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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诡秘武林:侠客挥犀录》(我在武林克苏鲁),明末清初不可名状志怪故事,作者:入潼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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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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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4:2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3-6-14 08:55 编辑

    第一章 天涯萧索(重制版)

      斜阳下几株绿柳垂肩随风而动,武馆弟子们叉手围看不远处道人打扮的人影,正在绿柳荫庇下穿梭不定,脚步翩跹如飞,动作舒缓自如。
      人群最前方,是一名五大三粗的教头,带着武馆一干人等尽皆凝神静气。
      被众人围观的中心,那道身影演练的是一门轻柔飘逸的武功,乍一看去只似强身健体的五禽戏之流,并无些许新意,武馆弟子渐渐地也就散开了。
      可慢慢地,众人身侧四周有微风吹摆起来,绿树里千条柳丝齐齐扰动,迎面初觉如远风拂畴,随后缓缓似长风催波,柳树下那人的招式逐渐化为凛冽,疏忽已如天风动幡。

      一套功夫演练到最后,只见他两掌内旋,掌心向外猛力推出,挥动的掌风旋柔不定,竟然好似能荡破清霄层云,举手投足便穿透到重重人群之外!
      “好!江闻你这手绵掌寓静于动、后发制人,我看已经足以开山立派了!”
      一些独具见识的武馆弟子此时开始叫好,恭维马屁的话语层出不穷。
      五大三粗的教头也在鼓掌叫好,他的鬓发间难掩斑白,显然实际年岁没有外表看上去那般青壮,此时他身后那些不明觉厉的武馆弟子,也连忙附和叫好了起来。
      被叫做江闻的人意兴阑珊,随手一掌拍在树干上,散去了全身功力才收架站稳,静心凝神自然调息,显然对武馆教头的夸赞不以为意。
      “哎,今日召开的下梅镇武学座谈会,缺了老乞丐没来终究不美。还有啊,这算什么了不起的?”
      年轻道人松了松筋骨,穿过众人来到教头面前。
      “等我把什么易筋经、洗髓经、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功统统练成,打通任督二脉,还不得一飞冲天?到时候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哪里还需要苦练这些丢人的武功。”
      百炼武馆的教头罗师傅哈哈一笑,对于江闻的说辞浑不在意,只是打心底里可惜面前这个年轻人,明明是个武学奇才,却整天地好高骛远不思上进,净钻研一些堪称歪门邪道的东西——大概是练武走岔,脑子出问题了吧。
      自古内功一途,本是道家修养内性的功夫,目的在于使腑脏、经络、皮肉筋骨的真气充沛,宣畅通达,在内以呼吸纳强身健体,在外则能单衣蔽体云游天下,却是从来也没听说过练到深处,有什么真气出窍、隔空伤人的神通。
      罗师傅不忍好苗子走歪路,仍旧苦口相劝,绵掌向来是火候功夫,非十年苦修不能成功,故此罗师傅拍着江闻的肩膀劝勉着,顺口教训自家的武馆弟子们,“你们还看什么看?没有人家的禀赋就好好刻苦,否则挨打了别来告状!”
      看热闹的武馆弟子们一哄而散,偌大院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罗师傅才压低声音说道。
      “我这帮徒弟都不学无术,全都看走了眼。什么绵掌?这分明是武当的太乙绵掌!”
      经过树下时,他拿手扒拉着柳树的枝干,粗糙的老皮竟然像雨点一般哗喇喇往下掉,露出其中光滑细嫩新皮,剥落出的形状模样不大不小,正好是一个手掌的形状。
      “这世上也只有武当的太乙绵掌,才能做到功成掌劲如此穿坚透甲、隔物过劲,一掌着体后表面无痕,内里已伤。”

      “江闻,你能仅用三年就把艰深的绵掌功夫,练到炉火纯青的大成境界,已经是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到底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每日都怏怏不乐?”
      “大师果然是识货之人。”
      江闻露出淡淡的笑容,活动着手掌关节叹息道,“可惜啊,我本以为这门功夫里,蕴藏着内劲外放的奥秘,没想到依旧是外功拳脚的暗劲之道,离我要找的东西相去甚远啊……”
      罗师傅扭过脑袋看向江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想到对方难得老老实实练功一次,居然还是打算异想天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早就跟你说过,自己乱练功夫是不成的。你看你天天内伤受损走火入魔,十天倒是有八天的时间躺在床上,该不会打算混到我这个年纪,一起当个混饭吃的教头吧?”
      “哼,画风不同我很难跟你解释。等我把功夫练成了,再让你小刀剌屁股开开眼。”
      江闻寸步不让地回了一句,武馆教头罗师傅还想劝一下,结果见江闻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这才只好悻悻闭上嘴。
      心中悒悒的江闻离开武馆后信步行走,转眼就来到了一弯曲水环流古镇。
      这座下梅镇是武夷山麓茶叶重镇,遍布着茶庄、票号、车船驮队和货栈,每日茶货验收、过秤、分装、发货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
      镇上邹氏四兄弟因商获资百万,成为下梅首富,便大兴土木,建豪宅七十余幢,在此前后,方姓、马姓、陈姓等也在下梅建宅,此地愈加繁华。
      眼前日暮水气氤氲,乃是镇中央的当溪正缓缓流淌而过,两侧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过往客商熙熙云集而来,又载着货物悠悠而去,那座窄窄的桥门似乎都快承受不住眼下繁华,即将垮塌成一地锦灰。
      行人聚集最多的地方正在街口,几個官差模样的人在镇口张贴着告示,引来了更多人的驻足停留。
      第一张官府告示贴出来,周遭瞬间就是倒吸冷气的声音,仿佛撞上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物,此时往往只要一个有识之士站出来信口雌黄,就会是一个人头攒动、徘徊不去的场面。
      “赵家的灭门惨案,凶手到现在都还没抓到……”
      “要知道五口人一夜之间暴死,哪有那么容易查清楚,那官府不分黑白地提审了许多人,都没找到凶手的线索……”
      “哪来的凶手?”
      忽然有个声音拔高了八度,“他们家分明是惹上了山里的魍魉,哪有办法抓到真凶!”
      此人说话言之凿凿,瞬间就震住了旁人,定睛一看竟然是镇门口面摊的老板,向来消息最为灵通,只是除灵通之外,这可信度就不见得能高到哪里去——随后果见他吊足了胃口,拉着一批人往自家面摊浩浩荡荡地去了。
      剩下的这些人里有茶农、有行贩、有书商,也有打扮的苦力,江闻也凑到最前面,想要阅读上面的内容,可还没看清底下的内容,如狼似虎的胥吏就攘开众人,猛地拿出了剩余的两张告示,刷满糨糊覆盖了上去。
      “灭门案自有官府负责,再胡说八道把你们都给抓回去!”
      胥吏恶形恶状地指着告示嚷嚷道,“知县大人有令,最近可能会有江洋大盗可能会流窜到本县,你们要是有看到可疑人等,记得立马上报官府,不得有所隐瞒!”
      说完胥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显然也对这份苦差事怨念深重,任由看客们留在原地,可这一次的众人,却没有什么围观议论的意思了。
      ——怪力乱神的灭门惨案,不过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可江洋大盗却是实打实会杀人灭口的,这样的赏钱有命挣没命花,常人没事掺和这事,恐怕是嫌命太长。

      年轻道人却兀自上去端详了一番,只可惜这份告示被糨糊沾染得一塌糊涂,导致江洋大盗的面容也变得狰狞可怖,他详详细细看了好几遍,竟然连个名字都没认出来,只是勉强知道是一伙飞贼,还有杀人越货的匪徒。

      所谓的灭门惨案,其实是下梅镇外姓赵家的一家五口离奇死亡的事件,由于过程太过离奇,导致消息不胫而走,细节也越发扑朔迷离。
      但能够确定的是,仵作勘验时这家人已经死去多时了,蛆虫遍布屋内,头骨上全是密密麻麻小孔,里面全是蛆虫的白卵,就像传闻中的中蛊一模一样,甚至可能人还活着,这些毒虫就已经陷在里面去了。
      “县民妄死不顾,居然还想贪这点功劳,我看这县官是注定当不了多久了。”
      江闻低声感叹了一句,抬头只见纷纷凋叶的飘飞满地。
      此时斜阳衰草秋萧索,穷旅唯独伤漂泊,迟暮时的寒风骤起扑向行人,街口之人便各自归家而去,只剩江闻留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也就借着最后这点残阳,自往人烟淡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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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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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4:4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雪泥鸿爪(重置版)

      夜黑风高,怪树参天,夜枭躲在枝头险恶地叫嚣,白日里绿树浓荫的小道,一到晚上就竟然会变成月影下的一片浓墨,彻底遮住眼前视界,只剩一条似乎无线蔓延的泥径,导向不可知测的尽头。
      江闻是在深夜闲逛时,被一道黑衣身影吸引而来的,像这样鬼鬼祟祟、目的不明的人出现在下梅镇上,对江闻来说是自然祸非福,不得不跟踪打探一番。
      可谁知沿着小路与脚印尾随,慢慢竟然跟丢了踪影,就像是身影变淡变轻,直至泡沫般破碎在了空气里。
      细细想来在他隐居武夷山的这几年,江湖上雪泥鸿爪传来的消息,往往带着令人看不透的奇诡之处,除了逐渐流传出一些让人充满既视感的事迹,更是传闻出有无状不明的事情在涌动,俨然和几年前初到时隐隐不同了。
      这些江湖上云谲波诡,频频传出怪诞的消息,诸如某个武林中人练武多年某日忽神智癫狂、有人吞下灵芝仙草后钻入深山化为猿猴、挖掘出的武林宝藏里只有一具头角峥嵘的不明尸骨,而惨死多年的高人薄棺里则布满了以爪牙刻画的恐怖痕迹……

