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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宋慈洗冤笔记2》-恶者不止是视人命为草芥的纨绔子弟,还有……-作者:巫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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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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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3:10 | 显示全部楼层
    两人刚一出提刑司大门,迎面遇上了疾步走来的夏震。

    “宋提刑,在太学没找见你,想着是不是在提刑司,你果然在这里。”

    “夏虞候找我有事吗?”

    “韩太师有请。”

    “韩太师要见我?”

    “事关西湖沉尸一案,韩太师请宋提刑移步府上一见。”

    “是韩府还是南园?”

    “韩府。”

    宋慈正有打算去韩府查问虫惜的事,想不到韩侂胄在这时候叫他去韩府见面,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他原计划先去城南义庄,再去韩府,这时决定颠倒一下顺序,应道:“那就请夏虞候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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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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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3:2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太师府掘尸
    宋慈踏入韩府大门时,已是这一天的午后三刻。

    韩府与丰乐楼、望湖客邸一样,也是位于西湖东岸,府内碧瓦朱甍,高楼广宅,比之吴山南园虽有不足,却也较宋慈此前去过的杨岐山宅邸恢宏得多。韩府外有甲士护卫,内有家丁巡行,可谓戒备森严,若非韩侂胄差夏震来请,宋慈只带许义一个差役,怕是连韩府的大门都进不了,更别说入府打听虫惜的事了。

    许义是头一次来韩府,一路上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上一口。他不被允许深入府内,进入韩府没多远,便被夏震安排留在一处小厅。宋慈也是头一次来韩府,却泰然自若,在夏震的引领下,来到了背倚西湖的花厅。

    夏震在花厅门外通传,说宋慈已带到。门内传出韩侂胄的声音:“进来。”夏震这才开门,请宋慈入内。

    花厅之中,韩侂胄开轩而立,手持一柄宝剑,正迎着窗外天光,细细地揩拭剑锋。当宋慈进入时,他忽然舞动宝剑,凌空虚刺两下,激起凌厉风响。他很是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将宝剑还入鞘中,挂回墙上,这才转回身来看着宋慈。

    “见过韩太师。”宋慈行礼道。

    韩侂胄点了点头,在上首落座,示意宋慈坐下说话,道:“三日期限已去一日,宋慈,虫娘沉尸一案,你查得如何?”

    宋慈在身旁一只方椅上坐下,应道:“此案千头万绪,眼下尚无眉目。”

    “别人被我这么一问,哪怕事无进展,也是拣好听的话说。”韩侂胄身子微微向后一靠,“你这么回答我,就不怕我追究你办事不力?”

    “查案只讲真相,是什么便是什么,宋慈不敢隐瞒。”

    “好一个‘是什么便是什么’。”韩侂胄语气微微一变,“那你奉命查虫娘一案,为何不去查虫娘的死,却去查一些不相干的案子?”

    “我所查之事,皆与虫娘之死息息相关。”

    “可我听说你放着虫娘一案不管,却去查其他角妓的死,还是一个大半个月前就已死去的角妓。”

    宋慈上午才在苏堤上打捞起月娘的尸体当众查验,没想到韩侂胄这么快就知道了,心想定是韦应奎回府衙后,禀报了赵师睪,赵师睪又来韩侂胄这里告了他一状,应道:“此角妓名叫月娘,与虫娘同出于熙春楼,关系极为亲近,也都沉尸于西湖之中,两案或有关联。”

    “大半个月前,金国使团还没有来临安,这个月娘的死,怎么会与虫娘的案子有关?你可不要忘了,还有两天,金国使团就要北返。留给你查找实证,将金国副使定罪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宋慈却道:“金国副使未必便是此案真凶,真凶或许另有其人。”

    韩侂胄轻咳了两声,道:“这些个金国使臣,在我大宋犯了命案,居然还敢以查案为名,公然干涉案情以图脱罪,真是胆大妄为。我大宋早已今非昔比,他们如此肆行无忌,还当是过去的大宋吗?”说到这里,不禁想到过去几十年里,大宋向金国称臣称侄,但凡有金国使臣到来,大宋这边一向是远接高迎,皇帝宴请,宰相宴请,都亭驿每日好吃好喝伺候着,金国使臣在临安城中可以随意出行,无论去哪里都是耀武扬威,跟皇帝出巡一样威风,每当金国使臣离开临安时,大宋还要赠送一大堆绫罗绸缎、宝马良驹和黄金白银,相反大宋使臣出使金国,却是备受冷遇,有时甚至连饭都不够吃,还要自掏腰包才能吃饱。他哼了一声,道:“今日早朝之后,圣上单独召见我,特意问起虫娘的案子,说大宋自有法度,纵是金国使臣犯案,亦当查究不赦。宋慈,朝野上下北伐呼声日盛,北伐已是势在必行,你是聪明人,圣上的意思,想必你能明白。”

    宋慈当然明白,他眼下应该做的,就是查找所谓的实证,将完颜良弼定罪下狱,以彰显今日大宋之威严,提振他日北伐之士气。可是他道:“宋慈蒙圣上厚恩,破格擢为提刑干办,自然明白身上重任,身为提刑,便该沉冤昭雪,查明真相,令有罪之人服罪,替无辜之人洗冤。”

    韩侂胄脸色微微一沉,很快恢复如常,颔首捋须,道:“你有此心志,也不枉我在圣上那里请命,令你来接手此案。往后两天,你少查一些不相干的事,尽早查得实证,将虫娘一案的真凶揪出来。”

    “宋慈明白。”宋慈拱手领命,忽然话锋一转,“我有一事,还望太师告知。”

    “何事?”韩侂胄道。

    宋慈惦记着虫惜一事,原本打算来韩府寻一些家丁、仆人打听,但此时韩侂胄就在眼前,他临时改变了主意,打算直接问韩侂胄,道:“太师府中有一婢女,名叫虫惜,不知她现下可在府上?”

    “虫惜?”韩侂胄语气微奇,“府上是有这么一个奴婢,你问她做什么?”

    “虫娘原名虫怜,是叛将虫达之女,这位虫惜也是虫达之女,她们二人是孪生姐妹。”宋慈看着韩侂胄,“太师不知此事吗?”

    韩侂胄微微皱眉:“有这等事?”

    “她们二人容貌相似,太师若不信,可移步提刑司,看过虫娘的尸体,便知真假。”

    “那倒不必,你既查得如此,想是确有其事。”

    宋慈道:“事关虫娘沉尸一案,虫惜若在府上,我想见一见她。”

    韩侂胄当即应允,唤入夏震,吩咐去把虫惜找来。

    夏震立刻领命而去,不多时返回,带来了一个身穿奴婢衣服的女人。那女人身姿长相与虫娘大为不同,年纪在三十岁上下,有很深的额头纹,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宋慈看得微微皱眉,暗暗心奇:“这是虫惜?”

