,灯光从门缝里泄出,只听陈一新刻意压低但终究不算很低的话语:“那个假货怎么比得上你这位真正的大郭先生,一招千里来龙,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我除去心头大患,事成之后,我不玩虚的,真金白银如数奉上,保你下半辈子不愁吃穿!”
      是须叔!
      毫无疑问,在和陈一新通话的是须叔。
      蕾蓉的心狂跳起来,她用尽力气才抑制住了想要冲进去夺过手机问唐小糖在哪儿的冲动!她知道她什么都得不到,而且她也相信胡岳此时此刻就在陈一新的左右,自己根本近不得陈一新的身。
      何况陈一新已经确认了自己是个“假货”。
      好吧,趁着这个机会,赶紧上三楼去勘查!
      她迅速沿着楼梯往上走,来到二楼的平层,望着通向三楼的阶梯,她停住了脚步。
      宛如要开始给一具死因不明的尸体进行尸检一般,她要求自己从用解剖刀在尸身的颈部切开Y字形的那一刻,保证绝对的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所以特地拿出手机看了看,濮亮已经将第三座凶宅的死者的身份材料发到自己的手机上,她马上转发给了刘思缈,想了想,又觉得依然有什么东西悬在心里放不下,于是干脆推开南面阳台的门,走到了黑黢黢的平台上。
      头顶铅云如坠,耳畔风吼如怒,突然潲下一阵急雨,斜刺里杀来,仿佛探路的冷箭,打得栏杆上溅起一片碎银,打得花园里的残叶枯枝变得更加残破,窗户也都噼噗作响,这样的景况,不大可能有人在附近偷听,于是蕾蓉找了个背雨的角落,拿出手机打给了刘思缈,把发给她新材料的原因说明了一下。
      “这样啊!”刘思缈在话筒中的声音有些惊讶,“这么说来,他的‘自杀’很可能另有内情了。”
      “自杀?”
      “是啊,大门反锁,几乎是一间密室……今晚勘查三座凶宅,一个案子比一个案子难破,最后这一座竟然是密室案件……”
      不难听出,那边的情况有多么艰难,而须叔要求的勘查时间却又缩短了几乎一半。
      密室,刑事案件中最稀少而又最难破的一类,此时此刻,枫之墅一桩,滨水园一桩,而且都只给出短到一炷香都烧不完的勘查时间。
      一种极度的荒诞感让蕾蓉险些笑出声来。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刘思缈在电话的那头也一定在笑。
      “放心吧姐姐,不管成功和失败,我都会扛到底!”刘思缈的口吻突然变得释然,“对了,你把案情概要发给呼延云了吗?”
      很细微的变化,还是被蕾蓉捕捉到了,这是林香茗出事以来,刘思缈第一次主动提起呼延云的名字,而不是“那个混蛋”。
      “已经发给他了。”蕾蓉说,“我相信他正在看,说不定很快就会打电话给你,我就不占着线了……现在我准备去勘查赵洪波遇害的书房了。”
      刘思缈听得出,蕾蓉的心绪是何等的纷乱,让一个法医去做犯罪现场勘查,无异于让一个调酒师去做糕点,但是,现在给她讲任何勘查技巧都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只说了两个字——“小心!”
      “等一下!”蕾蓉突然想起了什么。
      正要挂断手机的刘思缈一愣:“怎么了?”
      蕾蓉说:“思缈,刚才我在陈一新的房间外面,听到他给人打电话,我可以百分之百认定对话那一头是须叔,陈一新已经识破了我是个冒牌的大郭先生,这没什么了不起的,关键是他有一句话,说得让我很费解。”
      “他说什么?”
      “我一字一句地重复给你。”蕾蓉压低了声音,慢慢地说,“一招千里来龙,神不知鬼不觉地帮我除去心头大患。”
      “千里来龙?”刘思缈有点发懵,“什么意思?我成语学得少。”
      “我也不明白。”蕾蓉缓慢地说,“但是我相信,这句话里面隐藏着须叔今晚挟持唐小糖的真正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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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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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3:04 | 显示全部楼层
    2
      登上三楼。
      站在楼梯口往西望,厚厚的地毯和壁纸形成了一种腔道感,而壁灯又是如此的晦暗不明,给死一样的寂静镀上了一层铁色,本来应该是笔直一条的灰色天花板又莫名地有些扭曲,这让蕾蓉产生了一种宛如用内窥镜观察楼道的奇怪感觉。
      蕾蓉慢慢地向楼道西头走去,每一步都又粘滞又沉重,她低下头,以为能看到无数只手像从蛇坑里冒出来一样绞缠住她的脚腕,然而什么都没有。
      终于走到了最西头。
      南北相对的两扇房门都关着,她转了个身,把脸转向了朝南的房门。
      伸出手,握住那状如鹤嘴的银色把手,一摁,再一推,门无声地开了。
      门板的厚重,从推门时用力的程度都可以感觉得到。
      当门打开的一刻,蕾蓉突然有一种奇怪的联想,仿佛自己在慢慢地撕开一个硕大无比的快递,曾经,她收过好几份专门投递给她的装有骸骨的快递,那是一串的预告和挑衅,随后而来的是一连数起匪夷所思的杀人案,但这一次不一样。
      这一次不是考卷,而是答案。
      只是这答案,还隐藏在黑暗之中。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走进去,还好,并没有一脚踩空或听到什么鬼哭狼嚎……
      她轻轻地关上了门。
      整个楼道已经够安静了,而关上门之后,仿佛在原本的安静上又罩了一层保鲜膜。
      为了不让门外或窗外有人察觉到自己的闯入,蕾蓉不敢开灯,只凭着逐渐适应了黑暗的肉眼慢慢地查看。黑黢黢的书房并不算很大,什么都只能看出个约略的形状:正对着大门的南墙上开着三扇玻璃窗,在窗户的下面,是一张欧式的老板桌,一盏莲花座的台灯摆在桌子的一角,在桌子和窗户之间,一张十分肥厚的老板椅斜在旁边。西侧墙上是一面书柜,可惜里面没有几本书,倒是有不少瓷盘、陶俑、玛瑙古兽、玉制国际象棋之类的东西。东边的墙下有一把休闲椅,旁边的茶几上摆着一个烟灰缸,东墙靠南边的一头有一扇比较窄的小门,只能容一个人通过。
      从表面上看,这只是一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有钱人的书房,直到蕾蓉的手在书桌上不经意地一抚,指尖感受到冰冷而尖锐的凹凸不平时,才回想起刘捷跟她讲过的某些事情,她低下头仔细查看,发现桌面上布满了长短不一、深浅不一的刀痕!
      她打了个寒战,然后来到东边的墙下,很容易地就在墙面发现了大量的刀痕,有些是砍出来的,有些是挖出来的,还有些是刮出来的,一如刘捷所言,仿佛一个疯子给这面墙实施了一次剐刑!
      赵洪波,为什么要这样?
      到底这间屋子跟他有什么仇,让他如此刻骨地仇恨,恨不得将它刀砍斧剁、肢解分尸?
      蕾蓉轻轻地闭上眼,想象着那个身穿白色睡衣,骨瘦如柴,唯有眼睛凸鼓得宛如活鬼的男人,光着脚蹲在地上,一边搔抓着身上如蛛网遍布的红斑,一边用已经崩了刃的钝刀子,在墙面上刮着、划着,突然他绝望地跳了起来,抡起刀子对准墙面一下一下地猛砍着,在白灰飞舞,渣石迸溅之中,他的虎口被震裂了,流出了鲜血,终于他累了,疲惫了,重新蹲了下来,轻轻地啜泣着……突然他似乎觉察到了什么,冷不丁抬起头来,吊诡的眼神与蕾蓉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蕾蓉吓醒了!
      她感觉到了!她确信自己的感觉是正确的、无误的,不,赵洪波之所以发疯般地砍剁着墙和家具、日以继夜,不是因为他恨这间屋子,而是——
      他想要逃走。
      没错,他是一个囚徒,真正的囚徒,被囚禁在这间屋子抑或这栋别墅里,受尽摧残。他想逃离,但是怎么都逃不出去,他的所作所为完完全全是一个越狱者在试图打开通往外部世界的出口,但无论他怎样努力,都没有用。
      难道……真的是凶灵附在了他的身上,折磨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只有在清醒的瞬间用这样一种疯狂的方式求救和自救?
      蕾蓉轻轻地摇了摇头,驱除了凶灵的想法,眼下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她仔仔细细地查看着屋子里的每一处角落和每一件家具,几乎把所有可能制造密室的地方都查验过了:门锁很难拆下、上面没有勒过钓线的痕迹、门轴的一侧无法打开、门板与地面的间隔不可能塞进一把钥匙、门缝的宽度塞不进刀刃、铺着瓷砖的地板没有任何一块能撬起来、书柜后面也没有通往其他房间的暗道,天花板上没有装配电动折叠刀的地方、也不存在可以用来升降的轨道,窗户是从里面锁上的,那种简单的扣锁反而杜绝了一切从外面上锁的可能……
      难道赵洪波真的是死于自杀?