      这已经不仅是让人看不懂,而是到让人匪夷所思的地步了。即便以江闻自诩无所不通的阅历,也无法窥破此中古怪。
      随着道路终于走尽,细斜于眼前的枝杈骤然消失,显露出一处破碎狼藉的废墟。
      江闻也不知道下梅古镇边上,竟然会有这么阴森晦暗、幽避外人的建筑群,入眼尽是低矮房屋与歪斜枝杈交相掩映,也难怪赵家灭门惨祸过了好几天才被发现。
      “似乎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江闻蹲下身去细细检查泥土痕迹,发现脚印正是在荒宅门前彻底散去,毫无征兆地就消失在了他的追索之中。
      几天前被灭门的赵家,原本就住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房子里,可见家境并不宽裕。这间主屋已然是歪歪斜斜,两侧却又搭盖了低矮的猪圈与灶台,更让人觉得像是相互搀扶的耄耋老人,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而泥土中飘散的浓重土味、残渣馊味、猪圈臭味,则让令人不快的感触进一步放大,几乎一刻也不愿意停留——而屋后不远处,就是条弯弯曲曲的上山之路。
      可没想到江闻却神色如常,随手撕扯去官府留下的封条,昂首迈步后低头钻进了低矮的主屋中。
      “老兄,你引我来这儿未免也太过寒酸了。”
      江闻见破房子里空无一物,连个像样的桌椅都没剩下,索性坐在了主屋正中对空气自言自语,“不过你不出现也没事,我就在这里熬一夜,看你能不能耐得住性子,被耽误整夜的时间。”
      黑衣人的出现太过蹊跷,江闻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意为之,此时偏偏就不按对方的套路出牌,踏进这座灭门凶宅便寸步不离。

      可是漫漫长夜毕竟太过无聊,江闻无法在这里入睡,又不知道黑衣人什么时候才愿意现身,于是索性四下观察了起来,没想到这一摸索,还真让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江闻此时所坐的位置,看似只是杂物乱堆的角落,可仔细翻找后竟是一处坍塌的土炕,瓦砾间还混杂有铺盖稻草的痕迹,只是被人杂碎掀翻,就连床板支架都被人敲碎,故此变成了眼下的乱作一团。
      “这是赵家五口的睡炕,官府当天见腐尸横陈其上,应该是怀疑炕下还有藏尸,才会翻这么个底朝天,不过显然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这里率先被官府怀疑,若是有线索藏匿自然不会轻易废弃,江闻俯下身去将视线与炕沿平齐,发现土墙凹凸不平的表面,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抠痕。
      “嗯……看来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赵家五口临死前就躺在这里,可能是有剧痛袭来,他们下意识地以手指甲在墙上留下痕迹,随后很快就没了动静。”

      这户赵家死得悄无声息,也和他们孤僻伶仃有关。他们的来历谁也说不清楚,有人说他们是从武夷大山里前宋遗民后代,也有人说他们祖上来到武夷山的时间,比下梅古镇建立时间都要早。总而言之就是因为勇悍粗鄙、相貌丑陋,自成一派地不怎么与镇上往来,只懂耕着这里的几倾薄田。

      江闻皱眉思索还原着案发当夜的场景,想象着当时老少五口是如何在上面挣扎扭动,慢慢失去生机,却忽然眼前一亮。
      “嗯,等一下……这是什么东西……”
      他的视线上下飘忽,猛然捕捉到墙上遗留的一处深陷凹痕,原本隐藏在墙里不易察觉,只有以手指摸索才能发现踪迹,更是与其他的外放型抓痕迥异。
      “这不像是指甲抠出来的,也不像兵刃留下的痕迹,倒更像是一枚铁钉刺在墙上留下的。”
      命案发生时,难不成是有人以铁钉、钢针一类的东西行凶?这样做倒不是全无意义,只是用来对付几名寻常村民未免也太过大费周章,远不如一刀一个来的省事。
      江闻还想仔细研究下去,却忽然听见窗外枝头的夜枭声猛然收敛,有一道脚步声正轻轻悄悄地靠近凶宅,行动间巧妙躲过了树枝纠缠、荒草绊脚,若不是因为衣裤发出的细微声响,恐怕还真难发现他的行动轨迹。
      “莫非真是江湖中人干的?!”
      江闻冷冷一笑,判断对方约莫已经到了墙垣外的举例,瞬间闪身躲入墙后,双掌横在胸前,打算来個出其不意掩其不备。
      可就在他动起来的瞬间,外界的脚步声也忽然停止,仿佛又凭空消失在了屋外,江闻还以为自己打草惊蛇,连忙闪身要追出屋外,却和一双犹如寒夜冷星的双眼对在一起,两人竟是在凶宅门口狭路相逢!
      夜黑之中,只听得数十声掌力碰撞在空屋之中炸响,只因一个藏在墙后突然杀出、一个施展轻功跨越墙垣,面对面的两人此时已经近在咫尺,拼斗游身自然不可避免,江闻没被犹如寒夜冷星的视线吓住,却被对方精妙刚猛的拳脚所震惊,不知这区区武夷山、小小下梅镇,何时多了这么一位高手!

      高手尚且并不可怕,像眼前之人这般杀气腾腾的高手才是最骇人的,那双似乎漠视一切、泯灭感情的眼睛太过寒冷,煞气冲天的眉毛迥异常人,以至于别人连年他的美丑胖瘦的都不一定记得,却一定忘不了这双寻常罕见的眼睛!
      江闻的绵掌擅长以柔克刚,环曲翩绕试图化解对方刚劲,而面前的男子却也想着放长击远,两人见招拆招一息,直至胸中气息几乎用尽才各自收起一式,退回了原本的位置。

      就在分别退后的片刻,江闻耳中听见悄然响起的铁器磕碰、骨节错动声音,显然面前之人除了拳脚功夫,还有兵器在手尚未施展
      ——这才是杀招!
      “这位朋友好俊的身手,恐怕不是本地人吧。”
      江闻一个抱拳果断放弃,伸长脖子看向了面前之人的身后不远处,“我想咱们之间有点误会,要不然就此罢手如何?”
      距他所看的方位不远,那里还站着一个与男子十分相似的孩子。这两人虽一大一小,身形、神态、面如寒霜的表情却尽皆如出一辙,就跟复制粘贴的一样,更别说他俩明显结着老茧的虎口和手腕,就绝对不是庄稼把式能有的。
      江闻由此能够断定,眼前人的并非自己追了一路的黑衣人,眼下遭逢可能真是个误会。
      对方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也不像是故意带着孩子行凶的恶人,毕竟那煞气冲天、冷若霜星的气息背后,更带着一股萧索寂寥的无牵无挂。
      “误会了。我们父子只是想找个过夜的地方,打扰了。”
      天空忽然下起冷雨,不留情面地打湿了他的衣服肩背,只是在他背后的包袱里,却透出一股比雨水更加冰冷的感觉。
      江闻微微一笑,率先摊开手走出了凶宅,让出足够对方通过的位置,冷峻男子也毫不畏惧地走入凶宅,冷眼无视了周遭怪味。
      “兄台你带着孩子也不容易,这里就让给你们住吧,我换个地方过夜就行。天气这么冷,要不要喝点?”
      江闻从怀里掏出一个靠体温捂暖的酒葫芦,示意对方要不要来点。
      “不必,我自习武以来滴酒不沾。”
      江闻讪笑地将酒葫芦拿开,喃喃自语道,“好吧,我也知道酒精的安全摄入量为零,小酌一样伤身,但是去他娘的,人活着又不是为了比谁死得晚。”
      说罢猛灌一口摇头叹气而去,临走时还深深看了两人一眼,似乎恨不得把两人的模样刻在眼睛里,根本不管这样做是否会再次得罪对方。
      “二位,崇安县今后可能不会太平,若是没有其他打算,不如早些起身赶路吧。”
      江闻走入了潇潇秋雨之中,只给两人留下背影,很快消失在了泥径之中。
      “他给了你什么?”
      冷峻男子负手而立,看着江闻与独子擦肩而过,开口说道。
      孩子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声音竟是一样的淡漠。
      “吃的。”
      小孩撑着伞来到父亲身旁并肩,天地寂寥,空夜幽静,显得格外清冷。
      但这样的幽暗清冷对冷峻男子来说,已经是种极大的慰藉了,自从八年前,自己因反清复明遭到通缉,导致全家被杀开始,他就只剩这个被藏在灶底侥幸逃脱的幼子可以陪伴。
      “你觉得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冷峻男子永远言简意赅,就连对待儿子都没有展露太多情感。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爹和他有点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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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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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5: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真假难辨(重置版)

      一场秋雨一场寒,经过整夜潇潇秋雨洗礼的下梅古镇,已经有了几分寒叶飘零、枯枝欲落的模样,尚未滴尽的雨水顺着枝叶缝隙不时落下,晕开一池浅淡交叠的水花。
      江闻瑟瑟发抖地躲在一处棚屋门楼,借着稀疏檐廊遮挡雨水。
      他已经就这样将就了一夜,单衣抵挡不住四面袭来的冷风,残酒说白了也只会加快温度的逸散,整个人差点就要冻僵在街头,幸好等来了旭日初升的时分。
      咿呀一声怪响,丑陋棚屋的破门缓缓打开,走出一名鹑衣百结的怪人,身上脏兮兮地散发着臭味,邋遢头发也耷拉在两肩之上,以至于年龄岁数都让人判断不清。
      “江闻,不是老和尚我说你,你自己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平日还寄人篱下,干嘛这么大方地见人就帮?天底下受苦的人这么多,你帮的过来吗?”