    只听夏震道:“回禀太师,这是管束虫惜的女婢,她说一个多月前,虫惜已被赶出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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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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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3:42 | 显示全部楼层
    “谁将她赶出府的?”韩侂胄似乎不知此事。

    那女婢低眉顺眼,应道:“冬月底时,虫惜溜进郎君房中行窃,被回府的郎君抓个正着,郎君很是生气,当场将她赶走了。”

    “胡闹,㣉儿处置婢女,为何不跟我说?”韩侂胄的语气颇为恼怒。

    那女婢吓得跪在地上,道:“郎君不让……不让奴婢们说……”

    韩侂胄脸色不悦,道:“㣉儿他人呢?”

    “郎君一早出门了,不在府中。”

    “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这么大个人了,成天不着家,就知道与那群狐朋狗友往来。”

    那女婢见韩侂胄发火,伏身贴地,不敢说话。

    “虫惜现在何处,”宋慈忽然问那女婢,“你可知道?”

    那女婢摇头:“奴婢不知道。”

    “虫惜被赶出府后,”宋慈又问,“你们还有人见过她吗?”

    那女婢仍是摇头:“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见到过她。”

    “虫惜被赶出府,具体是在哪天?”

    那女婢想了想,应道:“那天发月钱,是冬月的最后一天。”

    虫惜被韩㣉赶出府是在冬月的最后一天,被韩㣉带入望湖客邸则是在腊月初一,时间正好接上。宋慈略微一想,向韩侂胄行了一礼,道:“太师若无其他事,宋慈便告辞了。”话音一落,不等韩侂胄示意,转身便走。

    韩侂胄一挥手,示意夏震送宋慈一程。

    宋慈离开花厅,去小厅叫上了许义。夏震一路把二人送至韩府大门。宋慈请夏震留步,与许义一同离开韩府,由涌金门回到城中,按照原本的计划,往城南义庄而去。

    又一次来到城南义庄,却如昨天那般:义庄的门上了锁,只听见里面传出犬吠声。宋慈记得昨天打听到祁驼子嗜赌如命,只怕又是去外城的柜坊赌钱了。查案期限只剩下两天,宋慈不打算再白跑这一趟,于是带着许义出崇新门,去外城的柜坊寻找祁驼子。

    比起街巷纵横、坊市交错的内城,外城鱼龙混杂得多,瓦肆勾栏,柜坊杂铺,随处可见。柜坊本是替人保管金银财物的商铺,后来却演变成了游手无赖之徒聚众赌钱的场所。大宋原本严禁赌博,当年太宗皇帝曾下诏:“京城无赖辈蒱博,开柜坊……令开封府戒坊市,谨捕之,犯者斩。”可到了如今,柜坊却是遍地丛生,上到官员,下至百姓,出入柜坊赌钱已成司空见惯之事。宋慈和许义接连走了两家柜坊,没找到祁驼子所在,但有赌客认识祁驼子,说前一天在南街柜坊见过祁驼子赌钱。

    来到第三家柜坊,也就是祁驼子前一天赌过钱的南街柜坊。南街柜坊比前两家柜坊大得多,十几张赌桌上赌目众多,如关扑、赌棋、牌九、斗鹌鹑、斗促织、彩选骰子、叶子格戏、押宝转盘等,每张赌桌前都围满了赌客,却依然没寻见祁驼子的身影。然而宋慈并没有离开,把目光落在关扑赌桌上,打量着其中一个赌客。那赌客马脸凸嘴,生着一对大小眼。宋慈认得此人,上次韩㣉到习是斋闹事时,带了一群家丁,其中有一个马脸家丁推搡过他,一开口便是各种凶恶之言,正是眼前这人。这马脸家丁还曾在前洋街上掀翻过桑榆的木作摊位,被桑榆拉住不让走,不但掀开了桑榆,还朝桑老丈的脸上吐了口唾沫,宋慈可忘不了。宋慈忽又想起,弥光曾提到腊月十四那帮追击逼死月娘的人中,领头之人马脸凸嘴,面相凶神恶煞,与眼前这马脸家丁很有几分相像。倘若带头逼死月娘的人真是这马脸家丁,那腊月十四晚上,这马脸家丁就身在望湖客邸,当晚望湖客邸里发生了什么事,韩㣉的家丁为何要追逐月娘,这马脸家丁必然知情。

    宋慈打量那马脸家丁时,那马脸家丁已接连输了好几把,手头的银钱输了个精光,从怀中掏出几片金箔,让宝官去换钱来。宝官接过金箔,去掌柜那里换了钱,交到那马脸家丁手中。那马脸家丁正准备押注,瞥眼之间,瞧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宋慈,脸色微微一变,稍作迟疑,道:“今日背运,放屁都砸脚后跟,不赌了!”把钱往怀里一揣,起身就要离开柜坊。

    宋慈领着许义上前,抢先一步堵住了柜坊门口。

    “还认得我吧?”宋慈道。

    那马脸家丁冷眼瞧着宋慈,道:“你是什么东西?”

    “好生说话!”许义道,“这位是提刑司的宋大人。”

    那马脸家丁哼了一声,道:“什么宋大人?没听说过。”

    宋慈并不在意,道:“腊月十四晚上,你人在望湖客邸吧?熙春楼有一位角妓唤作月娘,当晚被一群人从望湖客邸追赶至苏堤落水溺亡,此事你可知道?韩府有一婢女,名叫虫惜,上个月住进了望湖客邸,如今她身在何处?还有望湖客邸听水房中的血迹,究竟是怎么来的?”他一口气问出了多个问题,并不指望那马脸家丁如实回答,而是意在观察那马脸家丁的反应。

    那马脸家丁听了宋慈的话,尤其是听到虫惜的名字,眉心一紧,道:“你说的都是什么屁话,听不懂。好狗不挡道,赶紧给我让开!”一把将宋慈推了个趔趄。

    “宋大人!”许义急忙扶住宋慈。

    那马脸家丁趁机夺门而出,沿街疾奔。许义喝道:“站住!”追出柜坊,朝那马脸家丁追去。

    宋慈却没有跟着追赶,而是去到掌柜那里,亮出提刑干办腰牌,问道:“方才那赌客叫什么名字?”