      这时,那种“白费工夫”的想法再一次袭上了她的脑海,让她感到沮丧和泄气,正当她准备撤出这间屋子的时候,突然想到,那扇小门还没有仔细查验过。
      对了,假如在房间正门的门锁、门缝、门轴上做手脚,那么在小门上是同样可以实施的。
      蕾蓉走到小门前,按住门把手往下一压,门打开了——而赵洪波殒命的当晚,这扇门据说是锁着的。
      一番观察之后,蕾蓉确认这扇小门没有任何异样,更没有可以构成密室的机关。她苦笑了一下,看了看门的另一边,那个仅仅从空间的宽大和家具的形状就能感受到奢华的套间,虽然这套间不是命案发生的场所,在警方的勘查中似乎也没发现它与赵洪波的殒命有任何关联,但在那天晚上一片混乱的时刻,陈一新却曾经进入过这里,这无论如何都让人觉得有鬼。
      这么想着,蕾蓉走进了套间,并随手将小门关上了。
      她摸着黑,小心翼翼地走了一圈,比刚才勘查书房更加感到无能为力,这个套间太大了,而自己连从哪里开始都不知道……
      就在她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尖利刺耳的唿哨声和叮呤当啷的振荡声,让她不禁一悚,然后才发现是狂风撼动玻璃和从窗缝中涌入的结果,她抬眼向窗外望去,刚才那阵探路的急雨过后,原本在云缝间隐隐作亮的闪电和隐隐作响的雷声,这时都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冲出了云层的围困,不停地用银色的鞭子抽打着整个天宇,用震耳欲聋的咆哮让大地颤抖!花园里的树木和绿植都拼命摇摆着,好像要挣脱地皮的束缚,飞到目不可及的黑洞深处。
      风太大了,无孔不入地钻进了枫之墅,连套间的大门也被摇撼得哐哐直响,在这夜深人静的时分,有着恐怖片一般的效果。
      蕾蓉看着大门,总觉得有点不安,不由得来到门口,正要将锁扣扣上,突然听见楼道里传来陈一新的声音,好像是在跟什么人通电话,虽然隔着厚厚的大门,听不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但有一点是真切的:他的声音越来越近了……
      该死,不是说他晚上住在一层的套间里么,这么晚了他来三层做什么?难道是要住进我所在的这个套间?
      慌乱中,蕾蓉想找个躲藏的地方,可是她刚刚进套间不久,又一直摸着黑乱转,根本不知道往哪里藏合适,她手忙脚乱地往窗口跑去,想躲到窗帘后面,一路上居然没有撞到任何东西,也是个奇迹。
      当她掀开窗帘的一刻,天空突然亮起了一道闪电。
      这是一道巨大的闪电,仿佛有人从天空的正中间竖着劈了一斧,将天空彻底劈裂了!一道深邃的、贯穿了整个天宇的裂缝和周围成千上万道枝桠,好像远古时代被地震震开的地壳一样,渗出银色的洪荒,久久无法愈合。那闪电不是一闪即逝的,而是反射弧太慢似的,在上空停滞了很久,将自己的光亮生生地烙印在每一道敢于凝视它的视网膜上!
      长这么大,蕾蓉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惊心动魄的巨大闪电,看得她目瞪口呆,双眼竟被银白色的光芒灼得生疼。
      当她放低视线的一刻,更惊悚的一幕场景让她呆若木鸡——
      就在窗外那座假山的山顶上,站着一个鬼魂!
      面无血色、形容枯槁、颧骨兀立、眼穴挖空,最可怕是那一身白色的长袍,在风中飘拂着,仿佛只有头颅而全无身体!
      蕾蓉吓得差点叫出声来,本能地后退了一步……但是,一种法医的职业感和责任感,瞬间激发了她面对任何尸体时都无所畏惧的勇气,她随即向前迈了一大步,瞪大了眼睛盯住那白衣之鬼,才发现那个家伙原来是赵怜之!
      轰啦啦啦!轰啦啦啦!轰啦啦啦!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一连串惊天动地的、与先前那巨大闪电完全配伍的滚雷响起时,蕾蓉还是被震得耳膜剧痛、肺腑翻滚,她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耳朵,感到整个屋子都微微发颤,像要陷入大地。
      赵怜之也似乎被雷声吓到了,撒腿就往假山下面跑,在台阶上绊了一跤,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消失了踪迹。
      在最大的滚雷后面,还跟着擂鼓似的无数声续响抑或回音,然而蕾蓉感到自己已经被震得失聪了,什么都听不见,她用手掌使劲摩挲着耳际,很久很久,麻木的耳道终于恢复了一点儿痛觉……这时她才想起,陈一新居然没有走进套间,真是走运!可是他上三楼来干吗?刚才听他的说话声明明是往这边走过来了啊……也许他是去书房了吧!
      果然,小门的门缝像镶了一层银边似的,渗出了灯光。
      蕾蓉又忐忑不安起来,这么说来,陈一新和自己只隔着一道小门,趁着没被他发现,还是赶紧撤吧,反正今晚是不会再发现什么了……
      她走到门口,先把门打开一道缝,竖着耳朵听了听楼道里的动静,确认没有人之后,赶紧钻了出来,踮着脚尖往楼梯口走去,厚厚的地毯让她走得无声无息。
      希望在到达楼梯口之前千万不要碰上胡岳——她心里祈祷着。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
      她忽然停了下来。
      空气中有一丝非常细微的气味,细微到游丝一般难以捕捉,但是长期从事法医工作的她,还是捕捉到了。
      血腥气。
      怎么会有血腥气?哪里来的血腥气?
      蕾蓉毫不犹豫地停住了脚步,转过了身。
      楼道的尽头,书房那扇门,居然是开着的!
      惨白的灯光,长长方方地铺在门口的地毯上,好像一具等待着尸体的停尸台。
      而那股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味儿,很明显是从书房里发出来的!
      蕾蓉顾不得考虑自己的安危,大步走到书房门口。
      一阵呼啸的狂风吹得她差点坐倒在地,刚才她进书房勘查时明明没有开窗,而现在,正对房门的那扇玻璃窗像开膛破肚似的大开着,窗户上,刚才那阵急雨扫射出的肮脏的泥点,仿佛犯罪现场的喷溅型血迹。
      定睛一看:书房里空无一人。
      血腥气味儿更重了,无论从直觉还是经验上,这间屋子里都应该有一具尸体。
      蕾蓉顶着风走进了屋子,地毯上空无一物,跟自己离开时相比,屋子里唯一的改变,除了窗户打开之外,就是那张老板椅好像被推开了一点。
      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她绕过桌子,才找到了答案,尽管这答案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眼前的一幕,依旧让她这个解剖过无数尸体的法医毛骨悚然——
      只见陈一新仰面躺在桌子和窗之前的地板上,一双狭窄的眼睛虽然睁着,却已毫无生气,汩汩的鲜血从他的身子下面流出,形成一个佝偻的人形,仿佛死者的鬼魂在慢慢地析出肉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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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3:17 | 显示全部楼层
    3
      电话响了很久,才有人接听,接听者的声音中有一股睡梦中被吵醒后特有的混沌:“喂……哪位?”
      “小侯,我是蕾蓉,你在哪里?”
      “啊?蕾主任啊,我在屋子里睡觉啊,您在哪儿呢?”
      “我在三楼,你马上来一下,陈一新刚刚被人枪杀了——”
      “啊?!”侯继峰猝然一声,清醒过来,“我马上上去!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没事……你的腿脚还能走动吗?”
      “能走,就是一瘸一拐的,会慢一点儿。”
      “那你就勉为其难吧,你上来之前,去敲一下你隔壁的房门,童丽住在那个屋子里,苏苏应该也在,你把苏苏叫上来。我记得管家老吴是住在二层东楼道的第一间屋子里,你去看看他在不在,如果他在,也叫他上来,顺便找他要一盒502胶水,我看这里的咖啡是自制的,那么应该有滤纸,一并带来。”
      “好的。”
      “等一等。”蕾蓉迟疑了一下,用无比冷峻的口吻说,“带上你的枪!”
