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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一份不适合女人的工作》:女人是否适合做一名侦探?(完)--作者:[英] P.D.詹姆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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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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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4-10 08:43:04 | 显示全部楼层
    趁着等壶里的水烧开,她静下心来仔细盘算今天的活动。现在下推断还为时过早,她的头脑中还有太多的恐惧,无法理智地分析新的情况。伊莎贝尔的讲述不仅没有使案件更加明朗,反而使之变得更加复杂。还有一些相关事实有待发现。她打算继续执行自己的原定计划。她今天要去伦敦,查看马克的外祖父留下的遗嘱。
    离出发还有两个小时。她决定把汽车停在剑桥火车站,换乘火车去伦敦,这样既快又省事。要在伦敦待一天让她觉得心浮气躁,因为这宗迷案的核心显然在剑桥。然而这一次当她想到要离开这座农舍时,却没有感到遗憾。由于震惊和焦虑,她漫无目的地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又来到园子里来回踱步,不安地等着出发。最后,她百无聊赖地抓起那把钉耙,把马克没有挖完的那畦地挖完。她也不清楚这样做是否明智。马克撂下的这点活儿是他遭到杀害的证据之一,可是包括马斯克尔警长在内的其他人也都见过这一幕,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替她作证。眼前这些没有完成的工作,依然斜插在土壤中的钉耙,都令人感到难以忍受的恼火。她把这一畦地挖完之后,内心终于平静了一些。接着她又不停地挖了一个小时,最后把钉耙仔细清理一遍,拿进工具棚,把它和其他工具放在一起。
    终于到了出发时间。七点钟的天气预报说东南部有雷阵雨,所以她穿上了外套。这是她随身携带的最厚的衣服。自从伯尼死后,她还没有穿过这件外套。她发现束腰的带子变得松垮了,这说明她瘦了。她略加思索后,从现场勘察工具箱里拿出马克的皮带,把它在自己的腰上缠了两道。皮带紧紧地系在她身上,她却没有感到任何厌恶。她不相信马克使用过或者拥有过的东西会使她恐惧或沮丧。这根皮带的分量以及勒在她身上的力度甚至隐隐约约地使她感到欣慰与安心,好像它是一个护身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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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5:32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章
    科迪莉亚乘11路汽车到达了萨默赛特府。刚下车,雷阵雨就接踵而来。天上划过一道闪电,几乎在同时,犹如密集炮火齐发般的雷声在耳边响起。她从停放着一排排汽车的院子中跑过,瓢泼大雨形成一道水墙,雨点像子弹般击打着铺路石,飞溅到她的脚踝上。她推开门,踩在门口的垫子上,身上流下的水沾湿了门垫。她松了一口气,哈哈大笑起来。在查阅遗嘱的人中,有一两个抬起头来冲她笑了笑,柜台后面,一位慈祥的女士发出了啧啧声。科迪莉亚在垫子上抖了抖外套,把它挂在一把扶手椅的背后,然后掏出手绢徒劳地擦了擦头发,接着朝柜台走去。
    那个慈祥的女人很乐于帮忙。科迪莉亚向她咨询正确的程序,她指着大厅中间摆满卷宗的书架解释说,遗嘱是按照立嘱人的姓氏以及遗嘱存放在萨默赛特府的时间排序的。查完分类号后,只要把卷宗拿到前台,然后就可以提取遗嘱原件,交二十便士就可以查阅了。
    由于不知道乔治·博特利的死亡日期,科迪莉亚有些无从下手。但她推断这份遗嘱肯定是在马克出生以后立的,至少也是在怀上这个孩子之后立的,因为这位外祖父给他留下了一笔遗产。可是博特利先生也给自己的女儿留了一笔钱,这笔钱在她死后就转到了她丈夫名下。很可能是他死在了她前头,否则他肯定会重立遗嘱。科迪莉亚决定从马克出生的一九五一年入手。
    她的推断是正确的。哈罗盖特市石门小屋的乔治·阿尔伯特·博特利死于一九五一年七月二十六日,在他外孙出生后的三个月零一天。这份遗嘱是他在过世三个星期前立下的。科迪莉亚心想,不知他是意外暴毙,还是明知自己时日无多才留下遗嘱。她注意到,他留下了价值将近七十五万英镑的庄园,很好奇他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钱的——肯定不全是来自羊毛生意。她把这厚厚一册卷宗重重地放在柜台上,工作人员在一张白色的表格上填了详细信息,然后给她指了去会计室的路。她觉得收费并不高,几分钟后,她就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手里拿着那份遗嘱,借助灯光开始阅读。
    早在皮尔比姆保姆告诉她关于乔治·博特利的事时,她就对此人没有多少好感。看完遗嘱之后,她也没有对他产生改观。她原来担心这份遗嘱冗长复杂,难以理解,实际上它简洁明了,一读便懂。博特利先生指示,在他死后要变卖所有财产,“因为我不希望那些小玩意儿引发不得体的争执”。他还适当地留了一笔钱,给那些在他临终前照顾他的佣人,但是科迪莉亚注意到,遗嘱中没有提到他的花匠。他把剩余的钱财无条件地分了一半给女儿,因为“现在她已证明了自己至少具有一项正常女人的价值”。剩下的一半则留给了他的宝贝外孙马克·卡伦德,但要等到他二十五岁生日的那一天,“到了那一天,如果他还没有明白金钱的价值,至少也到了免遭剥削的年龄”。从资本中获得的进项留给了博特利的六个亲戚,其中有些人显然只是远亲。这份遗嘱还重新设立了一个剩余财产信托基金,受益人亡故后,该人所得到的财产将由仍然在世的人均分。立嘱人相信,这样的安排能够引导受益人们相互关心彼此的健康与生活,同时鼓励他们益寿延年。如果马克在二十五岁之前亡故,这项家庭基金也将继续运作,直到所有受益人全部去世。届时,所有资本将在他所选定的长长一串慈善机构中分配。就科迪莉亚来看,他选择这些机构是因为它们都声望良好,运作成功,而不是为了表达立嘱人的个人关切或同情。看来,他曾经向自己的律师索取过一份比较可靠的慈善机构名录。如果亲属中的指定财产继承人都不在了,他对这些财产的未来其实并不感兴趣。
