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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警告读者》(全文完)-受害者的妻子是一个侦探小说作家-作者: 约翰·狄克森·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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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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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1 11:12:50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看见的彭尼克?你又没见过他!周日晚上黑天鹅旅店里他不肯见咱们,你根本没见过这个人。”

    “哦,不,我见过。”H.M.说。他摘下了眼镜,让他的眼睛显得更凹陷,更模糊,与以往的样子并不相同,仿佛变成了陌生人。就着灯光检查了一番眼镜,他又戴了回去。但在这一小段时间里,他看上去完全是个老人了。

    “哦,不,我见过。”他重复道,“就像在某些有趣的场合见过小蔡斯一样。我没和他说话,但看到了他。”

    “什么时候?在哪里?”

    “昨晚,在科林斯人酒店的金色小餐厅里。那里吃的东西很好,真的。我有两个女儿,她们最大的爱好就是害我失眠,多一个小时都不肯让我睡,她们就这样。所以那天看完剧,她们又把我拖去吃消夜。彭尼克就在科林斯人的金色小餐厅里,全身都乐开花了。他在和希拉里·基恩—起吃饭。”

    总督察吹了声口哨。

    另一方面,桑德斯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究竟还有谁能够信任,他读不懂H.M.脸上的表情。

    “哦,所以呢?”他问道,但嫉妒像一支锋利而迅捷的利箭,正中靶心,“为什么不能?我今天晚上也约了她共进晚餐,又没人说什么。虽然我去不起科林斯人那种地方。”

    “要我说,”总督察喃喃着,“这个小姑娘是彭尼克的同谋——”

    “噢,马斯特斯,我的孩子,不是!彭尼克没有同谋,彭尼克是匹孤狼。但你明白我的重点在哪儿吗?这女孩化着妆,还没脱掉礼服,就像我家那俩姑娘一样。但她吓坏了,马斯特斯,完全吓坏了,只敢用眼角看彭尼克,哪怕对面只是招手叫个侍者。”

    他顿了顿。

    “至于彭尼克,他有一个不开心的地方。那个小餐厅灯火辉煌,铺满了红丝绒,但有点小。人多的时候,肯定会让某些害怕被关起来的人——比如彭尼克——觉得很不舒服。只有看着那姑娘才能让他忍下去。你看,彭尼克喜欢她,这让我有点不开心。所以我们现在有个问题。”

    他盯着桑德斯。

    “我一直没对你的事说三道四,孩子。不管你是在失意当中抓住根稻草,还是对乔·基恩家的姑娘动真格的,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这个形势,就像上帝肯定造了很多小苹果一样,你和彭尼克肯定要有正面冲突的。你想过吗?”

    “没有。”

    “那你好好想想。”H.M.严肃地说,“因为之前,马斯特斯告诉过我——哦哟!”

    他没说下去,眉头皱在了一起。希拉里·基恩本人还有紧跟在后面的劳伦斯·蔡斯刚刚从餐厅的旋转门走进来,正在抖落着身上的雨水。她放下伞,有些担忧地看向外面的街道。之前已平静下来的风暴现在又狂躁了起来。一道苍白可怖的闪电划过阴沉的白厅上空,雨幕一抖,微弱的雷声滑过天空,融进了雨里。

    蔡斯甩了甩头,像是要把帽子边缘积攒的雨水抖掉。他从帽檐下看了过来。

    “下午好啊,下午好!”他说,“如果你们刚刚说过‘不要念出恶魔的名字’,不然会成真的,那么是时候领取今天的陈词滥调奖杯了。因为我有种预感,你们就是在讨论希拉里或者我自己。我说得对吗?——就像彭尼克常说的?”

    希拉里试图维持着同样的轻松气场。她和桑德斯彼此对视了片刻,又都移开了视线。

    “你说得没错。”H.M.肯定道,叫来了侍者,“你俩坐吧,一起喝杯咖啡,抽根雪茄。”

    “我不想抽雪茄,真的。”希拉里说,一边摘下帽子,把一头浓密的棕色秀发捋到背后。桑德斯为她拉出一把椅子,“我只能待一小会儿,不像有些人有两个半小时的午餐时间。不过我正要回里士满去,半路遇到了这个魔鬼,而且——我很好奇。”

    蔡斯把香烟盒扔到了桌子上。

    “实际上,”他坦白,“我也是,而且现在更好奇了。”

    “哦,哈?”马斯特斯殷勤地问道,“好奇什么,先生?”

    “要是我知道的话,”蔡斯说,“也就不至于好奇了。也许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见我吧,首先是这个。还有别的吗?我是说,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事吗?天呐,可怜的米娜!”

    蔡斯的眼角红了,他往餐桌的方向拉了拉椅子。

    “我真不敢相信,怎么有人能做出这种事,畜生,不管这个人是谁。你们回头看看,看看那边——新闻招贴。看看这里一报纸。那张桌子,那张,还有那张。”他飞快地回头瞟了一眼,“呃——我说,这边没人知道咱们和这案子有关吧?”

    “啊,先生,如果你小声点就没人知道。”

    蔡斯仿佛缩了缩。

    “抱歉。”他耳语着说,“但我警告过米娜的,她不肯听。倒不是说我以为这个人有什么超自然力量,只是这种事情时常就会发生。现在我得把这些理清楚。或许你们知道,山姆是我的一个远亲。”

    “是吗,所以呢?“马斯特斯问道,颇有兴致的样子。

    “对,你们看过讣告没有?他父亲的名字是劳伦斯·蔡斯·康斯特布尔。我是山姆的远房堂弟。“蔡斯面色有些阴沉,“倒不是我继承了他的钱,比这还糟糕。”

    “没有吗?”

    “没有。好吧,只有一百镑,根本算不上数。麻烦的是,谁继承了遗产?我跟你们说的能保密吗?”

