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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特殊行业从业者哭丧人,讲述农村的诡异往事》,作者:两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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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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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29:40 | 显示全部楼层
    04


    寻声望过去,大门口站着一个精瘦的老人。老曹头儿走过去:“亲家公您来了。”老人看着我和师父这边儿,走到师父跟前儿,一抱拳,说:“老先生,敝人姓于,我昨儿个就想来,但是人太多也不方便。我今儿个想请您去我家里坐坐,你看成不?”师父想了一下,说行,那咱走吧。


    老曹头儿两口子想拦着,可架不住于家人多,我们跟着就出去了。两家离得不算远,走了有十几分钟就到了。


    一间中规中矩的小院子,干干净净的,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正在院子里玩儿。老人把我们让到屋里,沏了几杯茶,跟师父说:“老先生,你来那天晚上我就知道了,我找人打听了一下,我想让您帮帮我,我闺女二丫实在是找不着了,她娘都病了一个多月了,要是再没有信儿,她娘就够呛了。我不管老曹家咋跟您说的,现在他是他,我是我。他给您多少钱我翻倍给。”


    师父忙摆手:“不是钱的事儿,那院里的,可是你外孙女儿?”老人点头。


    师父说:“你那个姑爷的为人我也打听了,可有一样,如果真要是找着点啥信儿,那这一家子可就散了,你得想清楚。”


    老于头儿叹口气说:“都想清楚了,您就该咋办咋办吧。”


    这一天里,老曹头儿两口子来了好几趟,都让于家大儿子给挡回去了。


    晚上八点,天黑透了。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师父上了香,拜了礼,然后告诉唐应:“下去看看。”


    唐应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避息圭,一手拿着一件于二丫原来用的东西,默念心诀,片刻之后,整个人就静了下来。不过仔细观察会发现,他的眼球一直在动。过了很长时间,得十几分钟,唐应才上来,老于头儿紧张低低地问:“咋样?有还是没有?”唐应看着师父,摇摇头。老于头儿以为是没有的意思,颤着声音说:“那说明我闺女还活着,还活着!”


    师父压着声音说:“是上不来。”老于头儿一听登时没了声音,手扶着香案,半天问:“那咋上不来呢?”唐应说:“这横死的冤魂,想要上来不容易,他们都在幽冥道,我看那位大姐,眼含愁怨,怕是对什么人或事儿心有芥蒂,所以不想上来。”


    老于头儿拍了一下桌子:“唉,都怨我,当初非得让闺女嫁给曹胜武那个混账,小师傅,那俺闺女咋才能上来呀?”唐应不说话,看着师父。


    师父想了半天说:“倒是有一个法子,就是不知道行不行。二丫最记挂的应该是孩子。把她买给孩子的物件,或者最好是孩子照片带下去,试试她啥意思?”老于头儿赶忙去屋里找,找到一张孩子的照片儿。唐应把它放在火盆里化了,二下地府。


    这次的时间比上次的短一点儿。但是我发现,唐应的避息圭从白色转为了红色。唐应惨白着脸跟师父说:“她想看看孩子,可是我们这边没有人接,咋办?”


    这个当时确实没有准备,因为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复杂,要是平时,师父也许能接,可那几天正好是满月,所以师父也不适合。早知道这样就叫冬妹一起来了。


    几个人正研究咋办呢,小院儿的门儿开了,一个有点胖的,披头散发的女人直愣愣地朝这边走过来。走到香案跟前儿,一屁股坐在地上,也不说话,低着头,在那嘤嘤地哭。老于头问:“老大媳妇儿,这大晚上的你跑这哭啥来?赶紧回家去!”


    师父拉过他,说:“二丫回来了。”


    05


    老于头儿听了赶忙蹲下:“丫头,是你吗?丫头,是你不?”女的点点头:“爸,是我,我想看看乖囡。”老于头儿忙说:“我去抱孩子。”


    一会儿,老头儿抱着孩子出来了,后面跟着二丫她妈。我过去把老太太搀过来。老太太看着儿媳妇:“真是我孩子?”二丫看着自己的女儿说:“爸, 我不能抱孩子,对孩子不好。妈,是我,我是二丫。”老太太一听这说话声,扑过去嚎啕大哭。


    过了一会儿,师父说:“咱们都稳稳心神,让老太太先抱孩子进屋,我们这有活还没干完,这老的老、小的小,对他们身体都有影响。”好不容易把这一老一小劝回去,师父对老于头儿说:“老哥,这接下来要问的事儿,你可得挺住了。”


    一开始问,二丫不愿意说。后来师父说:“你是孤魂怨鬼,即使你不说,我也有法子知道,可那样就不能为你超度了。你得把事儿说出来,把怨气发出去,我们才能想办法让你转世投胎。”


    二丫叹了口气,慢悠悠低低地说:“我其实早就想死了,不过是挂念孩子,才舍不得死。年轻时候我没相中胜武,我心里有个对象,俺俩互相喜欢。可我爸觉得胜武家有钱,我嫁过去不能遭罪,就硬生生把俺俩拆散了。也怪我自己当时不硬气。刚结婚的时候,胜武对我还行,我婆婆要是说点啥,他还帮着我。可后来我怀了乖囡之后就不行了,也不知咋他就学会了耍钱,还总是输,我攒那点儿私房钱都给他填赌债了。我不乐意,说他几句,他就动手打我。孩子出生之后,他家一看是女孩儿,更是对我不满。有几次胜武打我打得狠,我跑回来说要离婚,我爸妈都不同意,说孩子太小,不行,还说离了婚丢人。我就这么一直将就着。到后期胜武又喝起了大酒,赌债也越来越多,我都填不平了,他就跟他爸妈要。他妈护犊子,想法给他弄钱。他爸不给,胜武喝完酒就连他爸一块儿打。也就二三年,他家那点儿家底儿就让他败光了。我公公婆婆干不动了,怕他这样儿的吃不上饭,就托关系把他弄到镇上的火葬场上班去了。一开始他不爱干,总往家跑,后来就不咋回来了。都以为他有正事儿学好了,直到我去了几趟才发现,他是在那儿有女人了。那晚下大雨,我又去找他,跟他提离婚的事,我告诉他不想离都不行,我会直接上法院起诉。他一听就急了,对我一顿拳打脚踢。我当时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热醒的。我一开始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还在那喊,后来我明白过来了,我是在炼人炉里。深更半夜这么偏僻的一个小地方,整个火葬场就胜武一个人,哪会有人来救我。我一开始是害怕的,火着起来的时候,反而不怕了。也算是解脱了,否则跟他这样的日子,我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边上的老于头儿,早已经泣不成声,沙哑着嗓子问:“孩子你咋不回来找我,你咋不来告诉我?”二丫说:“我告诉你,胜武就得进监狱,那孩子就成了孤儿了,他活着,乖囡好歹还有个依靠。师傅,这事儿我跟您说了,给不给我超度没啥,但我不想让孩子没了妈又没了爹,还希望师傅能明白我这当娘的心。”


    唐应和我站在那儿,听得震惊又气愤。谁能想到最亲近的枕边人,竟然把自己活活给炼了!简直就是当年的日本鬼子!


    可又不能说她现在做得不对,当娘的,为了孩子,多苦多难都能往下咽。可这么个畜生让他逍遥法外,也实在是天理难容。


    师父跟老于头说:“时辰差不多了,让二丫回去吧,究竟怎么回事儿也都弄清楚了。回头我给二丫超度,你就别再惦记了。”


    老于头儿不说话,二丫跪下,朝着屋里和她爹磕了头,便朝大门口去了。


    老于头儿缓了一会儿,跟师父说:“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我剐了他的心都有,你说我该咋办呢?”


    师父说:“干我们这行的,苦主说怎么办我们就照着办。二丫说的也对,孩子她爹要是蹲了监狱,那孩子咋办?”老于头儿说:“这些年她爸也没管过孩子,都是我们经管,他就是想管我们也不让啊,他家重男轻女,我怕孩子在那边受委屈。”


    师父没再言语。


    三天后,穆老爷子帮着于家给二丫立了衣冠冢。回去的道上我问师父:“那个曹胜武咋办?”唐应在后面捅咕我,意思是让我别问,可我憋不住。一直到家了,师父也没回答我。晚上吃完饭,我不咋乐呵,师父告诉唐应:“去把东西拿过来。”


    唐应拿着一个袋子,掏出几页纸递给我。上面写着曹胜武是如何害死自己媳妇儿的。唐应说:“于二丫的魂魄那天晚上我就给拘回来了,我爸说等曹胜武伏法了要重给她做一场法事,这样她才不会因仇恨、怨念走错路。”


    再得着曹胜武的信儿是几个月之后。老于头儿来感谢师父,曹胜武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老伴儿因为悲伤成疾已经过世,只有他自己带着小孙女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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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29:56 | 显示全部楼层
    06


    其实,在写这个事儿的时候我犹豫了很久,我不知道该怎么呈现它。我跟我那个当警察的表哥商量,他告诉我,你尽量往平和了讲,因为事件本身太恶劣,你再讲得很吓人,一个是也许不能通过,再一个你也要考虑一下那些未婚小青年的感受。


    这些年,我身边的朋友,结婚的、离婚的、恋爱的、分手的,啥样的都有。这件事我跟他们讲,他们也都难以理解。一个人,得多凶残才能把自己的媳妇儿给活活烧了呢?