      挂断电话之后,蕾蓉又看了一眼陈一新的尸体,慢慢地退出了书房,站在楼道里,内心突然油升出一股奇怪的轻松感,在应该发生命案的地方到底还是发生了命案,不祥的预感终于获得了验证,不管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至少现在,紧张的神经可以稍微松弛一下了。
      刚才在发现陈一新死亡后,她立刻做了一次初步的尸检,结果表明,陈一新是被子弹或类似的射击物击毙的:进口创伤在胸口,圆形的射入孔周围有一个清晰的擦拭圈,形成一个暗灰色的环,出血量较少;子弹(或类似射击物)在胸腔里旋转后,从背部射出,导致后背形成一个巨大的撕裂口,大量的血液和内脏组织的碎片从外翻的皮肤里溢出,陈一新应该是当即毙命的。
      一般来说,如果枪口在射击时距离皮肤或外衣很近,那么由于枪口爆破的巨大能量,入口周围的皮肤组织会有烧焦反应,并在衣服上形成“十”字或“T”字的撕裂口,而这些在陈一新的尸体上都未发现;如果枪口距离目标物1米以内的射击,弹孔中心与外围烟垢的色层会反差很大,甚至能看到未烧完的金属屑和枪油,而这些,陈一新的尸体上也没有,因此蕾蓉推断,射击者应该是与陈一新保持一定距离,比如站在楼道里朝室内开的枪,加之现场没有找到枪支,所以陈一新不可能是自杀。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射击者是从窗外——比如站在那座假山上朝室内射击,击毙了站在窗口的陈一新……但是由于在室内没有发现任何子弹或弹洞,所以这种可能性,蕾蓉认为是零。
      至于案发时间,蕾蓉几乎可以肯定,就在自己听到那几声震耳欲聋的巨雷的时候,否则纵使关着门,也无法掩饰枪声,不过不能排除射击者在枪上安装了消音器,那么射击时间会稍早或稍迟一点,对于整个案情的分析影响不大。
      想到这里,蕾蓉有些心悸,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开枪杀死陈一新后,逃跑的路径应该就是沿着楼道撤走,巨雷打响之后,多亏自己迟钝了片刻,不然那时就走出套间,很可能与凶手撞个正着……蕾蓉也考虑到另外一种情况:凶手杀人后,直接钻进书房的对面屋子或者北边的任何一座房间,撤走或躲藏起来,但是由于对方有枪在手,她一向奉行“安全第一”的原则,所以没有冒险一一开门查找,而是静静等侯继峰一行人的到来。
      没多久,楼梯口响起了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首先出现的是苏苏,紧跟其后的是老吴,最后面一瘸一拐的是侯继峰,三个人的头发都乱蓬蓬的,苏苏的胖脸蛋上甚至还印着枕巾的烙印。
      “咋了?出什么事儿了?”苏苏扯着大嗓门刚喊了一声,就被蕾蓉做了个“嘘”的手势慑住了。
      等他们三个都来到面前,蕾蓉才用沉静的口吻说:“陈一新被杀了,尸体还在书房里。”
      三个人顿时呈现出完全不一样的表情:苏苏显得十分震惊,忍不住说了一句“我的妈呀”;侯继峰一愣,皱起眉头;老吴先是瞪圆了眼睛,随即嘴角流露出一抹冷笑。
      三个人的反应,跟蕾蓉设想得差不多。在发现陈一新毙命之后,蕾蓉知道自己有责任立刻组织起对案件的侦缉和调查工作,随即开始想助手的人选。在尚且不知道是否有外人混进枫之墅的情况下,目前这栋别墅里的每个人都有犯罪嫌疑,而她又不可能只身一人应对这件案子,所以只能找最可靠的、犯罪可能性最小的人来帮忙。侯继峰和苏苏都是警方特派给自己的助手,肯定是首选,而老吴是对这栋房子乃至在其中发生过的所有事件最知根知底的人,虽然他对陈一新恨之入骨,但如果说到“管用”和“好使”二字,一个大宅子里不会有比管家更适宜的人了。
      “怎么回事?谁干的啊?”苏苏一边说一边往书房里巴望,因为书桌隔着,看不见陈一新的全尸,只能看见一双脚,不远处的地上还有一只沾了血的手机。
      “陈一新死于枪击,谁干的还不知道。”
      “凶手在哪里开的枪啊?”苏苏追问了一句。
      “这个目前也不是很清楚,死者倒毙时的体位,甚至无法说明他遭遇枪击的时候是面朝窗户还是面朝门。”蕾蓉突然问苏苏,“今晚童丽一直跟你在屋子里吗?”
      苏苏摸了摸鼻头:“应该是吧……睡觉前我俩一直在屋子里聊天来着,睡着之后就不知道了,我这人睡觉死沉死沉的,耳朵边打雷都醒不过来的。”
      “嗯,反正我敲你们屋子门的时候,是童丽来开的门,她还穿着睡衣。”侯继峰补了一句。
      蕾蓉点了点头,把自己今天晚上勘查书房和套间的情况大致讲了一遍,然后说:“我估计,从陈一新被杀到我走出套间,这个中间的间隔只有两三分钟,凶手当然有可能在开枪后迅速下楼,但也有可能听到我开门的动静,立刻钻进北边的某个房间躲藏起来,然后从窗口逃走,所以接下来,我们把北边的房间,尤其是西侧楼这边的,逐个查看一下——”
      “这不可能。”老吴突然摇了摇头,打断了蕾蓉的话。
      蕾蓉很惊讶:“为什么不可能?”
      老吴随手在旁边一间朝北的房间的门把手上摁了一下:“晚上我专门来锁上的,整个三层,只有书房和套间是不上锁的。”
      蕾蓉看了他一眼,对侯继峰说:“你在警队学过犯罪现场的基础勘查技术没有?”
      “当然!”侯继峰说,“那是我们的必修课。”
      “用502胶水提取指纹,你也学过吧?”
      侯继峰登时有点傻眼:“我们……没学到这么实际的内容。”
      蕾蓉耐心地讲解道:“502胶水的主要成分是氢基丙烯酸乙酯。人的指纹其实是手指上的汗液印在物体表面形成的,汗液由水和氨基酸构成,水和氨基酸中都含有阴离子,而氢基丙烯酸乙酯挥发到指纹潜在位置,阴离子物质就会引发其快速聚合,生成乳白色聚合物,使指纹显现出来。你不是拿了502胶水和滤纸吗?把502胶水均匀地涂抹在滤纸上,挥发一会儿,将其覆盖在门把手上,几分钟后再揭去滤纸,指纹就可以呈现出来了,然后用手机拍照,拍照时注意编号,注明是哪个房间的门把手——你提取完一个门把手,我们进一个屋子,包括书房和套间在内,整个三楼,一个都不能少。”
      侯继峰得令,赶紧忙活了起来。
      在这间隙,蕾蓉问起管家老吴晚上的时间都做了些什么,老吴何其精明的人,明白蕾蓉的意思,便说了一下自己今晚跟厨娘一起收拾了餐厅、准备了一下明天的早餐,又检查了一遍凡是上锁的房间门窗有没有关好,“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雷雨大风”,最后看了一下别墅的院门,确认从里面上了门闩,才回到自己的屋子睡去,然后被苏苏的拍门声叫醒。
      “中间你有没有听到过什么异常的动静?”蕾蓉问道。
      老吴摇了摇头,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您不是大郭先生吗?怎么看起来倒像是管着侯警官的?”
      蕾蓉没有回答,这时侯继峰已经将书房对门那间屋子的门把手上的指纹提取完了,蕾蓉对老吴使了个眼色,老吴忙不迭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找到了一把,打开了门。
      “我看枫之墅的屋子,少说也要二十多间吧,怎么你这大管家的钥匙链上的钥匙那么少啊?”蕾蓉问道。
      老吴哈着腰说:“枫之墅的房间,除了三层的主人套间和书房以外,都可以用一把钥匙开锁,主要是为了方便,一个住家,没必要搞得那么麻烦。”
      蕾蓉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说:“那么,这把万能钥匙以及枫之墅的其他钥匙,只有你一个人有吗?”
      老吴点了点头。
      “这么说,前两次特种清洁工打扫枫之墅的时候,你也在场?”
      蕾蓉冷不丁地抛出这个问题,让老吴大吃一惊,他才意识到这个身份不详的女子有着深不可测的城府,看似平淡的问题都藏锋带钩,他定了定神道:“不是的,赵洪波死后,警方在勘查现场时,要对别墅的每一个房间都进行调查,所以我把所有的门都打开了,回自己家住着去了,钥匙我带在身上。之后案子没破,这里就一直有警察驻着,用不着锁门,第一批清洁工出事后,警方又来勘查……直到第二批清洁工清洁完毕,我才回来一趟,不大敢一个人待在这里,锁上大门就匆匆离开了,今天早晨还是接到陈一新的电话,我才带着钥匙赶过来开的门,还高价请了个厨娘,一起准备晚宴的。”
      蕾蓉看了看这间屋子,屋子跟对面的书房差不多大,里面堆放了一些健身器材,都蒙了一层土,地上铺着一层绿色的毯子,窗户关着并从里面反锁,蕾蓉把手搭在开关窗户的手柄上,似乎又刚刚想起了什么:“那你今晚为什么要把这些屋子都锁上呢?”
      “习惯了。”瞬间,老吴的脸上露出了一层凄怆的神色,“过去洪波在的时候,因为怕他大半夜满屋子乱窜出什么事儿,我就跟童丽合计,一到晚上,凡是不用或少用的房间都上锁,三层只有书房和套间留着门,我本来想,明天一早,把钥匙交给陈一新,就再也不回到这里来了,谁曾想,还是逃不掉,躲不开……”
      老头子的话,听在耳中,令人伤感。蕾蓉默默地打开窗向外望去,山下的河道里,河水正被大风吹得翻滚出一片银白。
      “蕾……”老吴顿了一下,苦笑道,“嗐,我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个什么官职,反正我可以向你发誓,陈一新不是我杀的,但我不否认我恨透了他,非常想一刀宰了他——就像这栋别墅里的其他人一样。”
      “早晚有一天,我要宰了陈一新那个王八蛋!”
      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恶毒的咒骂,简直就是在给老吴的话做注脚,蕾蓉吃了一惊,探头一看,原来楼下靠墙的一张圆形石桌边,两个人正在一起喝啤酒,一个是赵隆,一个是罗谦,而刚刚大骂陈一新的,正是赵隆,罗谦在旁边直劝他:“老赵,你喝多了,喝多了啊!”赵隆一边仰着头灌酒一边还在含糊地骂着:“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糗我!我日他祖宗十八代的!”罗谦笑嘻嘻地说:“老赵,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赵洪波的老婆,那脸蛋,那身段,小弟我可没你那个艳福啊,你老实说,你有没有让她穿上护士服给你……”压低了声音之后,突然两个人同时爆发出一阵狂笑。
      “两个都是人渣!”蕾蓉想。
      她关上窗户,对身后的苏苏低声说:“你现在下去套套赵隆和罗谦的话,看看他们是不是整晚都在那里喝酒,有没有看到过什么特殊的情况,他俩坐的那个角度把着楼的西头,要是有人从外窗爬下来,他们应该能看得到的。”
      苏苏走后,蕾蓉和老吴也出了这间屋子。这时,侯继峰已经把三层西侧楼大部分房间的门把手上的指纹都采样完毕了,老吴干脆将钥匙交给蕾蓉,让她自己开门勘查,蕾蓉却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老吴,你能不能去找一下赵怜之?”