    “当然了,先生,当然。”

    “山姆的遗嘱,”蔡斯解释道,打开了烟盒,“是把所有财产无条件地留给米娜。但米娜根本没想过这些,死时没留下遗嘱。可是米娜又没有亲属,一个活着的都没有。所以法律上米娜的财产,再加上山姆那一大笔钱,都会收归国家。

    “这下可就闹得不得安宁了,因为山姆的亲戚肯定不答应这么干。不是说我,当然了!首先呢,我和另外一个叫约翰·里奇爵士的绿毛龟一起作为山姆遗产的执行人。其次呢,山姆在世的亲戚还有一个姐姐和两个侄子。如果他们的诉求成立,姐姐就会捞走一大部分钱。就算她捞不到,两个侄子也有份。而我,就算闹也轮不到我的份。情况就是这样,很简单。我身上的就是管理遗产这脏活累活,不管发生什么都是挨骂的命。啊,是啊,天杀的彭尼克——”

    他掉了撞雅致的外套的肩部,专心致志地点上香烟,显然不打算说下去了。

    “太倒霉了,先生。”马斯特斯安慰道。

    “啊,是啊,这事情,最重要的就是山姆和米娜都死了。”

    “是,先生。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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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1 11:13: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过什么?”

    过于和善的总督察掏出了那个象征意义上的手雷,在手里玩弄着,拉开保险栓,扔在了他们中间。你几乎能看出他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找个借口扔出来。

    “也没什么,先生。只是有旁人在,不要把彭尼克先生说得那么难听,好吧?”

    “有谁在?”

    “我是说基恩小姐。”

    “什么?希拉里和这有什么关系?”

    马斯特斯装出十分惊讶的样子,“啊,我还以为,基恩小姐是彭尼克先生的密友呢!不是吗,小姐?毕竟你昨天还和他一起用了丰盛的晚餐,康斯特布尔夫人刚死——”

    希拉里没有说话。

    她的椅子紧挨着桑德斯,但她却没有转过头。医生只能看到她的秀发那柔顺的曲线,耳朵后面纤长而卷曲的发丝,还有素蓝色裙子上面柔滑的颈部轮廓。但他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这令人不安的沉默被侍者取走咖啡杯时的瓷器碰撞声无情地拉长了。

    然后,希拉里抬起了头,看着H.M.。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亨利爵士?”她问。

    “我?讨厌你?”

    “是的,你讨厌我,不是吗?因为你是丹尼斯·布莱斯通爵士的朋友,对不对?”

    “我亲爱的姑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和丹尼斯·布莱斯通有什么关系?”

    “算了。”希拉里说,拿起一只火柴盒在手里把玩着,“我昨天在科林斯人看见你了,你一直看啊看,看啊看,看啊看。你假装不认识我们,可甚至跌跌撞撞地路过我们的桌子,好看得更清楚一点。我猜,是你告诉总督察的吧?”

    H.M.一时间没有说话。奇怪的是,他似乎有些焦急。他从侍者捧来的盒子里挑剔地拾起一根雪茄,然后暴躁地吼了起来。

    “好啊,你知道——你在那里,不是吗?”

    “对。噢,上帝,对,我在那里。”

    “自愿的?”

    “自愿的。”

    “那是个公共场合,科林斯人,随时都可能有记者蜂拥而来,四处塞满了闪光灯——”

    “实际上,他们来了,我们离开的时候遇到了。”

    “你愿意这样?”

    “不,我讨厌这样。”希拉里说。她放下了火柴盒,“你是个很有力量的人,”她平静地继续道,“我是说,你可以很轻易地让别人想你所想。请不要太早下结论。不要还不知道前因后果就自以为掌握了真相。”

    “我没有。”H.M.说,同样平静,“说实在的,我希望你能意识到我死盯着的不是你。我过去你们桌子也是为了好好看看彭尼克的手。”

    她皱了皱眉:“他的手?”

    “他的手,“H.M.肯定地说,“很关键。你知道吗,如果你现在说你不是刚才那个意思,我能接受这样的说法。”

    希拉里靠回椅背上,舒了一口气。桑德斯笑着想要驱走这紧张的氛围。

    “谁能告诉我这都是干什么呢?”他问道,“咱们不是在聊晚间社交活动吗?她为什么不能想和谁吃晚饭就和谁一起呢?”

    “当然了,为什么不行?”希拉里冷冷地说,“总督察先提起的罢了。”

    “好了,小姐——”

    “毕竟,”桑德斯继续道,“说起来,她今晚还要和我一起出去的,对不对?”

    “对,当然了,杰克。只是——”

    “怎么,你不来吗?”

    “不,不,当然来。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得回办公室去了,请原谅。”她喝完咖啡,站起身,披上大衣。第一次,她面朝着他。她的举止安静而迅速:一种缄默,一种姿态,如此难以撼动。

    “好吧。”桑德斯愉快地说,“我七点半准时去接你,别迟了。”

    “杰克——”

    “来,你得打辆出租车,这种天气下总不能走到里士满去。”

    “杰克,我可以和你说句话吗?请你们几位原谅一下,好吗?”

    “小姐,”总督察带着好奇的神色对她说,“虽然这不关我们事,但(请原谅)我敢打赌你要和他说什么。红人彭尼克先生,关于他的一切,关于他身边的人的一切,不管是什么我都感兴趣。为什么你今晚不能和别人共进晚餐呢?”

    他站了起来。

    在模糊的玻璃窗外面,一个人正从雨里走来。他拐向餐厅,穿过旋转门,走了进来。赫尔曼·彭尼克,他脱下湿透的帽子和大衣,一边急急地招呼着侍者,一边微笑着看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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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1 11:13:43 | 显示全部楼层
    15
    杧果树又长大了。

    当他看到彭尼克的身影时,桑德斯这样想。新的触角正从布料下伸出来,行将绽放。

    最难受的部分在于大家都得假装这只是再平凡不过的一顿午饭,就像已经半空的餐厅里的其他几个人一样。曾给镜子和装饰物蒙上一层薄雾的蒸汽现在也半是散去了。侍者们正在打扫空桌子上的残屑。在这种昏昏欲睡的氛围下,几个人也不敢抬高声音,只得僵硬而局促地坐着,被动地等待事情发展。

    彭尼克先开了口。其他人的眼睛好像出现了错觉,感到他的脸或者某些形象改变了,然而并没有。可他确实有股新的气场,某种新的满足,令桑德斯怎样也读不懂。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彭尼克问道,明亮的眼睛定住了。

    “没错,一起吗?”

    “谢谢!”