    这是一份奇怪的遗嘱。博特利先生没有给他的女婿留下任何东西,但显然也并不担心自己那多病的女儿一旦早逝,她的那份财产就会转入丈夫的名下。从某种角度来看,这份遗嘱像是在赌博,科迪莉亚对乔治·博特利的财产来路再次产生了疑问。然而,尽管这份遗嘱的措辞犀利,不近人情,却不能说它不公平或者不慷慨。他不像某些有钱人那样,即使死后依然企图控制这份巨额财富,不遗余力地阻止任何一枚铜板落入无权得到它的人手中。他无条件地把遗产留给了女儿和外孙。博特利先生是个不讨人喜欢的人,但是想不尊重他也很难。这份遗嘱中的实际含义非常清楚:如果马克死了,他的那份遗产任何人都得不到,它将转给名单上的那一长串受到高度尊重的慈善机构。
    科迪莉亚对遗嘱的主要条款做了笔记,她倒不是担心会忘记,而是因为伯尼一贯坚持要做详细的笔录。她在笔记本的开销记录中把那张二十便士的发票登记了下来,还把当日往返剑桥的便宜火车票和汽车票也做了记录。接着她把遗嘱送还前台。那场迅猛的暴风雨来去匆匆,此时,火热的太阳正晒干窗户上的雨水,被大雨冲刷的庭院中留下的积水也在慢慢蒸发。科迪莉亚决定只向罗纳德勋爵额外收取半天的劳务费,因为她要到伦敦的事务所去一趟。那里可能有邮件,也可能有别的案子等着她去处理。
    不过这个决定是个错误。事务所似乎比她离开的时候还要脏,与外面雨后清新的街道相比,屋子里有一股酸臭味,家具上面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地毯上的血迹已经不是原先的鲜红色,变成了砖头的红棕色,看上去更加凶险。信箱里除了供电局最后一次催缴单和文具商的一份账单,没有其他东西。伯尼为买这些讨厌的书写纸支出了一笔钱——或者说欠了一笔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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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6:15 | 显示全部楼层
    科迪莉亚开了一张支付电费的支票,掸了掸家具上的灰,并再次想把地毯弄干净,但依然是徒劳。接着她锁上事务所的门,步行前往特拉法加广场,去国家美术馆给自己点安慰。
    她赶上了十八点十六分从利物浦街开出的火车,回到农舍时已将近晚上八点。她把迷你车停在矮树丛中的老地方,然后从农舍的一侧绕过。她犹豫了一阵,心想要不要把手枪从藏匿的地方取出来,但转念又决定先等一等。她此刻已是饥肠辘辘,首先要弄点东西吃。早晨出发前,她曾经仔细地锁上后门,还在窗台上贴了一道胶带纸。如果还有更多的神秘来客,她希望能有个心理准备。看到那条胶带纸完好无损,她从肩包里取出钥匙,弯腰把它插进锁孔。她从没想过危险会潜伏在农舍外,猝不及防之间,她遭到了突袭。在毯子即将蒙到头上的瞬间,她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一根绳子套上了她的脖子,那张热得令人窒息的毯子紧贴着她的口鼻。她张大嘴巴呼吸,舌头尝到了干燥、气味难闻的纤维。她感到胸前一阵疼痛,随后便失去了知觉。
    被松开的那一刻,简直是奇迹与恐怖的交织的瞬间。那条毯子被扯开了,她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到袭击者。一瞬间的清新的空气让她清醒了,但未及在一片绿色中看清眩目的天空,就感到自己在坠落,惊恐无助地坠入冰冷的黑暗之中。这坠落像一场乱糟糟的噩梦,许多儿时的恐惧全都不可思议地浮现在眼前。接着,她的身体掉进了水里,冰冷无形的手把她拖进恐怖的漩涡。身体坠入水中的时候,她本能地闭上了嘴巴。在仿佛永恒的寒冷和黑暗中,她挣扎着浮向水面,甩了甩头,抬起刺痛的双眼向上看去。上方是不断延伸的黑洞,黑洞顶端就像挂着一轮蓝色的月亮。就在这时,头顶的井盖像照相机的快门一样关闭了。那轮月亮变成了半月,而后变成新月,最后几乎一片漆黑,只剩下从八条缝隙中透出的光。
    她拼命地踩水,同时试探着井底,可是触碰不到。她手脚并用地疯狂划水,告诫自己不要惊慌失措。她用手沿着井壁摸索,试图找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没有。光溜溜、湿漉漉的圆筒形砖砌井壁,在她的头顶上方形成一个环形的墓穴。她凝神向上看去,觉得井壁就像一条大蛇的腹部,在不断地扭动,延伸,摇晃,旋转着。
    接着她感到一阵愤怒的求生感。她不会让自己就这样淹死的,不会一个人怀着恐惧死在这个可怕的地方。这口井很深,但是很小,直径不会超过三英尺。如果她能保持头脑清醒,只要花上点时间她就可以用腿和肩膀抵住井壁上的砖头,慢慢往上挪动。
    她掉下去的时候,居然没有被井壁擦伤或者撞昏。因为掉得干脆利落,她奇迹般地没有受伤。她还活着,还能够思考。她总能绝处逢生。她会活下来的。
    她仰面浮在水上,用肩膀顶着冰凉的井壁,张开双臂,用手肘抵住砖头的接缝,这样可以抓得牢些。她甩掉脚上的鞋子,用两只脚蹬住对面的井壁。她感觉到就在水面之下,井壁上有一道稍许宽松的石缝,便弯起大脚趾钩住它。这样,她就有了一个向上爬的支撑点,虽然不够稳定,但比没有好。借助这个办法,她可以把自己的身体挪出水面,使背部和大腿的肌肉暂时得到休息。
    她开始慢慢地向上攀爬,首先变换两只脚的位置,一前一后地小步滑动,然后弓着腰,痛苦地一点点向上挪。她两眼紧盯对面的井壁,尽量不向下看,也不向上看,根据每一块砖的厚度计算自己的进展。时间在流逝,她无法去看伯尼给他的表,可它的嘀嗒声似乎异常响亮,仿佛在强行为她的心跳声和急促的喘气声打着节拍。她的两条腿疼得厉害,背上冒出暖暖的、几乎有点让她安心的液体,把衬衣紧紧黏在了后背上。她知道那肯定是血。她克制住自己不去想身体下方的水,一心想着头顶上方那些越来越宽的缝隙。如果她想活下来,就必须聚集全身的力量,继续痛苦地向上挪动。
    有一次她的两腿打滑,身体向下坠了好几码。她的脚胡乱地蹬着湿滑的井壁,最终找到了一个支撑点。这次下滑对她受伤的后背无疑是雪上加霜,她在悲哀与失望中啜泣了起来。接着,她鼓起勇气,再度向上挪动。她突然感到一阵痉挛,赶紧忍痛挺直身体,直到疼痛过去,僵硬的肌肉可以活动为止。她的脚时不时地能找到一个小落脚点,这样就能把腿伸出去休息一下。在一个相对安全舒适的位置停留的念头一直诱惑着她,她不得不强迫自己继续慢慢地、痛苦地向上挪动。
