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lta的悲剧》-追究校园谋杀案凶手-作者：浦贺和宏，翻译：水七木

black白夜

尾声 来自八木法子的信
我想您已经读过《Delta的悲剧》了。您有什么感想呢？当然，这都是您的自由。不过，我非常清楚您在想些什么。我希望您对着这部遗作为死去的犬子流泪。不过这无外乎也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自私的想法而已。

老实讲，我很苦恼。犬子也许并不希望我给您寄这封信。然而，我或许也想让您倾听失去孩子的一位母亲的心声。我认为您有这个义务，便执笔写下了这封信。

还有一位母亲也失去孩子。不言而喻，那就是山田信介的妈妈。三十年前的山田之死确实是一切的开端。把他推进水池里的是斋木明、丹治义行和绪川广司这三人。准确来说，斋木明是主导，她把丹治义行和绪川广司当作了手下，唆使他们实施了罪行。

犬子在自己的人生旅途中一共追究了他们三次，即二十岁时、三十岁时和四十岁时。《Delta的悲剧》文中通过明的视角解释到，犬子紧追他们的原因在于他喜欢斋木明（三十岁时是丹治明，如今的四十岁时是绪川明），于是便跟山田一样纠缠着她。我思考着即便不这么直白地写，难道就没有其他的表达方式了吗？不过怀疑《Delta的悲剧》的内容也正是始于这一段描写。

我想要重新确认一下不仅仅是俘虏了犬子，随后还俘虏了山田、丹治和绪川的斋木明究竟是怎样的美少女，于是便让山田的妈妈给我看了山田所念的鹤见那所小学的毕业相册（山田虽然在四年级的时候就死了，但听说是学校方面特意为山田的母亲准备的）。确实，那是一张漂亮的脸蛋。然而，该说是假小子吗？她散发出一种少年的气息，让人不觉得她是那种能够俘虏异性的少女。

我也想见一见绪川明现在的样子，便通过为《Delta的悲剧》写下解说的桑原银次郎先生提出了跟她会面的请求。我原本担心会被拒绝，但她应该是对犬子的死抱有负罪感吧，于是坦然地接受了会面。

我在京都见到了绪川明，她给人的印象是那种疲于生活的女性。发型跟毕业相册里一样，是随意剪齐的短发。她身材修长，从远处看会误解成男性也不足为奇。我心想她或许也因为这次的事件而过度操心，但真要说的话，我也是失去了孩子的。自己的前夫因杀人而被捕，她不可能不为此感到震惊的，不过我觉得她以前说不定就是那种不注重他人看法的女性。

犬子真的喜欢她吗？我开始对此抱有了疑问。这跟山田、丹治或绪川喜欢她的意义是不一样的。山田这边是小学生时候的事，而丹治和绪川则是从小时候就跟她在一起，就算起初是有着伙伴意识，但慢慢地也会发展成男女关系，这一点是可以充分理解的。

此外，书中有好几章都出现了犬子的同学——住在幸区小仓的松坂。我一边读一边想，他为什么要如此地配合斋木和丹治呢？我感到纳闷，后来终于明白了这是因为斋木是女性的缘故。斋木第一次拜访松坂时他正值停职，精神上会感到痛苦，只要对稍微对他说些温柔的话语，他说不定就会喜欢上斋木。文中也有说明，当时在做高空作业的工作时，前辈和同事都对她很温柔。女性的建筑工人数量很少是一方面原因，但我觉得这也从侧面说明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她深受着大家的宠爱。

然而，犬子第一次与她正式的面对面是在二十岁的成人礼那天。犬子或许是知道明的，但由于不在同一所学校，所以去鹤见找山田玩的时候也只是瞄到了她而已，而且对于明来讲，那天的印象应该完全是第一次见面才对。犬子会喜欢她喜欢到二十年来一直纠缠对方吗？

犬子为什么要在《Delta的悲剧》的叙述性文字中说明八木——即自己喜欢明呢？莫非是有其他什么的理由，所以才把这当作了障眼法？——我觉得原因就在这里，便精读了《Delta的悲剧》好几十遍。于是，我在小说的引子中察觉出了不对劲。开头叙述了斋木、丹治和绪川在鹤见的风评，也说明了山田之死的始末。然而，引子里却没有明确地说明是三人杀死了山田。起先我以为这只是小说的技法，便没有在意。但随着我多次地细读，我发现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

起因在于《C 绪川被两人紧追》这一章的标题。内容是绪川迎接来京都的犬子，但从前两章的《A 斋木紧追绪川》和前一章的《B 丹治紧追绪川》中可看出，这两人指的是斋木和丹治。虽然也有一部分讲到了被前夫丹治所紧追，但斋木这个姓是结婚前的旧姓，换言之与现在的绪川明是同一个人，所以被斋木紧追这一表达是不是有点奇怪呢？我绞尽脑汁思考了一番。