    他把大衣和帽子递给侍者。从侍者的脸上,而非桌上其他人那里,你可以看到一丝情绪的泄露。侍者表情一变,突然认出了来客,他拿着彭尼克的东西飞快地离开了。

    “我真的得走了。”希拉里说,“真的。杰克,我能和你说句话吗?”

    “请坐下,基恩小姐。”彭尼克说。他的语气很郑重,但桑德斯可以感到他正压制着某种厚重的快意。这就是了:他不知为何让人觉得变厚重了,不仅是身体或是脸,还有精神,“不,不,你不能走,就算上班迟了,也可以安排的。”

    “我倒希望可以。”

    “不能吗?既然别的事情都如此轻松!”彭尼克说,“‘如果我称王,必叫你以日月为衣装。’”

    “那就太好了。”希拉里说。

    她坐了下来。

    “你怎么样,马斯特斯先生?”彭尼克继续道,对面的总督察正警惕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只随时会把水瓶推下桌子的猫,“你呢,蔡斯先生?”

    “抱歉,得走了,你们继续。”蔡斯说。

    他僵硬地站起身走出餐厅,雨披登拉在身后,甚至没来得及穿好。他们看见他站在门外,半身淋在雨里,左看右看地似是要决定接下来往哪边走。他撞上了一小群闲散地聚在门口屋檐下的人,那群人正定定地看着餐厅里面。

    毫无疑问,有事情要发生了。

    “我很抱歉,”彭尼克继续着,眼神又盯在了H.M.身上,“真的很抱歉,那天晚上没能在黑天鹅见到你们。那时候我正有事要做,而且那种情况下,我觉得见了你们会导致情绪波动。你们能理解吗?”

    H.M.点上了雪茄。

    “没什么好道歉的,孩子。但是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说实话吧,我正在跟踪基恩小姐。”

    “所以那是你——”希拉里开口说。

    “在出租车上尾随你?对,我的宝贝,是我。我喜欢看着你。真的,我真的喜欢看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你是我的兴奋剂,看着你,我就觉得像我一样平凡的人也能做出伟大的事迹。”希拉里的脸烧了起来,但她没敢说话。彭尼克反复伸开又握紧了双手,“当我看见这些——呃——主角们一起坐在这个会议桌旁,我就忍不住想加入。不过最重要的是,我想见马斯特斯总督察。”

    马斯特斯僵住了。

    “我想问他一个问题。”彭尼克解释说。

    “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在这里讲,”马斯特斯说,“我会回答的。我也有一两个问题想问你,彭尼克先生。你在伦敦做什么?你的住址在哪里?以防我们要联系你。上次你还在黑天鹅。那么……”

    彭尼克笑了。

    “是啊,我不住在那里,你知道。我在布卢姆斯伯里有间公寓,很低调的公寓,符合我的风格。我可以把地址写下来。呃——我想问的是,马斯特斯先生,你们反对我出国吗?”

    胃上突然挨了一家伙也不会比这更可怕了。

    “出国?”马斯特斯深吸了一口气,“当然,先生,我们绝对不同意你离开这个国家。如果你以为惹下这么多乱子还能一走了之,你就错了。”

    彭尼克又笑了。他那闪闪发光的小眼睛黏在了希拉里身上,但他听到了对面的话。

    “别紧张,马斯特斯先生,我不是想从你手里逃跑。我是说就几个小时,去一趟法国,我荣幸地受邀参加一档广播节目——”

    “噢,啊,对,”马斯特斯恶毒地说,“我记起来了,起司公司那个,是吧?”

    彭尼克径直大笑起来。这让他看起来很奇怪,好像那张脸并不习惯于大笑的表情,当他真的做出这个表情时便生出了奇怪的皱纹。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总督察。实际上,他对谁都没有恶意。

    “不,你还没听说吗?计划变了。我被正式邀请参加明天晚上法国政府广播台的节目。我会先用法语致辞,然后是英语。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时间是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一刻。”他的额间皱起烦恼的皱纹,但其中并非没有消遣的成分,“你知道,我的好朋友,我很怕法国人误解了我的初衷。那些毫无道理的谣言,什么死亡机器一类哗众取宠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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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1 11:13:56 | 显示全部楼层
    “他们是在误导自己,先生们。他们非要把不属于我的力量安插在我头上。上帝知道,我的理论已经有了足够的基础,它之所以令人惊讶只不过是因为现代科学还没有发现过罢了。”说到这里,彭尼克犹豫了片刻,桑德斯琢磨着为什么要停顿,“所以,我不希望他们被谣言误导,然后失望。不过同时,如果他们听到了我的话,应当不会失望的。上帝啊,先生们,我可不能让上百万听众失望。”

    他们都看着他。

    “等一等,孩子,”H.M.把雪茄放在烟灰缸的边缘,“你不是想说还要杀人吧?”

    “是的。”彭尼克说。

    大约一分钟的时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然后,仿佛知道会被反对,彭尼克有条不紊地解释了起来。

    “先生们,你们不必再说我选择了错误的道路。我承认,我不擅长计谋。我只是个普通人,经常冲动行事。我故意杀害了康斯特布尔先生,因为我坚信这是做好事。但康斯特布尔夫人——是啊,为什么不呢?为什么不?如果我怒而起意,为什么不行?”

    马斯特斯的语气很冷淡。

    “所以你就动手了。”他说,“因为我说你拿着苍蝇拍杀不了任何一只蚂蚁。”

    “我接受了她的挑战,现在她死了。但再多听我说几句!”他在桌面上敲击着自己圆钝的手指尖,“我不想滥用这种对我而言很简单、对你们却很神秘的力量。我说过,它只能用来行善。我是说真的。但我不会错过眼下这种机会。想想这意味着什么吧,给了我机会,成为少数几个能在史上留名的人!我就像在给小朋友解释某种他们不明白的东西,我必须借着这个教育案例证明自己。非常好。明天晚上,当我演讲的时候,他们不会只满足于语言。我必须拿出一条人命,就像把水晶球握在手里,然后在他们面前摔得粉碎,让他们自己看看。我会告诉他们目标是谁,在哪里,怎么死。当他们看到那人骨头碎裂,心脏停摆,他们才会相信我说的话。”