    掌柜见了腰牌,答道:“那人叫马墨,常来赌钱。”

    “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那就不知道了,只知道他以前是太师府的人,听说前不久犯了错,被赶出了太师府。”

    “他刚才换钱用的金箔,拿给我看看。”

    掌柜不知宋慈要干什么,取出那几片金箔,交到宋慈手中。宋慈仔细看了,每一片金箔上都有形似“工”字的细小戳印。他略微想了一想,将金箔还给掌柜,道:“多谢了。”走出了柜坊。

    宋慈在柜坊门口等了片刻,许义只身一人回来了,喘着粗气道:“那人跑得好快,小的追了两条街,没能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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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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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4:13 | 显示全部楼层
    “无妨,且由他去吧。”宋慈道,“我们接着寻人。”领着许义,辗转其他柜坊,继续寻找祁驼子。

    马墨对外城极为熟悉,只跑了两条街便甩掉了许义,哼声道:“想抓我?没门儿!”他绕道进入内城,奔中瓦子街的百戏棚而去,在那里找到了韩工彡。

    百戏棚中,金盆洗手多年的大幻师林遇仙重出江湖,在台上表演幻术,吸引了众多宾客前来观看。韩工彡坐在百戏棚的最前排,一边吃茶,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表演,史宽之陪坐在侧,几个家丁侍立在旁。马墨虽然因为去太学闹事,被韩侂胄逐出了韩府,可他私底下仍跟在韩工彡左右。今日韩工彡到中瓦子街观看幻术,马墨便得了空,手痒难耐,一个人去外城的南街柜坊赌钱,不想却遇到了宋慈。他赶回来,想向韩工彡禀报宋慈查案一事,可他了解韩工彡的脾性,见韩工彡正在兴头上,不敢打扰,候在一旁。

    台上的幻术已近尾声,华发长髯的林遇仙手持大刀,绕台走了一圈,在台面正中央站定。他反转刀口,对准自己,忽然一刀斩断自己的脖子,头颅落了下来,被自己双手接住,捧在腰间,惊得全场宾客一阵惊呼。那头颅兀自挤眉弄眼,张口“啊呀呀”一阵怪叫,双手忽然向上一抛,头颅飞回了脖子上。只见他转颈晃头,竟恢复如初,毫发无伤。百戏棚中先是一阵噤声,随即彩声不断,叫好四起。

    韩工彡一下子站起身来,拍手大叫道:“好,好!”史宽之坐在椅子上,轻摇折扇,面带微笑。

    从百戏棚中出来,到登上马车,韩工彡一直对刚才林遇仙的幻术谈论不休,史宽之只是面带微笑,随声附和几句。马墨知道韩工彡还在兴头上,不敢插嘴,在后面跟着。韩工彡丝毫没察觉到马墨的异样,史宽之却注意到了方才马墨慌慌张张赶回百戏棚的一幕,上了马车后,史宽之将马墨叫入车内,问道:“出了什么事?”

    马墨这才禀道:“方才小人遇到了宋慈,他带着差役来找小人,查问了不少事,还想把小人抓走。”他不知道宋慈寻找祁驼子一事,还以为宋慈去南街柜坊是专门冲他去的。

    韩工彡一听宋慈的名字,满脸兴奋顿时化作恼怒,道:“那驴球的查问了什么?”

    马墨如实道:“他问了腊月十四月娘在西湖淹死一事,又问了听水房里的血迹是怎么来的,他还知道虫惜上个月住进了望湖客邸,问她如今身在何处。”

    “你是怎么回答的?”史宽之道。

    “小人什么都没说,把宋慈甩掉,跑了回来。”

    史宽之点点头,让马墨下了车,放下车帘,吩咐车夫驾车,驶离了百戏棚。

    阵阵车轮声中,史宽之小声道:“韩兄,宋慈找到了马墨,查问听水房中的血迹,还问到了虫惜,看来腊月十四那晚的事,快要瞒不住了。”

    韩工彡哼了一声,道:“宋慈这个驴球的,不知天高地厚,还真敢查望湖客邸的事。”

    “我早说过,他是个死脑筋,必会一查到底。”史宽之道,“再这么下去,那晚的事迟早让他查出来,韩相也迟早会知道。”

    “那怎么办?”

    史宽之撑开折扇,轻摇慢扇了一阵,道:“韩兄,小弟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宋慈既然追查不放,那就遂了他的愿,给他来个请君入瓮。”史宽之将折扇一收,凑近韩工彡耳边,低声说了起来。

    韩工彡听得面露笑意,连连点头,道:“好,就照你说的办!”

    宋慈和许义几乎将外城的柜坊寻了个遍,仍没能找到祁驼子,最终不得不放弃。两人经崇新门回到内城,宋慈当先而行,朝城西南而去,过不多时,临安府衙已是遥遥在望。

    许义道:“宋大人,我们去府衙做什么?”

    宋慈摇了摇头,过府衙大门而不入,绕道至府衙侧门。许义以为宋慈是要走侧门入府衙,可宋慈没这么做,而是沿着侧门外的巷子走了一段,最终在一间酒肆外停住了脚步。许义瞧了一眼酒肆门外的幌子,“青梅酒肆”四个字映入眼中。

    宋慈走进青梅酒肆,找到了正在清理柜台的掌柜,问道:“昨天曾有客人用金箔包下你这酒肆的二楼,有这事吧?”他记得刘克庄昨天曾讲过与叶籁重逢的经历,是在府衙侧门附近的青梅酒肆,当时叶籁曾用金箔包下了青梅酒肆的二楼。

    掌柜不知宋慈是谁,见宋慈身边的许义一身官差打扮,不敢不答,点头应道:“是有此事。”

    “那位客人所用的金箔还在吧?”

    “还在。”

    “拿给我看看。”

    掌柜拉开柜台下的抽屉,从中取出几片金箔。宋慈接过一看,每片金箔上都有形似“工”字的细小戳印,与不久前马墨在柜坊使用过的金箔一模一样。他盯着金箔,渐渐陷入了沉思。

    掌柜瞧了瞧宋慈,又瞧了瞧许义,心想定是昨天那位客人犯了什么事,官差这才前来盘查,忙道:“昨天那客人看着跟叫花子似的,一出手却是金箔,我便觉着奇怪,心想这金箔只怕来路不正。我这酒肆只卖了那客人几碗酒,那客人犯过什么事,可与我这酒肆没半点……”

    宋慈不等掌柜把话说完,忽然归还了金箔,道一声“叨扰了”,领着许义,径直离开了青梅酒肆。

    宋慈往北而行,穿过大半个临安城,最终来到了太学附近的纪家桥。纪家桥头有挑着箩筐卖菜的菜贩,宋慈走上前去,左挑右选,挑了一个又白又大的萝卜,见一旁还有卖甘蔗的,又去挑了一截甘蔗。

    许义跟在宋慈身边,瞧得好奇,道:“宋大人,这萝卜、甘蔗,是要用来验什么?”他见过宋慈验骨,也见过宋慈验尸,用到过不少避秽、检验之物,但没有哪一次用到过萝卜和甘蔗,还以为宋慈是要买来查验什么。

    宋慈摸出钱袋,数出铜钱付给摊贩,道:“验肠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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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4:41 | 显示全部楼层
    “验肠胃?”许义不由得一愣。

    “我买回去吃的。”宋慈微微一笑,“你要不要也买些?”

    许义这才明白验肠胃的意思,尴尬一笑:“小的就不用了。”又道,“宋大人,我们现在去哪里?”