      此人语气不善地教训着江闻,江闻也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老乞丐你能不能说话客气点,我不就是嫌弃你的窝棚脏没进去,你至于这么小肚鸡肠吗?江某哪天要是将绝世内功练成,早就寒暑不侵了,这点温度有什么好怕的。”
      老乞丐自称为和尚,可江闻一直只把他当成个有点功夫的疯乞丐。
      毕竟他平日里荤素不忌,头上既没有戒疤,身上也掏不出度牒,更是说不清楚自己曾经在哪里挂单,否则天下僧道是一家,也不至于连江闻都有个道观收留,这个老乞丐却只能流落街头搭窝棚当乞丐。
      一听江闻说起内功,老乞丐的态度就和武馆罗师傅一样,那叫一個气不打一处来,甚至连教训他的兴趣都没有,只对着天空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人家都说老和尚疯,我看你这小子比我还要疯,天天嚷嚷着要练什么内功,迟早把自己练进棺材里去。你当初要是早点跟我混,也不至于流落街头都拉不下脸嘛。”

      江闻听完此话气息一窒,搞不明白面前这个老乞丐,为什么铁了心要劝自己跟他学要饭,还热衷于分享他那些生存小妙招——他混得再好,不也只是一个乞丐嘛。
      可谁知老乞丐就像看穿江闻的心思一样,语重心长地拍着他的肩膀。
      “把老和尚当乞丐了是吧?年轻人你还是不懂啊。你以为老和尚能混到今天,靠的只是托钵要饭吗?”
      江闻忍不住说道:“那不然呢?我还能跟你学做饭吗?”
      老乞丐吸了吸鼻涕,飞快抓住江闻的胳膊拉着他往外走去:“那老和尚今天,可就要让你开开眼了,告诉伱老和尚的本事可不止这些——这就带你去吃顿山珍海味。”
      江闻本想着挣脱钳制,可仔细一想自己反正也没事,万一这老和尚真能从鸿宾楼后厨要来些剩饭剩菜,那自己倒也不介意找点能吃的填饱肚子。
      行走江湖嘛,不寒碜。
      两人拉拉扯扯往下梅古镇的繁华处走去,要知道下梅镇是武夷山麓茶叶重镇,遍布着茶庄、票号、车船驮队和货栈,每日茶货验收、过秤、分装、发货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最初镇上邹氏四兄弟因经商获资百万,成为下梅首富,随后便大兴土木,建豪宅七十余幢煊赫一时,在此之后,陆姓、马姓、陈姓等也在下梅建宅,簇得此地愈加繁华。
      老乞丐带着江闻往茶庄、布庄的一带走去,嘱咐着江闻待会儿别乱说话,自己自有办法换来一顿吃的,还能找个地方混过寒冬腊月。他随即来到一座新开业的绸缎庄门口,开始大声叫门,吵出了几个睡眼惺忪的小伙计,挽起袖子就要上来动手驱赶。
      地方记载建宁府“其民之秀者狎于文,其厉气者亦悍以劲”,大概就是说曾有个读书人来到这里,瑟瑟发抖地表示这里的人个个文物双全,说话超好听,我超喜欢这里。毕竟这里襟山束水,人多田少,农家甚至要力耕崔嵬才能糊口,作为耕读诗书人家,会拿刀也很合理对吧?

      而另按某不肯透露姓名的离任县令说法,这里的人向来喜欢“佩刀挟矢,开起而斗,匿役避赋,持短长以竞其私”,铜锣湾陈浩南到这里都只能算是相当合群、较有活力的青年。
      老乞丐眼看就要挨揍也不闪开,江闻还以为他打算动手教训一下几个小伙子,却没想到他不按常理出牌,忽然粗声大气地对着门内喊道:“方掌柜,贵公子的怪病老和尚有办法医治,数三声你要是不出来,我可就要走了啊!”

      粗粝嗓音传出去半条街,江闻也愣在边上不知道要干啥,忽然想起镇上传闻新来了个绸缎庄的富商,家财万贯唯有一子,却从未有人见过他的模样,只听说是得了怪病不愿见人——难不成这老乞丐是打算由讨饭转行骗了?
      绸缎庄门内脚步声响响起,一个肥肥胖胖、富态毕现的商人快步走出,只是年近六旬的老脸上满是纠结,仿佛说相声站在了桌子里头,上厕所又被人把纸拿走了似的。
      “二位……二位高人,清晨前来不知有何指教?”
      胖掌柜斟酌了一下用词,才开口说道,“小儿的疾病看过了诸多名医全无办法,到处求神拜佛也无济于事,若是真能有所医治,老夫自当感激不尽!”
      商人说话就是滴水不漏,先把问题抛了出来给两人,再者只说人情不说酬劳,显然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绝非三言两语就能骗过的。
      老乞丐倒是在气势上不落欣下风,拍着胸脯说道:“掌柜你且附耳过来,就看老和尚我说的准不准,若是不准我分文不取!”
      方掌柜被这股气势唬住,索性捂着鼻子凑上前去,任由老乞丐在他耳边窃窃私语。
      可谁知就一会儿功夫,方掌柜的脸色变幻不定,眼神却越来越放光,不待老乞丐把话说完,就急急忙忙地捂住对方的嘴,口里嚷嚷道;“别说别说,我信了,我服了。”
      就这样,老乞丐与江闻就莫名其妙地被请到了绸缎庄里,不一会儿八仙桌上就摆好各色菜肴鲜果,冷热诸多美食,硬生生地把早点变成了大餐。
      “两位高人,快快用膳,我这就让犬子前来问安。”
      方掌柜殷勤地在一旁劝两人用膳,而老乞丐此时倒是端起了架子,挑挑拣拣地吃了些香腿肥肉,显得格外不慌不忙,一边对方掌柜说道:“方掌柜,你也别着急。如今这事遇见了老和尚我,纵然棘手也会给你想想办法,但这办法能不能派上用场,你还得求边上这位江大侠。”
      老乞丐把手一指,瞬间就把注意力在换移到了江闻身上,江闻也瞬间明白他的意思——自己的活来了。
      “哎,方掌柜,你别看江某年纪不大,二十七年里也是涉猎了百家武学,融汇万般武艺于一身,纵观世上再无对手才隐居深山的,若是要让江某再蹚这浑水,我心中的自有千般不情万般不愿……”
      江闻拿腔拿调地说着,忽然见边上侧房门帘一开,由管家带出一名五六岁大的孩童,身体看着没什么灾病,只是神情多少有些呆滞。
      “这位就是贵府公子?看着四肢短小、骨骼惊奇,倒是个练武的材料,不知有没有兴趣拜我为师?”
      江闻托词说够了,立马打蛇随棍上地想要给自己找张饭票,却不想方掌柜长叹一声,无奈至极地说道:“江大侠就别再嬉笑老夫了,这孩子如今十岁挂零,个头却没别人一半大,可怜如今连个大名都不敢起,生怕命薄被老天爷带走。”
      江闻刚刚喝到嘴里的茶瞬间喷了出来,转头却见到老乞丐面色如常地啃着鹅腿,连忙擦去嘴边流下的水渍;“咳咳,喝急了,喝急了……”
      老乞丐很没品地看完江闻的笑话,才对方掌柜说道:“果然不出老和尚所料。这孩子五气不调、先天有损,因此生而体弱,长失调养,唯有学习内家功夫、通行气血,今后才能弥补一二,若是不去习武,长大恐怕性命难保啊……”

      方掌柜连忙不嫌脏地握住老乞丐的手:“大师务必救救小儿,他可是三代单传的一个独苗啊!孩子小时候随母亲在乡下老家,发了场高烧就不长了,可不能就这样断了……”

      老乞丐拍拍袖子说道:“哎,老和尚向来慈悲为怀,自然见不得这等惨事发生,掌柜若是肯掏出个三五百两银子,老和尚也只好破例传授他少林绝学易筋经、洗髓功,再加上这位江大侠助力,一年之内必可扭转乾坤。”
      听到要掏钱的事情,方掌柜立马脸色有些不妙,期期艾艾地对两人说:“高人息怒,老夫并非不相信二位,只是立马掏出这些钱难免有点拮据,我先让管家去隔壁借取,二位稍坐片刻可好?”
      江闻此时也发现眼前的孩子不对劲。
      方夹小少爷外表平平无奇,四肢短小骨骼惊奇,从身高看上去顶多五六岁大,不肥也不瘦,幸好没有顶个大脑袋,不然江闻就直接把他归入侏儒症行列的。但他出现至今都面无表情,只盯着一旁咕嘟咕嘟翻滚的热水锅,对面前二人连个眼神都欠奉,显然精神上也不是很健康。
      老乞丐故作不快地说道:“方掌柜若是不信那就算了,要知道你这老来得子本就危险,你年近五十才续弦娶了年轻后妻,一个年老髓枯、一个体质未全,生下来的孩子才会出现这种先天不足啊。”
      方掌柜犹犹豫豫地说道:“哎,这习武真的能有效果吗?”
      老乞丐翻然作色道:“我还会骗你不成吗?你面前这位江大侠,昨夜可是夜探赵家灭门惨案的荒宅,一众孤魂野鬼无一能够近身,靠的就是一身武艺本领。你知道不,他还告诉老和尚这赵家死状有蹊跷。”
      江闻连忙高深莫测状地点头。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方掌柜急忙问道:“哦?此话怎讲?”
      江闻一边吃着饭菜,一边举起鸡腿试图逗弄边上的傻小子,此时也分神听着叙述。
      “江大侠发现赵家床榻有泥孔和挣扎痕迹,官府又说他们的头骨被蛆虫蛀烂,这分明不是凶杀,而是邪病。在我佛门《起世经》中所载的针口虫,‘其粪屎泥小地狱中。有诸铁虫。名为针口。住彼狱中。为诸众生处处钻身。悉令穿破。先钻破皮。钻破皮已。次钻破肉。钻破肉已。次钻破筋。钻破筋已。然后破骨。既钻破骨。住于髓中。‘岂不是一模一样吗?!”
      “还有啊,这位江大侠平日里隐居在幔亭峰上,那架壑幔亭峰是何许地方,就不消老和尚多说了吧……”
      老乞丐坐在背对大门口的位置,说得眉飞色舞正是起劲,一干言辞说得方掌柜不寒而栗,忽然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断喝。
      “呔!哪来的贼人胆敢白日行骗!”
      原来是刚刚出门的方府管家,不知为何带着虎狼官差忽然上门,幸而江闻侧坐提前察觉端倪,已经躲进了后堂所在,此时只剩只有老乞丐还在那里大放厥词。
      镣铐声迅速响起,方掌柜摸不着头脑地看着管家,老管家连忙解释:“老爷,我是在陆家门口遇见两位差爷,听了老奴所说便一口咬定是在行骗,带齐家伙就赶了过来……”
      老乞丐双手被人拷住,回头一看是如狼似虎的官差,连忙挣扎着想要狡辩:“二位大人误会了,老和尚只是来蹭吃蹭喝,可分文都没有到手啊!自古抓贼抓赃,怎么能说是行骗吗?”
      黄脸官差眼珠子一转,厉声说道:“闭嘴!你刚才在这里妖言惑众质疑官府,俺们都听见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事已至此,老乞丐却忽然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好,反正老和尚也吃饱了,如今正好天寒地冻没地方去,去到牢里住上三五个月,等开春再出来也不错。”
      随后欣欣然地站起身四处搜寻,“江闻,你不是被老道士赶出来了吗,也跟我一同去吧,怎么也比你居无定所强上……江闻?咦,你跑哪去了?”
      搜索无果的老乞丐一边叫嚷着,一边被官差强行带走,被当成满嘴疯言疯语,只有躲在后堂的江闻惊出一身冷汗。
      好家伙,原来这就是你的逃跑路线吗?!
      就这么个生存小妙招啊,吃牢饭谁不会啊?!
      “咳咳,小孩,我们打个商量,你带我从后门出去,我把这根鸡腿给你怎么样?”
      惊魂未定的江闻转头看向傻呆呆的方家小少爷,露出了和蔼可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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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6:1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一章 清风无闲时