    他深吸了一口气,兴奋逐渐退去,换上某种克制的而又令人毛骨悚然的愉快情绪。

    “说得太多了,说得太多。”他补充道,轻快地搓着双手,“就像安东尼对克丽奥佩托拉说的那样(是不是,基恩小姐?),我不是来夸夸其谈的。但你脸上的某些表情,马斯特斯先生,请原谅我这么说,你总是让我忍不住夸夸其谈。不管怎样,我是打算这样做了。而且我也看不出来你们怎么才能阻止我。”

    “冷静,马斯特斯!”H.M.严厉地说,“坐下。”

    “可是——”

    “我让你坐下,孩子。”

    椅子发出喀喇一声。这期间,H.M.一直不慌不忙地吞云吐雾,只是几乎每抽一口就要掉掉烟灰。另一边,桑德斯医生则一直盯着彭尼克。就在彭尼克刚刚说完第一段,探身越过桌子靠近希拉里的时候,他才第一次注意到彭尼克有那样一张油腻的嘴。

    “如果这位先生,”总督察说,“以为他可以去法国表演,还以为我阻止不了他,好啊,上帝——”

    “你能不能安静点?”H.M.打断了他,然后转向彭尼克,“好了,现在,如果你想去翻几个水花,那是你自己的事。我不觉得明天需要你在场。我是说明天下午的审讯,当然了,没有你的证词也无妨。”

    彭尼克迅速表露了兴趣。

    “审讯?什么审讯?”

    “第一个死者山姆·康斯特布尔的验尸审讯。”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爵士。康斯特布尔先生的案子是有个审讯,但是推迟了。”

    “是啊,孩子。但既然法律规定早晚要举行审讯会,他们决定明天开完算了。”

    彭尼克坐直了。

    “我还是不明白。”

    “你看看,”H.M.说,双手有些焦躁地摩挲着前额,“有个人死了,对吧?警察认为其中有诈。”(这时彭尼克笑了。)“所以他们推迟了审讯,以便有时间调查。但是如果找不到足够的证据抓捕凶手,那么根据法律规定,验尸官必须召开审讯会,这样才能正式记录下死因。验尸审讯就是用来定死因的。”

    “但他们并不知道死因是什么,不是吗?”

    “对,他们不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举行审讯会?”

    H.M.费力地控制住了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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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1 11:14:2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知道,”他说,“只是法律规定。我的老天呀,又不是我定的,别问我。你也许要笑我们古板,但毕竟验尸官不是每天都能遇到死于意念波的受害者。不过,在我满眼冒金星之前,试着接受一下吧。就是个形式罢了。他们出一份存疑裁决,说不知道死因,就完事了。不管你去巴黎还是廷巴克图都没事,去吧,你不是证人。”

    “我知道,”彭尼克说,颇为自得其乐,“我不是证人,但我是凶手,所以我稍微有些兴趣参与进去。审讯会是什么时候?”

    “明天下午三点。”

    “在哪里?”

    “格鲁夫托普。瞧,你不会是想要去吧?”

    彭尼克睁大了眼睛。

    “爵士,”他回答,“请你理解我对某些公共场合的厌恶时如果你认为我会避而不见,那你就看错人了。我也许只是个凶手,但我很想听听他们是怎么说我的。”他露出沉思的表情,“三点,好啊,可以的。一架法国航空的飞机随时为我待命,也许你们愿意听到这个。我可以参加审讯,晚上还有充足的时间飞往巴黎。我甚至可以出一份声明,如果你们需要,可以帮助验尸官摆脱他那不幸的困境。”

    马斯特斯总督察看着他。

    “你难道就(天哪!)——难道就一点不怕被处以私刑吗,先生?”

    彭尼克大笑起来。

    “不。你不了解那些乡下人,我的朋友。他们私下里也许说得很厉害,但出于那种对大吵大闹、根深蒂固的恐惧,他们会在公共场合保持安静。即使我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也不大可能杀了我,除非我故意设计如此。”

    “所以你是想堂堂正正地过去,对吗?”

    “对。”

    “你是真的想去巴黎,还——还——”

    “想再杀个人?对,是的。动机很正当,我会的。告诉我,你现在还觉得我是个骗子吗?”

    马斯特斯抓住了桌子的边缘。

    “你告诉我啊,彭尼克先生。你不是会读心术吗?或者假装会。你告诉我。”

    “很乐意。你是认为我确实杀了那些人,但用的是普通的、自然的手段,只不过你还没有看穿我罢了。我说得对吗?啊,我从你的脸上看出了答案。好吧,既然‘普通的、自然的手段’听起来比我那谦卑的声明更引人入胜,我也不反对。”

    “你还没选好下一个牺牲者,对吗?”

    “不是你,总督察。你心地不坏,而且在你那行里,你的表现还不错。不。那么——”

    希拉里用细小、平静的声音开口了。

    “很抱歉,我真的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必须回办公室了,真的不得不走。”

    彭尼克坚定地拒绝了,“亲爱的,你的小任性很可爱,但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完全没有道理。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那些都是可以安排的。”

    “噢,说这些有什么用呢?我不想安排任何事情,我只想离开这里。把你的椅子往前——”

    “很抱歉,”彭尼克说,脸色一沉,“这时说起我的计划是有些突然。但我忍不住想看这几位先生的表情,所以不成熟了些。看看他们听我解释的时候那副可怜样。我不想让你回办公室去。实际上,我希望能说服你和我一起去巴黎。”

    自从彭尼克加入之后,桑德斯医生第一次开了口。

    “把你的手从她胳膊上拿开。”他说。

    仿佛餐馆里的一切都静止了,字面意义上看也确实如此。但桑德斯没有意识到,是他第一个用声音盖过了窗边那一小群人的低语。即便这时,他的声音也并非很大,但这句话就像一块扔出窗去的石头。背景里面,侍者们也一动不动了。

    “你说什么?”