    她似乎已经爬了几个小时,就像在痛苦的分娩过程中急切地期盼新生命的降生。天渐渐地黑下来。井口上方透进的光线比原先宽了一些,却不如先前亮了。她暗暗对自己说,这种攀爬其实并不难,只是黑暗和孤独让它显得困难重重。如果这只是一场人为的障碍赛,是学校体育馆里的一个锻炼项目,她肯定能够轻而易举地完成。此刻,她头脑里闪现出舒适的竖棱圆凳和跳马,还有五年级学生拉拉队的呼喊。佩尔佩图阿修女也在那里,可是她为什么不看科迪莉亚一眼呢?她为什么扭头就走呢?科迪莉亚呼喊她,她慢慢回头冲她笑了。但那个人不是修女。那是利明小姐,白色的面纱背后是一张苍白、瘦削、嘲讽的脸。
    她意识到,如果没有人帮助,想再往上就很难了。就在这时,她看到了救星。在她上方几英尺的井壁上,出现了短木梯的末端。起初她还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是疲劳和绝望制造出的幽灵。她闭上眼睛,嚅动着嘴唇。几分钟后她又睁开眼睛,那截木梯还在那里。在逐渐暗淡的光线中,虽然它看上去模模糊糊,但却实实在在地令人舒心。她有气无力地伸出手,明知道自己够不着,却还是这样做了。它可以救她的命,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没力气去抓它了。
    就在这时,未经任何思考与计划,她突然想起了那根皮带。她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间,去摸那重重的铜皮带头。她解开皮带扣,把那根长长的像蛇一样的皮带从身上抽出来,小心翼翼地把皮带扣扔向那个梯档。前三次,金属皮带扣撞上了梯档,发出清脆的当啷声,但没有从梯子另一头穿过。第四次,她终于把它从梯档上方扔了过去。她轻轻地把皮带向上推,皮带扣慢慢向下,她终于伸手抓住了它。她把皮带头与另一端固定,形成了一个牢固的皮圈。接着她轻轻拉了拉,然后渐渐加大力度,直到她身体的所有分量几乎都转移到皮带上。她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轻松,斜靠在井壁上,积蓄力量准备向胜利发起最后一轮冲击。就在这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个梯档因接缝处朽烂,“咔嚓”一声脱落下来,翻滚着掉进黑暗之中,还险些砸到她的头。落水声从井底沿着井壁传上来,不过花了几秒,可是却像过了好几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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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6:36 | 显示全部楼层
    她解开皮带扣,开始再度尝试。上面一栏梯档比刚才的还要高出一英尺,可想而知,要把皮带扣从上面扔过去会有多困难。眼下,即使做这样一次小小的努力也会使她筋疲力尽。她叮嘱自己慢慢来,别着急。这一次不成功,下一次就会更困难。她也不知道自己扔了多少次,皮带扣终于越过那个梯档,朝她的方向滑下来。当它像蛇一样落到她手中时,她发现这次只能勉强将皮带扣上。再上一层的梯档就太高了。如果这一根再断,那就彻底完了。
    好在这一次梯档没有断。最后那半个小时的事她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终于抓住了梯子。她把自己牢牢地拴在梯子两边的垂直扶手上,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安全了。只要梯子能经得住,她就不用担心会掉下去。她让自己放松一下,暂时迷糊了一会儿。可是接着,她脑中的那根刚刚放松的弦又绷紧了,重新开始思考起来。她知道没有别人的帮助,就休想移动沉重的木井盖。她伸出双手去推,井盖纹丝不动。由于井盖呈穹隆状,她也无法用肩去顶。她只能依靠外来的帮助,而这要等到天亮才行。即使天亮了,也未必有人来,但她没再多想。早晚会有人来的。只要这样把自己拴牢,就有希望坚持几天,即使失去知觉,仍然有获救的机会。马克兰德小姐知道她在农舍,因为她的东西还在里面。马克兰德小姐会来的。
    她开始琢磨怎样才能引起别人注意。如果手上有个足够硬的东西,就能透过木盖边缘的空隙,把它伸出去。她可以把自己拴得紧一些,皮带头的边缘就能用得上。不过她必须等到天亮,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她决定稍事放松,小睡一会儿,等着人来救她。
    可是她又感到一阵恐惧。根本不会有人来救她。有人会借着夜色,不声不响、蹑手蹑脚地来到井边,而那人正是杀她的凶手。他不得不回来,这是他计划的一部分。他先前的袭击出其不意,手段残忍,而且看似愚蠢,但其实很巧妙。其目的就是造成意外事故的假象。今天晚上他还会回来,回来把井盖拿开。等到第二天,或者接下来的某一天,马克兰德小姐会冒冒失失地经过园子,然后发现这一切。谁也无法证明科迪莉亚的死不是意外。她想起了马斯克尔警长的话:“重要的不是你怀疑什么,而是你能证明什么。”可是这一次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一个年轻气盛、容易冲动、好奇心过剩的女子,未经主人同意就擅自住进了这间农舍。显然她是想看看这口井。她把锁砸开,用杀手留在显眼处的绳子拴住井盖,把它拉开。她看见有梯子,就试着向下爬了几档,等下到最后一档的时候,梯子突然断了。即使有人想起来查验指纹,梯子上也只留下了她的,没有别人。这座农舍根本无人光顾,如果要杀她的那个人折回来,被人看见的几率几乎为零。她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那个人的脚步声、急促的鼻息声,等着井盖被慢慢打开,然后看清那个人的脸。
    这一阵强烈的恐惧过后,科迪莉亚放弃了努力,无可奈何地等待死亡。这坐以待毙的想法甚至让她的内心平静起来。她像一名受害者似的被牢牢地绑在梯子上,幸运地陷入了短暂的昏睡,同时心中祈祷:等凶手回来给她最后一击的时候,只希望自己仍然这样睡着。至于那个人长相如何,她已经没有兴趣知道了。她不愿意为了保命而低三下四地求饶,更不会向吊死马克的凶手乞怜。她知道,那个人是不会放过她的。
    但是,科迪莉亚意识到井盖正被慢慢移开。她低着头,光线从头顶上方照进来,上面的缝隙越来越大。接着,她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女人急促、充满恐惧的轻声尖叫。
    “科迪莉亚!”