然而，章节的标题终究都是“被两人紧追”，意识到并非是“被斋木和丹治紧追”后，我情不自禁地“啊”了一声。没错，这一章还出现了一个紧追绪川明的人，那就是弥生。对弥生来讲，绪川明夺走了自己的恋人，让自己的婚姻泡汤了。她像跟踪狂一样紧跟着绪川明也并非不可思议。也就是说，这一章中“被两人紧追”的意思是被丹治和弥生紧追。

我一瞬间想到了，会不会不是丹治和弥生，而是犬子和弥生呢？毕竟犬子在绪川的迎接后也是出了场的。然而，我还是否定了这种可能。“平时都是我在叨扰您，今天却是您来招待我，让我甚感欣慰”，犬子的这句台词说明这章并非是他在紧追绪川，而是绪川招待的他。比起悲悯于弥生的遭遇，我不由得佩服犬子注重着文章的每一处细节而写下了小说。犬子一定也在其他的章节关注着细节而完成了这部小说。于是，我察觉到了：不仅仅是引子，就连《Delta的悲剧》的正文中也没有一个字写明了是斋木、丹治和绪川这三人杀死了山田。

准确来讲，“三人杀死了山田”这一表达仅仅只出现在登场人物的谈话当中。其他的地方，即所谓的叙述性文字中完全没有写明是三人杀死了山田，而只是勉强地有“害死”或是“犯下罪行”这类的表述。我后面也会写到，三人对山田的欺凌确实与山田的死有关，所以这并不能说是犯规。我情不自禁地想到，《Delta的悲剧》会不会是证明了那三人没有杀死山田呢？

我最开始猜想到会不会是犬子杀死了山田。这种怀疑让我的后背都凉了起来，毕竟犬子就在现场。三人离开后，会不会就给了山田致命一击呢？

虽然我并不是在袒护犬子，但这种推测还是有些不太自然的吧。案件发生在犬子十岁之时，那为什么过了十年才让三人顶罪呢？山田之死已经被当作意外而告一段落了，就算要推诿罪责，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怀疑是犬子杀了山田。如果是真凶的话，就没有必要画蛇添足、自找麻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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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在《Delta的悲剧》中，十年前明与丹治结婚那一段时期，有一幕是明指责到：“杀死山田的其实就是你吧？”犬子太难缠了，被人这么怀疑也是无可奈何的吧。然而，犬子如果真的杀死了山田，他是不会作出如此冒险的行为的。

犬子是推理作家。我曾经听说过，推理小说最重要的莫过于对读者的公平性了。既然是第三人称，作为上帝视角的叙述性文字就决不应该有半点虚假。至少犬子是知道杀死山田的并非那三人吧，正因为如此他才写下了《Delta的悲剧》。他是为了把杀死山田的罪责推诿给那三个人。不，或许可以换一种说法：通读一遍《Delta的悲剧》后，我发现写下这部小说表面上是在揭发三人杀害山田的罪行，然而实际上却是为了表明存在一名那三人以外的真凶。

书中两次出现了明跟丹治看的那部电影的话题。坏人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凭力量与英雄战斗，而另一种则是用头脑来谋划策略，而真正可怕的就是后者——这一部分第一次是出现在《B 丹治追究八木》中，说明这部电影是很久之前看的了。之后的这段话则出现在了明和丹治在旅馆看电影的那一幕中，从这里可以得到提示：A部分是发生在B部分之前的事。

然而，事实不仅仅是这样。犬子在《Delta的悲剧》中通过引用电影的一段话，暗示了以暴力作恶的三人组背后实际上还隐藏着真正的恶。

为什么要这么兜圈子呢？有真凶的话明确在《Delta的悲剧》中写明就好了。然而，现实却是有着什么缘由使得犬子无法这么做。犬子是为了让世人知道那三人是杀死山田的凶手，才写下了《Delta的悲剧》这部小说。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是那三人杀死的山田。丹治被关进了监狱，同时受到了世人的谴责和刑罚的伺候（他杀了犬子，这是理所应当的！）；至于绪川夫妇，即便无法裁决他们杀死山田的罪行，今后也一定会有残酷的人生在等着他们。

虽然犬子没有想到自己会被丹治杀死，但剩下的都是按照他的预想在进行的。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能想到的理由有一个，那便是为了包庇真凶。然而《Delta的悲剧》的结构在于，随着阅读的深入，读者便能够指出凶手是谁。