    “哪里都不用去。”宋慈手拿萝卜,朝不远处的太学一指,“我查案有些乏,想回去休息了。今日有劳许大哥,你也回去好生歇息吧。”

    两人就在纪家桥头分别,许义回提刑司,宋慈则进入太学,回到了习是斋。

    斋舍中空无一人,刘克庄不在,之前跟随刘克庄去苏堤的同斋们也都不在。此时下午已过了大半,宋慈还没吃午饭。他把甘蔗、萝卜放在一旁,生了一炉炭火,烧了一壶水,拿出昨天吃剩的太学馒头,在炉火旁煨热。他在自己的床铺坐下,卷了一册《孟子》在手,一边啃着太学馒头,一边看起了书。

    《孟子》一书,还有《周易》《尚书》《诗经》《中庸》《春秋》《论语》等书,在绍兴十三年时,由高宗皇帝和皇后吴氏——也就是后来的太皇太后吴氏——御笔亲书,再命工匠刻在碑石之上,立于太学大成殿后三礼堂之廊庑,唤作太学石经,作为太学的经义教典。凡入太学求学的学子,都要跟随太学博士和学正学习这些经义教典,每月一私试,每年一公试,再依三舍法考核升舍。宋慈对《孟子》一书极为熟悉,许多篇章从小便能倒背如流,但来到太学后,有真德秀、欧阳严语等太学博士授课讲义,令他多了不少领悟,有常看常新之感。他看一阵书,暗自琢磨一阵,就这么手不释卷,一直看到了天色昏黑。

    宋慈瞧了一眼窗外天色,起身点燃灯火,将萝卜和甘蔗洗净切块,放进汤罐,置于火炉之上,加水慢慢熬煮。他坐在火炉旁,一边烤火,一边从怀中摸出了钱袋。钱袋上有桑榆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竹子和兰草,他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他又伸手入怀,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千千结的竹哨,那是在前洋街上初遇桑榆时,桑榆亲手拿给他的。竹哨挨近唇边,他轻轻地吹了几声,声音清脆悦耳。他将竹哨放入钱袋里,将钱袋重新揣入怀中,轻轻抚了抚胸口,这才重又看起了书。

    不知过了多久,成片的谈笑声伴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刘克庄和同斋们终于回来了。众人皆有醉意,想是在外欢饮了一场。刘克庄瞧见了宋慈,没过来搭理,和王丹华彼此扶着,回了自己的床铺。宋慈也没理会刘克庄,揭开盖子,看了看汤罐中正熬煮的汤。萝卜和甘蔗熬煮的汤,唤作沆瀣浆,此时已熬得差不多了。他将汤罐从火炉上移开,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

    “今天这场斗酒真是痛快,武学那帮人,这回总该心服口服了吧。”

    “不服又能怎样?他们再敢约我们斗酒,照样喝得他们东倒西歪,一个个只疑桌动要来扶,以手推桌曰‘去’!”

    “一开始还笑话我们是书呆子,以为我们不能喝酒,结果呢?琼楼那么多人围观,这回他们武学的脸是丢大了。”

    “何止脸丢大了,亏得也大啊,整整二十坛的皇都春,酒钱可不便宜……”

    刘克庄和同斋们兀自笑谈不断。原来之前离开苏堤后,刘克庄为感谢众人相助,邀约众位同斋,还有叶籁、辛铁柱、赵飞等武学生,同去琼楼,打算欢饮一场。武学与太学自来不睦,赵飞等武学生因上次在琼楼与刘克庄发生过争执,心中气还未消,于是在席间公然提出斗酒,想给刘克庄等太学生一顿难堪。刘克庄本就嗜酒,心气又高,又在宋慈那里受了气,不甘示弱,当场答应下来。这场武学和太学之间的公开斗酒,两边各出十五个学子,各分十坛皇都春,哪边先喝完,哪边便胜出,败的一方不但要结酒账,还要向对方躬身行礼,当众认输。这场斗酒吸引了琼楼众多食客围观,连不少路过的行人也被吸引了进来,最终太学这边先将十坛酒喝尽,武学那边不但喝得慢了些许,喝醉的学子也更多,好几个武学生醉得不省人事。

    同斋们谈笑不断,宋慈却充耳不闻,坐在火炉旁,自行翻看书页。刘克庄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冲王丹华招了招手。

    王丹华凑近来,刘克庄低声耳语了几句。

    王丹华点了点头,咳嗽两声,道:“口好渴啊。”迈着有些虚晃的步子,向摆放水壶的长桌走了过去。

    长桌位于墙角,去那里要从火炉旁经过。经过宋慈身边时,王丹华故意清了清嗓子,拖长了声音,大声道:“书当快意呀读易尽,客有可人是期不来……”说着去到长桌旁,倒水喝了。

    “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这是“苏门六学士”之一的陈师道的诗,意思是读到称心满意的书很容易便能读完,想与意气相投的朋友见面却久盼不至。宋慈明白王丹华吟这句诗的意思,嘴角微微一抿。他将手中的书放在一旁,舀起汤罐中的沆瀣浆尝了一口,温热适中,已不烫嘴。他盛了一碗,拉住正要回去的王丹华,将沆瀣浆递给他,朝刘克庄的方向指了一下。

    王丹华端着这碗沆瀣浆,因酒后步子发虚,险些洒了出来,好不容易才走回刘克庄的身边。刘克庄接过这碗沆瀣浆,一股清甜香气顿时扑鼻而来。甘蔗能化酒,萝卜能消食,这沆瀣浆最能解酒。他知道这是宋慈亲手熬煮的,望着宋慈的身影,心道:“知我者,你个闷葫芦也,居然知道我会喝酒,提早便熬好了沆瀣浆。”他心中的气去了大半,将沆瀣浆一饮而尽,片刻之间,醉意消减了不少。

    刘克庄和同斋们又谈笑了一阵,见宋慈还是坐在原处看书,终于忍不住了,起身来到宋慈身边,将手中空碗递出,道:“要解酒,一碗怎么够?”

    宋慈什么话也不说,接过空碗,准备在汤罐里再盛一碗沆瀣浆。

    “再来一碗也不够啊,酒入愁肠,要一整罐才够解。”刘克庄笑着将汤罐整个端了起来,“来来来,惠父兄给大伙儿熬好了解酒汤,都过来喝。喂,陆轻侯,寇有功,你两个还坐着干吗,快过来喝酒……不是,喝解酒汤!”说着把汤罐抱给王丹华,让同斋们分饮。

    刘克庄搬来一只凳子,在火炉对面坐下,伸手烤了烤火,叹了口气,道:“可惜了。”

    说了这三个字后,刘克庄良久不再说话,只是一边搓手,一边烤火。

    “可惜什么?”好一阵后,宋慈终于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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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4: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4-1-21 08:58 编辑

    刘克庄面露微笑,道:“可惜你今天不在琼楼,没能亲眼见证我们斗酒赢了那帮武学生。”一说起这场斗酒,他顿时神采飞扬,不吐不快,“还记得那赵飞吧?斗酒之前,他嘴上叫嚣得比谁都厉害,结果一喝起来,三五盏便晕晕乎乎,分不清东西南北了。”哈哈一笑,又道,“不过这帮武学生也算有志气,输了便当场认输,对我们挨个躬身行礼,没一人抵赖,便连那辛铁柱,明明没参与斗酒,却也当众认输行礼,倒是让我有些佩服。那帮武学生喝醉之后,说起醉话来,都是叫着上阵杀敌,喊着要北伐,复故土。倘若朝野上下,人人都是如此,我大宋何愁不能克复中原?”