    她抬起头。
    跪在井边的是马克兰德小姐,那张硕大苍白的脸像梦魇中的幽灵悬浮在空中。她看着科迪莉亚,双眼因惊恐而睁得老大。
    十分钟后,科迪莉亚有气无力地瘫在炉火边的椅子上。她浑身疼痛不已,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那件薄衬衣黏在她受伤的后背上,每动一下都钻心地疼。马克兰德小姐点起了壁炉,正在煮咖啡。科迪莉亚可以听见她在小厨房里来回走动的声音,闻到煤油炉的气味,而且很快就闻到了诱人的咖啡香。这些熟悉的场面和声音通常会使人宽慰与舒适,可现在她却只想一个人待着。杀手还会再回来的,他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她想等在那里见见他。马克兰德小姐端来两只大杯子,把其中一只递到科迪莉亚哆嗦的手上。接着步履笨拙地走到楼上,拿了一件马克的毛衣,把它披在这个科迪莉亚的肩上。这时她的恐惧已经消失,可是却不安得像要与别人分享第一次丢人现眼冒险经历的年轻女孩。她的眼睛大睁着,身体因激动而颤抖。马克兰德小姐在科迪莉亚对面坐下,用满是疑问的锐利目光盯着她。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必须告诉我。”
    科迪莉亚还没有忘记如何思考对策。
    “我也不知道。我根本记不得落水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我肯定是想看看那口井,结果失足掉进去了。”
    “可是还有井盖!井盖是盖着的!”
    “我知道。肯定是有人把它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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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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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可是为什么?谁会到这种地方来?”
    “我不知道。不过肯定是有人看见,把它盖上了。”她的语气更加温和,“你救了我的命。你怎么会注意到出事了呢?”
    “我到农舍来看你还在不在。今天来得比较早,可是没看见你。小路上有一捆绳子,我想大概是你用的,我还被它绊了一下。这时候我注意到井盖没有盖好,而且锁被砸坏了。”
    “你救了我的命,”科迪莉亚又说了一遍,“现在请你走吧。请回去吧。我没事了,真的没事了。”
    “但现在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而且那个人——把井盖盖上的那个人——他可能还会回来。我不想有任何陌生人在农舍附近转悠,更何况你还一个人在这儿。”
    “我很安全。再说了,我还有一把手枪。我现在只想安静一会儿,休息休息。请不要为我担心!”
    科迪莉亚可以听出自己话语中几近歇斯底里的绝望语气。
    但马克兰德小姐就像没听见一样。她突然跪在科迪莉亚面前,激动地高声喊起来。她未加思索,便无情地向科迪莉亚坦陈了一段可怕的往事,一个关于她四岁儿子的故事。那是她和她情人的孩子。这个孩子从农舍的篱笆里钻出去,结果失足掉进井里淹死了。科迪莉亚力图避开她那痛不欲生的目光。这一切肯定都是想象,这个女人肯定疯了。如果这是真的,那就太可怕了,简直不可思议,她不忍再听下去。从此以后,她会时不时回想起这件事,回想起每一句话,想起那个孩子,想到他最后所遭遇的恐怖,拼命哭喊着要妈妈的样子,还有那令人窒息的冰凉井水,最终把他拖进死亡的深渊。她会在噩梦中感受到他经历的痛苦,就像重温自己的痛苦一样。但此时不会。从她的那番话、那自责的表情以及回忆的恐怖中,科迪莉亚看出了一种如释重负的心情。加诸科迪莉亚心头的恐怖,却成为了马克兰德小姐的解脱。一命换一命。突然,科迪莉亚再也忍耐不住了。她情绪失控地大声说:“对不起!我很难过!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不尽。可是我听不下去了。我不想让你待在这儿。求求你,走吧!”
    科迪莉亚一辈子也不会忘记那个女人脸上痛苦的表情,还有她默默退缩的样子。科迪莉亚没有听见她离开的声音,也不记得她是否经轻轻地把门带上。她只知道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虽然她觉得冷,但是已经不再颤抖了。她走到楼上,换上一条宽松长裤,把马克的毛衣从脖子上取下来穿在身上。它可以遮盖衬衣上的血迹,而且立刻使她感到浑身暖和。她的动作非常快,摸出子弹,拿起电筒,旋即走出后门。手枪还在树丛中的老地方。她装上子弹,感受着那熟悉的外形和拿在手中的分量。接着她躲进树丛中,耐心等待。
    天太黑了,她看不清手表的表盘,不过知道自己已经在树丛中一动不动地待了将近半个小时。这时候,她听见了自己一直期待着的声音。有一辆车从车道开了过来。科迪莉亚屏住呼吸。汽车的马达声越来越响,接着又渐渐远去。那辆车没有停,径直开走了。天黑之后难得有车从这里经过,她很想知道这个人会是谁。她钻进接骨木丛深处,后背靠在树干上稍事休息,准备继续等候。由于枪在手中握得太紧,她的右手腕感到有些痛,于是把枪换到左手,慢慢地活动那只酸痛的手腕,同时舒展僵硬的手指。
    她继续耐心等待。时间慢慢流逝,周围一片寂静,只有夜间动物在草丛中窸窣的脚步声以及猫头鹰不时的怪叫声。接着,她再次听到了汽车的马达声。这一次的声音隐隐约约,没有再靠近。有人把车停在了道路的另一头。
    她把枪换到右手,左手托住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快被对方听到了。她甚至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前门微弱的吱呀声。可是围绕农舍的脚步声是真真切切的,绝对不可能听错。现在,她已经看见这个人了:身材结实,肩膀宽阔,在微弱的光线下只有一团黑影。他正朝这边走来,她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左肩上挂着自己的包。这个发现不由得使她一阵紧张,她已经把这个包完全忘记了,但此刻意识到他为什么要抢走它。他想从包中搜寻证据,但更重要的是,这只包必须在井里,和她的尸体一起被人发现。
    他蹑手蹑脚地走过来,两条长臂猿般的手臂僵硬地垂在身体两侧,就像电影中随时准备掏枪的牛仔。他朝井边走去,然后停下脚步,用眼睛慢慢地环顾四周,眼白在月下泛着光。接着他弯下腰,在草地上摸到了那卷绳子。科迪莉亚把马克兰德小姐发现的绳子留在了原地,但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绳子卷曲的方式略有不同。他有点犹豫地爬起来,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手中的绳子晃动着。科迪莉亚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她的声音、气味和踪迹在他面前仿佛无处遁形,他就像一只猎食的动物,即使在黑暗中也不会失去野兽的直觉。他继续向前移动,来到了井边,弯下腰,把绳子的一端从井盖上的钢圈中穿过。