      “找他做什么?”老吴一脸憎嫌。
      “让你找,你就去找一下吧,问问他今晚一直在做什么,顺便也把童丽、汤米和厨娘找来,让他们所有人都到一层大客厅里集合,等我下去,记住,如果他们说什么,你只管听,不要阻拦。”
      老吴得了将令,好像得到了组织上的信任一般,很高兴地说:“成,成!”然后下楼去了。
      蕾蓉把西侧楼朝北的每一间屋子都搜查了一遍,正如老吴所说,门都是锁着的,窗户也都是从里面反锁的,任何人都不可能溜进任何一间屋子躲藏或逃走。
      这么说来,凶手是站在楼道里开枪之后,沿来路撤退的喽……
      不,不一定,蕾蓉想起赵怜之站在假山上被狂风吹得东摇西晃的白色影子,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能排除凶手是从假山上朝陈一新开的枪,但问题在于,射杀陈一新的子弹很明显是穿过身体了,那么为什么在书房里完全找不到呢?就算当时门开着,子弹直射也应该打中对面那间上锁房间的门啊,可是也没有……
      正在这时,侯继峰走了过来:“蕾主任,你有没有注意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从我今天下午来到这座枫之墅到现在,哪一件事情不是奇哉怪也!蕾蓉抱着一种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的心态问:“什么怪事?”
      “胡岳那家伙一直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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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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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3:54 | 显示全部楼层
    4
      蕾蓉沿着双弧形扶梯下到一楼,从莲花浮雕的巨大穹顶上吊下的水晶灯已经点亮,发出一种仿佛刻意做旧的白光,照在客厅里每个人的脸上,让他们的肤色都像患了黄疸病一样发黄。
      赵隆拿着一瓶啤酒,耷拉着眼皮,斜坐在沙发上,白日里衣冠楚楚的儒雅形象荡然全无,活脱脱一个街头醉鬼;苏苏坐在他旁边,一个劲儿地劝他不要再喝了;罗谦双眼滴溜溜乱转,跟每一个人搭讪,然而说出的话又大都毫无意义;厨娘有点胆怯地站在墙角;童丽穿着睡衣,坐在离这些人很远的一张沙发椅上,好像一只充满警惕的猫。
      这时老吴从门外走了进来,呸呸了两口,好像在外面被风灌了什么在嘴里,正撞上蕾蓉的目光,赶紧摇了摇头。
      蕾蓉知道,这是没有找到赵怜之的意思。
      “老吴,你让我们都聚到这里干吗?”赵隆不耐烦地问。
      老吴看了蕾蓉一眼,蕾蓉慢慢地说:“召集大家的,不是老吴,而是我。”
      7
      有点奇怪,或者说,真的有点奇怪。
      追击者伏在树坑里,慢慢地抬起脑壳,眯起眼睛望着远处那一排石塑,老鼠们就躲在那后面。
      没错,刚才老鼠们的还击让他大吃一惊,他从来没有想到他们竟然有枪,而且从枪声很容易就判断出是自动步枪。起初他以为警方赶到了,一种绝望的心理让他差点瘫倒,但是很快他就从老鼠们的安静中判断出来:他们只有一杆枪,而且,唯一的射手还生了病或受了伤。
      这个结论的得出毫不费难:从自己险些被打中的那三枪来看,射手的枪法极准,简直可以说是神枪手中的神枪手,但是这样的高手,居然等自己在路灯下站了好一会儿才开枪,开枪时的射速又明显放慢,这说明他的射击意识不清晰,这对于一个神枪手而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除非他生病或负伤。
      但也不能掉以轻心,最好的方法是等待,在这漆黑一片的茫茫暴雨中,死亡永远属于耐不住黑暗的一方。
      追击者等了很久,眼皮都不眨地盯着石塑一带,手指抠在扳机上,哪怕黑暗的色泽发生一点点轻微的变化,都绝逃不过他的眼睛,终于,他听到了一阵穿过枝叶的窸窸窣窣的响声!老鼠们要逃跑!他刚刚从树坑里跃起身,就听“砰砰”两枪,吓得赶紧趴下,旋即明白,射手换人了!这个人的枪法完全不能和上一个比!他起身还击了两枪,打得石塑“噗噗”地腾起一阵白烟儿,然后听到一阵毫不掩饰的奔跑声!
      想逃?做梦!
      他追了上去,前面的那个黑影跑得像小鹿一样飞快,而且可以看出她为了避免负重,已经把枪丢掉了,时间紧迫,没时间去找她的枪了。他一边追一边连开数枪,雨幕中奔跑着射击“移动标靶”,极大地降低了射击的精准度,导致那头小鹿居然毫发无伤地一直跑到了东墙的月亮门那里,“噌”地钻到了北区。
      “混蛋!”他怒骂着。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上当了,那头小鹿只是为了把他引开,其他的人早已不见踪迹。
      这样一来,我的计划就全部失败了!我必须离开这座城市,必须展开新的逃亡,必须像鼹鼠一样重新过着见不得阳光的生活,想到这里,满腔的怒火让他恨不得将前面那头小鹿生吞活剥!好吧,今晚就算谁都没有杀成,我也要宰了你这一个!
      他疯了一样地追着,那头小鹿为了不让死神赶上,也不顾一切地狂奔!
      遮天蔽地的矩形雨幕,竟被他们生生地冲开了一道前后相继的口子,好像奔驰的列车冲开一条水下隧道。
      快了,快要抓住你了!
      就在他举起枪,并确信一枪就可以在小鹿的后心穿透一个窟窿的时候,突然从路边闪出一个听到枪声过来查看情况的保安,保安刚刚抬起手指着他喊了一句“你”——就被他一枪撂倒了!
      耽误这几秒的工夫,小鹿已经跃上台阶,冲进了一栋楼里,他紧随其后追进电梯间的一瞬,电梯的门正在缓缓地关闭,他气得朝着电梯门开了两枪,不锈钢门板上顿时凹下两个弹坑,巨大的枪声震得墙壁嗡嗡发颤。
      他抬起头,看到电梯停在了15层,才按下另一座电梯的开关,坐了上去。
      15层。
      那不就是……
      电梯门打开,他立刻冲了出去,背靠着墙,在感应灯照亮的楼道里竖起耳朵倾听了很久,没有捕捉到任何异样的声音。
      该死,她跑到哪儿去了?!
      再仔细听一听,似乎从哪个房间传出来的雨声,比别的房间更大……
      他往前走了几步,很容易就发现了1502房间的房门是虚掩的。
      这回我看你往哪里跑!
      他推开门,潮湿而冰冷的黑暗像墙一样竖在了他的面前。他把门关上,站在客厅里,受过训练的眼睛很快就能看清每样物体的形状和位置。他龇开白森森的牙齿,从胡须中间露出了残忍而邪恶的微笑:没错,就在这里,我和王红霞一起杀死了冯浪——为了怕冯浪睡醒闻到煤气味儿,直接开门而不是开窗,我让王红霞在小木窗那儿把着钓竿,我自己戴着手套,在卧室门外攥紧了把手……话说回来,王红霞真是一个不错的助手,话不多、力气大、下手狠,当时只承诺给她一间地下室,她就什么都敢干。
      还是陈老板看得透彻:对于一个饥饿的人而言,染了血的馒头吃起来更香。
      只是他们都活不到吃饱的那一天。
      追击者在客厅里查看了一番,又逐个打开洗手间、厨房和次卧的门,却都没有看见小鹿的身影,这么说来,她一定是躲到主卧去了。
      好吧,这场捉迷藏的游戏,该到头了。
      他走进主卧,刚才听到的偌大的暴雨声,就是从那扇打开的窗户传来的,现在落雨声越来越大,哗哗哗哗,惊天动地的巨响,仿佛是站在三峡大坝的闸口听见泄洪似的。那头小鹿也不在这间屋子里,追击者困惑地绕了屋子一圈,突然想起了什么,右手持枪瞄准,左手猛地把大床的床板和床垫掀了起来——
      除了几只枕头和不用的被褥,床柜里什么都没有。
      她躲到哪里去了?
      追击者茫然地走到窗口,透过那扇被暴雨浇打得摇摇欲坠的破烂纱窗,他猛地发现,就在斜下方的高墙顶上,四个人影正在弯着腰,扶着垛口,缓缓地往前走。
      他几乎一眼就看出,走在最后面的那个身影,就是差点被自己射杀,同伴替她挡了一枪才逃过一命的女孩,她的腿好像受了伤,一瘸一拐的,在她的前面,有个人牵着她的手,看体形也是一个女孩,走得摇摇摆摆十分吃力。
      绝佳的射击位置!
      从这里瞄准四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以自己的枪法,都绝对能将其一枪击毙!即便是射不准,他们也没有藏身之处,更加重要的是,很可能只要打死一个,剩下三个人在混乱中都会摔下墙去,四五层楼高的高墙,任谁也难逃一死!
      那头小鹿大概万万没想到,她竟把我引到了一个置她的全部同伴于死地的地方……
      仔细一想,那头小鹿的背影,有点像是在枫之墅逃过一死的小郭先生呢。
      没想到她又一次把凶宅清洁工们推上了绝路。
      这么想着,追击者的枪口瞄准了高墙顶上的几个人。
      先打死哪一个?
      ……
      凭着杀手特有的直觉,他从四个人中选定了那个走得摇摇摆摆的女孩。别看步态像个醉鬼,可她弯腰的姿势一看就是受过军事训练的,最大程度地利用了垛口遮蔽身体,刚才朝我连开三枪打得我狼狈不堪的,应该就是她!
      不过,从我所在的这个角度来看,她的上半身基本毫无遮挡。
      他举起枪,瞄准了她的头颅,嘴角滑过一抹因为告别而略显遗憾的冷笑。
      然后,他抠下了扳机!
      8
      “这就要求我们的工作更加细致、认真、一丝不苟、高标准严要求,甚至要学会在完全清洁后的犯罪现场寻找真相的能力!”