    一想到朝廷偏安一隅的现状,刘克庄便忍不住摇头叹气。他拿起铁钳子,拨了拨炉中火炭,道:“不说这些了。今天在琼楼斗酒之时,我遇到了一个人,与你正在查的案子大有关联,你猜是谁?”

    宋慈抬起头来,看着刘克庄。

    “还记得上回韩工彡来习是斋闹事时带的那群家丁吗?”

    “记得。”

    “那群家丁之中,有一人马脸凸嘴,还是大小眼。”

    宋慈当然记得,就在今天下午,他还在南街柜坊遇到了这个名叫马墨的马脸家丁,本想找他查问望湖客邸的事,却让他跑掉了。

    “虫娘点花牌时,那马脸家丁就跟在韩工彡身边,我记得他。今天我们斗酒时,他居然也来了琼楼,在人群中旁观,被我瞧见了。那马脸家丁因为上次来习是斋闹事,听说被韩侂胄赶出了府,后来就没见他出现在韩工彡身边。可是在那之前,他是一直跟在韩工彡左右的。我当时便想,韩工彡包下望湖客邸时,那家丁还跟着韩工彡,只怕他也在望湖客邸,望湖客邸里发生过什么事,听水房中的血迹是如何来的,说不定他知道。我先暗中叫叶籁兄盯住他,斗酒一结束,立刻叫同斋们一拥而上,将他拦住,不让他离开。”

    刘克庄的这番话,倒是与宋慈见到马墨时的想法不谋而合。宋慈见刘克庄一脸兴奋之色,便知道他一定从马墨那里获知了什么重要线索,道:“后来呢?”

    “那马脸家丁被我们十多人围着,非但不害怕,反而凶悍得紧,话没说几句便要往外闯。当时我们喝了太多酒,手脚乏力,拦他不住,好在叶籁兄挡住楼梯口,断了他的去路。那马脸家丁把袖子一卷,与叶籁兄动起了手。叶籁兄身在武学,拳脚上丝毫不吃亏。那马脸家丁没讨着便宜,竟拔出一把匕首,抓了一旁看热闹的酒保,拿匕首抵在酒保胸前,威胁叶籁兄让开。这时辛铁柱出手了。那马脸家丁当初来习是斋闹事时,辛铁柱不是也在场,还狠狠教训过他一顿吗?辛铁柱认得他,从侧后方挨近,上去便是一拳。”刘克庄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凌空挥了一拳,“这一拳又快又准,打在那马脸家丁的胳膊肘上,将他匕首打掉不说,还将他半只胳膊打得抬不起来。这位铁柱兄,当出手便出手,勇武非凡,一举便救下了酒保,不愧是稼轩公的后人。从前我笑话他是武学糙汉,自今往后,我再不取笑他了,若有再犯,宋慈,你便罚我。”

    刘克庄一直与辛铁柱不对付,居然会转变态度,以兄相称,大加夸赞,倒是令宋慈颇觉莞尔。他道:“罚你什么?”

    “就罚我……罚我一月不得沾酒!”

    “这罚得好,我记下了。”宋慈道,“你接着说。”

    “我刚才说到哪了?”

    “那马脸家丁被辛公子打掉了匕首。”

    “对,那马脸家丁在铁柱兄手底下吃过亏,见了铁柱兄,便如老鼠见了猫。他不敢再动手,楼梯又被叶籁兄堵住,想走走不掉。他见窗户开着,居然翻出窗户,从二楼上跳了下去,沿街奔逃。叶籁兄追出窗户,没有跳下地面,而是翻上屋顶,便如飞檐走壁一般,从一处屋顶跳到另一处屋顶,追着那马脸家丁不放。铁柱兄也追出了琼楼,在大街上追赶。他们二人一上一下,一个身轻如燕,一个如猛虎下山,各有各的不凡身手,真是教我大开眼界。他们二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合力将那马脸家丁赶入一条狭窄的巷子,叶籁兄在屋顶上抢前一步,跃入那条巷子,挡住去路,铁柱兄紧跟着追入,两人一前一后,将那马脸家丁堵在了巷子里。

    “那马脸家丁被叶籁兄和铁柱兄抓回了琼楼,我让他们二人把那马脸家丁带进夏清阁,关起门来,盘问望湖客邸的事。那马脸家丁一开始嘴硬,只说腊月十四那晚望湖客邸遭了贼,韩工彡被偷了一箱子金银珠宝,贼人在墙壁上留了‘我来也’的名号,除此之外没发生任何事。铁柱兄不跟他客气,几拳下去,打得他鼻青脸肿,他才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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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5:13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听到这里,脸色有些不悦。

    “我知道动手打人,逼人开口,你定然看不惯。可对付这种恶人,有时就得比他更恶才行。那马脸家丁生怕再挨打,我问什么便答什么。他自称叫马墨,这种人居然以‘墨’字为名,当真是辱没了这个字。他说韩工彡包下望湖客邸那段时间,他一直跟在韩工彡左右,很多事情他都知道。他说韩工彡之所以包下望湖客邸,是为了让一个名叫虫惜的婢女入住其中。我之前以为客邸中那穿彩裙的怀有身孕女子是月娘,原来不是,而是这个虫惜。”

    刘克庄这话,倒是与宋慈今日所查对应上了。宋慈略微点了点头,继续往下听。

    “这虫惜本是服侍韩侂胄的婢女,容貌也生得美,但不知为何,韩侂胄一直对她很是讨厌,倒是韩工彡看上了她,私下暗合,竟致她怀了孕。这虫惜虽是婢女,却不是怯懦之人,一定要韩工彡给她名分。韩工彡只是寻一时之欢,又知道韩侂胄讨厌虫惜,说什么也不肯给这个名分,任由她留在府上吧,她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此事迟早瞒不过韩侂胄。韩工彡便骗虫惜,说要换个地方好生照顾她,先以她偷东西为由,假意将她赶出府,然后将她安顿在望湖客邸,住在听水房,又派了家丁和仆人照料饮食起居,名义上是照顾,实则是将她看管了起来。韩工彡要她把胎儿打掉,她不肯。韩工彡又让她远离临安,去外地把孩子生下来,承诺将来一定好好照顾她母子,给她一辈子荣华富贵,她还是不肯。她执意要韩家的名分,弄得韩工彡很是着恼。

    “腊月十四那晚,韩工彡和史宽之招了几个角妓,在望湖客邸的临安邸寻欢作乐。韩工彡酒后提到虫惜的事,史宽之便给他出主意,叫他在虫惜的饭食里偷偷下打胎药。韩工彡一向性子急,当即照做,派马墨弄来打胎药,下在熬好的鲈鱼汤里,说是给虫惜安胎,亲自送去听水房。韩工彡之前还叫虫惜打胎,这时却又说安胎,还连夜送去鲈鱼汤,那不是此地无银吗?虫惜有所察觉,无论如何不肯喝。韩工彡酒劲上来了,对虫惜用强,逼着她喝。两人争执之时,汤打翻在了地上。韩工彡盛怒之下,抓起花口瓶砸在虫惜的头上,虫惜倒地后,他又用手里碎掉的花口瓶颈,不断地捅刺虫惜的肚子,以泄心中愤恨。