    “我说,把你的手从她胳膊上拿开。“桑德斯重复道。

    现在他们声音很清晰了。彭尼克拖了拖椅子。

    “啊,是我的朋友,医生啊!”他用某种轻快的语调说,“我没注意到你。你怎么样,先生?这么安静,肯定是在想什么很入神、很入神的事情。没发现你在,我真是太失礼了。”

    “不知道你猜不猜得到我在想什么。”

    彭尼克疲倦地打了一个手势。

    “先生,又来了。很多次了,我们总是说不到一起去。周日早上在黑天鹅酒店也是,我几乎可以确定。就让我当个和事佬吧,别再提起那些茶余饭后的小把戏了,和现在的事情没关系。那不过是开胃菜罢了,故意为了吸引注意——”

    “噢。”

    “我想问问,你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我就是这样想的。”桑德斯说。

    在他们身旁,那扇巨大的玻璃窗被闪电照得一片花白,高亮了每一丝细节,无论是嘴角的一撇还是勺子的花纹。但彭尼克背对着窗子,桑德斯看不清他的脸。他多希望能看到,因为他觉得窗外的瞬间剧变远不如彭尼克表情的剧变。雷声紧随着闪电而来,在雨幕中炸裂,然后消逝。

    彭尼克的声音很平静。

    “我还是不明白。”

    “是吗?就是你的读心术。马斯特斯周日晚上从劳瑞·蔡斯那里了解到你一直在打听每个人的心思。借着声称‘读取潜意识’,你把我们耍得团团转。如果我们有什么心事,而你又说‘这是你的潜意识’,我们根本无法否认,不是吗?但你需要信息。至于其他的,不过是一点推理技巧,还有某天晚上我翻过的一本叫作《冷读术》的书——”

    希拉里·基恩在彭尼克背后动了起来,拼命朝他打着手势。但桑德斯没有理会。

    “所以如果你真的杀了那两个人——”

    “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们?”彭尼克重复道,“你之前也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我没记错。那么请允许我再以同样的话回答你,也警告你,请你千万听好了。你是在挑战我吗,先生?”

    桑德斯把咖啡杯推到一边。

    “没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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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06:44 | 显示全部楼层
    16
    不知道这场雨究竟会不会停。5点20分的时候,列车从查令十字街出发了,像茶壶一样隐没在蒸汽里,车窗上也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车上几乎是空的,所以他们得以独占头等车厢,而其中两个人不停地在这块小地方里走来走去。

    几乎过了五分钟之后,H.M.才开了口。

    他说:

    “看在以扫 6 的分上,这只毛毛虫就不能开快点吗?”

    “也许我该去前面,跟司机说说,“马斯特斯不无讽刺地提议,“给他半个克朗之类的。着什么急呢,爵爷?福威斯昨天就在等你了,你说好了要来却没出现。它现在有什么不能等的?”

    H.M.没有回答。他从眼镜背后投出两道视线,拳头抵在臀部,紧盯着坐着的约翰·桑德斯医生。

    “你这个死小鬼!”他说。

    但马斯特斯颇为开心:“你觉得怎么样,医生?”他打趣地问道,“有没有突然心悸、冷汗之类的?天呐,想起来就高兴,真的!我是说,趁他不备给他脸上狠狠来一家伙!”

    “你觉得很好笑?”H.M.问道,“闭嘴吧,马斯特斯!现在听我说,孩子,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了这话,桑德斯抬起了头。

    “噢,彭尼克以为他是谁?神吗?可以四处安排别人什么时候死、晚上和谁吃饭?他那意念波完全就是鬼话,你和我心里一样清楚。很好,让他来啊,按下开关啊,咱们走着瞧。”

    “呃,”H.M.咕哝着,搔了搔一侧的下巴,“紧张了吧,是不是?”

    桑德斯很诚实。

    “对,某种程度上,是有一点。”

    “那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不承认呢?为什么不说是因为希拉里那双蓝眼睛,希拉里的笑容,还有就像现在希拉里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样子?这是不可避免的。一说起希拉里,他和彭尼克就像是两条追逐着母狗的公狗一样。这个比喻一点也不好听,尤其是牵扯到希拉里的部分,他甚至开始讨厌自己这么想。但如果直面现实,事情就是这样的。彭尼克倒不乏所谓的骑士精神。如果能办到,彭尼克会杀了他的,毫无疑问。他还记得彭尼克叫侍者拿来自己的帽子和大衣,鞠躬,静静地离开餐馆走进雨里的样子。如果你想想彭尼克过去的所作所为,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桑德斯抬起视线,“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我?”H.M.说,“噢,当然了。我缺的不是观察力,况且这事上根本不需要。我缺的是阻止人们做蠢事的能力,尤其是在我清清楚楚地警告过别这样之后。彭尼克就是想要你这样。你没注意到吗?但是,噢,不,亲自下场战斗了,你大概很为自己骄傲吧。这五天来,那么多信号和警告——”

    “可是——”

    “——你还是什么都不明白。你觉得那姑娘——乔·基恩家的女儿——为什么一直紧跟着彭尼克,如此纵容他的虚荣心?就是为了防止今天下午这种事情发生,就是为了防止彭尼克盯上你。”

    列车的轮子在他们脚下隆隆作响。

    “你说真的吗?”桑德斯飞快地问。

    “噢,孩子,我说真的吗?!我当然说真的,我确信。你没有意识到彭尼克有多想除掉你吗?你不知道他就在等一个合理的借口露出獠牙吗?问题就在于,彭尼克——在他的设定里——确实是个非常诚实的人。”

    马斯特斯总督察发出了一声鼻音。

    H.M.看着他。

    “他就是,马斯特斯。如果你再发出一次这种声音,我就把这个案子塞回你手上。”

    “好了,好了,亨利爵士,我只不过是——”

    “彭尼克是个有良心的人。我承认他有时候让人很恼火,而且他这个样子确实在胡闹,而且如果没人拦着,他很可能要玩脱。但他的内心绝对曾经因为桑德斯而挣扎。小恶魔说:‘动手吧。’良心说:‘不行。’小恶魔说:‘来,干掉他。’良心说:‘不行,如果你动手了就是出于纯粹的嫉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她,那你就不是一个伟人。’小恶魔说:‘这是为了科学实验。’良心说:‘科学才怪。’但现在你给了他借口,良心就派不上用场了。你会成为他的下一个牺牲者,如果他能的话。”

    马斯特斯看上去更加忧心忡忡了。

    “等等,爵爷,意思是你认为他会下手?”