    我跟唐应念叨,唐应说:“你只是知道了这件事,可还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那阴遭地府的‘行就薄’上,记载着多少人的累累罪过,又记载着多少代的恩怨情仇?其实不管世事如何变迁,都无外乎'如是因、如是果'。”


    佛家言: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世间万物,因果相应。有些事我可以在因果上消化和升华,可这样的事,我还是觉得现世报来的更让人痛快。


    其实这篇之前我还准备了一个参加法会遇到的奇事儿,可就在昨天我收到了一个女性朋友的结婚请柬,让我想不通的是,她结婚的对象竟然是她一直痛恨的、动手打她的前男友。


    我想说:男人打女人,首先是懦弱无能的表现,更重要的是,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无论事后他怎么赌咒发誓,都不会管用,因为疼不在他身上,他不可能悔改。所以奉劝未婚的朋友们,婚姻有风险、择偶需谨慎(热恋时也要带着脑子)。


    得了各位,已经凌晨三点半了,我也该睡会儿了。上次看到有评论说想看点儿吓人的,容我捋捋,看看下篇能不能来点儿刺激的。咱们下回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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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0:45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系列:血色刺猬>

    中秋节第二天,我的腰又罢工了,躺在硬板上实在无聊,就翻看了这么多期以来的评论。首先得感谢大家的留言和打赏,这是真心话。谁都希望自己的努力被发现、被肯定,这几个月来,如果没你们这么支持,我是不可能把这些事儿写出来的,所以感谢是必须的。


    前几天法会的时候,久不露面的师姐也去了。看到她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儿,今儿个跟大伙儿说说。


    师姐没入行之前就是个社会闲散人员,没事上这逛、上那逛。拜师之后也那样,师父总骂她没上进心,她像没听见,骂得多了,她觉得师父是在夸她。不过她也的确是个狠角色,她基本上不读关于这方面的任何理论书,碰到同行夸夸其谈她就上去怼,人家要是跟她论道书、讲经文,她就在那仰着脸傻傻地听,听完了问人家:这都是啥意思?对方就无语了,说:你这都不懂,还在这滥竽充数?她把脖子一梗:傻子才背理论知识呢,你一年化多少冤魂?渡多少人?行几次善事?观几次心?对方听到这基本就跑了,然后她就在那嘚瑟得不行。


    我师父要在跟前的时候,通常都只是摇头,然后唐应就会说:孺子废了。


    她一点儿不在乎。


    她那个脑袋也不知道怎么长的,做事很少按常理出牌。


    前些年我们小镇上开了夜市,有一些大排档,卖些熟食、小炒之类的。别看是小本生意,也不是谁都能干的。一般干这种买卖的,都是一些社会人,曾经的小流氓啊,或者是一些刑满释放人员,他们身上带有一种江湖气,所以说话办事都挺横。


    之前师父收过半个徒弟,为啥说半个呢?因为他跟师父修了几个月就撤了,所以只能算半个徒弟。但是每当谢师恩的时候,他也都来,但人已经脱离这行了。师父当初觉得他挺有这方面的潜质,就收了他,但后来因为他胆子小,害怕,自己放弃了。


    大排档流行的时候,他找到我师姐,问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在那儿给他弄一个摊位。那之前我从没有听她说过认识干这个的人,我们出去吃大排档,也没听她提过,我当时还想,这事肯定不能成。可谁知道,过了三五天,师姐告诉他,你去那儿摆摊吧,我给你谈好了。


    后来我问她怎么办到的,她咋都不说。有一次我们跟球哥一起吃饭,还是球哥说起来,说小玉姐当初是多么厉害,把管夜市的那个头头摆平了。我问他咋摆平的?是不是把人打了?球哥说不是,是小玉姐答应那个大哥,让他见一次鬼。结果那哥们儿见完之后吓得半死,求小玉姐别再让他看见了,小玉姐说,那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以后我让你天天见鬼,然后他就答应了。我问师姐:你咋做到的?师姐说:他本身心里有鬼,我再用一点江湖上的小伎俩,他当然就见鬼了!我听完之后相当无语,这事要是让师父知道了还不得扒她层皮啊?当然了,从此以后师姐在那片儿夜市基本上是横着走。


    对于师姐从来不看书的问题,我也很奇怪,我问她为啥不看?她自己说看不进去,一看那些字头就大,想睡觉。后期有法会的时候,我们都不叫她了,因为她一去就睡觉。虽然人家不说啥,可是咱自己都不好意思。有一回的法会时间比较长,将近三个小时,她那次没睡,可是她坐不住,就悄悄溜了,溜就溜吧,你先别回来啊。她不的。她回来了,她不光回来了,她还弄了一袋子零食。坐在大殿门口,脸朝外在那咔嚓咔嚓吃,唐应的脸由白转黑,两只寒星般的眼睛,射出杀人的光,我为了防止命案的发生,悄悄把她拎走了。


    按理说这样的人挺不受待见的,可师父特别偏袒她,不管她闯什么祸,师父都很少说她。我跟唐应说,她是不是师父的私生女?唐应说那你问问不就知道了!我跑去问了之后,师父罚我一个礼拜不许吃荤腥。


    我和她一起经历过不少事,有一件印象很深。


    有一年,我们村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去世了。老人姓齐,幼年时家境优渥,从小就很上进,一直读书,读到南京。后来时局动荡,家里人去把他接了回来,据说当时他不想走,已经参加了一个组织,准备为国牺牲,可他母亲以死相逼,他才心怀不甘返乡。那时候他为了能看到大城市的消息,会走一天一夜,就为了买份报纸。他一开口就是满嘴的之乎者也,要不就是誓死卫国的雄心壮志,和周围的老乡们格格不入。后来,他在村里办私塾,不收钱,有很多孩子去,可六几年的时候,有人说他是下九流,还说他教小孩子反动思想,私塾砸了,他被戴上高尖帽押到台上批斗。奶奶说:那他也不低头,梗着脖子较劲。


    他快四十岁才娶上媳妇儿,一个是后来家道中落穷了,再一个他眼光高,没文化的看不上。可那时候农村没几个女的有文化。这女人是个寡妇,但上过学、在大城市待过,齐先生眼都没眨就同意了。


    女人嫁过来给齐家生了两个儿子,取名齐文、齐武。父母都有文化,齐先生又是个刚直不阿的人,可他家的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混蛋。老大齐文斗大的字不识一个,长大了到处打架,老二齐武倒是读过几天书,可长大之后干得最多的就是扒寡妇窗户。齐先生的棍子不知道打折了多少根,也没把这两个儿子教化好,弄了个正正得负。这老话说棍棒之下出孝子,看来也不全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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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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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1:00 | 显示全部楼层
    齐家的两个儿子成家之后去镇上讨生活,可是奸懒馋滑,没人愿意用。鱼找鱼虾找虾,娶的婆娘也是一路货色,在村里的时候不是到处扯老婆舌,就是整天看小牌,偶尔做点儿零工那都是被逼得没招了才出点儿力。别人家成万元户的时候,他家还青黄不接呢。


    齐老先生病重,村里的很多老人都去看望,他两个儿子也在。大冬天,齐老先生躺在炕梢,两儿子在热炕头儿放了张小桌,对着喝酒呢!


    有人看不下去,跟他俩说:得把老爷子挪到炕头儿,炕梢太凉。老大齐文说:挪啥挪,他都快死了,挪到炕头儿能咋的?说完又支使七十多岁的老娘,再炒两个菜。齐老先生躺在炕梢,想说啥又说不出来,抬到一半儿的手,无力地落下去。


    那天我和师姐陪着师父一起去的,齐老先生身体还好的时候,师父家的春联儿每年都是他给写,两人也常在一起谈古论今。


    此时的齐老先生已经说不出话,眼睛里也没有了光,脸上弥漫着死气。看样子挺不了几天。师父上前顺顺他的手心,又抚了抚前额,齐老先生张了张嘴,往两个儿子那边看了一看,闭上眼睛,到底也没说出啥。


    老太太颤颤巍巍地端着两盘菜进屋,师姐像没看着似的,几步跑过去哐当跟老太太撞了个满怀,两盘菜洒了一地,“哎呀,老太太,没事吧,我没注意。”老太太摆手,齐文看着师姐,师姐瞪着他,两人谁也不让谁。


    师父喊师姐:小玉,回家把念珠给我取来。


    师父在齐老先生耳边絮絮叨叨念了好一会儿,齐文和齐武喝得差不多了,问他妈:我爸没了这房子分好没?别到时候现安排,不赶趟儿。老太太没接话。齐武说,还咋分?不就咱俩一人一半吗?齐文摇头:那可不行,我是老大,我得占多一半。齐武不服,两人呛呛起来,谁也不服谁,趁着酒劲打起来了。大伙儿越劝,他俩闹得越凶。齐老先生瞪大眼睛挣扎着想坐起来,结果一口气没上来,人便撒手归西。


    临了,也没说出一句话。


    齐家两儿子傻了,围着老太太问他爸说没说房子咋分?老太太悲愤交加,趴在齐老先生身上哭晕过去。有人去卫生所喊来刘大夫,又掐人中又喂药,老太太这才转醒。


    齐家的两个儿媳妇来的时候灵棚已经搭好了。大媳妇坐个小蹦蹦(农村专有的小三轮摩托车,带棚)“突突突”地来了。穿着个大花夹袄,也不知道从哪弄了个蛤蟆镜,烫的爆炸头,整的跟让灶坑崩了似的。老二媳妇坐面包车来的,一下车就招呼几个女的帮她搬东西,好几个包袱,还有锅碗瓢盆啥的,看这样是把家搬来了。


    我师姐也去帮忙搬了,但我觉得她应该“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老二媳妇搬来的行李就冒烟了!!!