    “韩工彡杀害虫惜的这一幕,却被一个角妓瞧见了,就是熙春楼的月娘。原来韩工彡和史宽之招来的几个角妓里,就有这位月娘。月娘当时说要去茅厕,却不知如何走到了听水房外,连把守西湖邸的几个家丁都没发现她。她透过窗户,亲眼看见了韩工彡杀人的一幕,吓得叫出了声,慌慌张张地逃出了望湖客邸。韩工彡生怕事情败露,命马墨将月娘抓回来。

    “月娘逃出望湖客邸后,没回城里熙春楼,而是朝南边人少的地方跑,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可当时一连下了好几天的雪,路上到处都是积雪,留下了她的脚印,又赶上月圆之夜,月光很亮,追踪起来不难。马墨带着家丁一路追赶,围着西湖绕了半圈,最终在苏堤追上了月娘。后面逼得月娘落水淹死的事,和之前弥光小和尚讲的一样,你我都是知道的。”

    “那虫惜的尸体呢?”宋慈问道。

    “当时我问起虫惜的尸体,那马墨一脸为难,又不作声了,还是铁柱兄用拳头帮他开了口。”刘克庄道,“马墨说那晚逼死月娘后,他回到望湖客邸时,虫惜的尸体还在听水房里。韩工彡命他用被子将虫惜的尸体裹起来,连夜运回韩府,埋在了后花园里,事后还在埋尸处故意种了一株枇杷树以掩人耳目。他又派人将听水房中的血迹清理干净,买了一个相似的花口瓶摆在原处,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殊不知房中的血迹早就被你我发现了。”

    宋慈眉头一凝,道:“虫惜的尸体埋在韩府?”

    “是啊,韩工彡真可谓胆大包天,居然把尸体埋在自家府上。”刘克庄道,“不过这处置手段也算高明,试问谁能想到有人会把尸体埋在自己家里,更别说那是韩府,即便有此怀疑,谁又敢去韩府动土,你说是不是?”

    宋慈听完这番转述,算是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对这番讲述颇为起疑,毕竟这只是马墨的一面之词,不可轻信,问道:“马墨现在何处?”

    “我请叶籁兄和铁柱兄相助,先将马墨带回武学看管一夜,明天再说怎么处置他。我还没想好处置之法,你说说,怎生处置他是好?”

    “马墨所说之事牵连重大,我这便去武学,将马墨押去提刑司,先看押在狱中。”

    刘克庄听了宋慈这话,神色有些失望,用铁钳子拨弄了一下炭火,道:“你去吧,我喝得实在多了些,头还是发晕,我就先去睡了。”起身要回床铺。

    “克庄,我想问你一件事。”宋慈忽然道。

    “什么事?”

    “临安市面上的金箔,通常都是什么样子的?银钱方面的事我不懂,你懂得多些。”

    “金箔?”刘克庄语气惊奇,不明白宋慈为何有此一问,“据我所知,临安市面上的金箔,大都出自交引铺,什么样子的都有。”

    “金箔上会有戳印吗?”

    “有啊,金箔大都会打上‘十足金’的戳印,还会打上交引铺的铺址,有的还会打上工匠的名字,若是金箔成色有问题,便可找去交引铺兑换。我见过的金箔戳印,有‘霸头里角’‘清河坊北’‘都税务前’‘官巷前街’之类的……”

    “戳印上没有‘十足金’,也没有交引铺址,只打了一个字,这样的金箔,临安市面上可有?”

    “我倒是没见过。怎么了?”

    “没什么。你好生歇息吧,我这便去武学,将马墨押去提刑司。”说完这话,宋慈立刻起身,离开了习是斋。刘克庄早已习惯了宋慈的行事风格,可仍不免愣在原地,好一阵才回过神来。

    宋慈出太学中门,来到一墙之隔的武学大门外。太学与武学素来不睦,他身为太学生,没有贸然进入武学,而是请出入大门的武学生,帮忙找一下叶籁。他一连问了好几个武学生,大都不肯搭理他,只有一人答应帮他带话。

    宋慈在武学大门外等了片刻,叶籁出来了。见宋慈是只身一人,叶籁道:“宋兄是一个人来的,克庄老弟没来吗?”

    “克庄喝多了酒,已在斋舍睡下了,是我找叶公子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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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8:54 | 显示全部楼层
    “宋兄说的是马墨的事吧。”叶籁知道刘克庄回太学后,必会把今日查问马墨的事告诉宋慈,马墨眼下就在武学,宋慈之所以来找他,必是为了马墨而来。

    “马墨的事倒在其次。”宋慈却道,“我找叶公子,是想问金箔的事。”

    “什么金箔的事?”叶籁语气惊奇。

    “不知武学中可有方便说话的地方?”

    叶籁一听这话,心想宋慈所问之事只怕关系重大,道:“宋兄请随我来。”领着宋慈进入武学,去到西南角的马场,这里只有白天操练弓马骑射时才会有人,夜里绝少人来。

    “这里别无他人,宋兄要问什么,尽管说。”

    “我听克庄说,昨日他与叶公子是在青梅酒肆重逢的,当时叶公子在酒肆的花销,是用金箔结的账?”

    “这有什么问题吗?”

    “叶公子所用的金箔,带有形似‘工’字的戳印,这样的金箔,临安市面上可不多见。”

    “‘工’字戳印?”叶籁一愣,神色有些茫然,似乎不知金箔上带有此等戳印。

    “这种带‘工’字戳印的金箔虽不常见,我却有幸见过三次。”宋慈说道,“一次是在熙春楼,韩工彡叫了几个角妓玩关扑,以金箔为赏;还有一次是在昨天,叶公子在青梅酒肆所用过的金箔,我已去酒肆查问过了;最后一次便是今日,我在南街柜坊遇见马墨赌钱,他从身上掏出了几片金箔。临安城中没有哪家交引铺会在金箔上只打一个字的戳记,‘工’字与韩工彡的名字同音,若我猜的不错,这种带‘工’字戳印的金箔,应该是韩工彡命匠人为他本人打造的金箔。叶公子,试问韩工彡的金箔,为何会出现在你身上?”

    不等叶籁回答,他接着道:“腊月十四那晚,听说叶公子在丰乐楼喝酒,目睹了月娘跑出望湖客邸,被韩工彡家丁追赶的一幕。可据马墨交代,腊月十四那晚望湖客邸遭了贼,是大盗‘我来也’所为,偷走了韩工彡一箱子金银珠宝。你手上之所以会有韩工彡的金箔,想必就是那晚从望湖客邸得来的吧。”说到这里,他直视着叶籁,“倘若我推想无误,叶公子你,便是大盗‘我来也’。腊月十四那晚,你不是在丰乐楼喝酒,而是身在望湖客邸之中行窃,这才目睹了月娘被家丁追赶一事,对吧?”