      武夷山大王峰,古时曾有仙人居住于此,炼丹修气,因此半山腰有一处遗迹名曰张仙岩。
      那里只是山腰一块大石头,歪歪扭扭地刻上了篆书字样,江闻决意以此为山门分界,经过了张仙岩,就算正式进入门派范围。
      武夷派山门后不远,有一处由山中寒碧泉汇聚而成的水池,唤做天鉴池,每日云影水波徘徊往复,清绝全山,因此日常吃水处也在这里,还开辟了薄田一亩用于耕种。
      沿着流淌的寒碧泉拾阶而上,就到山穷水尽,便是豁然开朗,大王峰的顶端展现在眼前。
      峰顶这处平旷开阔的地方,正是江闻建派的场所,叫做通天岩,门派的大殿通天殿,也在这里。
      但说到底,就是几座简陋木屋,包括一间正房、左右四间厢房,这目前是掌门江闻和三个小弟子的住所。
      师徒四人正站在木屋前。
      此时看去横云飞渡,烟波不兴,位处巅峰可俯瞰武夷群山碧水,江山如画,令人心醉,从大王峰顶眺望而去,是满眼的雄峦苍苍,满目的曲水茫茫。
      江闻脸上的表情,也是茫茫。
      建立一个门派需要什么?
      这个问题他似乎想过,又好像从来没有认真想过,直到现在三个小徒弟站在他面前,他才感觉自己的准备还是不足。
      江闻和三个徒弟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个早上,终于有了点头绪……
      大概得教点什么吧?
      江闻会的武功不少,却不方便教给这几个徒弟——早年行走江湖就因为这一身来路不明的功夫,没少招惹麻烦。
      因此如今能正当传授的,只有绵掌、越女残剑一式、严家铁布衫三个,绵掌需要筋强骨壮、越女剑杀气太重、铁布衫少不了水磨工夫,都不太适合小孩子学习,要怎么分配还有点头疼。
      江闻暗暗盘算着,大概应该重新行走江湖,收集点武学教给徒弟们了。
      “好了,今天的广播体操就先做到这里。”
      此刻三个徒弟站成一派,小石头作为大师兄站在洪文定和傅凝蝶中间,明显就矮下去了一个角,看起来更像是哥哥姐姐带着年幼弟弟。
      “小石头,你是我派的大师兄,你先说说想跟师父我学什么?”
      “爹让我……来学易筋经……”
      小石头也不客气,抬头无辜地看了江闻一眼,接着玩起了手指。
      “说得好,以后不许再说了。”
      易筋经?江闻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感叹了一句童言无忌。
      这小豆丁还真敢说啊,别以为自己在南少林刷了几分薄面,就能随便教这种少林宝典级的武学,铁布衫就是给你准备的知道吗?
      这在江湖上要是流传出去,说他江掌门疑似偷了南少林的武学典籍,正在武夷山里创派收徒,明天大王峰就只有被少林踏平这一条路。
      这孩子就是被方掌柜死马当活马医,才送来这里的,严格来说压根不知道什么是江湖,总是可以理解。
      目光转向了洪文定,这个虎头虎脑的孩子两眼坚定无比,初一看似乎略显木讷,但顾盼间的精芒四射难以掩饰,小大人一般背着手,直挺挺地站着。
      “文定,你爹让你拜我为师,有什么想学的武功吗?”
      洪文定低眉沉思片刻,回答道:“师父,我爹教给我的功夫还没练透,博而不精是武学大忌,暂时不学新功夫了。”
      看看,这就是带艺投师的好处。江湖中人也很喜欢从江湖世家里找徒弟,自古穷文富武、物以类聚,有家传功夫打底子的孩子,资质暂且不论,总是能节省从零开始的时间。
      “对了师傅,你为什么不把方大洪、马超兴他们几个也收下当徒弟?”
      洪文定认认真真地问道。
      江闻一时语塞。
      小五祖乃是少林选出的种子,资质根骨肯定是少年弟子中的佼佼者,只比洪文定差点。可他们毕竟是正式入了少林门墙的弟子,自己就算想收,南少林的弟子们也不会同意的。
      江闻搪塞了洪文定两句,这几个孩子怎么老想让自己去挖少林墙角?他们到是谁指使的?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凝蝶,师父我问你……”
      江闻慈眉善目地看向了小姑娘,却被凝蝶脆生生地出声打断。
      “不学,我也会功夫了,红豆姐姐教给我过!”
      江闻皱着眉头说道:“你学了什么武功?”
      傅凝蝶在空地演示了一下,随手摆了几块小石瓦在地上,身形灵巧地跳了上去。
      凝蝶的小脚踩着石头来回移动,地上形状不规则的石头竟然纹丝不动,显然已经将重心和力度控制得很好。
      “这是燕子凌檐步,红豆姐姐说学会就能飞檐走壁了。”
      江闻见了大摇其头,把凝蝶唤回了徒弟中间。
      “这种飞贼的轻身功夫,顶多算是外门步法,于江湖对决时用处不大。”
      凝蝶嘟着嘴不服气地说道:“我本来就不想学武……真要学,我也是跟洪大侠学……”
      江闻听完差点气出内伤。
      自己的徒弟还想去学南少林武功?自己不挖南少林墙角已经是江闻的底线,让南少林占自己他是想都别想!
      “我看出来了,你们一个个都身怀绝技。”
      江闻抬头看着远方,幽幽地说道,“按照规矩,收徒得先考察一下心性再传授武功。接下来你们每天的功课如下,好好听清楚了。”
      三个小徒弟敛息以待,想听听江闻信心满满地要说出什么。
      “文定和凝蝶的腐骨毒还没肃清,冒然练武容易走火入魔。头一个月,你们就先每天从张仙岩砍柴十捆、天鉴池打水十桶,沿着山峰轻身奔跑十柱香,用外门功夫把余毒逼出来。”
      在丹毒缠身和腐骨毒侵蚀之间,元化子也是绞尽了脑汁,终于避免了重金属中毒,可最后仍不免有少量腐骨毒残留,还需要多加活动,依靠新陈代谢压制住腐蚀,慢慢化解。
      洪熙官会选择把文定留下来,也有这方面的考虑在里面。
      听到这个安排,洪文定自幼吃苦,对于干活没有什么异议,凝蝶眼珠子不停转动不知想啥,也没敢多说什么。
      “小石头,你先跟在我身边练武。作为大师兄武功却最低怎么行?我打算用一个月时间,把你训练成材!”
      江闻蹲下身去,笑眯眯地看着小石头,样子很像某个骗小孩零花钱的老乞丐。
      “你是想学仿生技、开龙脊,还是无限制武道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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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6:41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二章 晓梦有心惊