      刘思缈跌跌撞撞地往前走着,一只手扶着垛口,一只手拉着身后的唐小糖,朦朦胧胧的雨幕,让她本来就模糊的意识产生了幻觉:她仿佛又站在了江边,江声浩荡,雄浑的江水缓缓流淌,波浪与波浪的起伏间,涌动出一丝丝苦涩的银光,多年过去,她和他走过岸边时留下的足迹,已经被江水冲刷得毫无踪影……整整一个晚上,她努力了,尽力了,一座又一座完全清洁的凶宅,一个又一个恐怖离奇的谜团,像沼泽一样胶滞着前进的每一步,经过那么艰难坎坷的跋涉,她终于找到了唐小糖,她一定要把小唐活着交到蕾蓉手里,这是她给蕾蓉的承诺,而且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惚意识到,这也是她想给这个世界的证明:我失去的,我一定会找回来!
      “你问西湖水,偷走她的几分美,
      时光一去不再信誓旦旦留给谁;
      你问长江水,淘尽心酸的滋味,
      剩半颗恋人心唤不回……”
      枪响了。
      “砰!”
      刘思缈的头颅像被什么重重地撞了一下,随即,后仰的视线看到了一片雪白,原来暴雨中的黑暗苍穹,居然藏着那样明媚的一块雪白。
      坠落的身体摔在覆满雨水的、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发出“吭哧”一声。
      汩汩的血液,比风更稠,比雨更黏,比夜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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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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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4:07 | 显示全部楼层
    血证
      “你就只有这么点儿本事,只知道杀人?我敢打赌你晚上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父亲,不管你杀了多少人,他都不会消失,是吗?他到底对你干了什么?让你走到这一步!”
      ——迈克尔·康奈利《血型拼图》
      1
      “姐姐!”
      警车刚刚停在枫之墅的大门口,唐小糖隔着车窗看见蕾蓉站在门厅等她,顾不得撑伞,冒着大雨跑下车,一头扑进了蕾蓉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仿佛要把这一夜受到的惊吓、委屈和痛苦全都用泪水倾倒出来。蕾蓉搂着她,抚摩着她的肩膀和头发,低声说着“好啦,好啦,全都过去了”,好像一位终于等到远游的女儿回到家的母亲……很久很久,唐小糖才停止了大哭,当她抽泣着把脑袋瓜从蕾蓉的肩膀上抬起时,透过蒙眬的泪眼,竟发现蕾蓉的脸上也挂满了泪水。
      这是唐小糖从来没有见过,甚至从来没有想过的情景,那么坚强、理性的蕾蓉,居然也会哭泣,而且哭得无声无息。
      这一下轮到唐小糖安慰蕾蓉了,扶着她的肩膀轻轻摇晃着:“姐姐你怎么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
      “我这一晚上都在担心你……”蕾蓉擦了一下泪水,微笑着说,“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比什么都重要——对了,你思缈姐怎么样了?”
      “不大好……”唐小糖神色有些黯然,“她本来就在发高烧,折腾了一夜,又淋了雨,在墙头突然遭到枪击时,子弹差一点儿就打到她,多亏她命大,没被打中,那个杀手不知怎么搞的,自己反倒失足掉下楼,摔死了。警察们赶到之后,直接用车把思缈姐送到医院去了。”
      还是在破解了第二座凶宅里发生的案件之后,刘思缈得知须叔用报假警的方式调走了滨水园所在辖区派出所最后的警力时,突然想到,虽然为了保障全运会的安全,省城的警力大都被调配到体育馆一带,但是至少有一群警察可能处于“闲置状态”,那就是今晚在江边进行实地演练的那群警校学生,于是她马上打电话给张现河,请他带人马上潜入滨水园小区。警校路远,雨又太大,所以等张现河带队赶到时,恰好看见刘思缈和清洁工们沿着东墙上挂着的铁梯子慢慢地攀下来,很快他们又在11号楼的楼下发现一具俯卧的男尸,手里还握着一把手枪。
      “张队长在滨水园临时找了间空屋,向李文解和张超了解案情,要不是你打了招呼,他还不肯放我回来呢。”唐小糖跟着蕾蓉一边往餐厅里走,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那个杀手,听说脑袋和身子都摔得稀巴烂,警方正在根据血迹和指纹什么的,鉴别他的身份。”
      “还鉴别什么?”蕾蓉有些惊讶,“不就是须叔吗?”
      唐小糖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多亏须叔跟我配合,演了一场好戏,才揪出王红霞的啊。”
      蕾蓉目瞪口呆,有一种天地倒转的眩晕感:“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小糖告诉她,在第三座凶宅里,自己已经觉察到王红霞可能是杀人凶手,正要说出来的时候,须叔将她一把揪进了厨房,凶狠地把她推到墙上,卡住她的喉咙,唐小糖以为他是王红霞的帮凶,正要跟他以命相搏,谁知须叔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在她耳边说:“你这样莽撞,会害死你自己和其他清洁工的!”
      唐小糖打了个哆嗦,脸对脸离得这么近,她在须叔的目光里看到了真切的紧张和担忧,于是她也压低声音说:“你都知道了?”
      “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须叔说。
      唐小糖冷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信……你怎么知道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在第二座凶宅里,我烧邪的时候,王红霞鬼上身了,这是不正常的。”须叔声若游丝,“所谓烧邪,是烧死者之鞋以驱死者之邪,如果烧的不是死者之鞋,根本不会触动凶灵——我最初没看清楚,从鞋架上随便拎了一只鞋来烧,谁知烧的是一只女鞋,后来我查看过,那只女鞋的尺码虽然跟男鞋一样,但相同尺码的鞋,女鞋会比男鞋小不少,所以死者倪兵肯定是穿不上的,我烧一双并非倪兵穿过的鞋,王红霞居然能够鬼上身,证明当时上她身的不是那座凶宅里的凶灵,而是她自己心里有鬼,一直处于高度的紧张中,按照你们医学的说法,那叫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癔症发作。”
      唐小糖这才明白,这个一直装神弄鬼的须叔,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于是也把凶手身份可能是个住在这个小区的清洁工的推理,大致讲了一遍。
      须叔听完点点头:“但是你太冒失了,你所说的可能有道理,但没有证据,指证不了她,反而可能导致她对你和其他清洁工下毒手。”
      “如果是这样,反而倒是她犯罪的明证。”
      须叔一愣。
      就在这时,李文解踢开门进来了。
      他们的谈话不得不中断,在把李文解赶出厨房之后,须叔指了指大开的厨房门,对唐小糖使了个眼色。
      唐小糖会意,立刻用手一指主卧的方向说:“这个人也是杀人帮凶,受人指使和胁迫犯下罪行,搞得怨灵缠身,不得解脱,对不对?!”
      这句话中的“这个人”,李文解、张超和老皮都自然而然地认为,是指“被自杀”的冯浪,而心中有鬼的王红霞听得魂飞魄散,因为每一个字都是在指向她!
      须叔冲唐小糖竖了一下大拇指,夸奖她聪明。
      须叔接下来的话,则是故意给王红霞的提示:
      “每个凶宅清洁工除了专业技能和足够的胆量之外,还应该学会保持沉默。因为看似你走进的是一座屋子,其实走入的是一个个血腥而恐怖的故事,如果你无意中发现了什么,非要张扬出去,那么保不齐你将会成为下一个血腥而恐怖的故事的主角!”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临别时他对王红霞的叮嘱:“王红霞,我记得你就住在这附近的地下室吧,你带他们去好好休息一下,对我们这位小唐法医,你多照顾着点儿,黑灯瞎火的,不要让她瞎跑……”
      这些话,如果王红霞是无辜的,当然不会听出话外之音,但恰恰因为她真的是“一个个血腥而恐怖的故事”的制造者,加之这一夜等于是在她亲手制造的故事中重新走了一遍,对本来就提心吊胆、生怕罪行暴露的她,构成了巨大的精神压力,促使她再也撑不住了,为了掩盖罪行不惜杀人灭口……
      听完唐小糖的讲述,蕾蓉彻底昏了头,整个晚上她都在担心须叔会撕票,没想到最后竟是须叔和唐小糖联手揭发了三起凶宅杀人案的真凶:“如果是这样,须叔为什么要绑架你呢?”
      “绑架?”唐小糖糊涂了,“他没有绑架我啊,是我自己上门想要做凶宅清洁工的……我不是被李媛那事儿搞得神经兮兮的吗,就想学学怎么摆脱凶灵的纠缠。”
      蕾蓉揉了老半天太阳穴,视线才恢复了清晰,可脑子里仍像煮开了粥一样混乱不堪:“你的手机怎么一直打不通啊?”
      “因为清扫凶宅的时候不能用手机,不然本来气氛就紧张,再来个午夜凶铃,该多么吓人啊,所以须叔就都给收走了,不过他临别前忘了还给我们,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等找到他再要回来——料他一个大郭先生,也不至于沦为倒卖手机的二道贩子。”
      听得小唐的口吻,竟对须叔有些亲切,蕾蓉越发糊涂了。
      正在这时,那个负责护送唐小糖来枫之墅的警察走进了餐厅:“蕾主任,我接到张队的电话,他说发现了一个可疑的家伙深更半夜打着伞在滨水园瞎转悠,还总想打听点儿什么,口音又不是本地人,于是把他抓了起来,他却满不在乎,说跟您认识,名叫呼延云——”
      “啊?!”唐小糖刚刚在吧台倒了一杯热水喝,却差点呛了,“名侦探怎么来了?”