    科迪莉亚在黑暗中向前挪了一步。她按照伯尼教她的那样,把枪紧紧握在手中,枪口朝着正前方。这一次目标的距离很近,她知道自己不会轻易开枪,可是她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迫使一个人开枪杀人的会是什么。她大声喊道:“晚上好啊,伦恩先生。”
    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这把枪。可是在那难忘的瞬间,乌云背后的月亮突然进入浩瀚的天空,她清楚地看见了他的脸。她看见了那因仇恨、绝望、痛苦、恐惧而目瞪口呆的脸。他发出一声嘶哑的呼喊,扔下背包和绳子,慌不择路地穿过园子。她追上去,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者想达到什么目的,她只是决心不让他在自己之前返回加福斯庄园。她仍然没有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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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7:23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他有个优势。她一冲出大门,就发现他那辆小货车停在路上大约五十码外的地方,而且没有熄火。她跟在后面追,但知道已经追不上了。要想追上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开自己的迷你车。她沿着车道狂奔,边跑边摸自己肩上的背包。那本祈祷书和笔记本都不见了,不过她摸到了车钥匙。她打开车门,一头钻进去,猛地把车倒到路上。那辆小货车的尾灯在她前方大约一百码处,她不知道它能开多快,但不相信它能快过迷你车。她一脚油门追了上去,向左拐出车道,开上辅道,看见那辆小货车还在前面。他开得很快,一直与她保持着距离。前方的道路拐弯了,他从视线里消失了几秒。现在他肯定离剑桥路的路口不远了。
    科迪莉亚还没到达路口,就听见了撞击发出的巨响。声浪冲击着路边的绿篱,连她的小车也随之颤抖了一下。她双手紧握方向盘,猛地刹住迷你车。刚冲过弯道,就看见剑桥路被车大灯照得通亮,不停地有人影在奔跑。那辆小货车竖在路中间,像一块巨大的长方形物体挡住了天际线,一个路障横在路中间。小货车的前轮下方被整个撞扁了,看起来就像个小孩的玩具。空气里弥漫着汽油味,一个女人在尖叫,过往车辆急刹车时发出了尖啸声。
    科迪莉亚慢慢地走到那辆车前。驾驶员依然在座位上坐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脸上保持着全神贯注的神情。人们冲着他大喊,朝他挥动手臂,可是他纹丝不动。有一个身穿厚厚的皮外套、戴防护目镜的人说:“他休克了。我们最好把他拖出来。”
    三个人上前把科迪莉亚和驾驶员隔开。他们的肩膀同时上举,发力时闷哼出声。驾驶员被拖了出来,像一具人体解剖模型一样僵硬。他的膝盖弯曲,紧握的双手伸向前方,似乎依然握着一只巨大的方向盘。那几个人弯下腰去看他,就像在开秘密会议。
    被撞毁的货车四周站着一些围观者。科迪莉亚也加入了这一圈不熟悉的面孔。几根香烟就像信号灯一样发出红光,随即又变暗,微光下可以看见颤抖的手,还有因惊恐而睁得老大的眼睛。她问道:“他死了吗?”
    那个戴着护目镜的人简短地回答:“你觉得呢?”
    一个女孩气喘吁吁,犹豫地问道:“叫救护车了吗?”
    “是的,是的,那个开福特科迪纳的人去打电话了。”
    人们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离她比较近的那个女孩和小伙子开始向后退。又一辆车停下来,一个高个子推开众人走过来。科迪莉亚听见一个响亮、威严的声音。
    “我是医生。有人叫救护车了吗?”
    “是的,先生。”
    答话的人态度恭谦。人们退向两边,让专家上前。他转身对着离他最近的科迪莉亚。
    “年轻的女士,如果你不是这场事故的目击证人,最好到一边去。其他人都后退,你们在这里帮不了什么忙。把香烟都灭了!”
    科迪莉亚慢慢向自己的迷你车走去,每走一步都非常小心,就像个康复中的病人正痛苦地迈出最初几步。她小心翼翼地开车绕过事故现场,车子碰擦到路边的草。远处传来救护车的警笛声。就在她从主干道拐下来的时候,突然看见后视镜中红光一闪,紧接着就听见“呼”的一声,而后是一片低沉的叹息以及一个女人的高声尖叫。道路对面升起了一道火墙。医生的警告太晚了,那辆货车轰然起火。现在的伦恩已是毫无希望,他从来就没有过。
    科迪莉亚知道自己正横冲直撞地开车。从她旁边超车的人,有的朝她按喇叭,有的向她闪大灯,一个司机减缓慢车速,愤怒地冲着她大喊大叫。她看见一扇大门,就把车开进去,然后熄了火。这里悄无声息。她的双手湿漉漉的,还在颤抖。她用手绢擦了擦手,然后落在膝盖上,觉得这双手似乎和身体分离了。她几乎没意识到有一辆车从她边上开过,然后慢慢地停下来。一张脸出现在车窗外。那声音很含糊,很紧张,而且很暧昧。从他的呼吸中,她可以闻到一股酒气。
    “有什么问题吗,小姐?”
    “没有。我只是停下来歇歇。”
    “一个人歇着有什么意思——像你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他用手抓住了门把。科迪莉亚伸手从包里取出手枪,指着他的脸。
    “上了膛的。快滚,不然我就开枪了。”
    她的威胁语气连自己听来都觉得冷酷。那张苍白、冒汗的脸吓得变了形,连下巴都掉了下来。他灰溜溜地退了回去。
    “对不起,小姐,真的。我的错。别生气。”
    等他的车远远消失后,科迪莉亚重新把自己的车发动起来。不过她知道自己没法再开了,于是又关掉了引擎。一阵疲劳向她袭来,就像是温柔的祝福,使她无法抗拒。她也已经身心疲惫,无力再抗拒。她的头向前一垂,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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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7:4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科迪莉亚这一觉睡得很沉,但时间不长。她不知自己因何醒来,也许是过路车辆耀眼的灯光照在她闭着的眼睛上,又或许是她的潜意识只允许自己休息半个小时,足够她先做完该做的事,然后才能好好睡上一觉。她慢慢坐起来,绷紧的肌肉传来阵阵刺痛,背上的血凝结后感觉酥酥痒痒的。夜晚的空气很沉闷,积聚着白天的余热和气味。在汽车大灯的照射下,就连前方蜿蜒的道路看上去也不如人意。不过,她还是庆幸自己又冷又疼的身上穿着马克那件保暖的毛衣。自从穿上它之后,她还是第一次发现它是墨绿色的。说来也怪,之前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呢?