      这天夜里,江闻做了个很熟悉的梦。
      【亲爱的玩家,恭喜你来到金庸群侠传流荼版的世界!】
      卧槽?先别急着恭喜我!这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面前有个大光球?还有金庸群侠传流荼版是几个意思?
      【我是金庸群侠传系统使者,已经选中你进入体验这个神奇的世界!经过制作者流荼的版本调整,这里已经囊括了更多有趣的内容!】
      不去!穿越过去有什么好玩的?我在家里睡着觉突然被弄到这里,现在火气很大,你赶紧给我送回去!
      【这里面有无数厉害的武功,无数的侠客和美女,心动不如行动!】
      一点都不心动。这些大侠再厉害,他娘的能值几个师?他们几个有工资?又有几个能上网?是新番你给我播?还是3A新作你给我买?
      【请求货币已发放到角色背包中。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请允许询问你几个问题。】
      喂喂喂,别自顾自的开始啊!跟我玩按任意键开始这套是吧?小心我报警啊!
      【你希望在武侠小说里的出身是?】
      【请在以下选择:商人的儿子/大草原上的孩子/名门世家/市井流浪汉/疯子/书香门第】
      我是不会选的,不送我回去我就跟你耗到底!就在这里静坐一百年,让我看看谁先受不了先发疯!
      【检测到关键字,自动选择选项疯子】
      【数据更新:玩家悟性属性+35,根骨属性-10,获得天赋:神经病(造成的攻击提升10%,受到的伤害提升10%)】
      ……你行!强买强卖是吧!
      【以下你觉得最宝贵的是?】
      【请选择:无尽的财富/永恒的爱情/坚强的意志/自由/至高无上的权利】
      放我回去!还我自由!你听不懂人话是吗,这是让我玩游戏,还是游戏玩我啊!
      【检测到关键字,自动选择自由选项】
      【数据更新:玩家身法属性+15】
      ……你的耳力还真不错。
      【你最喜欢的兵刃是?】
      【请选择:拳/剑/刀/暗器】
      别靠过来!砂锅大的拳头见过没?信不信我打爆你的眼镜!
      【检测到关键字,自动选择选项拳】
      【数据更新:玩家搏斗能力+10】
      【以下女角色你最喜欢的是?】
      【请选择:黄蓉/小龙女/郭襄/梅超风/周芷若】
      ……呃,冒昧地请教一下,是我选择了就会给我分配妹子吗?那好像可以考虑一下,我全都要行不行?
      【未检测到关键字,该选项无效跳过】
      喂喂喂!你这过分了啊!你小子是把皇军给我的好处,给吃了回扣了吧!
      【以下男角色你最喜欢的是?】
      【请选择:张无忌/郭靖/杨过/令狐冲/林平之】
      等一下!让我好好想想!呃,这个选了不会是给我组CP吧?那我选……郭靖!郭大侠洁身自好一个人,想来不会为难我的!
      【玩家已选择选项郭靖】
      【数据更新:玩家习得《降龙十八掌》,技能10级。】
      呼,好险啊!要是我选到林平之,还不会把我的作案工具给没收了吧!
      【选择你的游戏难度?】
      【请选择:简单(新手推荐)/进阶(较高难度)/炼狱(极难难度)/无悔(真实难度)】
      新手难度!不对,有没有其他的难度,比如比新手难度更低的?我要最快通关的那一项!
      【检测到关键字,玩家已选择隐藏难度】
      【数据更新;玩家将以流荼难度开始游戏】
      【选项已全部完成,欢迎来到变幻莫测的金庸群侠传流荼版,请专心探索这个神奇的世界,祝您游玩愉快!】
      …………
      就像是这段破碎模糊的梦境,由于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江闻也记不清当时是怎么选择的。
      他只记得自己,在睡觉被打断后无能狂怒,最后莫名其妙地被丢进了莫名其妙的世界里。
      原本一天下来,砍柴挑水的文定和凝蝶也累的不行,师徒四人吃过晚饭,在明月东升的时分就各自回屋休息。
      房间里,江闻早早地和衣而卧,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好不容易熬到了半夜入眠,却又梦见了一些奇怪又熟悉的东西。
      月色朦胧间,江闻猛然坐起,不知道到底梦醒了没,于是看了自己的影子一眼。
      瀑布般流淌的数据展示出来,武功一栏更是密密麻麻地占据了视野。
      【姓名:江闻】
      【年龄:28】
      【悟性评价:无法查看】
      【根骨评价:无法查看】
      【武学评价:无法查看】
      【实战评价:无法查看】
      【综合侠客等级:无法查看】
      【掌握武学:化骨绵掌、百变千幻云雾十三式、须弥山掌、大洪拳、五大夫剑法、忘情剑、雁行刀、全真心法、天山心法、武当心法、青城内功、蓬莱内功、星宿心法、石梁心法、少林心法……】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
      找到散落江湖的十四本天书,就是回家必须的东西。
      于是乎,由十四本天书串联起来的庞大任务,让江闻在那个混乱江湖里闯荡了整整三年,由于收集来的秘籍可以靠着系统直接学习,这学来的一身乱七八糟武功就成了明证。

      在想尽办法收集齐十四本天书,打败了十大高手之后,江闻终于来到了那扇回家的大门前,系统告诉他,只要推门就能回到原先的世界。
      结果一推门,他就来到这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明末清初时代。
      江湖还是那个江湖,却和金庸群侠传流荼版的世界全然不同了。
      经过多番确认,江闻发现两个世界截然不同,一个是金庸小说等作品衍生出来的幻想世界,一个是真实历史时空的武侠世界。这里没有什么五绝高手、没有独孤求败、更没有郭靖守襄阳的壮举,只有节节败退的明末故事。
      江闻知道自己上当了,对方一定是玩了个文字游戏。
      系统是说搜集完天书就能送自己回去原来的世界,却没有说这个世界的哪个时代——或许自己拼了命地续,能亲眼看到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始?

      更不妙的是,原先会提供信息提示、获取经验值学习武功的系统,突然间就被简化成了这个傻呆呆的天眼查系统,除了看一看别人身上的属性,一点忙都帮不上。
      就像是一段程序运行在了不配适的操作系统里,被阉割简化到了极致。
      江闻又在江湖上行走了两年,发现这个世界的武学更贴近写实,流派也远远没有原先世界的汪洋肆意。江闻原先所掌握的武功在这里可以施展,却没有办法依靠经验值进一步提升,更无法传授给别人。

      心灰意懒的江闻结束了江湖游走,隐居在这座武夷山大王峰中,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潦草地过去算了,却察觉到了这个世界背后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比如几年自己刺探过的大顺军,突然冒出来了一个从没听说过的金蛇营,毛文龙残部据守的地方,也听说出现了神龙岛的消息!
      江闻这次重出江湖的原因,就是察觉到制作了先前世界的流荼,似乎正在慢慢影响着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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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7: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三章 东望夕茫茫

      第二天,洪文定和凝蝶又换好了粗布衣服,准备先行下山砍柴打水,抓紧完成今天的师门功课。
      江闻也带着小石头走到了通天殿那几座茅草屋后面,给他们指路。
      “看清楚了徒弟们,左手边石阶是下山的路,遇见岔路记得左拐——这时候肚子饿了就可以去会仙观,找元化子打个秋风。岔路要是走错了右拐,那边只有一座道观残垣。”
      洪文定认真地点了点头,指着另一条路问道。
      “师父,这条路又是通往哪里?”
      江闻脸色却严肃了起来。
      “这条上到山顶的路,属于门派禁地,你们可千万别乱跑。否则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物,碰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师父我可概不负责!”
      凝蝶被江闻的变脸吓了一跳,背上小箩筐扭头就走,嘴硬地说道:“我……我才不怕呢!”
      江闻努了努嘴,示意洪文定跟紧这个小师妹,小文定也很懂事地点头一起走了。
      傅凝蝶一直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小师妹,可是最初要收她为徒的时候不答应,等到文定一起来拜师的时候,就身不由己地排到老三了。
      虽然她口头上坚决不承认,非说两个人是并列二弟子,并且不停怂恿江闻在给她收个小师弟小师妹,好得瑟得瑟。
      “小石头,咱们走!”
      江闻见两人已经走远,抬腿便上了另一侧的石阶,完全没在意刚才信誓旦旦说到的“门派禁地”。
      江闻两步就走完过半的道路,小石头还在哼哧哼哧地后面跟着,看到这场面江闻摇头说道。
      “小石头,你这个上山的方法不对。”
      小石头喘着气抬头看江闻,小小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疑惑。
      “要上山,先开胯!当你开胯之后,上山会感觉非常非常地轻松!你就可以用你的胯,征服一座又一座的高山!”
      为了做示范,江闻活动着手脚,两腿踮步轻跳了起来,随后沿着山石阶梯路抬起胯猛然加速,身体像一只离弦的快箭般消失在了路的尽头。
      但他没有想到,雨后深山的水珠和多年无人行走长出的青苔,让这条上山的路湿滑无比——他一个不留神脚滑了一下,用更快地速度趴着滑了回来。
      “……你看看,只要开了胯,连下山都是这么神速!”
      小石头歪着头看着师傅,面无表情地说道:“师父,你没事吧?”
      江闻老脸一红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没事,扯着胯了……”
      师徒俩慢悠悠地走上了山,大王峰乃是一块巨石独立的奇峰,越往上走,反而不似通天岩的视野开阔,两侧怪树横立、奇石乱耸,走上一段时间就觉得眼花缭乱,几遇失道迷路。
      在这种几乎没办法寻常行走的地方,一大一小两人也是挣扎了许久,才来到了目的地。
      “大王峰顶久不能到,惟张仙岩梯在,其余峰顶六梯及徐岩梯俱已朽坏。”
      江闻说了句徐霞客在游记里的记载。大王峰曾经有六七条上山道路,多为石壁凿空的栈道,年深日久就已经损坏失修。
      此刻出现在江闻面前的目的地,却是绕了大王峰顶将近一圈,从南侧绕到了东侧石壁,正处于东部岩壁的一处石罅。

      石罅猛然裂开在岩壁上,阴森暗淡阳光都无法穿透,岩上滴水蔓延到了地面,将石面染成了不安的青黑色,很容易联想到某些让人不愉快的东西。
      “在门口等我。”
      江闻制止了小石头的跟随,孤身一人走进了这个石罅之中,略走两步其中豁然开朗,头顶岩洞裂开一个口子,让阳光透进来几分,半明半暗间尘埃飞舞,时间仿佛都在这里悄然静止。
      这个石室里,架着几块不知年代的木板,横跨在突起的石梁之间,上面架放着具两丈来长的巨型船棺,楠木板上虫蚀水浸痕迹极其严重,其中骨殖零零碎碎算来竟有十来具。
      江闻从怀中掏出两样事物,发力推开巨型船棺,借着微光沉思了片刻。
      第一样,是陈近南手里的《殊魁一百二十七图赞笺》。
      红色血迹书就的妖书,此刻安安静静并无异样,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跑,但是这东西背后是极为危险的一段历史。作为帽妖扰乱汴京的最后证明,这份残卷记载了一座都城光怪陆离、癫狂诡异的一夜,带着一种特殊的,能唤醒起不属于这个世界东西的力量。
      第二样,是妖僧客巴手里的人头骨嘎巴拉碗。这东西镶金嵌银极尽奢华,骨缝间却沾染上了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色。似乎经过了这个供奉器盛放的血液,都会变成吸引夷希最好的祭品。