    叶籁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摸出了几片金箔,就着附近的灯笼光,一片片地仔细看了,果然每一片金箔正中都带有形似“工”字的戳印。这戳印很是细小,若不仔细观察,实难注意得到。他嘿嘿了两声,看了看四周,确定附近没人,才道:“克庄老弟说宋兄聪慧过人,我还不大信,今日一见,你果真聪明绝顶。单凭金箔上的戳印,连我都没留意到的细微小节,你便能识破我的身份。赵师睪、韦应奎之流,跟宋兄那是全然没法比。”

    叶籁说出这话,等同于自承了身份。宋慈道:“可我还是有些好奇,你被羁押在司理狱中,为何张寺丞家还会被‘我来也’所盗?是大盗‘我来也’不止你一人,还是你在司理狱羁押期间,曾偷偷出过牢狱?”

    “宋提刑,你实在是太过聪明了。”叶籁道,“我究竟是如何办到的,请恕我眼下还不能告诉你。”

    宋慈没再追问此事,道:“叶公子,腊月十四那晚,你既然进过望湖客邸,当晚客邸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望你实言相告。”

    叶籁稍作犹豫,道:“你既已识破我的身份,那我也没必要再对你遮掩什么。”顿了一下,说道,“腊月十四那天,我去西湖赏完雪,原本没打算去丰乐楼喝酒,而是准备直接回武学。可我回程时路过望湖客邸,看见好几个客人被赶了出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望湖客邸被韩工彡整个包下了,不让任何客人入住。那几个客人新到临安,不知此事,去望湖客邸投宿,结果被韩工彡的家丁赶了出来。

    “韩工彡这种膏粱子弟,只听说会包下青楼酒肆花天酒地,从没听说会包下客栈旅邸。那望湖客邸建在西湖岸边,是临安一等一的旅邸,往北不远便是韩府,韩工彡把望湖客邸包下来,莫非是韩府来了什么重要客人?我觉得这事有些离奇,再加上我爹与韩侂胄一向不睦,在朝堂上处处被韩侂胄针对,于是我想弄清楚韩工彡包下望湖客邸到底所为何事。我在附近的丰乐楼上等着,一直等到夜里,才看见韩工彡和史宽之带着几个角妓妆扮的女人,一起进了望湖客邸,心想韩工彡包下客邸,难道是为了带角妓寻欢作乐?我对韩侂胄大有恨意,自从做了大盗‘我来也’,便日思夜想着去韩府窃取可散之财。可韩府高门深院,家丁众多,又有甲士护卫,戒备森严,未计划周详之前,我不敢贸然前往,但要出入望湖客邸,却不是什么难事,能帮韩工彡散散财,整治整治这膏粱子弟,也算一舒胸中恶气。当晚明月当空,月光雪亮,望湖客邸毗邻丰乐楼,附近往来人多,我等了一段时间,等到夜深人静之时,才找到机会翻墙进了望湖客邸。

    “那望湖客邸虽是旅邸,却没一点旅邸的样子,反而更像一座宅子,里面分东西二邸,分别唤作临安邸和西湖邸。我翻墙之处,正好位于东西二邸之间。当时西湖邸那边一片昏暗,临安邸那边倒是有一间房亮着光。我悄悄挨过去,透过窗户,看见史宽之在房中独自喝酒,之前进入望湖客邸的几个角妓也在房中,但都已醉得不省人事,唯独不见韩工彡。房中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口打开的箱子,里面满是各种金银珠宝,几个昏醉的角妓脖子上、手臂上已经挂了不少珠宝首饰,显然是从箱子里得来的打赏。我越看越气,这些金银珠宝无一不是民脂民膏,却被这些膏粱子弟如此肆意挥霍。我捡起一块石子,看准房中灯火,准备先打灭灯火,再潜入房中偷取箱子。就在这时,西湖邸那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女人的惊叫。

    “这声惊叫过后,有人大喊‘什么人’,就见一个身穿彩裙、头上插着一支红色珠钗的女子从西湖邸那边仓皇奔出,飞快地逃出了望湖客邸的大门。很快西湖邸那边追过来一群人,为首的是韩工彡,其他的都是家丁。西湖邸那边没有灯火,一片昏暗,我还以为那边没人,没想到韩工彡和他的家丁都在那边。韩工彡身上有不少血迹,他骂了句‘驴球的’,命家丁去追那彩裙女子,无论如何要把人追回来。史宽之听见响动,从房间里出来了。这一下机会难得,我趁机翻窗进去,抱走桌上的箱子,又顺手在墙上留了自己的名号,然后溜出了望湖客邸。我从望湖客邸出来时,那彩裙女子和追赶她的家丁已不见了人影。当时我想着把偷到的金银珠宝尽快散给穷人,急着回城,便没管那么多。我将金银珠宝大都散了,只把一些便于携带的金箔留为己用,却不想让宋兄瞧出了端倪。”

    “这么说,今天马墨的那番交代,倒是与你当晚亲眼所见的事对应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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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9:16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我当晚在望湖客邸见到过马墨,记得他的长相。若不是与我亲眼所见的对应上了,我岂会轻易相信马墨的话?更别说答应克庄老弟,明日一早一起去韩府掘尸了。”

    宋慈吃了一惊,道:“你们要去韩府掘尸?”

    “是啊,杀人就该罪有应得,既然知道了韩工彡杀人藏尸的恶行,我和辛兄岂能坐视不管?克庄老弟已经与我,还有辛兄约好了,明日一早同去韩府,哪怕掘地三尺,也要将虫惜的尸体找出来。克庄老弟没跟你说此事吗?”

    刘克庄只对宋慈说了马墨交代的那些事,却没有片言只字提及韩府掘尸一事。宋慈这时才算明白过来,原来刘克庄表面上与他和解,暗地里仍在与他斗气。“你说我意气用事,那我便意气用事给你看看。你不肯用心查虫娘的案子,那我来查。查案有什么难的?我也会。”刘克庄在苏堤上说过的这些话,又一次在宋慈的耳边响起。

    “马墨现在何处?”宋慈道,“我打算将他押往提刑司,暂且看押起来。”

    叶籁却摇头道:“明日一早,我们要靠马墨进入韩府,到时挖出虫惜的尸体,还要叫马墨与韩工彡当面对质。克庄老弟说过,只要他没亲自来,就不准把马墨交给任何人。克庄老弟交托的事,我定然要照办。”

    宋慈想起之前对刘克庄提及将马墨押去提刑司时,刘克庄突然流露出失望之色,他当时还不明白刘克庄怎么了,此时才知道刘克庄早已定下了韩府掘尸的计划,对于他处置马墨的办法,刘克庄心中并不认同。刘克庄推脱说喝多了酒想休息,不愿随他来武学,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是不肯将马墨交给他带走。他问叶籁:“你们要靠马墨进入韩府,这话是什么意思?”