    大伙儿又帮着把行李扔到外面的雪堆上,七手八脚地打开、弄灭火苗。师姐在门边上冷静地看着,两只手在下面打着响指。


    在东北,冬天办丧事是个挺考验人的活。零下二三十度,西北风嗷嗷地刮,每一丝都像刀子划在脸上,手伸出去几分钟就冻得不好使了,耳朵要是敢露在外面,晚上就让你又疼又痒,转过天就裂口。要是冻了脚更难受,脚指头肿得像红辣椒,痛痒难忍,跟被猫咬了一样。有些南方人不懂,来东北玩雪,手脚冻了之后回屋就用热水泡,感觉立刻就缓过来了,殊不知,一沾热水就完了,妥妥地冻伤,好几年都不会好。应该用冷水或者雪,反复搓冻坏的地方,等它搓热了就没事了。


    灵棚搭好,我和师姐开始摆东西。齐家老太太搁人扶着,跟师父交代事。不一会儿师父喊我:小五子你跟着去仓房把棺材抬出来。我当时想可能是人手不够用了。走进去一看,齐家的两个儿子站在边上,指使着几个壮汉在那运劲儿呢。我说我来帮把手,有人甩给我一头绳子,我在棺尾,齐文喊了声“起”,棺材没动,又试了几回,还是不动。以前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可一般都是出殡的时候,这一口空棺木也不能犯啥说道啊?这时候师姐进来了,问咋还没抬出去呢?我说:抬不动。师姐围着棺材转了两圈,趴到底下瞅瞅,又把手伸进棺材里面探了探气息,说:胆小的都出去。


    仓房里只剩我、师姐,还有齐文、齐武。师姐说:找个大板锹来。我以为她想撬起来呢,说不行,会弄坏棺木。师姐说:这下面有东西。


    齐家哥俩以为底下有啥值钱的宝贝呢,一人拽了个麻袋,拎着铁锹,瞪着眼睛盯着棺材底下。师姐让我关上门,她拿着铁锹围着棺材挖了一圈,又让我弄来一大碗水,化了一张驱邪符和好,倒在四周。片刻,棺材左面冒出一缕烟,师姐让我在那个位置多挖几下,几锹下去,我感觉碰到啥了,很硬。看我停下,那兄弟俩生怕吃亏,抡起手里的铁锹就要上,此时的土已经变成了红色,师姐让他们先别动。等了有十几秒钟吧,红色的土开始上下涌动,由慢变快,我们几个往后闪了一闪,红土快速地动了几下,突然一个东西连滚带爬地冒出来,几下爬到棺材里,几个人凑过去一看,是一只通红的刺猬。


    刺猬倒是见过,但是这种全身通红、泛着光的还是第一次见。师姐说:我以为是蛇,怎么跑出这么个东西?齐武说:这玩意儿都能变色,那下边儿肯定有好东西,说着就动手往下挖。师姐的“停”和齐武的铁锹一起落下去,只见棺材里那只通红的刺猬,不知怎么平地拔高,突然飞向齐武,齐武大叫一声,抱着头往齐文身后躲,齐文也吓一跳,挥舞着手里的铁锹往后退到门口,开门想出去,结果门咋也打不开。我想上去帮忙,师姐拽住我,站在那看了一会儿他们俩的狼狈样,后来我说:差不多了吧,别再给他俩吓出毛病来。师姐抓过铁锹走到红土坑那,打了声口哨,抬起锹就要下手,红刺猬一下子调转方向滚到坑边儿,唰一下自站直了,瞪着血红的眼珠,看着师姐。说实话,我当时挺害怕的,我见过刺猬,可是我没见过这样的刺猬。师姐看它过来了,把锹慢慢放下,脱了外衣,铺在地上,一点儿一点儿地扒着红土。齐家两兄弟吓得蹲在墙边儿不敢上前。


    我当时也弄不明白她要干啥,那只血红的刺猬在那儿立着,我也不敢说话啊。师姐扒了一会儿,缓缓地退到旁边,指了指坑里,又指了指铺在地上的衣服,红刺猬滚下去拱了一会儿土,停在那儿看着师姐,师姐把旁边的板锹顺到刺猬的跟前,红刺猬骨碌上去,师姐小心翼翼地把锹拽上来,跟衣服放到一起,红刺猬滚到衣服上,又转过来看了看她,慢慢地爬回坑里了。我没明白啥意思,师姐示意我看衣服,我一看,衣服上有四五个小球球,有的还在动,原来是几只小刺猬。师姐把衣服拢起来抱在怀里,再转头,红刺猬已经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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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1 10:31:19 | 显示全部楼层
    齐文和齐武也看见了小刺猬,齐文往坑里瞅了瞅,回手就要拿师姐手里的衣服:听说这东西大补,我弄回去炖了试试。师姐一闪身:你还敢炖了?长那嘴了吗?你要不怕死就拿去,保证把你补到西天见佛祖。齐文一听立马把手缩了回去。


    师姐嘱咐我把活儿干好,她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齐老太太压根儿也没指望两个儿子能出啥力,全是这些乡亲帮衬,两个儿媳妇像两只老母鸡似的到处咋呼,一点儿实事不干。齐老先生的寿衣是师父给穿的,两个儿子在忙着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


    找来人把棺材抬了出去,我想了想,还是把这事跟师父说了,师父说:嗯!小玉还行。


    我大东北,冬天晚上的温度能达到零下三十到四十度,齐家的孝子贤孙一个也没见着,七十多岁的齐老太太披着棉被在棺材前面烧纸,我们看着都揪心。师父让我把老太太扶回去,我俩一人披一条棉被跪在那给齐老先生守灵。


    夜里八点多,师父跟穆老爷子在屋里喝姜糖水(没办法,太冷了),我不断地往火盆里添纸,为了能暖和点儿。


    正烧着呢,师姐来了,磕了头烧了纸压着声音跟我说:棺材里的不是齐老伯。我一抖,手在火盆边烫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周围:那咋办?师父知道不?师姐撇撇嘴:那老狐狸能不知道?他不定有啥打算呢!


    我心下打鼓,慢慢地靠近棺材,斜着眼睛扫了几遍,没看出啥异常啊?我回头看师姐,师姐往下面比划,我哈下腰瞅,在棺材和地面的中间(按规矩,棺材不能直接放在地上,需要垫平四角腾起来)一堆破棉絮里,那只红嘤嘤的刺猬蜷缩成了一个球趴在那一动不动。


    这时候师父出来喊我进去暖和暖和,我在门口问师父:你咋没告诉我那东西来了呢?师父说:啊不急,你一会儿回家把我家伙什儿给我拿来,不要镇魂的,要锁魄盒。我点头应着。


    午夜近十点的时候,棺材附近有沙沙声,过了一会儿再仔细听,好像是衣服摩擦的动静。师姐捅了我一下,我起身往前探头看了看,棺材里的齐老先生已经坐起了半个身子,我腿一软(原谅我,那个时候我见识的还不多。捂脸!),一下坐在地上。师姐腾一下站起来,几步来到棺材前,这时候尸体已经完全坐起来了,也不知道她咋想的,抬手就去推。这种情况是推不倒的,不但推不倒还容易被过死气,可当时就是喊她也晚了,我赶紧进屋去找师父,出来的时候,尸体已经躺回去了,师姐站在那看着!