      这两样东西都太过危险,必须谨慎保管起来,江闻就将它们一起带到这个“升真洞”中,藏进这个深藏山中的船棺里面。
      连同这些年陆陆续续收集到的危险物品,一起放在这个“门派禁地”里。
      自从察觉到流荼侵蚀的迹象,江闻就怀疑武林背后的诡异,那些与他原先记忆不相符的怪事,是否也和这股力量有关……
      武夷山上船棺很多,大王峰上遗蜕尸身也随处可见,但和闽越王城的先民船棺不同,武夷山中具有许多的船棺,来历各不相同。
      其中古闽越国的船棺,自带着羽人崇拜和卵石崇拜,藏入崖洞船棺是为了更接近上天,等来羽化蜕变的时刻。
      先秦、两汉隐士的船棺,则是为了赴武夷君和太姥群仙宴的仙缘,求来虹化升天前往仙界的机会,所葬的也都是练气修道之人。
      说来奇怪,“长生不死”似乎是这座武夷大山中无数人苦苦追求、长盛不衰的梦想,外人所谓令人匪夷所思的死亡埋葬方式,在他们眼里也只是另一段旅途开始的过程中,微不足道的中转站而已。
      放进了这两个东西之后,江闻迟疑了片刻,又拿出一份手绘而出、山环水绕的地图。
      这是南少林从西鲁国找到的“藏宝图”。
      说来奇怪,清廷和江湖也都将它当作“藏宝图”,但是疯疯癫癫的鸡婆大师从陈近南手里抢过这份地图,非要塞给江闻保管。
      按他的说法,只有像江闻这样对“宝藏”丝毫不贪婪、不好奇、不追逐的人,才有资格保管这个东西。
      模模糊糊的描述中,似乎就连鸡婆大师都曾经忍不住去寻找这个“宝藏”,期间还遭遇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江闻看着这份平平无奇的地图突然想到,或许妖僧客巴自以为知道的东西,并不能代表武夷大山秘密的全貌。
      莫非客巴眼中无上菩提六牙七支的桀粢,只是这座大山无数秘密中不算出奇的一个……
      升真洞里的时间似乎过得飞快,江闻却喜欢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石室里思考问题,就像道家洞天的灵气真的能帮他廓清迷雾。
      走出升真洞之后,江闻一身轻松地找到了门口看蚂蚁搬家的小石头。
      “小石头,跟师父接着往里面走。”
      小石头默不作声的就跟上,跟着又是一路穿山越岭,披荆斩棘,终于又来到了一个石罅面前。
      同样是石罅,和刚才的升真洞相比,这个地方就狭窄许多,宽度仅有一米不到,靠近就能听进水流声音殷殷如雷。
      “你是我们武夷派的大师兄,这里一定要记住了。”
      江闻蹲下身,拍着小石头的肩膀,“这条山顶的岩罅深不可测,宋代祈雨拜山时曾投金龙玉简入其中,因此被称为‘投龙洞’。你一定要记住位置,万一有用得上的时候……”
      但是说着说着,江闻自己先自嘲般地笑了笑,说话戛然而至,也没说清楚让小石头记住是派什么用场。他看着投龙洞,默然了许久,最后还是带着小石头原路下山,看着莽莽群山不再说话。
      当初的江闻,就是通过投龙洞来到这个世界的,如今却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间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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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7:2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四章 儒冠多误身

      大王峰上昼夜温差极大,入秋之后更是夜风凛凛,沿着山间石壁滚滚而来,木屋的柴门都洞洞有声。
      江闻被吵的实在是睡不着,就披上衣服推开门,准备到通天岩上看看风景,打发一下时间。
      但门一开,江闻就发现还有个矮小的身影也站在空地上,盯着茫茫星河一声不吭。
      “文定,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江闻揉了揉眼睛认清对方,慢慢走了过去。
      专心扎着马步的洪文定,闻声转身应答:“是的师父,你也没睡。”
      江闻甩开衣袖拂干净一块石头,盘腿坐下,懒洋洋地说道。
      “今天的风有点喧嚣啊……山上的日子辛苦,你这两天过的还适应吗?”
      “不苦。跟我爹在一起的时候,日子更苦,经常睡到半夜就要打架逃命,在这里至少能安稳地,一觉睡到天亮了。”
      洪文定扎着马步,额头在冷风中都有细汗密布,即便没人监督也格外用功夫。
      这孩子自幼江湖漂泊,也没有受到什么正规的教育,有时候看着成熟的像个大人,有时候又懵懵懂懂,简直就是他爹洪熙官的翻版,若是这样长大,大概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煞星。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睡?”
      江闻笑嘻嘻地问道,还是没绕过这个话题。
      洪文定穿着厚厚的棉衣,裹得像个小粽子,默数时间大概到了,将马步的架子一收,喘匀了内气,也坐到了江闻边上。
      “上山这两天总觉得心不静。以前一扎马步就不会胡思乱想,今天却没什么用。”
      江闻乐呵呵地看着这个徒弟,直接点破到:“想你爹了吧?你们父子俩一向相依为命,如今突然分别,不习惯也是理所当然的。”
      洪文定小脸猛地愕然,又淡定摇头:“我爹现在有大事要做,没有办法带上我,我不能再去给他添乱。”
      江湖厮杀不靠一腔热血,最重要的就是理智冷静,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洪熙官本身就是个标准的江湖客。可他教给小孩子这些,总违背了小孩爱笑爱闹的天性。
      看山是山的三重境界里,提前跳过了中间环节可不是终南捷径。
      “文定,听师父跟你说两句。”
      江闻眼望着远方的星空,无数璀璨星辰正簌簌摇动,“不要把合理的东西,就当作必须遵守的规矩。你爹不带着你下广东,不代表他就能接受分离。况且他一旦打下安稳的环境,一样会来接你。”
      “但我要说的是,你自己怎么想。”
      江闻语气深沉地盯着洪文定,严肃的样子却像是两个成年人在对谈。
      “……我自己吗?”
      洪文定喃喃自语,表情又陷入了纠结。
      江闻对着他点点头,没有再说话,站起身来到了通天岩正中央,摆开一个不丁不八的架势。
      “来,看看我这二十年功力的一拳,你能不能挡得住!”
      江闻也不谦让,趁着洪文定心神不定的时候,左掌划过一个半圆,已经打向了小徒弟。
      洪文定面色惊愕,表情仿佛在说我我昨天刚拜师,您这上来就一拳二十年功力的拳头,问我挡不挡不住?
      幸好文定的武学修养也是不低,能够看出这是后发先至的路数。此时一旦心虚后退,反而会堵死自己的后路,因此他双脚前踩,一招怀中抱月顺势撞向江闻。
      在外人面前,江闻始终是以一手内家绵掌示人,招式环环相扣、绵绵不绝,因此在屈膝顶肘间,就推开了洪文定,左腿猛攻他下盘露出的破绽,准备将他绊倒。
      但是洪文定早有应对,猛然提起一口气,双脚踩着江闻的扫腿,直接飞身而上,靠着灵活短小的优势,从他头顶越过,绕到了背后。
      洪文定所掌握的两门外功中,洪家拳属于硬桥硬马、踢腿不过膝,绝对没有这么弄险的飞渡招数,因此这招必定由夺命锁喉枪的枪法演绎而来。

      “你爹洪熙官不愧是少林高徒,能将少林各家棍法融为一炉,却又别出心裁地从慈悲中,开创出杀气腾腾的怒目金刚相。”
      说句俗套的话,这门夺命锁喉枪就是参透了“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的机锋。他出手不留后路,却只杀必杀之人,宛如八苦地狱里浑身是血的金刚护法,眼中仍有慈悲之意。
      “师父小心了!”
      听到洪文定的提醒,江闻猛然回身,手指环扣成一个奇怪的形状,从半道上弹指而出,一指点出带着轻微的哧哧声,正好擦着洪文定的衣领而过,而此时,文定的直拳也蓄势待发,两人的针尖麦芒毫不相让。
      但洪文定的拳劲还没即身,江闻随手一防一挡,猛然倒地不起。
      “哎呀,你打伤我了,不给八万八休想了事!”
      原本洪文定也会和父亲切磋,却从没见过这么耍无赖的招数,丝毫没有师长之风。但洪文定还是后退半步,收拳行礼,半分礼数都没有落下。
      “……师父,我输了。”
      “年纪轻轻连切磋出手都这么狠,说明你的心还不定。”
      江闻不要脸地拍拍灰尘站了起来:“我派有一门以刑法为心法的武学,我改天再教你——不好好学的话,为师怕你下半辈子都被妖女讹上。”
      洪文定:“……”
      “文定,告诉师父你学武功是为了什么?”
      洪文定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为了活命。我爹告诉我,这世上如果不想要被人欺负,就得有杀人的手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江闻本想用侠义精神感染一下对方,却发现洪文定说得毫无破绽,摇头感叹道:“是这个世道不给好人出路,逼得好人要成为坏人。有趣的是,只有这些好人都成了坏人,世上的坏人们才会甘心当好人。”
      “那世间的好人,就偏偏不能当好人吗?”
      洪文定想了想,问出了这么一句话。
      江闻想了一会儿,指着边上的小屋子说道:“凝蝶的身份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她和你一样,也是钦犯。而且是满门抄斩的那种钦犯,只因为她父亲奉命修前明典籍,被告发抄录书目时将顺治元年写作崇祯十七年。”
      江闻淡淡地说道,“她不是练武的材料。我把她救回来是因为想救人,我算是个好人。她想回去找爹娘,我不让她去,我就是个坏人。她的全家秋后就要问斩,我却袖手旁观,那我就是大恶人。”
      洪文定挠了挠头,似乎想不通这里面的逻辑:“不对,师父你是好人。”
      “你能这么想,不代表别人也能这么想,这个好坏本就是相对而言。你爹赞成反清复明,却不认为反清复明时一切手段都可以用。我会去做好事,也不代表一切好事我都要做嘛。你觉得呢?”
      洪文定郑重地点了点头。
      “懂了师父,善恶唯乎一心,想做好人不代表全都要做好事,做坏事也不代表就是恶人。要想做一个大好人,就必须比恶人更恶——我下次打架一定不留活口。”
      “文定,你再好好想想!我刚才是这么教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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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7: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五章 烟姿入远楼