    开车走完剩下的路程时,她就像一个新手,身体坐得笔直,眼睛密切注视前方,手脚的动作无比生硬。终于到了加福斯庄园的大门口,在汽车灯光的照射下,这两扇大门比她记忆中的高大了许多,装饰也华丽得多。大门是关着的。她跑下车,希望门没有锁。铁门的门闩虽然沉重,她还是使劲把它拽开了。两扇大门被悄然打开。
    车道上没有停放其他车辆,于是她把车停到离大宅较近的地方。那些窗户里都没有点灯,只有敞开的前门透出柔和诱人的光。科迪莉亚握着手枪,没按门铃就直接走进了门厅。与第一次来到加福斯庄园相比,她感到更加疲惫,但是今天晚上,她带着全新的紧张心情来观察这幢大宅,神经对每一处细节都敏感入微。门厅里空无一人,空气中有某种蠢蠢欲动的东西。看来,这幢房子早就在等待她的光临了。她又一次闻到玫瑰花和薰衣草的香味,但是今晚她才发现,薰衣草的香味来自边桌上一只巨大中国瓷钵。她想起了那座发出嘀嗒声的座钟,可是她第一次注意到它外壳上那精美的雕刻以及钟面上优雅的涡形纹和螺旋纹。她站在门厅中间,身体微微晃动,握枪的右手略微下垂,低头看着地上。那块地毯上是规范的几何图案,由丰富的橄榄绿、浅蓝和深红色图案组成,每个图案都像一个下跪的人,而且仿佛要拉着她一起下跪。也许这是东方人祈祷用的?
    她突然意识到,利明小姐正轻手轻脚地下楼朝她走来,长长的红色睡袍轻拂着脚踝。一只有力的手冷不丁夺去了她手里的枪。她突然感到手里没了分量,知道枪已经不在了。这其实也无关紧要。她不可能靠它来自卫,也不可能用它杀人。当伦恩从她眼前仓惶逃脱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利明小姐说:“这里没有你需要防备的人,格雷小姐。”
    科迪莉亚说:“我是来向罗纳德勋爵汇报的。他人在哪里?”
    “在你上次见他的地方,他的书房。”
    像上次一样,他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正在录音,录音机就在他右手一侧。看见科迪莉亚后,他关掉机器,走到墙边,从插座上拔下插头,然后回到写字台前。两人隔着写字台面对面地坐下。他双手的手指交叉,放在写字台的台灯灯光下,眼睛看着科迪莉亚。她差点惊叫出声。他的面孔使她想起坐在脏乱的夜班火车上,从车窗玻璃中反射出来的那些奇形怪状的面孔——面部凹陷,形容枯槁,眼睛深陷在眼窝中——就像一张复活了的死人脸。
    他开口说话的时候,声音低沉,像是在回忆。
    “半小时之前,我听说克里斯·伦恩死了。他是我最好的实验室助手,是我十五年前从孤儿院领来的。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那时的他丑陋,难管教,还是个缓刑少年犯。学校也没能把他教好。但是,伦恩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自然科学家之一。如果他当年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就可能像我一样优秀。”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好好教育他呢?”
    “因为让他当实验室助手,对我来说更有用。我说过他可能像我一样优秀,这还不够确切。我可以找到一大批同样优秀的科学家,但是很难找到一个像伦恩这样好的实验室助手。他有一双天生适合操作仪器的巧手。”
    他抬起头看着科迪莉亚,眼中丝毫没有好奇,显然也没有任何兴趣。
    “当然,你是来汇报的。现在已经很晚了,格雷小姐,你也看得出来,我累了。能不能等明天再说?”
    科迪莉亚心想这几乎是在祈求,这是他唯一能下的命令了。她说:“不行,我也很累了。但是我想今天晚上就把这个案子结了,就现在。”
    他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把黑檀木的裁纸刀,看都不看科迪莉亚,只是把裁纸刀放在食指上玩起平衡来。“那就告诉我,我儿子为什么要自杀?我想你是有消息要告诉我吧?如果没有事情要说,你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
    “你儿子没有自杀,他是被人杀害的,被一个他非常熟悉的人杀害的。他让那个人进入农舍的时候丝毫没有犹豫,而那个人却是有备而来。他是先被掐死或者闷死,然后被自己的皮带吊在了钩子上。最后,杀害他的人在他的嘴唇上抹了口红,给他穿上女人的内衣,还把裸体女郎的照片摊在他前面的桌子上,制造了一个性爱试验中不幸死亡的假象。这样的案例并不少见。”
    半分钟的寂静之后,他十分镇静地说:“那么凶手是谁呢,格雷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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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8:03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你。你杀了自己的儿子。”
    “原因呢?”他俨然以考官似的冷酷语气提问道。
    “因为他发现你的妻子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外祖父留给他们母子的钱是欺诈得来的;因为他再也不想占这种便宜,也不想在四年之后接受他的遗产。而你害怕他会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世。就说沃尔温顿信托基金吧,如果真相败露,他们所承诺的投资就会泡汤,而你的实验室前景可就不妙了。你不能冒这个险。”
    “是谁把他的衣服脱掉,还打出了那份自杀遗书,然后又把口红擦掉的呢?”
    “我想我已经知道了,但我不会告诉你。这才是你雇用我进行调查的真实目的,不是吗?你非弄清楚不可,否则难以安心。但是你杀了马克,你甚至安排了不在场证据以备不时之需。你让伦恩从学校给你打电话,还让他自称是你的儿子。他是你唯一可以绝对相信的人。我想你并没有把事实真相告诉他,他只不过是你的实验室助手,不会要你解释什么,你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即使他真的猜到了其中的缘由,对你也没有危险,对不对?你准备了不在场证据,但是又不敢使用,因为你不知道马克的尸体什么时候会被发现。如果有人在你声称接到他的电话之前发现尸体并伪造了自杀现场,那你的不在场证据就不攻自破了,一个不攻自破的证据是很要命的。所以你找了个机会跟本斯金谈话,更正了误会。你把事实真相告诉了他,打电话给你的是伦恩。你可以信赖伦恩来给你作证。但即使他抖出了真相,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是不是?谁也不会相信他的。”
    “是的,就像没人会相信你一样。你还真是一心想要挣这份钱呢,格雷小姐。你的解释相当聪明,在一些细节问题上,甚至可以说像真的一样。可是你知道,而且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警察会把这话当真。你已经没有办法再找伦恩对质了,这对你来说真遗憾。可是正如我所说的,伦恩已经死了。他在一场车祸中被烧死了。”
    “我知道,是我亲眼所见。今天晚上他想杀了我,这你知道吗?再早些时候,他想用恐吓的手段让我放弃这个案子。是不是因为他也开始怀疑事情的真相了?”