    师父观察了一会儿,又看看师姐手心,以为她用掌心雷,师姐嘿嘿一笑,从嘴里拿出一颗珠子:唐应给我的。


    我还没来得及看那只刺猬,齐武就慌慌张张跑出来了:快,快点儿,看看俺哥咋的了?我们几个进屋一看,齐文正跪在地上,哐哐磕头呢,脑门子全是血,齐老太太拉也拉不住。我要帮忙,师父摆手不让。这时候师姐进来,照着齐文的脸噗一下喷了一大口符酒,齐文这才停下,靠在炕沿边儿捂着脑门直哼哼。这边儿刚消停,就听另一个屋里传出女人的喊声,我和师父过去,原来是齐武媳妇儿,双手抱着膝盖,头缩在怀里,在地上滚来滚去。齐武手忙脚乱地也按不住,齐武媳妇儿边骨碌边喊:我错了、我错了,求求神仙快停吧。


    师父一张符贴在了二儿媳妇的后背,她停下来,哭着说:我刚才看见一个红影子进屋了,我刚要问,脑子忽悠一下就啥都不知道了。


    从屋里出来,师父面相很严肃,我问师父那刺猬咋回事?师父说:其实刺猬也有修行的,不过很少。这只应该在百年以上,齐老哥跟它应该是有些渊源,可现在已经没法证实了。我原想着借它教训教训那两个不是人的,结果,这刺猬没把持好,差点儿下道了。“小玉,你给棺材里那位贴一张镇魂符,记住,要血符。”


    镇魂符一般是用朱砂画,血符是用猫头鹰的血和着朱砂画的,用来镇一些极凶邪之物,师父用它,是怕万一起尸!之前师父让我取锁魄盒,只是想吓唬吓唬刺猬精,没成想,那刺猬不想任人摆布,自己玩嗨了。


    师姐弄完,师父让她把红刺猬掏出来,我俩趴底下一看,这东西没了。


    师父看看天:小玉,回去拿东西。五子,用红绳把棺口封上。


    不一会儿,师姐回来了,我以为她去拿师父用的香蜡纸马呢,结果捧回来一个坛子,一打开,传出吱吱声,我猜很可能是那几只小刺猬。师父把坛子踩在脚下,摇着银铃,念叨着口诀,不一会儿,那只红刺猬不知从哪慌乱地跑过来,围着坛子直转圈。然后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它像人一样,跪在那,两个前爪抱在一起不停地朝师父磕头,师父盯着它好一会儿,然后化了一张驱令符,刺猬精转眼就骨碌没了。


    十几分钟之后,齐文和齐武两兄弟从屋子里出来,跪在他们父亲的遗像前,失声痛哭,边哭边念叨着自己的种种不孝,还发誓以后一定会对老娘好,否则必遭天谴。


    刺猬精出现,师父满意地点点头:你有你的造化,我不毁你。但你今后须好好修行,不得越界做歹,否则我也只好结果了它们。刺猬精围着坛子转了三圈算是同意,师父让师姐把坛子捧了回去,好好照顾。


    折腾完已经过了午夜,齐家有人守灵,我和师父、师姐就都休息了。


    后半夜平安无事。凌晨四点,灵车来了。我们送走了这位少年意气、中年难平、晚年凄凉的齐老先生。想到他活着的时候,还总是跟师父争辩世间有无鬼神的问题,而如今,恰恰是他嗤之以鼻的“鬼神”为他解决了他最放心不下的事。


    吃早饭的时候,我看着那个坛子说:师父,你为啥非得威胁那刺猬呢?没用它的时候,它不也帮咱们收拾齐家老大了吗?师父没说话,看了看师姐,师姐瞪我一眼:那之前咱们没让它帮忙,它就随便乱来。一界有一界的法度。要是都像它那样还不乱套了?它没有呈喻、没有招旨,不请自来,还敢附尸。要是不抓住点啥吓唬它,还不定出啥事呢!师父是怕它没分寸,即违了法度又毁了修行,得不偿失,这才镇它一镇。


    那时的我还不能完全明白,如今想来深已感知。


    佛说:一切有为法、皆度一切心。看来无论是渡人、还是自渡,无论是修行还是修心,都得在规矩方圆之内。这世间无论哪一层、哪一界,不管是人还是灵,若无规矩、法度约束,随情随性,肆意妄为,那这太平盛世想来早已成为一片苦海。


    评论里有很多人询问碰到这样的事情怎么办?遇到那样的情况怎么办?特别“婴灵”那篇文,大家问的各有不同。这个怎么说呢,我没法教大伙用一个方法去解决不同的问题。一个这不是我强项,再一个,方法也各有不同。这东西本身不是工厂化的东西。它需要根据不同的起因、不同的结果来决定用什么样的办法。所以也实在不能一概而论。如果真是要解决一些问题,我还是建议去寺庙、道观或者庵堂。因为具体事宜必须亲手去做,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就是要心诚,心诚,心诚(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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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2 09:27:30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系列:民间异人美大娘。》

    01



    讲了这么多期的故事,也不知道大伙儿听没听烦。有人说你别天天神鬼妖狐的,你也说点儿别的。有句话说得好:什么道上走什么人。我身边有在殡仪馆上班的,有给死人化妆的,还有看墓地的,还有干出马仙的,都是这个圈子里的,你让我讲科学实验我也不会啊!



    一人一碗饭,所以我也别太跨界,就在这个圈子里转悠吧。再说句不要脸的话,这类活儿真不是谁都能干的,你兴许是某个领域的专家,你或许是资产过亿的老板,你也有可能是众星捧月的明星.....但唯独这行,不是努力、下苦功就行的,它要的是天赋(当然,骗人的除外),就像唐应,那是老天选的。



    所以,我只能在这个圈子里挑一些有趣儿的事跟大伙儿聊。



    我有一个忘年交,今年都快五十了,姓曾,我叫他老曾。以前干活儿时候认识的。我特别喜欢这个人。他活得特平和,好像没什么事能让他动气。唯一遗憾的是,他一直没成家,主要是因为他的工作——看太平间。



    这个工作跟我们那个还不一样,他这工作一听就让容易让人反感。直到前几年,有个守寡的老年美人相中老曾,两人也没登记,就这么搭伙过着。



    老年美人长得确实好,比老曾小两岁,一张江南女子的温柔面孔,搭配着东北女人的彪悍性格,收拾老曾的时候嘣儿都不打,老曾毛都不敢髭一下,乖得很!我笑他怕老婆,老曾说:你见我怕过啥?这太平间里啥没有,死的、活的、半死不活的,我哪样怕过?女人是用来疼的,又不是用来吓唬的,让女人怕你那不叫能耐!



    老美人的老公是病死的,癌症。治了五年,耗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眼看救治无望,两个儿子已经不愿再掏钱,索性不出现。老美人独自撑到最后,从太平间出来的时候,她坐在门口的台阶上,长舒一口气。



    丈夫缠绵病榻几年,她早已力不从心,人没了,除去悲伤,也感到一份轻松。



    无可批判,人之常情。病时尽心尽力,变卖房产首饰、端屎端尿、日夜不离,于情于心皆不亏欠,自然良心上也少有遗憾。



    老曾递给她瓶水,问了大致情况,对老美人很是佩服。一个女人,年近半百,能做到这样已经是仁至义尽。老曾帮着跑手续,最后又开着他那辆破捷达,把老美人送回出租房。



    一年之后,两人搬到一起过,说是搬到一起,其实就是老美人住到太平间的门房。老曾家在农村,在城里没有房子。医院照顾他,让他住在门房,也好方便随时接收亡者。



    02



    中秋节那天,太平间里送来一个最小的“将亡人”,之所以叫“将亡人”,是因为医生已经宣告没有治疗价值,死亡也就是一两个小时之内的事儿。



    那是一个早产儿。老曾说,一个男人捧着,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才把盒子交给他。送来的时候一块儿红布包着,也不睁眼睛,也不哭,胳膊和小腿儿只有手指头粗细,脚后跟儿像被烫过后起的水泡,都没长肉,装在一个小纸盒里,登记的卡片上写着“代葬”。之后男人并没马上离开,一直在台阶上坐着,看着太平间的大门,隔一会儿抹一把脸。



    孩子太小,老曾没放冷柜里,停尸房门边上有张桌子,老曾放那上面了。



    美人从菜场回来,一直忙活做饭,过节了,她给老曾做了几个他爱吃的菜,烫了点儿酒,老两口喝了几杯。白天老曾干活有些乏,酒气上涌,人就悠忽着了。美人收拾了碗筷才躺下,听了会儿广播也睡着了。半夜口渴,起来喝水,隐隐约约听见有小孩儿的哭声,不是那种哇哇大哭,是那种弱弱的哭。她寻思可能是附近的野猫,没在意,躺下继续睡。半梦半醒间,那哭声好像就在耳边儿,美人想叫老曾起来,捅咕几下没反应,她坐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哭声断断续续,一会儿声大,一会儿声小,美人觉得不是猫叫,就是孩子哭。她披上衣服下地,拿着手电出门了。



    循着哭声找过去,来到停尸房门口,她把耳朵贴在门上,确定了哭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转身就往回跑,不是怕,她是急着回去拿钥匙。