      清晨时分,暖和的阳光伴随着冷风拍打在脸上,大王峰顶凉意袭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江大掌门强撑着精神爬起床,揉了揉熬夜发红的眼睛,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门,可瞬间就将门口的寒风拥抱入怀。
      “嘶……”
      “到底是哪个脑子有问题的,要把门派建在这个山顶上……”
      “哦是我自己,那没事了……”
      作为一个掌门,江闻还是自认为有义务给弟子做表率,至少早睡早起勤于锻炼的样子还是要做到的。
      可是他一出门,他就发现三个弟子已经比他还早就醒过来了。
      凝蝶小脸红彤彤的,挂着鼻涕靠在门口,依靠晒太阳给自己取暖。这小丫头半夜踢了被子,正头昏眼花,等着洪文定烧的那壶热水沸腾开。
      小石头懵懵懂懂地看着洪文定练功。
      见洪师弟在一个时辰里又是马步、又是练拳、又是拉伸筋骨忙的不亦乐乎,自己如今却只会切菜、颠锅、揉面团,小石头眼里满是羡艳的神色,感觉要挽回一下作为师兄的颜面。
      “师父,我也要习武。”
      见师父出来,小石头拉着江闻的裤腿,可怜巴巴地说道。
      江闻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把菜刀塞到他手里:“乖,先把菜和肉切了,早上杂煮面还没着落呢。”
      小石头垂头丧气地跑去切菜了。
      说到底,不是江闻不想教。
      多年研究下来,江闻发现自己一身来自金庸江湖的武学,和这个明清江湖的体系基本不兼容。
      不知道是武学衰落的结果,还是两边法则本就不相同,如果按照金庸江湖得到的秘籍来习练,普通人是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神奇的内力在经脉中涌动,更施展不出各种让牛顿诈尸的招数。
      即便是江闻自己,如今按照各派内功心法以大周天运行,纵使内力略有积累,也会快速消耗在运功行功的阶段,就好像自己给发动机力加错了油,突突运行两声就没动静了。
      为了查清差异,江闻曾在三年前独上过嵩山少林寺,一路打进了藏经阁,想从高端武学上得到线索——作为武林大派,如果出现武学断层肯定是有记载的。
      可是到了最后,他发现自己掌握的少林七十二绝技是燃木刀法、韦陀杖法、风云手、拈花指、散花掌、大力金刚指、千叶手、须弥山掌等等。

      而所到少林寺中传承的“七十二艺”,是铁臂功、排打功、铁扫帚功、足射功、腿踢功、铜砂掌、拔钉功、提千斤、罗汉功这些武功……

      两边的差异已经不是武学传承问题,而根本是画风都有冲突!金庸江湖的武学和明清江湖,显然是似是而非的两个体系!
      按道理说,掌握着一身画风都截然不同的武学,江闻应该是可以纵横江湖、为所欲为了,可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内力无法累积的后果,关键一层影响就是当初自己熟悉的武功,多数已经不能使用了。江闻一旦施展金庸江湖中的武学,内力就会如同洪水倾泻,快则一炷香、满则一个时辰,就会陷入无以为继的境地。
      原先积累下来的,至少有三十年份的雄厚内力,早已在行走明清江湖的这段时间坐吃山空,江闻也是被逼无奈,才选择退隐入武夷山中。

      正是因此,在闽越王城内,江闻只能在四大高手护法行动失效后,才敢强行使用降龙十八掌开路,这时万一内力耗尽却陷入重围,情况就极其不妙了。

      这三个月来,随着流荼入侵这方明清江湖,隐隐打破了天地间的某种桎梏,江闻枯竭见底的内力慢慢也有了恢复迹象。
      可更让他隐隐担忧的是,他记忆里某些不可无状不明的东西,也在这江湖背后涌动了起来。
      或许真的该重新行走江湖了……
      …………
      洪文定和傅凝蝶吃过早饭,就去完成每天的挑水、砍柴、跑山功课了,通天岩上又只剩下江闻和小石头大眼瞪小眼。
      “师父,我想学……”
      “停!”
      江闻摸了摸下巴,看着小石头期待的表情,“武功我可以教你,但是你不能挑挑拣拣,这也不学那也不学的。”
      在金庸群侠系统下线之后,江闻就没有办法用经验值轻轻松松提高武学等级,留给他的只有还算过得去的悟性根骨,和金庸江湖里积累下来的经脉穴道等武学基础。
      结果这一手绵掌功夫,他足足练了三年才达到大成。
      不是他自身不行,而是因为武学修炼并不是一蹴而就,也不是看着秘籍就能轻松驾驭。
      武者短短几十春秋的生涯里,能将几门武功练到化境就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天才,用于学习的最好时间,便是年幼骨弱的这段时间。
      根基打牢了,将会受益终生;根基打对了,可以少走弯路;但根基若是打错了,人生苦短,浪费掉的大好时间可就追悔莫及了。

      江闻现在能教的武学不多,因此收徒走精而少的路线,专注于天赋异禀的弟子。靠着他们自身的悟性,再加上江闻在武学上的造诣点拨,相信很快就能成材。
      这个授徒的过程不仅是培养弟子,也是从零开始解构明清江湖武学、寻找自身突破契机的大好机会。
      创派收徒,势在必行。
      “小石头,为师有许许多多绝妙武学,可惜你学不会。”
      江闻遗憾万分地看着他,“普通的武学给你又是浪费时间,我看来看去,只有这本《严氏铁布衫》最适合你了。”
      自古穷文富武,学习武术最需要就是钱——中药的钱、打架赔的钱、江湖往来的钱,因此江闻一看这个小石头的家境,就是学铁布衫的天纵奇才!
      江闻这两天已经粗略翻看了这本秘籍,领会体悟了其中的要略——主要是因为他有类似的功法。
      像铁布衫金钟罩这种护体功,昼夜寒暑炼体锻骨、玩命死磕木沙石铁只是一小部分内容。如果只是顾打铁砂、捶石头而不用药方养护,这手得废,人也会落下一身伤病。其中最重要的,是外洗药酒养护皮肉筋骨,内服丹药强壮血脉脏腑。
      譬如严振东家传的秘籍,就是要用古法药酒擦拭身体,确保在极寒和极热的天气里都通体如寒铁,刀斧难毁伤。其中涉及的丹药配方,主要得用党参、黄精、龙胆草之类高氨基酸的补养药品炮制。
      其中的原理和和现代运动员要吃氮泵、吃蛋白补剂一样,是有相当科学的依据在里面——至少比郭靖喝梁子翁蛇血,就能伐毛洗髓要科学。
      江闻直到现在,在小石头的要求下才拿出来教学,主要是联想到了严振东完美踩雷、站队永远选错的天赋……
      只希望这门功夫,不会有什么降智的副作用,这孩子的脑子本来就不太够用了,再降下就进化成呆呆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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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8:07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六章 梦入少年丛

      傅凝蝶病恹恹地走在山麓上,两侧的矮树灌木还总是讨厌地挡住她的路,勾住她的背篓。
      只见她越走越气恼,到最后索性将东西一扔,小小的个子坐在路边开始生闷气。
      洪文定耳功精湛,听到了背后的响动,逐渐放慢脚步,转头对凝蝶说。
      “凝蝶师妹,再不抓紧时间就砍不完十捆柴火了。”
      傅凝蝶捂住耳朵晃着脑袋。
      “不要烦我!天天这样我受不了了!”
      洪熙官的养气与他爹一脉相承,从不被对方的情绪表现干扰误导,也总是一针见血地说出问题的关键。
      “那你为什么不走?婆婆和我爹他们可以送你回去的。”
      傅凝蝶一肚子气发不出来,听到这话顿时气馁了下来,眼眶里瞬间打转着泪花,倔强的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我不要你管!还有,不要叫我这个讨厌的名字!我不叫这个名字!”
      洪文定背着手,顺势在附近拾捡起了干枯的树枝,在秋冬季节只要没有雨露,这些干木都是良好的柴火。
      傅凝蝶吧嗒吧嗒地掉了一会儿眼泪,终于忍不住说道:“喂,你就不打算安慰我一下吗!”
      洪文定头都没抬,老气横秋地说道:“我爹说过,女人生气和人喝醉了一样,只要清醒过来就好了。”
      傅凝蝶恼怒地说道:“什么叫做清醒过来就好!你觉得我在无理取闹吗!”
      洪文定脚踩树干,飞身折断一处枯枝,双脚落地后悄然无声,显露出了相当的轻功造诣,以至于江闻都找不到短板的部分可以教导他。
      “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传闻,这座大王峰到了天黑会有大毛人出来抓人,绑到巢窠深处不见踪影。我准备先去天鉴池挑水,你休息好了就跟上来。”
      傅凝蝶的怒容戛然而止,张开嘴想要询问,又不小心瞥见了一眼石阶旁深湛的树丛。
      被洪文定这么一说,她开始感觉树林中有大逾常人的影子摇曳,慢慢向她所在的位置靠近着……
      一阵冷意掠过心头,她迅速背上背篓,追逐着转过山坳那个即将看不见的洪文定。
      “等……等等我,我又没有说不干了……”
      她委屈巴巴地说道,“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那个坏师父?我感觉他就是个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
      洪文定虎头虎脑的样子,和他沉着的语气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个大人一样叹了一口气:“哎,跟你说不清楚。”
      “你必须说清楚!”
      傅凝蝶也不客气,叉着腰就追了上来,跟在屁股后面纠缠不休。
      “这么说吧,如果师父是个骗子,为什么天地会和江湖中人都这么尊敬他,一口一个恩人地感谢到了大王峰底下?”
      傅凝蝶眼珠子转了转:“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把他们全都骗了!”
      洪文定歪着脑袋说道:“既然他能骗过这么多人,为什么会单单骗不过你呢?是只有你冰雪聪明、慧眼如炬吗?”
      傅凝蝶一时语塞,却还是吸了吸鼻涕,继续嘴硬地说道:“也不能排除这种可能嘛……”
      两个孩子就这么聊着,就从武夷派山门的张仙岩,一路走回了天鉴池,放下捆打好的柴火,准备将池里的水装桶装运进大水缸里。
      但当他们来到天鉴池边薄田前时,却看见那座简陋的木屋里,突兀地走出了一个人。
      这座木屋就座落在寒池的边上,还特意挂了个牌子叫做“寒舍”——从它四面透风的凄惨样子就知道,这个称呼没有任何的谦虚成份在里面。
      转出来的这个人身材瘦小、头发银白,满脸都是皱纹,步子细碎地挪动着,就像是腿脚有些不便。老头两眼眯缝着牵着马走出来,正好和两个小孩撞个正着。
      “你们是……掌门新收的弟子吧?”
      牵着马的老头露出微笑,眉眼更眯缝了,给人一种谨小慎微的拘束感。
      “没错,老先生您是?”洪文定问道。
      “叫我老叶就行了,武夷派的马夫,山下的茶寮平时也是我在打理。我这趟刚好去镇上钉了马掌,想不到山上就有新人了。”
      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孩子,顺手拍了拍前者的高头大马。
      这匹马显得格外雄壮,鬃毛蓬松、四蹄健壮,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一看就神骏无比。像这样的好马,在北方马市都要上百两银子才能挑到,到了南方就更少见了。
      高头大马都快和木屋一样高了,鬃毛蓬松地遮住了脸,蹄厚腹平、尾高而垂,就像一头野兽般矗立在那里,又让凝蝶联想到了抓人的大毛人传说,偷偷退在了洪文定的身后。
      见多识广的傅凝蝶,怀疑它的脾气也和其他骏马一样不友好,小声说道。
      “叶爷爷,这匹马你能驯得住吗?”
      马夫老叶微微笑道:“放心,这匹马的性子很温顺。不信你们看——”
      老叶伸出手,拨开了骏马的额头毛发,露出了它藏在鬃毛下面的长脸,露出了悬铃般的眼睛……
      (???????)!
      “它看起来很喜欢你们呢。”
      老叶用宽厚的手拍了拍马脑袋,乐呵呵地说道。
      话音未落,这匹马就小跳着迈动前蹄,凑到了凝蝶的面前,一脸骄傲地等对方给自己捋鬃毛。
      傅凝蝶被这个举动惊呆,还没反应过来,这匹骏马就主动拿脑袋蹭着凝蝶的小脸,用粗糙的舌头舔起了对方。
      “哈哈……好痒……”
      凝蝶反应过来后,终于搂着马脑袋亲热起来,倒是洪文定和老叶说道。
      “叶爷爷,这匹马的表情……是不是有点太生动了点?”
      马夫老叶微笑着颔首:“江掌门看到它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这匹马是掌门的朋友寄养在这里的,平时就是跑跑山、溜溜腿,能和人亲近也是好事。”
      毛发蓬松的骏马和傅凝蝶一见如故,特意卧下身体,想让对方爬上自己的马鞍,带着她去走上一圈。结果傅凝蝶才六七岁大,愣是爬了半天都爬不上去。