    “如果他真的去杀你,那是他自作主张。我只让他监视你。我签的合同是让你全力以赴地查案,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只是想确信我的钱没有白花。我确实是得到了某种回报,但是出了这个房间之后,你就不应该再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无论是警方还是法庭,都不会同情诽谤中伤或者胡说八道的人。你有什么证据呢?没有。我的妻子是被火化的。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无论死的还是活的,能够证明马克不是她的儿子。”
    科迪莉亚说:“你去找过格莱德温医生,发现他年事已高,无法给出不利于你的证据,所以你很是得意。你没有必要为此担惊受怕了,而且他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是不是?你之所以选择他作为你妻子的医生,不仅因为他年纪大,还因为他平庸无能。可是我有一个小小的证据,伦恩本想给你带过来的。”
    “那你就应该把它保管好。除了尸骨,他身上没有一样东西从车祸中保存下来。”
    “还有那些女人的衣服,黑色的短裤、胸罩。可能有人还记得这些东西是谁买的,尤其当买这些东西的是个男人。”
    “有的男人的确会为自己的女人买内衣。如果我要策划这样一起谋杀,我认为买这些附属用品并不会让我不安。在一个顾客盈门的大商店里,而且是一天当中生意最忙的时候,一个在收银台工作、应接不暇的女店员,面前堆了那么多货物,还能记住一次很普通的交易,一次用现金支付的诸多商品中的一件吗?这个人很有可能还进行了简单的化装,我怀疑她甚至连他的面孔都没有看清楚。你当真相信,过了几个星期之后,她还能够从成千上万的顾客中识别出某一个人,而且有足够把握,能让陪审团的人相信?就算她做到了,除非你手上有那些衣服,否则又能证明什么呢?格雷小姐,有一件事情你要明白,如果我要杀人,我一定会做得干净利落,不让人发现。就算警方真的听说了我儿子被发现时的情况——他们很可能会听说,因为显然,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知道这件事——他们只会更加确信他是自杀。马克必须要死,与其他人的死不同,它是有目的的。人类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自我牺牲的冲动。他们会为任何事情去死,或者毫无理由地牺牲,只为追求一些毫无意义的抽象概念,譬如爱国、正义、和平,为了别人的理想、为了别人的权力、为了几英尺土地。毫无疑问,当你为了拯救一个孩子,或者当你相信,你的牺牲会为癌症治疗找到一种办法,你就会不惜献出生命。”
    “我可以。我想我会的。但是作这个决定的人应当是我,而不是你。”
    “当然。这会使你得到必要的情感上的满足,但是这改变不了你死期将至的事实,也改变不了你必然死亡的结果。不要说我正在做的事不值得让一个人付出生命的代价。那些虚伪就省省吧。我正在做的事情有什么价值,你不理解,而且也不可能理解。马克的死对你有什么影响吗?你来到加福斯庄园之前,根本就没有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科迪莉亚回答说:“但是对加里·韦伯很有影响。”
    “就因为加里·韦伯想有个人陪他打壁球聊历史,我就该失去我在这里为之奋斗的一切吗?”
    他的目光突然直逼科迪莉亚的脸,毫不客气地说:“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没有。我知道自己肯定是对的,我知道我的推论准确无误。但是我无法相信,无法相信一个人竟会如此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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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8:23 | 显示全部楼层
    “如果你能想象得出来,那我就做得出来。格雷小姐,难道你还没有发现人类的这个特点吗?这就是你所说的人类邪恶的关键所在。”
    科迪莉亚再也无法容忍这种自私冷酷的论调。她突然激动地大声驳斥道:“如果这世上人与人之间没有了爱,那么让这世界变得更加美好又有什么用?”
    她的话终于激怒了他。
    “爱!被滥用至极的一个字。除了你赋予它的那个特定含义之外,它还有什么意义?你所说的爱是什么?是人类相亲相爱、和睦共存?除了法律要保障大多数人的利益这个常识外,其他的关于什么是善的生活的哲学都是形而上的抽象概念。还是你说的是基督教意义上的博爱?读读历史吧,格雷小姐。看看宗教之爱把人类引向了什么恐怖、暴力、仇恨与压迫的境地吧!不过女性和个人化的定义可能更合你意——爱是对另一个人的深情承诺。强烈的个人情感最后总是以嫉妒和奴役收场。爱比恨更具有毁灭性。如果你的一生必须致力于某件事,那就献身给某种理想吧。”
    “我所说的爱,是指父母对孩子的爱。”
    “也许这对双方都更糟。但是如果他不爱,那么世界上就没有任何力量可以促使或者迫使他去爱。而没有爱,就不会有任何爱的义务。”
    “你完全可以让他活着!那些钱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他会理解你,保持沉默的。”
    “他会吗?四年后,他拒绝接受一大笔财富,对此他——或者我——该怎么解释呢?如果一个人受良心的约束,那他永远都别想安全。我儿子是一个自以为是的卫道士。我怎么可能把我自己和我的工作交到他的手上?”
    “你现在在我的手上,罗纳德勋爵。”
    “你错了。我不在任何人的手上。很遗憾,那台录音机关掉了。我们没有目击证人。我们在这个房间里说过的话,你不能到外面去说。如果你要说,我就让你身败名裂。我会让你永远找不到工作,格雷小姐。首先,我要让你那个可怜的事务所破产。根据利明小姐的汇报,这不费吹灰之力。诽谤可是要付出高昂代价的。如果你想说出去,就先想想这一点。还要记住一点,你不但会惹火烧身,还会损害马克的名誉,但是你动不了我一根毫毛。”
    科迪莉亚完全不知道那个身材高挑、穿着红睡衣的身影躲在门口注视并偷听了他们多久,也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是什么时候悄然离开的。但是现在她意识到,这个红色身影正悄无声息地从地毯上慢慢走过,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写字台后面的人,手里握着的枪紧贴在胸前。科迪莉亚惊恐地看着对方,屏住了呼吸。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从开始到结束顶多只有三秒,可是慢得就像过了几分钟。她当时来得及大喊、警告,或者冲过去夺下她紧握在手中的枪吗?他当时来得及呼喊吗?可他一声都没出,只是微微站起身,难以置信地盯着枪口。接着,他像哀求似的把头转向科迪莉亚。她永远也不会忘记他那最后的眼神,既没有恐惧,也没有希望。除了空洞地接受失败,再也看不出别的。
    这是一场处决,干净利落、从容不迫、精准无误。子弹从右耳后方射入。他的身体腾空,双肩一耸,在科迪莉亚眼前软塌下来,就像骨架被熔成了蜡,最终倒伏在写字台上,没有了生命。就像伯尼那样,就像她父亲那样。
    利明小姐说:“他杀了我的儿子。”
    “你的儿子?”
    “没错。马克是我的儿子。是他的儿子,也是我的。我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她手握着枪站在那里,表情木然地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外面的草坪。窗外没有任何声音。没有任何动静。利明小姐说:“他说得没错,谁也动不了他一根毫毛。因为没有证据。”
    科迪莉亚惊骇地大声说:“那你怎么能把他杀了呢?你怎么能这么肯定呢?”