    晚上老曾喝完酒没脱衣服就睡了,钥匙在他裤兜里,他侧着躺,正好压住。美人推了他两下没反应,照着他的脸啪啪拍了几下,老曾坐起来问她干啥?她说:停尸房有孩子哭,快把钥匙给我。老曾说:你睡糊涂了?下午就送来一个早产儿,还不会哭呢,来的时候都快断气了,你咋能听见孩子哭?美人不管,非得要去看看。老曾犟不过她,只好跟着一块儿去。



    外面的哭声时有时无,这下老曾信了,紧跑几步掏出钥匙开门,门打开的一瞬间,哭声消失了。



    老曾指着门边的桌子:就在这盒子里呢。盒子没有盖儿,美人伸头看,发现盒子里的小婴儿脸被红布遮着,可小胳膊轻轻动了一下。美人妈呀一声:老伴儿,这孩子还有气呢,咋就说死了呢?这可不行,不能扔这不管。说着,美人的眼泪下来了。



    轻轻地把孩子托出来,薄薄的红布传出的温度并不温热,美人让老曾把她的衣襟打开,让孩子贴着自己的肉,捂好了,一溜小跑回到屋里,又让老曾找出电暖器插上,屋里热乎起来。美人说得给孩子弄点儿吃的,可上哪找婴儿奶粉啊?大半夜的也没处买。美人说:你去熬点米汤,小米的,仔细点儿熬,米粒别碎了,就要米汤。半个小时之后,老曾端来半碗米汤。美人用小汤勺一点儿一点儿地给小婴儿滴在嘴里。一开始孩子不爱张嘴,慢慢地,闭着眼睛左右找,孩子的求生欲很强。



    美人边喂边掉眼泪:路过的神仙您有灵有应,保佑这孩子平平安安。好孩子,奶奶明早上就给你买奶粉去,你今晚上可得挺住啊。



    喝了米汤的小婴儿脸色由青紫渐渐转为正常,可一直都没哭。两口子也没睡,第二天天一亮,美人就催着让老曾去孕婴店买奶粉、奶瓶,要买最好的。



    孩子太小,根本穿不了啥衣服,美人找出两套自己没穿过的棉内衣,剪成几块儿,用开水烫了消毒,晾干了包孩子。



    五天过去了,十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孩子开始有了嘤嘤的哭声,弱弱的、小小的,像美人那晚听见的那样。又过了一个月,孩子喝奶粉的量已经正常,哭声也有劲儿了,美人喜欢得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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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2 09:27:43 | 显示全部楼层
    03



    这天老曾问:这孩子咋办?美人叹口气:我也想这事呢。你说咱要是留下吧,倒是能养大,可咱俩都这个岁数了,还没等孩子能照顾自己咱俩就没了,剩她自己咋活?你说要送福利院,我又实在不忍心。一个女娃娃,身边没个知根知底的人哪能放心?真是不好弄。老曾说:要不跟她父母联系联系吧,好歹是亲生的。美人也琢磨过,可一想到孩子刚开始差点没命,她这心里就蹿火。又过了半个月,美人说:还是联系孩子父母吧,这怀胎之苦、失子之痛,当娘的指不定得多难过呢,咱们对她再好也不是亲爹亲妈,对孩子也不公平,你去打电话吧。



    老曾找到当初孩子送来时登记的电话号码,拨过去一说这事儿,对方却说老曾是骗子,说孩子生下来医生就说活不了了,不可能起死回生。电话挂断,老曾无奈地摇头:不行就报警吧,这样说人家不信。



    下午,有个女的打电话来,问孩子的具体状况,说她是孩子的母亲,没想到孩子能活,要来领回去。美人说:领回去行,可光你来不作数,得有你们当地的警察带着你,还有你的证明。俺这已经报警了,不能你说带走就带走。放下电话,老曾挑大拇指:我老伴儿不是一般人,这脑子是真清楚。



    为了以防万一,美人确实报了警。下午两方人一见面,女的跪在地上抱着孩子哭得起不来,孩子父亲咣咣给老两口磕头。警察问清了事情的原委,也觉得是个奇迹。



    孩子接回去了,老两口一直送到车子没影了才回屋。美人心里有点儿难过。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美人心情都不好,有好几次夜里梦见孩子,自己偷偷地抹眼泪。



    孩子一岁的时候,小夫妻全家来看老曾两口子,认他们做爷爷奶奶,老曾无儿无女,还能抱上孙子,给他乐够呛。一直到现在,两家也如亲人般来往。



    我问美人:婶子,这可是太平间,你就一点儿不怕?美人哈哈一笑:亏心的人才怕,俺不亏心,牛鬼蛇神都不怕。老曾说:她胆子比我还大嘞。



    04



    有一年七月十五鬼节,一般干死人活的都知道,这天很不太平,体质弱或是有病在身的人,这一天都不宜出门,尤其是晚上。



    但阎王爷哪天不收人呢?晚上十点多,急诊来电话,让老曾帮忙去推一个刚死的人。



    老曾两口子一起去的。急诊室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躺在急诊床上,身边一个家属都没有。接诊的医生说,之前给老人的儿子打电话,竟然说死透了再通知他,等到真死了再打过去就关机了。老人的联系卡上只有这一个联系方式,医生没办法,只好让先推去太平间。



    老曾和几个人把尸体挪到平推车上,美人在前面把方向,老曾在后面推,过医院后门的时候,车卡住了,往前不走,往后不退。老曾检查车子的轱辘,没什么异常,可就是推不动。老曾心下犯嘀咕,却不敢说,怕吓到老伴儿。



    老曾说:我背过去得了。说完半蹲着哈腰,刚想拉过死者的胳膊,死者的手就从车边掉出去了,老曾去抓,却怎么也抬不起来。美人问他咋的了?他支吾:啊,我肚子不舒服,上个厕所。美人皱眉: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



    几步之外就是医院的厕所,老曾躲在隔间,点上一根烟稳心神,也不知从哪飘来一股酒味儿。老曾以为隔壁有人,咳嗽了一声,烟抽到一半儿,他感到后脖子冒凉风,动动肩膀,摸了摸脖子,发现手有点儿湿儿,老曾纳闷,楼上是病房,咋能漏水呢?抬头往上一看,吓得差点儿坐地上!一个男人探出半个身子在隔板上,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口水正在往下滴答。老曾怒气上蹿,吼道:干他妈啥?有病啊?说完开门出去,在水池那洗手,越想越气,回身踢那人的门,想解解气,没想到一脚过去门开了,里面根本没人。老曾站那快速地眨眼睛回想,就听美人在外面喊:快着点啊,磨蹭啥呢?



    老曾快步出去,美人把死者掉在外面的手放回去,催道:赶紧的,我手机上还挂着麻将呢,一会儿欢乐豆输没了。老曾走到车跟前,看着死者的脸,手脚冰凉,就是厕所那张脸。硬着头皮往前推吧,车子还是不走道。老曾跟美人说:你先回屋吧,我自己就行。别一会儿输光了。美人说:行,那你有事叫我。老曾心想:我哪敢叫你啊。



    美人走之后,门口一人一尸就干杵在那,过了好一会儿,老曾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再去推,无果。人有的时候会因为恐惧或者愤怒脾气变大,此刻老曾就是。磨叽了这么长时间,在厕所又受了惊吓,早就没了耐心。手上一较劲儿,腰部一发力,车子动了。不光车动了,那车上的尸体也动了,呼一下坐起来,盖着的白尸布落下去,一张惨白的脸睁着眼睛瞪着老曾,吓得老曾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正在这时候,门口传来一声大喝:炸啥刺?只见温婉的美人几大步跨过来,双目怒瞪,抬手照着死者的脑门子就是一掌:躺回去!反了你了!老曾傻愣愣地看着老伴儿,又看看躺平的尸体,心想:这老娘们儿咋这么唬呢?!