      一气之下,傅凝蝶从路边捡来一些石头,搭成四方形状的高低错落,用燕子凌檐步的轻身步法,脚踩着石块逐渐借力,在靠近马鞍的时候猛然跃身,跳起了等身的高度,这才堪堪跳到了卧地的马背上。
      “驾!”
      凝蝶意气风发地抓住缰绳,模仿着大人的御马姿势,但是两条小短腿根本够不着马镫,骑在马身上略一摇摆,就连忙趴伏在马鞍上,紧紧抓住了络头不敢起身。
      骏马似乎也知道情况,轻点着四蹄在山路上漫步,刻意控制着速度和平稳。
      “这匹马好有灵性!”
      洪文定点头夸奖道。
      马夫老叶乐呵呵地说道,“是啊,这匹马什么都好,就是打起呼噜来跟打雷一样,掌门原本养在通天岩上,几间屋顶的茅草都快被震落了,这才安置在这里。”
      凝蝶乘着马,洪文定也跟着老叶一同回到了通天岩。
      结果一回去,就看见小石头正泡在一缸子水里,下面还架起柴火不断烧着。这边在烧,小石头还拿起旁边的佐料自己削着皮,自己往水里加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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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6-14 08:58:2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五十七章 还家草晞晞

      “老叶,你终于回来啦!”
      江闻在一旁看着烧火,脚步逼近才发觉他们回来,招了招手说道,“今晚终于能吃你做的饭了。这个锅暂时用不了,你先找办法克服一下。”
      傅凝蝶畏畏缩缩地牵着马走过来,对江闻问道:“师父…小石头是做错了什么事,你要把他炖了吗?”
      不听话的徒弟居然要被炖汤,凝蝶都快吓哭了,抱着马腿瑟瑟发抖,到是那匹马啥都不懂,还走上去偷了两棵嫩草嚼着,哼哧哼哧地很是带劲。
      “去去去,饿了找别的吃!这些药材我现找的,麻烦着呢!老叶,你是不是偷吃它的草料了?”
      老叶就当没听见,含糊了两句就去做饭了。
      “我这是帮小石头练功。”
      江闻对凝蝶招了招手,示意她别胡思乱想:“铁布衫入门,需要先用药汁擦拭、内服外敷一个月,确保药力渗透四肢百骸、浸入肌肤毛孔。否则用多了肌肤溃烂、涂少了练功受损。”
      他拍着严振东家的秘籍,“这上面的办法是先学三年硬功攒底,直到肌肤毛孔能收缩自如,再在阳气最重的正午时分擦拭。可我想了想,放在锅里煮不就行了嘛!每天拿文火慢炖、放满葱姜大料八角茴香,炖完再让他把汤喝掉,这样个把月,保证骨头都腌入味了!”
      江闻很自信这么办法能行——不然那些草饲、奶饲的和牛凭什么卖那么贵!
      当然以小石头的肚子,肯定是喝不了那么多药汤的。因此江闻在边上用小药锅熬着同样配方的药汤,将五碗熬成一碗,喝下去吸收药力就行了。
      老叶回来之后,众人的伙食都有了明显的提高,至少不用顿顿吃杂煮面。
      在没有炖锅的情况下,老叶也很快做出了几盘韭菜炒山葱、油爆肉丝,又在灶上蒸了一笼荷叶饼,大家美滋滋地吃完了一餐。
      “掌门,我先下山照看茶寮了,今晚菜热一热接着吃,明天我再上山干活。”
      老叶收拾了一阵通天岩杂物,打包好东西就牵着马要走。
      傅凝蝶依依不舍地说道:“叶爷爷,你傍晚不上来了吗?”
      老叶呵呵笑道:“不来啦,晚些时候把茶寮收摊就回镇上。天一旦黑了,再走这大王峰的山道……”
      话还没说完,江闻猛地打断道:“老叶,下次可不能再偷马的草料了,我看这马都饿瘦了。”
      马夫老叶心领神会地停了下来不说了,转头抱怨道:“掌门,就你给的草料钱都用上,我每旬都还得添个十几文,才能让这匹马吃饱,哪里有办法克扣……”
      “那你再想想办法嘛!”
      两个人一言一语地走到了灶台边上,老叶才低声说:“掌门,你没告诉孩子们这座山的事?”
      江闻苦着脸说道:“你觉得我实话实说了,还能收到这些徒弟?”
      “那万一出了事情……”
      老叶把声音尽量压低,“镇上早就风言风语了,迟早会知道的。”
      江闻不以为意地说道:“过了张仙岩就不会有问题,上不来的你放心吧——忙完赶紧下山,你也别在山脚多逗留。”
      “好嘞。”
      老叶提高了声调喊了一声,就迈着碎步给他们收拾屋子去了。
      他们俩说话的时候,傅凝蝶已经鬼鬼祟祟地竖着小耳朵偷听半天,却模模糊糊不得要领,心里只觉得这座山一定有蹊跷,不然怎么一个个的都含糊其辞。
      为了套话,小姑娘装出乖巧可爱的模样,帮着江闻把药材端起,仰着头问道:“师父我来帮你。刚才叶爷爷……”
      江闻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用意,故意岔开话题。
      “你说老叶啊?他年轻的时候也是习武之人,天天切磋论武花钱如流水,不仅把老婆孩子气走了,也把万贯家财败光了,成了镇上的老光棍。就我好心给他找了个活。”
      傅凝蝶连忙说道:“不是不是,我是说叶爷爷他说……”
      江闻接着说道:“你说的是他的腿吧?早年和人比武,瘸了。不单单是腿脚,他的颅骨被人砸坏、右臂也被压断过,落下大伤小伤无数,后来爱抽旱烟的毛病又把肺弄坏了,所以说我们习武之人,一定要懂得分寸。真正的功夫,其实就在这分寸之间……”
      江大掌门偏偏就有这种本事,能在三句话内绕到教训徒弟、传授经验上面,直念叨得傅凝蝶头昏脑胀,忘记了刚才想打听什么,只想着刚才应该跑远点的。

      “有人百战百胜,赢了个一无所有;就有人屡战屡败,却输了个身家殷实。等崇安县这道路修好了,我就带你们去福州城走一趟,让你们真正见识见识江湖的模样……”
      江闻滔滔不绝地说着,带着凝蝶来到了大陶缸旁边,给泡到睡着的小石头加了一瓢热水,底下添了些柴火。
      “喏,擦擦脸。”
      傅凝蝶只觉得头昏眼花,却猛然感觉眼前一黑,一条热腾腾的毛巾就盖在了她的小脸上。
      江闻将烫好了的毛巾递给凝蝶,一边数落着:“快接好了,是还要师父帮你洗脸吗?小姑娘家的灰头土脸还挂着个鼻涕,像什么样子?赶紧擦干净了。”
      热热的毛巾贴在脸上,傅凝蝶只感觉原本凉飕飕的脸上舒服得像是要化开,接住毛巾狠狠擦了擦,又把脸埋在里面舒舒服服地不想说话,只是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自己成天打柴挑水灰头土脸,还不是拜这个师父所赐?他还好意思怪自己邋遢?
      傅凝蝶忽然感觉脸上一凉,毛巾又被江闻拿走,放在热水里漂洗干净才送回给她。
      再次接过毛巾的时候,凝蝶发觉那张讨厌的脸,猛然有点像家里不苟言笑的父亲,偶尔又和唠唠叨叨的母亲重叠在了一起。
      “想家了?”
      江闻一眼就看穿她的想法,小丫头心里想的其实都写在脸上。
      傅凝蝶使劲擦着脸,闷声否认。
      “没有。”
      江闻微笑着看着她:“想家又不丢人,师父我也想家,而且想了很多年很多了。”
      凝蝶小声地问道:“那师父你为什不回去?”
      江闻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慢悠悠地处理着药材。
      “回家的路很长很远,也很难走。我已经做好了回不去的打算。”
      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几句话,凝蝶感觉面前这个年纪不算大的师父,似乎长出了雪白的头发,那双眼睛里感情也太过沧桑。
      凝蝶低头不语,擦着脸偷偷看江闻。
      江闻假装没看见她的举动,帮她把脸仔仔细细擦干净后才说道:“天傅梅花凝蝶粉,春归柳叶画蛾眉——这样干干净净地,才对得起我给你起的名字嘛。”
      (原来名字是这个意思?还挺好听的……)
      凝蝶心里偷偷想着,忽然感觉对这个名字也没这么反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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