    “如果他能。”H.M.固执地重复,“不,我没有那么武断。给你个安慰吧,实际上我认为桑德斯非常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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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06:57 | 显示全部楼层
    “好的,爵爷,那简直太好了。”总督察反对道,“但你当时也是这么说康斯特布尔夫人的,可夫人现在死得和图坦卡蒙法老一样彻底。”

    “你俩是来说反话的,对吗?”桑德斯插嘴说,不无道理,“说白了,你们就是两个该死的食尸鬼。你们要不要现在就帮我订个棺材,还是等咱们回到城里也来得及?”

    H.M.赶忙安慰。

    “好了,孩子,你会没事的,只要——”

    “我知道,只要相信你这个老头子。很好,我是相信的。”

    他沉思了起来。

    “说起来,我一直相信自己生活在一个有秩序的、平凡的世界上,不会发生什么离奇的事情。其实我有些嫉妒玛——我是说,嫉妒那些可以去日本旅行的人。实际上,我的生活半点变化也没有。我还是像往常那样吃饭、睡觉。每张墙纸看上去都一模一样,我也没赚到更多的钱。但现在,我觉得我踏入了一个新的世界,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咱们都不得不这样觉得,”总督察阴沉地断言,“如果这些关于意念波的鬼话流传下去的话。意念波!你们听到刚才火车站那些人的话了吗?还有从火车车窗里伸出头的那女人说的?还有书报摊上?要是有时间买份晚报就好了,看看下一站火车停下的时候能不能搞来。”

    列车顺从地到站了,先是突然一冲,然后同样突然地顿住了,像个芭蕾舞者。马斯特斯消失在昏暗的水汽里,拿着一沓报纸回来了。

    “呃。”H.M.说。

    火车仍隆隆作响,经过短暂的停靠很快又出发了。

    “这个,”H.M.说,“就像在比萨斜塔的顶上再造巴别塔。科学界大鳄也加入论战了。哈克斯达恩教授接受采访,只同意说一个词:‘胡说八道。’(这会让彭尼克气得冒泡。)另一边,崔普莱特教授承认这样一种武器理论上是可行的,还说这并非什么新点子。(这会让他冒泡得更厉害。)没错,好得很。”H.M.瞪了一眼桑德斯,“要不是你插一腿!要不是你非要在彭尼克面前吵吵闹闹!”桑德斯重新陷入了椅子里。

    “有个问题,”他说,“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成了恶人?为什么这么针对我?我想帮你揭露彭尼克,这是唯一的办法。你不谢谢我也就算了,怎么还说得我像是搞砸了什么计划。”

    “你就是,孩子。”

    “怎么会?”

    “这就是最该死的地方了。“H.M.疲倦地说,“我一直在精心设计,安排好了一切。我要扼住彭尼克的咽喉。”他打了个响指,“至少,我有四成机会能成功,这已经是所能指望的最好的概率了。现在呢,你给弄得只剩一成。噢,我的老天。这就是为什么咱们得赶紧去福威斯。我还有两次机会——”

    “抓住彭尼克?”马斯特斯问。

    “没错。”

    “什么时候抓?”

    “明天——如果幸运的话。”

    马斯特斯瞥了他一眼,“得了,你最好别拖得太久,爵爷。虽然我一分钟都没信过那通胡话,但万一彭尼克决定要提前动手干掉医生呢?”

    “不会。”H.M.十分严肃地摇了摇头,“还有二十四小时的缓刑,彭尼克不会在明晚巴黎的演讲之前行动——”

    “哈,哈,哈。”桑德斯说。

    “安静点,行吗?”H.M.命令道,语气严厉,“你没有发言权。就像我说的,马斯特斯,在他准备好扔出王炸之前,目前咱们还有时间。”

    “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爵爷。和你直说了吧,我开始觉得你在开空头支票。你不会是想任由他发表演讲吧?你不能这样。我能想到十多种方法阻止他,都不难的,对吧?”

    “喂,喂。为什么要阻止他?”

    马斯特斯变得非常镇定。

    “还有件事。”总督察继续道,眉眼间阴云密布,满是怀疑。他举起一张报纸,“你看过这个了吗?《全球晚报》?”

    H.M.的语气中甚至带着从未出现过的罪恶感,他问写了什么。

    “告诉你写了什么吧,”马斯特斯回答,“上面有两张我的照片。‘马斯特斯总督察本人’,还有‘马斯特斯总督察伪装成东区恶棍’。我本人这张照片比我伪装成东区恶棍的还要恶棍五十倍。不过没关系,我一直在(像你那样)坐着思考,我只能想到一个人能有我伪装扮相的照片,是你给这家报纸的吗?”

    “好了,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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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07:0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不是你?”

    “把你的衣服穿好了,马斯特斯。”

    “我也想。我有点知道了,也是你给《每日无线》写的专栏吧。我不是说你写得跟三月兔一样 7 ,我没这样说。不过如果他们把你轰进上议院,我希望能在旁观席上看着,就是这样。那么咱们现在做什么,去萨里郡?你想找什么?”

    H.M.很倔强。

    “首先一个,”他坚持,“我要找康斯特布尔夫人那本剪贴簿。”

    “噢,哈,那个?不管我怎么跟你说,你都觉得它还在房子里?”

    “对。”

    “你打算上哪儿找?”

    “问题就在这,我不知道。”

    马斯特斯放弃了。车厢模糊的窗子被闪电照亮,雷声像巨大的石块坠落,混在滚滚的车轮声中。他们谁都不再说话,直到火车在坎伯丁停下来。按照马斯特斯电报上的指示,贝尔彻警司正开着车等他们。

    他们不会喜欢在雷暴的天气里开车穿过空阔的乡村。当他们到达的时候,福威斯看上去和雨水一样漆黑,地面已经泛滥成了沼泽。这个房子比以往还要破败,还要空荡荡,还要死寂。贝尔彻警司有前门的钥匙。宅子里,雨水打在房顶上的声音仿佛激烈的锤击。

    “既然咱们到了——?”马斯特斯问道,同时他们打开了电灯。

    H.M.检视着前厅。

    “别催,让我想想。啊,有了!找剪贴簿的时候,你们有没有试过温室?有没有好好搜查过?”