    美人扶起地上的老曾,问他摔疼没?老曾摇头:你说这大半夜的还出这怪事。美人呛声道:这算个啥?人都死了,他还能咬你啊?我拍死他。



    俗话说:鬼怕恶人。美人吼完,两人再推,轻松推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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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2 09:27:57 | 显示全部楼层
    05



    都弄完就快半夜了,老曾特意把尸体存放在最里面的尸柜,检查了好几遍锁,才放心地回屋睡觉。



    迷迷糊糊中,又闻到一股酒味儿,老曾惊醒着坐起来,打开电筒四下看看,老伴儿在床里躺着,呼噜打得哼哼响。



    披上衣服下地喝了口凉茶水,老曾睡不着了。干这活儿也好几年了,奇异的事也碰到过,都是小来无趣的,今天这场面还是第一次见。也不知道那个存尸柜行不行。之前干这活的老刘头儿说,那个柜不一般,要是有难缠的主就放到那个四号柜,保准没事儿。老曾心下琢磨着这事儿,提上鞋往停尸房走,那晚没月亮,停尸房的门廊下亮着一盏节能灯,发出白森森的光,老曾大力咳嗽几声,算是给自己壮胆儿。



    拉开厚重的大门,一股寒气扑在身上,裹了裹外衣,老曾径直往里面的四号柜走去。到了跟前儿,想了一下,伸手拽了拽柜上的把手,拉不开。老曾放心了,转身往回走,头顶上的灯闪了几下,灭了。这种情况以前也有,因为太平间常年开着灯,所以灯的寿命相对短一些,隔一段时间就需要换新的灯泡。可老曾记得,这批灯泡是上个礼拜换的,不可能这么快就坏掉。出来的时候没想到这点,老曾手上没有照明的东西。



    凭着记忆摸索着往前走,周围的温度越来越低,老曾手心全是汗。心下着急,脚底下紧倒腾,摸到大门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用力推但没推动。老曾感到后脖子有些湿,却不敢再抬头。老曾站不住了,蹲下来喘粗气。漆黑空荡的停尸房里,传出了咣当咣当的声音,有点儿发闷,好像有人从柜子里往外撞,他再次站起来推大铁门,铁门好似一堵墙,纹丝不动。



    老曾泄气了,索性坐在地上爱咋咋地。这时候,外边传来啪啪的拍门声:老头子,你在里边没?老曾噌的一下站起来,喊:老伴儿老伴儿,我在里边儿呢,门打不开了。美人在外边喊:这咋还打不开了呢?你等着,我找点家伙什儿去。



    存尸柜的撞击声还在,老曾紧张地扒着铁门。不一会儿,外面传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接着是金属摩擦的动静,一根铁棍从门缝底下塞进来,老曾握着这头,门外的美人握着那头,俩人使劲儿往外别,咯噔一声,铁门开了。



    美人捡起地上的电筒,照着老曾的脸:大半夜不睡觉你可哪走啥?老曾一把捂住美人的嘴:别吵吵,你听!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美人打掉老曾的手:听啥听?不就柜子响吗?你先去看看灯是不是跳闸了。老曾跑去一看还真是,推上闸门返回停尸房,看见美人儿站在四号柜跟前儿,左瞅右瞅在那儿琢磨。



    老曾拽着她:咱回去,别管这事,天亮就好了。美人一甩袖子:好啥好,这大晚上的,他在这叮了咣当的,谁能睡得着?把钥匙给我。老曾不给,美人拧着他耳朵让他快点儿,老曾没招儿,把美人儿护在身后,拿出钥匙哆哆嗦嗦地打开柜门锁。



    身后的美人一把推开老曾,哗啦一下拽出柜子,里面的尸体露着脸,睁着眼睛。老曾以为美人会害怕,结果美人指着尸体骂:你个老东西,你作啥妖?你有啥不甘心的,死了就是死了,俺们都是干活的,你吓唬俺们干啥?你要是真有啥需要帮忙的你就直说,别在这整事儿,我这身上可带着五雷咒,小心我一掌拍你个魂飞魄散。刚说完,一个小纸片儿飘到地上,是联系卡,上面有他儿子的电话。美人捡起来看了看说:行,我现在就去给你儿子打电话。咱可先说好,别管事儿成没成,你都不兴再折腾了啊。说完拉着老曾往外走。



    回去的时候老曾问:你啥时候会五雷咒了,我咋没见过呢?美人说:唉呀,你咋那么死心眼呢?哪有啥五雷咒,电视上看的,吓唬吓唬他,赶紧打电话去。



    老两口后半夜啥也没干,一直在给死者的儿子打电话。早晨六点电话终于接通了,老曾说了一下大概情况,让他尽快过来办手续。那边几次推脱,最后索性耍赖挂断了。美人气得直骂人,中午又打过去。那边不耐烦地喊,美人也不甘示弱,跳着脚骂:你个瘪犊子,你老子死了你都不来收尸,也不怕他变鬼拿你,你这么丧良心,死那天也不会有人给你收尸。撂下电话,老曾说:你这又是何必呢?美人说:应了人家,得尽力。



    下午四点多,死者的儿子出现了,办了手续,叫了火葬场的车,把人拉走了。



    美人怔怔地看着,跟老曾念叨:也不知道我死那天有没有人经管。美人的丈夫去世之后,两个儿子就没再联系过他们这个孤寡老娘,美人心里知道,他们是怕给她养老。老曾说:不还有我吗?不过我有可能走你前头,我攒的钱都留给你,到时候你找个好点儿的养老院。



    美人擦了擦眼睛,回屋做饭去了。



    06



    老曾说:你婶子好像啥都不怕,这太平间里大大小小的怪事这么多,搁别人早吓出毛病了,她倒好,碰上了不但不害怕,还有招镇得住。有时候日子口不对,半夜里房门会嘎吱嘎吱响,你婶子就提前跑出去弄几根儿柳树枝插门上,我问她跟谁学的?她说你看观音菩萨那瓶里就是柳枝。大年三十的时候,这院子里到处刮那种小旋风,你婶子就买些纸钱和水酒,弄几堆儿烧,边烧边叨咕。我问她是不是学过?她说没有,就是觉得应该那么做,她自己并不知道有没有用。你说这哪讲理去?



    我后来问师父:怎么这种野路数也管用?师父笑说: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五星大酒店的厨师能做山珍海味,可你让他做土豆炖茄子他未必有你奶奶做得好。你让功成名就的建筑师来给你搭个火炕,他不见得有咱村刘二干得好。你让省长来咱这当村支书,他不一定有你王叔管得好。野路子有野路子的好处,捏七寸、拿软肋、掐死穴,心怀仁义、德行坦荡、有勇有谋,野路子照样行走江湖。



    看来百年前鲁老师说得还是很对的:牛逼的人不需要名片。



    俗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谁又知道这滚滚红尘,有哪位是大隐隐于市的高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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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8-12 09:28:34 | 显示全部楼层
    《哭丧人系列:那个被他害死的妻子又回来了》

    01


    亲们,你们假期都在哪里堵着了?都在哪里排队着?我实现诺言了,在家窝着,哪也没去。没啥事就看朋友圈里说在哪堵一天了,没水、没饭、没厕所......


    假期过得真快,一眨眼又上班了,小懒驴们又开始套上套转磨。我今天就不讲那些吓人的了,免得扫兴。给大伙儿讲几个短小的故事,希望能让各位缓解一下旅途的疲累。


    早年间我爷爷的工作是给人修葺坟墓。这活一般没人爱干,觉得晦气、不吉利、还很危险。事实也确实如此。


    有一年爷爷去柳家铺子干活,走的时候告诉奶奶最多三天就回,结果半夜就回来了。不过和他一起去的搭档马老三却没回来。


    那座坟是老坟,年久失修,已经渗水,棺材的一角露在外面。爷爷他俩先是用小锹把周围的杂草和淤泥清理了一下,然后用木耙子开始搂坟土。一般开坟都是用木制工具,这是规矩。一是表示尊重,二是土木不犯的说道。只有修整的时候才会用金属的。


    等坟土清理干净,棺材完全露出来,再用柳树坯子做的刮板刮去棺材上的泥。有的好棺木十几年都不会腐烂,薄皮棺材就不行,可能一两年就烂掉了。


    都弄完之后,也就知道棺材啥情况了。


    墓坑里的积水虽然不是很多,但也已经把棺材底儿泡了。像这样的活儿,都是先跟本家说好,有水咋办?是抬棺?还是填土?抬棺有一套程序,比较复杂,而且要请风水先生跟着。填土相对简单些。爷爷用小锹一下一下地把墓坑里的水往外搯,再清除一些稀泥。弄的时候不能先把所有淤泥都挖干净再填新土,那样棺材容易错位,得先可一个地方清,然后用新土填实,这样就不会出问题。


    今天这具棺木不是特好的那种,就是平常百姓用的柳木。上的漆也薄,搁水一泡,有的寿板已经发软。爷爷让马老三敲一下棺材角,看看坏没坏,如果烂掉了,就得先修棺木。


    马老三用木锤敲了两下,没掉。两人在棺材周围撒了一些防虫的粉末,准备风干两天,然后再重新填土。至于泡水的棺材底,本家要求换就换,没让换也不能随便给人动。


    两人用白酒洗了手,准备休息一会儿好吃午饭。爷爷先上来的,去远处上了个厕所,回来的时候没看见马老三。往墓坑里瞅了瞅,也没有。以为他也去方便了。一转头,瞥见棺材角那漏了一个洞。爷爷嘀咕:“这也太大意了,咋没看好呢?”


    找出工具,跳到里面修补。窟窿不大,一会儿就完事儿。一直到修完,马老三也没回来。爷爷绕着圈喊了几嗓子,也没人回答。


    爷爷觉得不对劲,想了想,带了防身的东西,躲到不远处的大树后面,暗暗地观察。


    过了有十几分钟,爷爷发现墓坑有动静。因为是白天,而且快到中午了,所以不太害怕。谨慎地走过去,伸头往下面看。这一看不要紧,爷爷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画面。


    棺材的一角,从里面被凿开,一只血呼啦的手伸到外面,五根手指用力地张着,好像想要抓住什么。爷爷看着眼前这一幕,有点不知道咋办。你说要是诈尸,不太可能,棺材里的人死了好多年了,哪还有血呢?你说这里要是马老三,也不太可能,他咋进去的呢?