      蕾蓉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对那警察道:“你跟张队讲,这个人是我的朋友,请马上送他来枫之墅——如果他要在滨水园调查,也随他,不过请告诉他,眼下滨水园那边的事情已经完结了,枫之墅这边的命案更需要他来侦破。”
      “这恐怕不合适吧!”旁边突然传来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
      蕾蓉一看,是濮亮,正斜眉瞪眼地望着自己,连忙解释道:“呼延云是大名鼎鼎的推理者,协助警方破获了很多大案,在北京——”
      “北京是北京,省城是省城。”濮亮揉了揉酒糟鼻子道,“别看我们在长江以南,论起规矩来那都是黄河以北。咱们国家不允许私人侦探介入刑事案件——咱们国家就没有私人侦探。您是法医,和尚不亲帽儿亲,您掺和这案子,我说不出什么,真要把一个外人鼓捣进来,我没法跟上面交差的。”
      蕾蓉看了看他,知道他现在是“职业病”发作,警方在刑侦工作中排斥一切“非专职人士”,是呼延云这样的推理者经常遇到的麻烦,解决不好,处处掣肘。
      那个警察站在原地,正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主任,张队还说,我们采集了11号楼下那个摔死的人的指纹,并输入指纹库以后,发现他是警方通缉多年的一个职业杀手,张队把他的通缉照片发过来了,看看您认识不认识。”说着便把刚刚收到微信照片的手机递了上来。
      蕾蓉拿过来一看,跟唐小糖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啊”的一声。
      “没错,就是这个家伙!”唐小糖愤恨地说,“他杀王红霞的时候我还没看清,后来他站在路灯下,烧成灰我都不会忘了那副嘴脸。”
      蕾蓉没有说话,这时濮亮在旁边看了一眼就说:“哎,这不胡岳吗?”
      蕾蓉冷冷地说:“这个人不仅一直在你的辖区,还跟你交过手,你竟一直没有认出他是个通缉犯?”
      濮亮顿时傻了眼。按照警队纪律,重大通缉犯在辖区内长期活动,辖区的警务负责人有查找和辨认的责任,如果通缉犯再次犯案,属于事故,根据事故的级别,负责人要接受不同程度的处分……但是由于各种在逃的通缉犯人数众多,哪个警察也没长一双能根据内存照片自动识别的眼睛,所以如果摊上了只能自认倒霉。
      “当然,你刚刚来辖区时间不长,不能全都怪你。”蕾蓉的口吻又变得温和起来,“这件事,回头我向你的主管领导解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
      濮亮不是傻瓜,立刻瞪了那个警察一眼:“还傻愣着干啥,赶紧给你们张队打电话,把那个呼什么的先生给请过来啊!”
      唐小糖忍不住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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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1 1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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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4:25 | 显示全部楼层
    2
      听完蕾蓉和唐小糖的讲述,呼延云看了看手机上的显示时间,已经凌晨两点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但是比他下高铁的时候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虽然辽远的天际依然不时传来雷声,但已经全无那种撼天震地的气势,更像是风湿病人在午夜的咳嗽。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朝外面望去,花园里所有的植物都求饶一样趴在地上,积水不断从各自的坑洼里溢出,托着那些枯枝败叶弥漫到别的地方。被暴雨扒光了衣服的假山、凉亭、铁艺花架以及嵌着黑色陶罐的石头柱子,在欧式小马灯那迷离灯光的照耀下,都瘦了许多,且一俱笼着一层青烟,活像刚刚剃秃了的头皮。
      谜一样的夜,谜一样的雨,谜一样的别墅……
      到达省城之后,他好不容易才打到车,赶到了滨水园小区,当发现这里已经被大批警察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时候,顿时紧张起来,害怕刘思缈出事,所以直接过去询问,结果被当做疑犯抓了起来,获释后,因为有蕾蓉的“口谕”,他得以详细询问了李文解和张超,了解了事情的经过,并终于拨通了刘思缈的电话,得知她已经住进了医院,一颗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刘思缈已经输上了液,借着一点余力,把她和徐冉受到须叔枪击的经过大致讲述了一遍,叮嘱他一定要设法找到徐冉,保护她的安全。挂上电话后,呼延云把今晚清洁工们打扫过的三座凶宅、须叔设伏的屋子以及王红霞所住的地下室都走了一遍,因为通过电话,他几乎参与了每一座凶宅发生的案件的推理,所以这一趟走下来,更有助于他对案件全貌的了解——对于须叔不断设置只有驱凶师才能看懂的暗号,引领徐冉到达最佳位置再进行枪击的诡计,他暗暗惊叹不已。
      但是刘思缈托付给他的事情,他并没有完成,警方搜遍了整个小区也没有找到徐冉,她究竟是死是活,成了一个谜。
      正当他为此而感到苦恼的时候,张现河劝他说:“呼延先生,你赶紧去枫之墅吧,蕾主任催了好几遍了,滨水园这边就交给我们吧,反正案子已经结束了。”
      “是啊,滨水园这边的案子已经结束了。”他喃喃道,“只剩下两个谜团还没有解开……”
      张现河一愣:“哪两个谜团?”
      “一个是那位杀手是怎么坠楼的……”
      “还有一个呢?”
      呼延云没有说话。
      来到枫之墅后,他径直穿过宛如舞台一样的客厅,穿过演出今晚这幕大戏的一群或坐或站、神情复杂的演员们,穿过他们充满了疲倦、厌恶、惊诧、质疑的眼神,来到餐厅,这里只有蕾蓉和唐小糖两个人。关上门,听完她们详细讲述了今晚各自的经历,呼延云俨然已经成为汇总各路信息最为具体、详细和全面的“主机”,也正是因此,一直沉默不语的他甫一开口,就让唐小糖和蕾蓉同时大吃一惊。
      “小唐,那个屠宰厂里召开的闭门会议之前,你是不是把自己的手机扔进蕾蓉的挎包里了?”站在窗口,久久地凝视着外面的呼延云,突然问道。
      蕾蓉大吃一惊,一来没有想到呼延云听了那么多,怎么一开口会问这么个和今晚的案件毫不相干的问题;二来她也不知道唐小糖为什么要这么做。
      唐小糖脸有点微微涨红:“是有这么回事……”
      “还开了录音模式,对吧?”呼延云淡淡地说。
      “我纯粹是好奇嘛……”唐小糖撅着嘴唇,嘟囔道,“我早晨被那枚漂在刷牙缸里的指甲吓得不轻,见了蕾蓉姐,一步都不想离开她,结果在那个会议室门口被拦住,不让我进,我就想知道里面开的是什么会,跟我有没有关系……”
      蕾蓉这才想起,进会议室前,唐小糖跟自己要过一包卫生巾,她让她从挎包里拿,大概就是那时,她把开了录音的手机放了进去,会议结束后,自己想上个厕所,让小唐帮她拿一下挎包,大概小唐也就是趁那个机会把手机拿了回来……蕾蓉无奈地看了唐小糖一眼,目光里的安慰明显多于责怪,然后望着呼延云说:“小唐永远是这么孩子气,只是我不大懂……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有什么难懂的。她要没有录音,怎么可能在不走进会议室的情况下,知道须叔会驱除凶灵的法术,并登上门去找凶宅清洁工小组?”呼延云说。
      蕾蓉的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并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真是的,我怎么就一直没想到呢……”
      “关键问题是,须叔是什么时候收走了你们的手机。”呼延云问唐小糖。
      唐小糖想了想说:“进入第一座凶宅之前收走的……这算什么关键问题。”
      “当然关键。”呼延云口吻严肃地说,“因为那是在滨水园发生的一系列事件的起点。”
      蕾蓉十分惊诧:“怎么会?须叔设置的第一个暗号明明是今天早晨——错了,昨天早晨唐小糖刷牙缸里的那枚指甲啊,这说明那枚指甲才是一系列事件的起点嘛!”
      呼延云愣了一愣,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坦白地说,这一点我暂时还没有想通,不过我依然觉得,一个步步为营的诡计,应该是一路必然,而不是一半必然,一半偶然……”
      “什么意思啊?”蕾蓉愈发困惑了。
      “就是说,从须叔给你打电话,到他最终设伏刺杀徐冉,这个过程是有必然性的,思缈破解暗号并找到下一座凶宅的过程,就是走进他预设好的陷阱的过程;但是从唐小糖发现那枚指甲到她上门去找须叔,主动要求当清洁工,这个过程有太多的偶然性,除非——”
      蕾蓉见呼延云有些犹豫,着急地问:“除非什么,你别把话只说一半啊。”
      呼延云看了唐小糖一眼:“除非小唐和刘捷都是须叔的帮凶,协助他一起完成刺杀徐冉的行动,否则无法解释你去屠宰厂开会、到枫之墅来、唐小糖去加入凶宅清洁工这一环环是怎么扣上的——要知道少了哪一环,今晚滨水园的事情都根本不会发生。”
      “怎么可能!”唐小糖不禁叫了出来,“我跟须叔之前根本就不认识。”
      “是啊。”蕾蓉说,“我来找小唐,此前根本没有通知过她,况且刘捷要是想害徐冉,早就把她的安全屋地址泄露出去了,何苦还要派楚天瑛那么个高手去保护她。”
      “我知道啊。”呼延云说,“所以我更倾向于,案件的起点是从须叔收走所有清洁工的手机开始的。”
      “我还是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把案件的起点锁定在须叔收走我们的手机上。”唐小糖一头雾水。
      呼延云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还不明白,因为须叔跟你一样,听了你手机中的那段录音!”