    “你可以相信我们搜了。如果你觉得那簿子可能藏在植物底下,就不用想了。当然了,我们没有每一棵都拔出来看,但是花盆里的土很干,我们没发现任何翻动过的痕迹。”

    “都一样,咱们看一下吧。”

    起居室、餐厅、温室,这些都和桑德斯记忆中米娜·康斯特布尔去世的那晚一模一样。餐厅桌子上,那隐隐发光的马赛克穹顶下,玻璃杯的碎片粘在干涸污渍上,那是桑德斯以为看到彭尼克时脱手了的杯子残骸。

    通过某种气味或者声音,它们重现了过去。

    彭尼克什么也做不了,彭尼克是个狂妄的妖怪,彭尼克被当面呵斥了。可是——

    H.M.打开了温室的玻璃门,弯腰仔细看着。

    “如果你在找指纹,”马斯特斯说,嘴角挂着酸酸的微笑,“就别白费眼力了,什么都没有。对,我知道医生说彭尼克把鼻子和手指压在玻璃上,我们没忽略这个。但是要么事后被擦掉了,要么压根没有过。”

    桑德斯不愿意束手就擒。

    “所以怪我看错了?”

    “别忘了还有灵魂出窍,”H.M.咆哮道,前后摇晃着门,“我说,孩子,除了彭尼克的手和脸,你还看到他身上别的部分了吗?”

    “很模糊,没有。”

    “你听到他跑走的声音吗?”

    “没有,我觉得没有。但我发誓他就在那里,绝对不是谎话。”彭尼克什么也做不了。但他的形象,巨大、丑陋、不详的形象仿佛在福威斯凝聚着,渗透着。

    马斯特斯推开H.M.,找到了温室的电灯开关。几丛果实一样的灯泡在玻璃房顶下亮了起来,雨点打在玻璃穹顶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他们不得不提高了声音才能听到彼此的话。但还好没有彭尼克坐在亚热带植物当中那柳条编织的椅子上。H.M.踱着步,来到迷宫正中间干涸的喷泉处。

    “哈!”他大叫。

    “什么?”

    “非常重要的问题,孩子。周日晚上你从门里看见彭尼克,然后跑到这里的时候,小喷泉在喷水吗?”

    “没有。”

    “你确定吗?”H.M.坚持问道,伸出了一个手指。

    “我敢发誓,我记得这里一片死寂。而且,我还记得路过了喷泉。怎么了?”

    “只是,”H.M.温和地说,“这个,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概是本案中最重要的一条证据了。”

    马斯特斯飞快地跑到他身边,“等一下!最重要的一条证据?你是说什么重要,是彭尼克真的在这里的事实,还是他如何出现在这里的证据?但这和喷泉有什么关系?就是个普通的花园喷泉罢了重复把几加仑的水压出来,一遍又一遍。我看过这个,因为我也想自己买一个来着。”

    “不管你想不想买一个,马斯特斯,它都很重要。而且,我不关心它是如何运作的,这不是关键。现在,让咱们看看。”他四下探查着这间装饰过度的休憩空间。“还有别的门吗?啊,有一个,通往厨房,没错吧?我觉得也是。但是后面没有楼梯,记住了:后面没有楼梯。”

    H.M.钻进了厨房,马斯特斯跟了上去。

    “可是——”

    “另一方面,”H.M.固执地喃喃自语着,焦躁地打着手势叫马斯特斯走远些,“我们的山姆·康斯特布尔生前的房间就在餐厅正上方,我记得康斯特布尔夫人告诉过我。没错。还有,我还记得看见过他卧室窗外有个小阳台,阳台上有个石头阶梯通往底层。(要是你还不走开,马斯特斯,我就杀了你。)所以你可以从餐厅直接去楼上的卧室,不用怕被人看见,然后再下来。如果我们——”

    “上帝啊!”总督察不自觉地说。

    倒不是玻璃穹顶上滑过的那道闪电吓了他们一跳,虽然闪电将整个温室照得恍如白昼,也将他们的脸染上一层青白。实际上,是那声久久不散的惊雷震得玻璃房顶震颤不已,隆隆的轰鸣最后在他们头顶正上方炸裂。穹顶颤抖着,实际上,一块瓦片确实掉了下来,砸在地砖上,雨水倾泻而入。这些景象和声音交织在一起,发生在一瞬间。他们看到彼此的脸色如此苍白,因为在电闪雷鸣中,宅子里所有的灯都熄灭了。

    “真要命。”H.M.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贝尔彻警司乐观的声音传来,“没事的,我带了盏应急灯。怎么回事,你们说?是外面的电线坏了,还是保险丝烧了?”

    马斯特斯没有那么轻松。房间仿佛仍因为那声惊雷而颤抖着,黑暗如此浓郁。他提高了声音压过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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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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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07:33 | 显示全部楼层
    “可能是外面电线的问题,我猜。他们这里有太多额外的电器,需要配备另外的保险丝,两三个房间共用一个。你不可能让所有的东西同时断电,除非——”

    “配电箱。”H.M.突然说。

    “怎么了,爵爷?”

    “我说配电箱。马斯特斯,你彻底搜索房子的时候,打开配电箱看了吗?”

    “没有。为什么要打开?我发誓不管康斯特布尔夫人死前还是死后都没人碰过——”

    “我不是说它和谁的死有关,我只是在想这东西。”H.M.的回应从黑暗中传来,“是个理想的藏匿地点,尤其对于一本十八英寸高、十英寸宽的簿子来说。”

    停顿了片刻后,他补充道:

    “配电箱在哪?”

    “实际上,它在康斯特布尔夫人卧室的一个柜子里。”马斯特斯说,“咱们现在就去吧。”

    警司拿着应急灯走在他们前头。在楼上那间冰冷孤独的卧室里,离床最远的墙边有一个巨大的折叠门柜橱。柜子里的一个架子上有一个漆成黑色的铁盒子,被两个螺丝封着。那是个很大的盒子,大约两英尺高,半英尺宽。马斯特斯站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拧下了螺丝。面板掉了下来,一本瘦长的黑色封面烫金的书砸到了他脸上,然后砰的一声砸回了面板上。

    “是它了!”马斯特斯吼道。

    “是的,孩子。自从她丈夫去世那晚起,这本书就被米娜·康斯特布尔好好地藏在这里了,没人碰过。是个完美的藏身之处。就算你看见了配电箱,也不会想到这里面除了保险丝还能有别的东西,太隐蔽了。但里面塞了东西之后,面板没办法严丝合缝地安上,没办法的。如果你想藏点钱,不让小偷强盗找到,就学学米娜.康斯特布尔吧,这是她最绝妙的点子之一了。”

    马斯特斯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绝妙的点子,哈?”他说,手里挥舞着那本书,“不过如此,还是找到了这个小贼!”他更加野蛮地挥着,“你觉得这里面有咱们想要的东西吗?”