书中有些描写暗示着犬子是有同伴的。桑原先生在解说中指出过，《A 八木追究斋木》中有一幕是犬子告诉明，自己死后记载有真相的文件就会公布于众。接下来是我的推测：关于这一点，应该是二十年前为了牵制三人而虚张声势吧。不过即便是纪实文学，作者也会对应该写什么、不应该写什么作出取舍。如果单单是虚张声势的话，就算犬子与明真的有过这番谈话，他也不会特地写出来吧。但犬子硬是写了出来，留下了这一信息：自己有同伴，而这名同伴就是真凶。

犬子目击到了三人将山田推到了水池里，他为什么没把这件事告诉大人呢？山田的遗体是第二天早晨被发现的。如果三人杀了山田，他妈妈肯定会到处找人的吧。毕竟自己的孩子没有回家，一整晚都不知所踪。正因为犬子跟山田的关系很好，所以他妈妈一定会打电话来问山田在哪儿的。然而，当晚我并没有接到这类电话。

能想到的可能性有一种，即山田被三人推到水池里后，凭借自己的力量从水池里爬了上来。但是他的衣服都湿答答的，若是这样回去肯定会被母亲责备的。他不想让母亲知道自己被欺负的事，于是便等衣服风干后才回的家吧。

犬子既然成为了一名推理作家，那想必也跟您一样在小时候就很喜欢推理小说。所以犬子会不会察觉到了三人并非凶手，对是否揭发出来而犹豫不决吧。

然而，犬子后来应该还是后悔自己没能这么做，否则通过警方的调查介入，事件就不会被当作意外来处理，而真凶就可能会被抓住了。犬子在成人礼那天拜访斋木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一天既是山田的忌日，又是举行孩子成长为大人的仪式的日子。如果那天鼓起勇气救了山田，那么他后来的命运或许就会产生巨大的变化。只要一想到这点，犬子就坐立难安吧。

后来，犬子觉察到了真凶是谁——那就是您。我写这封信的原因是因为在《Delta的悲剧》出版过程中结识了桑原银次郎。他是一名彬彬有礼的出色的男士。可他毕竟还是媒体方面的人，而且作为一名自由写手，时不时地能看出来他的功利心，想凭借独家报道而一举成名。《Delta的悲剧》会成为不小的话题，而且如果得知了背后还有其他的真相存在，一定会像鬣狗一样穷追不舍。我是无法忍受媒体来消费犬子之死的。将这种影响降低到最低限度的方法便是由您来作出了断。至少是有一人知道您的罪行的——为了告知您这点，我才寄给您了这封信。

您跟山田都住在附近，打小就认识，所以幼年时期关系很好，经常一块儿玩耍。那天，您目击到了三人欺负山田，也目击到了看着这番情景的犬子，于是便心生一计：如果晚上悄悄地把山田叫出来，在水池那儿杀死他，那么事情就会演变成那三人杀死山田了吧？更不用说还有犬子这名目击者存在。

我并没有直接见过您，所以不知道您是怎样的人。不过我听说您做事很认真，学习又好，多多少少都有着踏实的优等生这一面吧。然而不可思议的是，《Delta的悲剧》中有一段描写到明在家庭餐厅里打电话，对提醒她的其他客人怒吼。对于认真的您来说，无论是在店里大声讲电话还是被提醒了之后怒怼回去，都是不能忍受的行为吧。可是您当时明明就在一起，却几乎没有关于您的描写。犬子为了让读者想像您当时作何反应而故意没有写下来吧。

山田对您所在的班级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即便对本人并没有恶意），《Delta的悲剧》里都一五一十地写了下来。当然，扰乱纪律的三人就不用多说了。您是无法放过一次性葬送掉他们的机会的，顺利的话还能让三人背上杀害山田的罪名。您必须要确认事情进展得是否顺利，所以才没有提醒在店里打手机的明。毕竟打电话的内容可比礼仪更为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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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在三池公园见到绪川明时，书中是这样写到您当时说的话的：记得有个暑假作业是捕捉昆虫然后写观察日记。我不知道您实际上有没有说过这句话，但是犬子认为无论如何都是有必要的，于是便把这句话加了进去。毕竟这几乎是《Delta的悲剧》这部小说的关键部分。如此想来，《Delta的悲剧》也可以说是犬子观察您和明那三人的观察日记。

您虽然学习好，但由于怀上了孩子便没上大学。当然，我并不是要指责您什么，毕竟孩子的出世是值得欣喜的事。然而，您因一时的过错而怀孕了。您当然会想到堕胎这个选项，可您却做不到。您已经杀过一次人了，若是打掉腹中的孩子，那就会第二次杀人。您已经不愿意再犯下杀人的罪行了，所以这就是您在大学升学之际临盆的理由吧？