    爷爷不解,这时候棺材里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像是用指甲挠门。


    “老三?是你不?老三?”问了几句,棺材里没动静,伸在外面的血手突然拍了两下地,爷爷顾不了那么多,跳下去拉住那只手就往外拽。棺材板子已经被泡软,拽了几下就掉下去两块儿。爷爷蹲下去把胳膊伸到里面,想着拽着马老三的衣服,把他扯出来。可手一伸进棺材,就感觉有一种力量往里吸他,爷爷心下害怕,拼命往外挣,两下较力,有点儿力不从心,脚下渐渐不稳,开始往前滑。胳膊已经全进去了,爷爷心一横“爱咋咋地吧”。也不使劲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想到这的时候,脑袋已经抵在棺材板上了,眼看就要被拽进去,爷爷把眼一闭,心里默念“阿弥陀佛”。接着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人便没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大太阳明晃晃地照着,爷爷躺在墓坑边上,周围没见别人。坐起来缓了半天,思量着刚才的事,他知道自己不是做梦、也不是迷怔了。手上的血道子还在,胳膊又酸又疼,都在提醒他这些都是真的。


    打起精神,围着墓坑转了一圈,棺材上除了之前修补的一角,并没有别的坏板。“马老三,马老三!”高声喊了几嗓子,却只有空荡荡的回音。


    爷爷抬头看了看太阳,拿起酒篓喝了几大口,壮着胆子跳到墓坑里开始填土。都完事儿,日头就快落了。爷爷连歇都没歇,直奔家走。


    到家已经晚上,奶奶问他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爷爷连喝了几碗水,把事跟奶奶说了一遍,奶奶听完赶忙去拜了拜菩萨。


    第二天晚上,爷爷在家歇着,有人拍门。开门一看,马老三笑嘻嘻地站在门外,拎着酒和熟菜。爷爷既纳闷又生气。闪身进来,马老三连连赔礼,说是爷爷去方便的时候,想起来点儿急事,没打招呼就走了。今天特意来赔罪。老哥俩边吃边喝,爷爷又把遇到的怪事说一遍,马老三一言不发。


    喝了酒,两人又胡侃一阵儿,爷爷晕晕乎乎的倒在炕上睡着了。晚些时候,奶奶回来了,叫醒爷爷:“他爹,出事了。马老三不知咋了,在后岗子歪脖树那吊死了,好几天了,刚发现。”爷爷猛地一下坐起来,瞬间醒酒,看着桌子上的酒菜,傻傻地发愣。


    夜里,爷爷发梦,爷爷和马老三两人坐在东大河岸边,马老三说:“老哥哥,当年我在这遭水鬼拉脚,你舍命救我,我一直心怀感激。其实那时候我已经丢了一魄,不过是八字硬,顶得住罢了,这些年咱哥俩干这活儿你没少照应我,我有时爱耍酒疯你也不怪我,我心里都有,只是我这阳寿几天前就尽了,我前夜来,本是想看看你就走的,没成想误打误撞跟你跑了趟活。我到那就知道棺材里的主不对劲儿,那是个横死鬼,死了多年,仇怨极深,好不容易等来个生人,他定不会错过抓替死鬼的机会,我又没法跟你说,我当时被正午至阳所困,已经没法现具象,只好吓唬你让你跑,没成想你还是弄完才走。老哥,相交一场,实在舍不得你,来跟你告个别,我走了。”


    再睁开眼,天已经蒙蒙亮,爷爷站在院中,朝西南方向深施一礼:兄弟,走好!


    02


    我大姑死得早,四十七岁去世,留下两儿一女。大姑得的是癌症。但具体是什么癌症并不清楚,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并不发达,人能拉到医院检查就不错了。镇上的大夫说得的喉癌,城里大夫说得的肺癌。


    我那时候已经开始记事,印象最深的就是有人去看她的时候,她把那些好吃的都留起来,我每次去都有我的一份。


    大姑勤俭一辈子,却没有得到好的照顾。那个时候,农村吃的饭菜普遍都不好。大姑就想办法编柳条筐,拿到集上卖,攒个把月就能买一回猪肉改善伙食。可她每次把好伙食端上桌,去忙活别的再回来,桌上的肉就都吃光了,连点菜汤都没剩,只有空盘子和咸菜。


    大姑夫当时在村上做会计,自我感觉良好,走路都昂着头,眼睛在头顶上。那个时候农村普遍抽的都是旱烟,大姑夫已经叼上烟卷四处溜达了。


    村里一些长舌妇传大姑夫和村东头的大嘴媳妇儿有一腿,特意说给大姑听,大姑也只是打着马虎眼岔过去。


    中国女人的勤劳、质朴、隐忍和善良,她身上都有。


    那年八一建军节,村上给军烈属分东西,往年是村书记负责,可那年书记病了,艰巨的任务就落在了大姑夫身上。


    大嘴媳妇儿的公公是老红军,她排在队伍最后头。大雁领的格子衬衫,蓝布裤子,拉带的黑布鞋,低着头,手里的针线没停,在纳鞋底儿。有些人领了东西不爱走,站在边上闲硌牙,眼睛时不时地往大嘴媳妇这边瞄。


    轮到她的时候,报名字、领东西、按手印,一网兜国光苹果、一匣子槽子糕、两瓶桃罐头和一小条五花肉。一点儿也没比别人多。几个好事儿的女人撇着嘴:“好了也白好,啥也没捞着……可她做衣裳的布票哪来的?”


    大嘴媳妇儿像没听见,拎着东西低着头往家走。


    半夜,木棒敲击搪瓷盆的动静传遍村子的每个角落。吵闹、叫骂、哭嚎,一片鸡飞狗跳。不一会儿,各家院里就都站了人,踮着脚、伸着脖子往一个方向瞧。


    李大嘴押着他媳妇儿从东头走过来,手里拿着个汽灯,他媳妇儿穿着裤衩背心,胸前挂着一双破鞋,披头散发地边哭边挣扎。村干部纷纷上前问咋回事?李大嘴扯着破锣嗓子喊:“她王彩香勾引野男人、不守妇道不要脸。来,大伙儿都看看。”说着就扯他媳妇儿身上的背心,大嘴媳妇儿尖叫着往一边躲,村长上前骂:“不像话,有事家里说去,这是干啥?还不嫌丢人?”村长媳妇儿把村长身上的外衣拽下来,披在大嘴媳妇儿身上。治保主任喝骂着李大嘴胡闹,李大嘴气哼哼地说他干活回来是怎么发现野男人的,野男人又是怎么逃跑的,他又要把两个人如何如何。治保主任推搡李大嘴:“回去,回去。天大的事儿有法律,你要是办错事就得蹲局子!”


    大姑夫一连好几天没在村里露面,大姑说上他妹子家里喝喜酒去了。从那之后,大姑就三天两头的病,发烧、咳嗽,药片吃了一把又一把也不见好。


    确诊得了癌症是转过年的春天,大姑已经不能下地,人也瘦得厉害。躺在炕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气。奶奶寸步不离,隔一会儿唤一次大姑的小名:“珍儿、珍儿,你跟妈说说话。”大姑靠着被子,歪一下脑袋,看着奶奶,就算说话了。


    过了几日大姑越发不好,时常昏睡,也不认人了,有时还会突然坐起来,指着窗外一脸的惊恐。


    村里的老人看过,让抓紧准备后事。


    我记得那天全家人都在,大姑面色红润,让奶奶给她做焖肉,自己吃了多半碗,大姑夫和两个儿子眼巴巴地在边上看着那碗肉。大姑吃完,把碗一推,大姑夫伸手要去端,大姑说:“老三,拿出去倒狗食盆子里。”


    大姑挨个跟人说话,声音比平时更亮,屋子里嘻嘻哈哈,不过每个人都知道这是回光返照。大伙儿哄着大姑唠。大姑说:“夜了,都回吧,我没事了。妈,你跟我作伴儿呗。”


    晚上,大姑一直在听奶奶说以前的事儿。不知道是几点,大姑指着窗外说:“那树上站个小孩儿,快把他叫进来,夜里冷。”奶奶应着,开门出去,回来说:“小孩儿走了。”又过了一会儿,大姑看着门口说:“唉呀,妈,你看,那不我大姨吗(大姨已经去世)?这咋不进屋呢?”奶奶又出去,回来说:“你大姨要赶集去。”大姑指着柜子说:“妈,柜子里也有个小孩儿,你把他抱出来。”奶奶说:“让他在里面睡,外面吵。”


    也许是后半夜,大姑突然哭了:“妈,我这辈子命苦,孩子他爹不疼人,我都快死了,他还睡得着。”奶奶劝,大姑不听,自顾自说话:“妈,我恨死他了,可没招。我死了,孩子还得指望他。妈,天是不是快亮了?咋这么晃眼睛?”大姑越说声越小:“妈,这两人是谁?妈,我恨呀……”