    “是的,也许是。如果里面有我在想的东西——马斯特斯,咱们就抓住彭尼克了。放在桌上吧,咱们好好看看。”

    灯举在他们头上。雨水仍冲刷着窗子,马斯特斯在梳妆台上打开了《新式谋杀技巧》,其他人越过他的肩膀,弯腰看着他翻开书。

    某种程度上,这是一本可怕的收藏。里面整齐地贴着一长串剪报,全都是关于一起又一起恶性谋杀案,内容似乎是在七八年间陆续收集的。有些剪报很古老了,纸张已经泛黄,有些纸已经磨出了毛茬,仿佛在加入这本簿子之前曾在抽屉里躺过很久,也有些还是簇新的。某些案子的顶部写着报纸名字和日期,但大部分只画着一个问号,还有些空着。部分内容来自常见的杂志,一两篇源自医学期刊。剪报甚至不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1937年的在1935年的前面,中间插了一篇1932年的。从这一切里你可以看出一个头脑敏捷却又思绪凌乱的米娜·康斯特布尔。

    H.M.忍不住要发出一声呻吟。但最后他只憋出了一声更低的喉音,因为他们在最后一页那长方形的纸张上看到了文章标题、报纸名字还有日期,全都歪歪扭扭地剪下来贴着。

    “她很谨慎,”H.M.说,“而且不管怎样,她本可以烧掉大半内容的。马斯特斯,咱们输了。”

    “你本指望能从本子里找到什么?”

    “我不是说完全失望。呃,也许不是。但是我有种感觉,我可以说服自己,也说服别的人了。如果这个本子里再多一条记录,就多一条——”

    他用手指敲着剪贴簿。然后,他跌跌撞撞地穿过黑暗,坐在了一把宽大的椅子上。微弱的光线打在他背后满是雨水的窗户上。

    马斯特斯摇了摇头。

    “恐怕没那么乐观吧,爵爷。如果有任何影子可以让我们去追,我早就发动大家干活了,十有八九已经找到了你想要的剪报。但是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查下去的!我们不知道里面应该有什么,甚至不清楚国别,这里面还有美国和法国的东西。我们不知道日子、月份甚至年份。我们不知道到底要找什么样的报道。如果,”总督察因为恼怒而叫喊了起来,“如果你能给点提示,到底在找什么,还有你到底想证明什么?”

    H.M.把头埋在了双手中。昏暗中,他们隐约看到他摩辇着太阳穴两侧的头发。

    “啊哈,当然了,我知道这很难。米娜·谢尔德又没有秘书。她也没雇佣任何整理剪贴簿的服务商,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至于我想证明什么,我可以简短地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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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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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07:53 | 显示全部楼层
    “怎么?”

    “我想证明一个人死了,但同时却还活着。”

    整个房间里没有人会喜欢这句话,尤其配上屋里阴暗的氛围,这里的境况甚至因为H.M.鬼魅般的轻笑而更加恶劣了。

    “嚯,嚯。所以你们终于确定我已经疯了,对吧?神志失常了。不,朋友们,我是认真的。你们忽略了本案的动机 8 。当初我告诉你们犹大之窗这个东西的时候,你们也不相信,但我证明给你们看了,对不对?”

    “也许你证明了,也许没有。但你最好别是想给我看活尸之类的东西,也别是其他什么货色。至少我还是理智的,不像你。我受够了,亨利爵士,真的。我以为你之前的事已经是极限了,但这次的说法简直闻所未闻。你就守着你那些什么灵魂出窍、绿蜡烛、小喷泉和活尸吧,你尽管——”

    “啊哈,你害怕了?”

    “请问了,亨利爵士,你说谁害怕了?”

    “你,马斯特斯,你最后还是怕了,你开始畏惧这栋房子和里面的东西,不是吗?”

    “不是,爵爷,我没有,我否认——”

    “看看你刚才吓得那一跳,不过是一点雷雨罢了!你羞不羞啊,诚实点告诉我?”

    “别说了!”桑德斯医生劝道,极尽担忧,“你快把他逼得要撕烂这张地毯了。”

    “听我说,”H.M.突然用一种尖锐、冷静的声音说道,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桑德斯几乎可以想象到那张椅子上投过来何等顽皮的眼神,“啊,好多了。现在回答我:你们想抓住杀人犯吗?”

    “我当然想抓住杀人犯。”

    “好!那既然你不肯听科学论证,我就给你点比撕地毯更实际的事去做吧。听好咱们的攻击计划。咱们明天开始出动,也许会花上许多步骤和很长的时间,但咱们能换来一丝机会,这正是我所需要的。咱们从审讯会开始,彭尼克想在审讯会上树立自己的邪恶形象。他不会成功的,或者至少咱们要让他以为没有成功。做这个得拿个许可,不过我想可以伪造一个,咱们先发布个声明——”


    ----------

    14:H.G.威尔斯(1866-1946),科幻小说作家,代表作《时间机器》等。​​​​​

    15:伦敦一处市场。​​​​​

    16:古罗马皇帝、哲学家。​​​​​

    17:约不到3米。​​​​​

    18:约45cmX2.5cmX30cm。​​​​​

    19:圣经人物。​​​​​

    20:三月兔为《爱丽丝梦游奇境记》中茶会上的兔子,“像三月兔一样疯”一度为英国俚语。​​​​​

    21:我现在可以断言,这是非常公正的评语。本案的动机己经在前文中翔实地提到过了,但并没有放在表面,而且恐怕涉及法律问题。想要解决案件的人可以深入地进行寻找。警告读者。——J.S.——原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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