      这一下,轮到唐小糖张着嘴巴半天合不拢了,蕾蓉瞬时间也紧张了起来:“到底怎么回事?呼延你说明白点儿。”
      呼延云道:“小唐,我听完你讲述的这一夜发生的事情,最大的感受是你从进入特种清洁工小组开始,因为心魔,更因为须叔的虚张声势,导致你很长时间被他所刻意营建出的神秘氛围笼罩,陷入一个‘场’之中,失去了自我,更失去了质疑和思辨的能力,所幸你是个法医,扎根内心的科学精神逐渐觉醒,但是在诡异叵测的气氛中和纷繁复杂的环境里,你本能地动用全部精力用于自保,所以必然疏漏或者忽视了一些东西,甚至是最显而易见的东西,比如——须叔是怎么知道李媛自杀的事情的?”
      看唐小糖依旧目瞪口呆,呼延云说:“须叔不是神仙吧,未卜先知这种事儿十个有十个都是骗子,什么诺查丹玛斯,什么李淳风袁天罡,从数学的角度来看,统统都是概率,所以,他能够知道李媛自杀的事情,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你告诉他的,要么就是他通过其他途径知道的——如果是后者还可以再缩小一下范围,他见到你之后,从一处你不留意的信源了解到了这一信息,那么只能是你上交给他的那个手机。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须叔提到李媛那件事情的时候,全部内容都仅限于你在屠宰厂和蕾蓉交谈时透露的信息?”
      “还真是……他只提到了李媛的自杀,然后是我自己哗啦哗啦地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干净。”唐小糖抬起头来,“我知道了,一定是在第一座凶宅烧邪之后,须叔说去阳台抽烟的工夫,偷听了我手机里的那段录音——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一个心里有鬼的人,突然发现一个警察混进了自己所带的队伍,他能不想查清楚是怎么回事?还有什么比你的手机更好的信源?他只要翻查一下你最近处理过的信息,很容易就发现那段录音,并听到你和蕾蓉的对话吧。”
      “我的天啊……”蕾蓉轻轻地呻吟了一声,“也就是说,须叔知道了我和小唐的关系,也知道了小唐的心结,才利用她的脆弱和敏感,引诱我上钩,并且把真正的目标——小郭先生徐冉钓出来,由于刘捷邀请我去枫之墅的时候,小唐已经把手机从我的口袋里掏走,所以须叔才不知道,这一晚上跟徐冉在一起的其实并不是我。”
      餐厅里顿时沉寂下来,雨点打在窗台上的噼啪声,格外地清晰。
      “可是,难道须叔就没有想到,万一我调动大批警力,像筛沙子一样把所有没有清洁过的凶宅都搜查一遍怎么办?万一我找不到徐冉怎么办?万一徐冉破解了暗号,我一个当法医的却破不了凶宅里的悬案怎么办?那不还是无法将诡计进行下去么?”蕾蓉突然抬起头问。
      “姐姐,你提的这四个问题,我先分析第一个。你刚刚跟我说,在屠宰厂那会儿,刘捷不止一次地提到,因为全运会开幕,省城绝大部分警力都被调到会场附近执行安保任务,不要说各个分局人去楼空,就连派出所都只剩几个值班的,须叔听到这个,还会担心你抽调什么警力吗?”呼延云说:“至于后面三个问题,一言可解之。姐姐,你好好想一想,今晚滨水园里的三座凶宅,哪一件案子当时就真的破获了?”
      蕾蓉稍一琢磨便醒悟过来,三座凶宅里的三起凶案,要说当时破获的只是犯罪手法,并没有正确指出真凶是谁,但是在这方面须叔却显得很“宽容”,总是让步,由此看来,须叔的目的仅仅是要把徐冉骗到一个最佳的射击位置,其他什么破案、撕票,都是伪装,整整一夜的折腾和担忧,竟然只是一步步踏入他布置的陷阱,蕾蓉又好气又好笑,也隐隐约约对须叔有一丝钦佩。
      于是,她对呼延云说:“滨水园那边的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须叔就交给警察去追捕吧,当务之急是请你来看一眼陈一新的案子……”
      “为什么说‘看一眼’而不说‘破一下’?”呼延云皱了皱眉头,“而且不止陈一新这件案子,还有赵洪波之死和五位清洁工遇害的案子,也都是发生在这里而没有破获的吧?”
      蕾蓉看了看手表:“现在距离天亮还剩四个小时,太阳一出来,雨一停,今晚在这里的几个人就都要散去了,没有足够的理由,警方也拦不住他们,而我可以肯定,凶手就在他们当中……别说三起案子,你能把刚刚发生的这一件案子破了,就已经算是创造奇迹了。”
      “你也知道我爱吃烧烤,假如好几起案子是串在一根竹签上的,我宁愿一口气把它们撸干净。”呼延云在蕾蓉的对面坐下,轻轻地弯下腰,胳膊肘拄在膝盖上,用一种探询的目光望着她道,“不过你说得很对,时间紧迫,我恐怕没时间逐个把嫌疑人问一遍了,何况刚才我走过客厅时,他们每一个人看我的目光都像防贼似的……所以,请你直接告诉我——你认为是谁杀了陈一新。”
      蕾蓉没想到他问得这么直截了当,犹豫了片刻,才把自己怀疑的那个人和怀疑的理由讲了出来。
      呼延云听得连连点头:“那你为什么不让濮亮把他抓起来呢?”
      “毕竟,我怀疑他的两条理由,只是疑点,不是铁证。”蕾蓉有点不好意思。
      “这要是在《名侦探柯南》里,就你说的这两条,已经足够让罪犯跪在昏厥的毛利小五郎面前流泪认罪了。”呼延云笑了笑,正要说什么,餐厅的门开了,濮亮突然急匆匆走了进来,脸色十分的难看,鼻头和眼睛都红红的,好像刚刚哭过似的。
      “怎么了?”蕾蓉有些纳闷。
      濮亮用手背擦了擦眼角:“我刚刚得到消息,刘副厅长昨天下午在一起车祸事故中遇难了。”
      “什么?”唐小糖十分震惊。
      蕾蓉慢慢地站起身,神情凝重:“到底是怎么回事?”
      濮亮把事情的经过大致讲了一下,然后说:“监控视频显示,确系一起交通事故,那辆撞翻丰田普拉多的重型卡车在出事后迅速逃逸,等找到它的时候,司机已经逃走,目前正在根据车主信息进行追查。因为全运会安保工作十分重要,其他事情都要给它让位,所以在勘查现场发现没有人为故意制造事故的迹象之后,警方就暂时封锁了消息。”
      虽然和刘捷只见过两面,每年的几次联系也仅限于工作需要,但无论怎样,都是牺牲了一位战友,何况这整整一夜的惊心动魄,说到底都是源于刘捷把自己带到了枫之墅,此时此刻,蕾蓉的心中百味杂陈。
      餐厅里沉寂了片刻,好像在默哀似的。
      呼延云等了一会儿,才对濮亮说:“我要跟蕾蓉在枫之墅四处走一走,看一看,麻烦你帮我在客厅盯住那些人,不许他们擅自走动。”
      濮亮虽然对这个娃娃脸的家伙很不服气,不明白自己一个堂堂警务人员为什么要被他呼来喝去,但蕾蓉的面子不能不给,只好怏怏地走到客厅去了。
      “怎么,你对濮亮也有怀疑?”蕾蓉低声问呼延云。
      呼延云眯起眼睛,模棱两可地说:“对于凶杀案而言,在不在现场,比有没有动机,更能决定一个人的嫌疑。”
      “可是今晚陈一新遇害的时候,濮亮并不在场啊。”
      “但是赵洪波遇害的时候,他在场。”呼延云用手在那张原木吧台上画了一个圈,“须叔讲的许多关于凶宅的理论都是胡扯,不过他说的有句话我很赞同:‘知其凶,亦知其所以凶,方能驱凶。’一座别墅,发生一起凶杀案是偶然,发生两起凶杀案是诡异,发生三起凶杀案就是习惯,而所有的习惯一定是逐步养成的,所以,每个参与这一习惯养成的人,我都必须纳入怀疑的视线。”
      蕾蓉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呼延你看这个,这是我准备去三楼的书房勘查之前,在纸上随便划拉的几笔,列了七个我怎么都想不明白的问题,我觉得只要能破解这‘枫之墅七大不可思议事件’,就能解开三起凶杀案的谜团。”
      呼延云看那张纸上,果然列着七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除了那幅油画,陈一新在修建枫之墅的过程中,还给赵洪波下了哪些“巫蛊”?
      第二个问题:全体遇害的特种清洁工们到底发现了什么“致命的秘密”?
      第三个问题:枫之墅里的什么东西导致赵洪波从出现幻觉到发疯?
      第四个问题:赵洪波遇害的那一刻,陈一新跑到书房隔壁的套间去做什么?
      第五个问题:胡岳真的是九门安保公司的保镖吗?或者他也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第六个问题:那把枪是怎么回事?
      第七个问题:赵洪波到底掌握了什么对陈一新不利的关键性证据,那份证据如今又在哪里?
      “说真的,我不如思缈,她发着高烧都能勘查三座凶宅,而我迄今为止,一个问题都没有找到答案。”蕾蓉苦笑道。
      “至少这个已经有答案了,胡岳是陈一新聘请的杀手。”呼延云用指甲在第五个问题上一划,“至于一二三,其实是一个问题——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枫之墅成为一个凶灵出没的地方,这个,我只有亲自走访一下才能找到答案。”他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站起身,问唐小糖道:“小唐,你累不累,困不困,需要不需要去休息一下?”
      唐小糖摇摇头:“我这神经绷了一夜了,现在还没有松弛下来,就算躺在床上也睡不着的。”
      “很好,那你跟我们一起去那个谜一样的书房看看吧。”呼延云微笑道,“反正今晚你也不在乎多逛一间凶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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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7-1 05:44:37 | 显示全部楼层
    3
      一直在三楼守护犯罪现场的侯继峰,听说了刘捷的死讯,又震惊又难过。当蕾蓉问他需要不需要休息一下的时候,他坚决地摇摇头:“赵洪波的死和特种清洁工的全体遇害,一直是刘局的两块心病,我要完成他的遗愿,配合您把这里发生的案子都彻底搞清楚!”