    “韩府守备森严,寻常人连门都进不去。不过马墨曾是韩府所有家丁中的管事之人,韩府里里外外的人他都认识,也熟悉韩府的布局,他有法子能进入韩府。”

    “这么说,马墨愿意带路?”宋慈眉头一凝。

    “他怎么会愿意?不过有辛兄的拳头在,他不愿意也得愿意。他说韩府东南侧有一小门,连接着伙房,每日五更天未亮时,伙房的奴仆便开始忙活,这道小门便会打开,奴仆们进进出出,只要扮作奴仆,便可从那里进入韩府。五更时候,韩侂胄已经离开韩府去上朝了,护卫韩府的甲士也大多跟着韩侂胄而去,东南侧的小门不会留下任何甲士看守。只要避开甲士进了韩府,府中的人马墨都认识,要去到后花园,就不是难事了。”

    宋慈想起望湖客邸听水房中被换掉的被子和花口瓶,以及地上验出来的血迹,这些事情都与马墨的交代对应上了,也与叶籁腊月十四那晚在望湖客邸亲眼所见的事对应上了,心知马墨的这番交代十有八九都是真的。可他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只因马墨今天下午刚从南街柜坊逃走,转过背便去到了琼楼,明明认识刘克庄和辛铁柱,却不回避,反而一直等在琼楼看热闹,直到被刘克庄他们发现。他道:“韩府后花园埋尸一事,眼下并无其他线索和证据佐证,仍只是马墨一面之词,如此便要入韩府掘尸,未免太草率了些,就算挖出了虫惜的尸体,只怕也难以收场。查案当严谨慎重,切莫意气用事。”

    叶籁却是一笑,道:“宋兄,听说你限期初十之前破案,眼下初八已快过去,你只剩最后一天,不知你打算如何查出真相?”

    宋慈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韩府掘尸,风险有多大,我是明白的。宋兄若有更好的法子查案,我自会阻止克庄老弟这么做,可眼下宋兄并无良策,那就请别再阻拦我们了。”

    “入韩府掘尸一事,干系重大,还当三思。”

    “宋兄不必再劝,明日的韩府,我们是一定要去的。”叶籁道,“没其他事的话,宋兄请回吧。”说着抬起手,要送宋慈离开。

    宋慈见叶籁眼中似有铁,知道再怎么劝都是无用。他想了一想,道:“腊月十四在望湖客邸的所见所闻,叶公子可以为此当堂做证吗?”

    “当堂做证,岂不是要我承认自己是大盗‘我来也’?”

    “不错。”

    叶籁没太多想,摇头道:“请恕我不能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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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 08:59:39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知道叶籁是叶适之子,叶籁公然承认自己是大盗“我来也”,不但自己会被下狱治罪,还会连累叶适声誉受损。宋慈点了点头,道:“叶公子但请放心,你的身份,我绝不会对外透露。”

    “你是克庄老弟的好友,我自然信得过你。”叶籁道,“宋兄,请回吧。”

    宋慈离开武学,回到了太学习是斋。众同斋喝了沆瀣浆,解了不少酒意,兀自高谈阔论,唯有刘克庄躺在床铺上,侧身朝内,一动不动,不知是在装睡,还是当真睡着了。刘克庄虽未对宋慈言明,可他今晚的种种举动,已显出他去韩府掘尸的心意已决。宋慈不再多说什么,躺回自己的床铺上,想着刘克庄他们去韩府掘尸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暗自思索应对之策。

    正月初九,天无星月,冷风如刀。一大早,天还未亮,韩府东南侧的小门已经打开,伙房点起灯火,奴仆们进进出出,开始了一日的忙碌。

    刘克庄、辛铁柱和叶籁一身花匠打扮,带着锄头、铲子,由马墨领着,说是来松土粪壤,轻而易举便进入了韩府。一切如马墨所说,韩府中的人都认识他,虽然知道他已经被逐出了韩府,却也知道他是韩工彡的亲信,更知道他一向手段凶狠,眼见他进出韩府,根本没人敢管,反而向他点头哈腰地打招呼。马墨提着灯笼,一路上阴沉着脸,带着刘克庄等人一路西行,不多时便来到了韩府的后花园。

    后花园中一片静谧,韩侂胄已经上朝去了,府中姬妾都在熟睡,韩工彡通常很晚才起床,奴仆们大都在伙房忙活,根本不会有人到这后花园来。

    “尸体埋在何处?”四下无人,刘克庄问道。

    韩府的后花园很大,花木众多,但天色昏黑,看不清哪里有枇杷树。马墨没应声,站在原地不动,辛铁柱在他后背上狠狠推了一把,他才极不情愿地走向西南角,指了一下墙角的一株树,道:“这回我算是栽在你们手上了。”

    刘克庄拿过马墨手中的灯笼,凑近一照,果然是一株枇杷树,树下的泥土有明显的翻新痕迹,显然这株枇杷树是不久前才种下的。西南角极为偏僻,周围树木掩映,即便有人从后花园中经过,也很难注意到这处角落。但刘克庄不敢大意,还是安排叶籁去后花园的入口处把风。叶籁道:“若是遇到急情,来不及通知你们,我便学鸟叫。”留下这话,独自一人去了后花园的入口。

    刘克庄让辛铁柱把马墨绑在附近一株桂树上,然后他抡起锄头,开始掘土。

    尸体埋在枇杷树下,要挖出尸体,就要先移开枇杷树。刘克庄出身书香世家,从小没干过什么体力活,用起锄头来很是费力,没抡几下便喘起了大气。

    辛铁柱什么话也不说,一把从刘克庄手中拿过锄头,三两下便将枇杷树挖断,往下深挖泥土。他生得虎背熊腰,仿佛有用不完的劲力,只片刻时间,便挖出了一个大坑,但一直不见尸体。

    刘克庄冲马墨道:“你们到底埋了多深?”

    “没多深,”马墨应道,“很快就能挖到了。”

    辛铁柱一直不停地挖掘,往下又挖了近一尺,当的一响,锄头已挖到了石头,别说尸体了,便连一片衣角也没瞧见。此时天色渐明,刘克庄有些急了,道:“姓马的,你莫不是在骗我们?”

    “不是已经挖到石头了吗?我都听见响声了。尸体就在石头下面。”马墨道,“那天埋尸时,韩公子特意吩咐,压一块石头在上面,让那女人永世不得翻身。”

    刘克庄眉头一皱,杀了虫惜埋尸不说,还在尸体上压上石头,让虫惜永世不得翻身,韩工彡用心竟如此恶毒。辛铁柱一言不发,只管埋头挖掘,很快将石头撬开,泥土中露出了红色的织物。

    刘克庄神色一变,道:“铁柱兄,小心些。”

    辛铁柱放轻了手劲,小心翼翼地用锄头拨开四周泥土,一张裹起来的红毯露了出来。那是一张暗红色的棉毯,沾满了泥土,已有些破烂,一根铁链捆在正中,显然棉毯内裹有东西。两人将棉毯小心地抬出深坑,轻放在地上。

    刘克庄微微皱眉,只因这棉毯不是很沉,也没有闻到腐臭味,还有棉毯裹起来的大小尺寸,不像是裹了一具尸体。他解开铁链,将棉毯展开,里面白惨惨的,竟全是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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