话虽这么说，负罪感还是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轻的。时效成立之时就是在您与犬子结识前后吧。您不用再担心被逮捕了，于是便通过与犬子搞外遇而想要来抚平没有念上大学的后悔和对自己家庭的不满情绪。

您喜欢读书。书中曾评价到你在闲暇时间尽读些难懂的书，但其实是面向儿童的外国推理小说译作吧。如此爱读书的人是不可能会错过当地有一名小说家这件事的。虽然川崎市与横滨市在地点上不同，但斋木和丹治也曾为了侦察犬子而找到了松坂。您通过什么人的关系接触到犬子也并不困难吧。于是，犬子也接受了您，然后就爱上您了。犬子也是在那个时候知道您是杀害山田的真凶的吧。

犬子想跟您结婚，但您已为人妻。就算相互之间是在二十四五岁时认识的，从常识上来看，这段婚外情的关系也不可能会持续到四十岁。我推测到，犬子在三十岁的时候应该还跟您保持着关系吧。

犬子在二十岁时第一次去见了三人，之后三人与犬子一度断了联系，这应该是因为犬子以浦贺和宏的名义出道为作家，从而工作繁忙的缘故吧。然而，犬子却在三十岁时再次去见了三人。这就是我认为他在那时还跟您保持着关系的原因。犬子有着明确的目的，即打算让世人知道是那三人杀了山田。他约莫着如此做了之后您或许就会高兴吧。

接着，到了犬子四十岁的时候，他开始了第三次的取材。书中《C 八木追究绪川》这一章中有一段写到，在三池公园见到绪川明的犬子却突然转身就走。这当然是因为他看到了您，所以才慌慌张张离开的。犬子不想让明知道他跟您认识，毕竟明可能会察觉到杀死山田的其实就是您。

恐怕，犬子就在那个时候跟您分手了，可他却还是无法忘记您，一直保持着单身。犬子无论如何都想跟您结婚，因此，您现在的家庭就成为了障碍。所以他才考虑要揭发您的罪行。虽然警察是不可能逮捕您的了，但至少是破坏了您的家庭。到事成之际，犬子就能名正言顺地跟您再续前缘了。

二十岁时是为了探寻山田之死的真相，三十岁时是为了让三人背上山田之死的罪名，而四十岁后则是为了挽回您。每隔十年，犬子反复进行了三次取材，终于完成了《Delta的悲剧》。称之为爱情，或许是自作多情的热意吧。即便如此，我还是认为犬子是真心爱着您的。否则，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他会爱上一个杀死自己朋友的女人。一想到犬子以这种扭曲的形式表达了对您的爱意，并完成了朋友的复仇，我的心都快要碎了。

虽然说是为了破坏您的家庭而揭发您的罪行，但又不能明确地指出您是凶手，所以才把那三人当成了牺牲品。《Delta的悲剧》终究只是为了让三人顶罪而写的小说，犬子为了让您深信这一点才并没有打算要揭发您的罪行。能够与您结婚，同时又消除了没能救下山田的负罪感，这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为了让斋木、丹治和绪川这三人是同一个人的诡计能够成立，明必须是女性。这个诡计被揭开的一瞬间，读者就明白凶手是女性了。而在故事中，山田身边还出现了一名女性。明对山田抱有的生理性厌恶感萌发出了杀意，这一点对于您来说也是适用的吧。

为了补充关于您的描写，您和明是小学时代的同学，所以一般情况下应该在叙述性文字中使用您的旧性或是名字吧。然而，这么做的话就会与明的描写产生不协调。毕竟在《Delta的悲剧》中，明一直都是以婚后对方的姓氏来称呼的。顺带一提，我去京都见绪川明时才了解到，曾与绪川广司同居的弥生小姐，这个“弥生”也并非名字，而是姓氏。除开明的登场人物基本上都是以姓氏来称呼的，这或许就是犬子作为推理作家的执着吧。

据说明每次从京都回到鹤见老家时都会去三池公园。这种行为虽然是出于负罪感，但她内心应该也在嘲笑着自己——杀人犯一般都会回到现场的。若是如此，那您为什么又会偶然在三池公园碰到绪川广司和明呢？这是不是因为您为了悼念被您杀死的山田，平时就频繁地去三池公园呢？

您这一生都会经常到三池公园去的吧。请您也为被丹治杀死的犬子而悼念吧，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心意也好。这是来自于您曾经所爱男人的母亲的心愿。最后，请您珍重。

八木法子

致 加藤桃香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