    利明小姐没有放下枪。她一只手伸进睡衣口袋,接着把那只手伸过写字台桌面。一支镀金小圆筒从光亮的桌面上朝科迪莉亚滚过来,停下了。利明小姐说:“这支唇膏是我的。我刚才在他的礼服口袋里发现了它。自从上次在学院餐厅参加晚宴后,他就没再穿过那套衣服。他总喜欢收集小物件,会下意识地把它们放进自己的口袋。”
    科迪莉亚从未怀疑过罗纳德勋爵的罪行,但是她的每一个怀疑都要经过验证。
    “也许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伦恩就有可能把它放在那里栽赃于他。”
    “伦恩没有杀马克。马克死的时候,他在我床上。他只离开过我五分钟,是八点钟过后,他去打了一个电话。”
    “你和伦恩是情人!”
    “不要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我这辈子只爱过一个男人,就是我刚才杀掉的这个男人。别说那种你根本不懂的事。我和伦恩只是相互需要,这跟爱情是两码事。”
    一阵沉寂。接着科迪莉亚说:“这个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没有。那些佣人都在伦敦。今天晚上实验室也没有人加班。”
    而伦恩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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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4-11 08:48:44 | 显示全部楼层
    利明小姐无可奈何地说:“你不是应该电话报警吗?”
    “你想让我这样做吗?”
    “那还要紧吗?”
    “进监狱是要紧的事。失去人身自由也是。你真的要让事实真相在法庭上公开吗?你要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儿子是怎么死的,是被谁杀的?这也是马克本人所希望的吗?”
    “不是。马克从来不相信惩罚。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
    “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做个周密的计划。我们必须相互信任,放聪明点儿。”
    “我们都很聪明。我们该怎么办?”
    科迪莉亚拿出自己的手绢,把它盖在枪上,然后把枪从利明小姐手里拿过来,放到写字台上。她抓住这个女人的细手腕,把那只挣扎的手硬拽向罗纳德勋爵的手掌,全然不顾它本能的退缩。然后,又抓住那几根僵硬但有仍有生命的手指,按在死者那只柔软却毫无反抗的手中。
    “你的手上可能会有火药残留物。其实我对这个知道的也不多,但是警方到时会检测。现在你去洗洗手,给我拿一副薄手套来。快点。”
    她一声不吭地去了。现在只剩下科迪莉亚一个人,她俯视着这位已经死去的科学家。他倒在那里,下巴搁在写字台上,手臂松松垮垮地耷拉在身体两侧。这姿势很别扭,也很难看,好像正心怀不轨地从写字台上朝外看。科迪莉亚没有直视他的眼睛,但是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了感觉,既没有仇恨和愤怒,也没有怜悯。在她的双眼和这个摊手摊脚的死人之间,还有一个影子在晃动,一个身体被拉长,耷拉着脑袋,脚趾指向地面的可怕又可怜的人影。她走到那扇打开的窗子前面,像一个在陌生房间里久等的客人,随意而又好奇地看着外面的园子。花园里温暖、静谧,从窗户外不时地飘来阵阵玫瑰花香,忽而香得令人恶心,忽而又像淡漠的记忆般隐隐约约。
    这宁静而永恒的奇妙时刻肯定持续了不到半分钟。接着,科迪莉亚开始策划。她想到了克兰顿案件,想起和伯尼一起骑坐在埃平森林里一棵倒伏的大树上野餐的情景。她仿佛又闻到了新鲜面包卷的酵母香味、奶油和咸香奶酪的味道,还有夏季森林中蘑菇散发的浓郁气味。伯尼把手枪放在他们两人中间的树皮上,嘴里吃着面包和奶酪,同时含混不清地问她:“你怎么才能把子弹从自己的右耳后面打进去?来,科迪莉亚——做给我看看。”
    科迪莉亚用右手握住手枪,食指轻轻地放在扳机上,手臂用力后张,好不容易才把枪口对准颅底。“像这样吗?”“这样可不行,你要知道。如果你会用枪,就不会这样做。这就是克兰顿太太犯的小错误,她差点儿因此被判绞刑。她用她丈夫在部队服役用的左轮手枪,从右耳后面把他打死了,然后试图制造一个自杀的假象。可是她摆错了扣扳机的手指。如果他真的要从右耳后侧开枪自杀,就必须用手掌握住枪把后部,用大拇指扣动扳机。这个案子我至今记忆犹新。那是我第一次和高级警司——当时还是高级督察——达格利什处理谋杀案。克兰顿太太最后还是招供了。”“后来怎么处理她的,伯尼?”“终身监禁。如果她没有伪造自杀现场,说不定还会因过失杀人罪而减轻刑罚。陪审团听到克兰顿少校的一些毛病后,对他的印象可不好。”
    可是利明小姐无论如何都说不上过失杀人,除非她把马克的死亡真相和盘托出。
    利明小姐回到房间,把一双薄布手套递给科迪莉亚。科迪莉亚说:“我想你最好在外面等着。对于你没看见过的东西,你不会烦恼如何忘记它们。在门厅里遇见我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拿我睡前喝的酒,威士忌。”
    “那么你把酒拿上楼回自己房间的时候,会再次看见我从书房出来。现在就去把酒拿来,把酒杯放在门厅侧面的桌子上。只要是受过训练的警察,都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现在又剩下科迪莉亚一个人了。她拿起那把枪,惊讶地发现,这个毫无生气的金属物件此时竟如此面目可憎。真奇怪,她以前怎会把它看成无害的玩具!她用手绢仔细地擦拭了一遍枪身,把利明小姐的指纹全部擦干净,接着用手握住枪。这是她的枪,他们会认为,握把上应该同时留有她和这个死者的指纹。她再次把枪放在写字台上,然后戴上手套。下面这一步是最难的。她小心翼翼地把枪放到那只一动不动的右手上,把死者的拇指紧紧压住扳机,又让那只已经冰凉、毫不抗拒的手握住枪把。接着她松开他的手指,让枪从他手中掉落,枪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她取下手套,走出书房,轻轻地关上身后的门,向站在门厅里的利明小姐走去。
    “你最好把这些东西放回原处。我们不能把它们留在这里让警察看见。”
    利明小姐只去了几分钟时间。等她回来的时候,科迪莉亚说:“现在,我们必须把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做一遍。我走出房间的时候,你看见了我。我和罗纳德勋爵在一起待了大概两分钟。你把威士忌放在门厅的桌子上,和我一起走到大门口。你说——你会说什么呢?”
    “他付钱给你了吗?”
    “没有,他要我上午来取钱。我感到很遗憾,这件事情没有办成。我告诉罗纳德勋爵说,这个案子我不想再查下去了。”
    “这就是你的事了,格雷小姐。这是一桩愚蠢的交易,从一开始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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