    大姑走了,瞪着大而空的眼睛。


    大姑头七那天,奶奶做了很多好吃的摆在院儿里的桌上,等到深夜,不见动静。大姑夫回屋睡觉了,奶奶流着白发人的眼泪,嘴里念叨着大姑的小名。


    半夜,院门嘎吱嘎吱响,奶奶起身看,大姑一步步走过来,奶奶扑上去:“闺女,是你啊?”大姑不说话,径直往屋里去。不一会儿,屋里传出嚎叫声,大姑夫满身是血的跑出来,后面大姑手里举着菜刀,一步一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奶奶搁下手里的烧纸,喊:“珍儿,快放下。”


    大姑回头看着奶奶,那分明是大嘴媳妇的脸。


    第二天,村里传开了。大嘴媳妇昨夜在家中喝卤水自杀了,那是李大嘴准备开豆腐房用的。


    我长大之后对这件事仍然记忆犹新,跟奶奶聊起,奶奶总是叹气:“你大姑太能忍,可忍得太多心里就会恨,这老实人发起狠来更吓人。她一定是先附体到大嘴媳妇身上,先打了你大姑父一顿,然后又牵引着大嘴媳妇喝卤水自杀了……她到死也还是没有放过他们。”


    老话说:别欺负老实人,罪过。真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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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8-12 09:28:53 | 显示全部楼层
    03


    何大头发财的时候,他弟弟还在村里种地。何家哥俩,何大头念书念得好,他爹说因为他家祖上是和珅,有才!有人说你那姓跟人家不是一个字,何老头说都是后改的,家谱上是那个“和”。


    何大头在城里盖了小洋楼,买了小汽车。回村的时候中华烟一盒一盒地发,他爸说,别整那么多,他们抽不惯。他弟弟喜欢车,坐在驾驶座上不下来,这摸摸,那看看。何大头敲车顶:“下来,下来。会开吗往那坐。”何二喜笑嘻嘻地说:“哥,你教我呗,我给你当司机。”何大头应着:“行,那你跟我去城里学,得考试。”


    何二喜乐够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听话,他哥让他干啥都行,不顶嘴、不较劲。学了有三四个月,考了证,能上道了。


    自打给他哥当司机,何二喜算是开了眼了。这城里人过的就是神仙日子啊。想吃啥吃啥,想买啥有啥,想干啥干啥。


    何二喜发现,他哥每个礼拜都会去东郊的一个别墅。一去就待一小天,还叮嘱他不能告诉他大嫂。不用问,二喜也知道那里面住着何大头的情人。


    这天,何大头和几个搞工程的一起喝酒,几瓶五粮液下去,何大头就不走直线了,二喜把他弄上车,以为他又要去别墅,就把车往东郊开。何大头呜噜呜噜地比划,意思是不去东郊,让他把车开到某洗浴中心。别看二喜没媳妇儿,也知道他哥上那种地方干啥,他不明白,家里有个贤良的大嫂,外面还有个漂亮的情人,他为啥还往那种地方跑?


    他哥上楼之前让他在外面等他,何二喜从下午两点一直等到夜里十点。何大头挺着个肚子下来了,身边还有两个穿着暴露的美女陪着,何大头把包扔给二喜,让他去结账。这一把就三千多,二喜付钱的手直哆嗦。


    把何大头送回家,还没等走出门,二楼的吵骂声就传了出来,接着是大嫂的哭声和质问:“你就说咱这日子还过不过?野女人都找上门来了,说怀了你的孩子,逼着我跟你离婚,你倒说说,我凭啥离婚?”何大头声也不小:“有你吃,有你喝,你还天天在这炸刺儿,好日子过多了吧?你个土包子懂啥?现在哪个成功男人没有几个情人,说出去都没面子!眯着吧,要不老子削你!”


    何二喜转身往回走,准备去劝架。就在这个时候,大嫂上来了泼劲儿,两人撕扯到一起。二喜紧跑几步,刚要伸手把两个人拉开,大嫂突然从二楼掉了下去,二喜傻了,何大头愣在当场。


    噗通一声过去很久,俩人才回过神,慌慌张张往楼下跑。


    何大头的媳妇儿仰脸躺在地上,嘴里不断地往外吐血沫,身体一起一伏,耳朵也流出血来。


    何二喜扑过去要救人,何大头在边上一把抓住他,二喜转头看着他哥,何大头紧紧抓住弟弟的胳膊,眼睛里的内容很复杂,二喜看不懂,也不想懂,只想快点儿把大嫂送去医院。


    何大头说:“兄弟兄弟,你听哥说。你刚才看见啥了?”二喜摇头:“我啥也没看见,快送医院吧。”何大头挡住二喜:“兄弟兄弟,哥问你,哥对你咋样?你现在把她送去医院,警察就会知道这事儿,打到一块儿本就说不清楚,到时候我很可能就会被抓去坐牢。”二喜看着地上的大嫂,焦急地说:“我跟警察说,是大嫂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警察不能抓你。”


    俩人手忙脚乱地把人抬到车上,送到医院的时候,大夫说太晚了,已经救不回来了。


    二喜哭了,觉得是哥哥耽误了时间,要不大嫂不会死。


    何大头反而松了一口气,跟二喜说:“二喜,我刚跟大夫说你嫂子是自己跳下去的。”二喜像是没听见,脑子里是嫂子活着时候的好。


    他娘没的早,嫂子进门就张罗着一家子的吃喝拉撒。缝缝补补、洗洗涮涮。嫂子不像其他女人那样爱串门子,整天东家长李家短的嚼舌头,嫂子识字,爱看书,总是给他讲书上的故事,还擀得一手好面条,当初跟何大头来城里着实吃了不少苦。房租贵,就睡水泥管子,导致她做下寒症一直怀不上孩子。生病了去不起医院,就吃最便宜的去痛片。时不时改善伙食,也是去市场买最便宜的猪下水。啥苦都吃了、啥罪都遭了,终于熬出头了,过上了好日子,却没成想是这么个结果。


    办完丧事,二喜回农村了,他不想在城里待,他总觉得对不起谁,心里压得慌,跟他爸念叨,何老头劈头盖脸把二喜骂了一顿:“你那脑子里装大粪了?跟谁亲不知道?你哥还比不上一个外人?这事只能跟我说,别人要是知道了你哥就得坐牢,到时候谁给你吃喝?谁管我死活?谁给你娶媳妇?把你那嘴管住了,要不老子捶你。”


    何老头不放心,二喜在家待了没几天,就让他给撵回去了。


    何大头不再让二喜开车,在工程队里给他弄了个闲职,每天屁事没有,钱也供着他花,又四处张罗给他介绍对象,跟他说话也比过去客气。


    何大头的生活并没有因为自己媳妇儿的死受啥影响,相反,家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没几天,东郊别墅的女人就搬进来了。吆五喝六、指手画脚,一副女主人的做派。


    二喜不爱看,索性出去玩。回来的时候发现大嫂以前的东西都堆在了门外,他气冲冲地问谁扔的?女人摸着肚子说:“我扔的,人都死了留着干啥?再说过两天我就要生了,留着晦气,全都扔掉。”


    当天夜里,女人大喊肚子疼,送到医院,接产的医生检查完说还没到时候,不建议提前剖,尽量顺产。女人疼得死去活来,呼天抢地地折腾了三四个小时,何大头不耐烦:“喊啥喊?不就生个孩子嘛,哪个女人也没像你这么杀猪似的嚎,丢不丢人。”


    凌晨两点,终于生了,是个女孩儿。女人虚弱得说不出话,眼角挂着眼泪。何大头一听是女孩头都没回就走了。


    二喜看着襁褓里的小婴儿,越看越觉得喜欢,不知为啥,他发现孩子的眉眼好像一个人,这个想法吓了他一跳,他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日子过得快,几年的光景孩子已经长大,二喜第一次带着她回农村,她忽闪的大眼睛里是阔别已久的喜悦。车子开到一个岔路口,孩子说往左拐,二喜愣住,问她上哪,孩子伸出胖胖的小手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小院儿,二喜心下一紧,一脚刹车踩住,回头看着孩子,四岁大的幼儿眼里全是泪水,二喜问她哪难受?她指指自己的心口窝,二喜颤抖着声音问:“好孩子,告诉叔,你是谁?”孩子不理他,摆弄起手里的布娃娃,二喜问完觉得自己有点傻,刚想转过身,孩子突然伸手拍他的头:“傻喜子。”


    二喜愣住,脚底生寒,只有嫂子活着的时候才那么叫他。


    相似的容貌、熟悉的称呼,都在告诉二喜,大嫂转世投胎到了何家,二喜不知该高兴还是担忧,往后的日子还长,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不过这前情孽债,该还的终究要还。


    生死有命,已尝缘起缘灭


    碧落黄泉,尽在法度之间


    悲欢离合,不过爱恨嗔痴


    未来沉浮,看尽梦暖天寒


    假期快乐,咱们下期不见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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