      他说得认真,蕾蓉听得也严肃。
      呼延云迈步正要往书房里面走,发现唐小糖站在门口,四下里望了又望,就是不动窝,不禁纳闷地问:“你找什么呢?”
      “哦!”唐小糖恍如梦醒,“我还在想进去之后是不是先要烧邪,所以找鞋架呢……呼,这一晚上真的是‘如入大梦久不出’。”
      呼延云一笑,径直走进书房,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出进入一处凶灵出没的房间时“应有的”紧张和凝重,他这里摸摸,那里瞧瞧,逛家具城一样漫不经心,只在蹲下身查看陈一新的尸体时比较认真和仔细。蕾蓉倒是很耐心地给他讲解了先后殒命于此的赵洪波和陈一新死亡时的具体情形,还特别把墙上和桌子上的刀痕指给他看,他似乎完全不当一回事……突然,他停住脚步,指着挂有很多黑色泥点的玻璃窗问:“这扇窗户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啊?”
      “我偷偷溜进书房勘查时,这扇窗户是关着的,陈一新死后我重新进来时,却发现打开了,窗户的手柄上发现了陈一新的指纹。”蕾蓉说。
      呼延云“哦”了一声,推开旁边那扇通向卧室的小门:“陈一新走进书房的时候,你就躲在这里是吗?”
      “是啊。”蕾蓉走到窗帘那里,指着对面的假山说:“我还怕他进来,藏在窗帘后面,当时一个老大的闪电,我就看见赵怜之站在山顶上,穿着件白色长袍,跟个鬼似的……”
      “你能确定,赵怜之站在假山上的时间,就是陈一新中枪的时间吗?”
      “不能……”
      呼延云把那扇小门扒拉来扒拉去,然后敲了敲门框,又伏在地板上看了半天,站起身以后,走到楼道里,望向黑黢黢的东头,沉思着什么。
      “我认为,凶手是站在书房门口,朝屋子里的陈一新开了一枪,然后沿楼道跑回了自己位于二楼的住房。由于陈一新打开了窗户,又向上推起了纱窗,所以子弹在穿过他的身体之后,飞到花园里去了。”蕾蓉说,“当然也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赵怜之站在假山上,朝陈一新招手说什么,陈一新听不清,打开窗户、提起纱窗以后,赵怜之突然朝他开了一枪……但如果是这样,由于射击距离很近,子弹应该在穿透陈一新的身体后继续飞行,可是在墙上和对面房间的门上,我都没有发现弹孔——”
      呼延云突然打断她道:“为了听清外面的人说话,打开窗户还可以理解,有必要推起纱窗吗?”
      蕾蓉顿时哑口无言。
      “不是的,姐姐,不是这样的。”呼延云慢慢地说,“那扇窗户也许确实是陈一新打开的,但纱窗,肯定是凶手推起的。”
      “啊?”蕾蓉一脸的惊愕。
      呼延云说:“此前你跟我讲过,在上三楼勘查书房前,你先到二层的平台给刘思缈打过一个电话,当时一阵急雨潲过,你就找了个躲雨的角落跟思缈通话,对么?”
      “对啊,是有这么回事。”
      “你来看看这扇玻璃窗就明白了,上面那些不是雨点,而是纱窗网眼里的泥垢被急雨激射在窗户上形成的泥点。这说明那时这扇纱窗还是关闭的,此后直到陈一新被杀之前那段时间,有个人潜进来推起了这扇纱窗……”
      “也有可能是陈一新自己提起纱窗的吧?”唐小糖说。
      “不可能!”呼延云摇摇头,“这个纱窗非常脏,要从底下抠起两个锁扣,才能推上去,可是陈一新的手指头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所以我认为,整个过程是这样的:凶手在蕾蓉进书房勘查前,先一步来到这里,打开窗户,推起纱窗,关上窗户,然后再关上门离开,等陈一新走进书房后,在门口举枪将其射杀,然后沿着楼道逃走,全过程他肯定戴了手套,所以没有在门把手和窗户手柄上留下任何指纹……”
      一直靠着门框站立的侯继峰忍不住说话了:“难道你完全不考虑赵怜之杀人的可能吗?”
      “蕾蓉说得很对,陈一新尸体上的弹洞显示,那枚子弹穿过了他的身体,既然如此,那么它总要有个去处,要么打在墙上,要么打在对面房间的门上,可是都没有找到——”
      “不对!”侯继峰突然说,声音有些激动,“我找到了!”
      蕾蓉大吃一惊,呼延云也扬起了眉毛:“在哪里?”
      侯继峰指着北墙的高处说:“看那里,有个圆圆的洞口,因为光线的原因不大清楚,可是我刚才仔仔细细把屋子看了一遍,发现了那个,可惜我腿受伤了,没法登着椅子上去把弹头取出来。”
      蕾蓉马上搬了张椅子,登了上去,很快又下来了,神情失望:“看形态很像是弹洞,可是洞口有不少浮土,看来是以前留下的……哎呀,难道是刘捷说过的,他来枫之墅勘查时,走进这间书房,出现可怕的幻觉,开了一枪造成的?”
      侯继峰显然是想起了那件事,神情顿时有些颓然。
      呼延云耸了耸肩膀:“结果一样,还是说明凶手只可能是从别墅里往外开枪,而不会是从别墅外往里开枪——当然,除非对面那间屋子的门是开着的,子弹飞进里面去了……”他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对面的屋子。
      蕾蓉说:“不可能的,我勘查书房之前,看到这间屋子的门关得牢牢的,后来管家老吴还是用钥匙打开的房门。因为按照过去赵洪波定下的老规矩,这座别墅凡是不用或少用的房间都上锁,三层只有书房和套间留着门。”
      “所以——”呼延云回到楼道,对蕾蓉说,“一切都说明,你对那个人的怀疑,是有道理的。我只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做案前打开那扇纱窗……算了,等找到他犯罪的铁证之后,让他自己告诉咱们吧!”
      “你们在怀疑谁啊?”侯继峰瞪圆了眼睛。
      呼延云看了他一眼:“你继续在这里值守,我和蕾蓉、唐小糖下楼一趟。”说完拉着那俩人就往二楼走去。
      侯继峰望着他们的背影,脸上布满了阴云。
      下到二楼,他们一起往东楼道走去。来到那个人的房间门口时,蕾蓉忽然想起自己昨晚上三层书房勘查前,站在楼梯口,突然产生的那种奇特而恐怖的感觉:那时,整个二层,无论东西楼道,都寂静如死,人影皆无,看上去好像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可她就是觉得——
      每一扇门的后面,都藏着一个将耳朵贴在门板上听着楼道动静的鬼胎。
      与其说凶宅生恶鬼,毋宁说暗鬼生凶宅吧!
      呼延云推开了门,走进去开始翻箱倒柜地寻找最重要的犯罪证据——武器。犯罪时间紧迫,整个枫之墅在凶杀案发生之后没有任何人出入,加上蕾蓉很快就把所有的居住者都召集到一层客厅里,所以,那个人没有时间将凶枪藏到什么很难发现的地方,应该还在这间屋子里。
      但是一番寻找之后,却毫无发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的推理出现了错误?
      不可能啊,蕾蓉发现的两个疑点,确实都证明那个人是最大的犯罪嫌疑人啊!
      呼延云望着掀开的床板、大开的衣柜、打开的抽屉和掏空的皮包正在发呆,唐小糖突然从字纸篓里发现了一双拖鞋,拿给呼延云说:“果然是他,果然是他!你看鞋底这一片泥泞,一定是他杀死陈一新后,冒雨穿过花园,把枪扔进悬崖下面的河里去了!”
      呼延云一看鞋底,果然是一片黑黄色的湿泥,他脸色顿时一变,冲出门往三楼跑去,蕾蓉和唐小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紧紧地跟在他的后面。
      跑进书房,打开窗户,呼延云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黑黢黢的看不清楚,他打开手机电筒的光芒,终于在一根粗如蟒蛇的排水管上,照见了一行印迹……
      当他把落满雨滴的脑袋缩回屋子里的时候,满脸都是沮丧。
      “怎么了?”蕾蓉问,“你发现什么了?”
      “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呼延云叹了口气说,“我以为自己轻而易举就能侦破赵洪波遇害和陈一新被杀这两个案子,现在看来,我过于自信了,陈一新这个案子,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认为的那个凶手,也许根本就不是凶手,他的两个疑点,都有更加合理的解释……”
      侯继峰冷笑一声:“这话说的,就跟你已经破了赵洪波那件案子似的。”
      呼延云眉头紧锁,叹了口气:“是啊,那个案子好破得很,陈一新这个案子倒真是见了鬼了……”
      一句话让蕾蓉、唐小糖和侯继峰目瞪口呆!
      半晌,蕾蓉才用一种简直不敢相信的口吻说:“呼延……你的意思是,赵洪波死在密室里的那件案子,你已经破了?”
      “对啊,那个有什么难的……”呼延云一脸“那篇儿早就翻过去了”的不屑。
      “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侯继峰激动得几乎嚷了起来,“警方那么多人,花了那么长的时间进行调查,都没有搞清赵洪波的死因,你来这间书房不到半个小时,就能把案子破了?!杀了我也不信!”
      呼延云被他的吼叫声吓了一跳,定睛看了看他,见他一副真的是不肯相信的样子,耸了耸肩膀说:“好吧,蕾蓉,麻烦你下楼一趟,把关在花房里的赵怜之提出来见我,我有几句话,要单独跟他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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