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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宋慈洗冤笔记3》-净慈报恩寺后山发现无名尸骨(完结)-作者:巫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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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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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09:07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只狗是你用什么药毒死的?”宋慈问道,“又为何要毒死它?”

    羌独活应道:“我拿它试用牵机药的药性,下药时用多了量,它便死了。”

    “你有牵机药?”宋慈语气一奇,“我听说牵机药民间很少见,通常只在皇宫大内才有,你是从何得来的?”

    羌独活没说话。

    “到底从何处得来的?”宋慈又问一遍,加重了语气。

    羌独活朝屋内众人看了看,尤其朝高良姜多看了几眼,道:“此事我只能说与大人一人知道。”

    宋慈手一挥,道:“许大哥,带所有人出去。”

    许义挨近道:“宋大人,此人举止怪异,只怕不怀好意。”

    “无妨,”宋慈却道,“你只管照我说的做。”

    许义点头领命,招呼石胆和三个药童退出屋外。高良姜不大情愿,但在许义的催促下,还是退出了屋子。

    宋慈关上房门,又拉上了门闩,回头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羌独活微微低着头,道:“不瞒大人,牵机药是……是我偷来的。”

    “从何处偷来的?”宋慈道,“你仔细说来。”

    羌独活说道:“那是一年多前,有一回太师府来人,说韩太师病了,请师父去看诊,师父当时走得太急,忘了带药箱。我担心师父要用到药箱,想着给师父送去。我拿药箱时,怕里面的器具和药物不够,便清点了一下。师父的药箱有一处暗格,我很早便知道,那暗格一直是空的,可当天我清点药物时,却发现暗格里藏了一个小药瓶。我知道师父藏起来的药,必不是寻常药物,便……便偷偷倒出来一些,私藏了起来。我正打算把药箱给师父送去,黄杨皮却赶了回来,原来他跟着师父出门后不久,便发现忘了带药箱,赶回来将药箱取走了。”

    “你私藏的药,便是牵机药吗?”宋慈道。

    羌独活点头道:“我私下里暗暗琢磨那药,发现是以马钱子为主,心想多半是毒药,便拿后院里刚养的小花狗一试,没想到一下子便给毒死了,死时身子反弯,状若牵机,这才知道那是牵机药。我早前听说过牵机药,那是罕见的剧毒,听说吃过之人会毒入脑髓,以致毒发时身子反弓,状若牵机而死。听说师父有过一个女儿,便是误食了牵机药被毒死的,那时我还没有拜入师门。我对牵机药甚是好奇,暗自琢磨了好几个月,总算弄清楚了它的配方,便私自配制了一些。”

    “你配制牵机药来做什么?”

    “大人有所不知,这世上许多毒物,其实都可入药。”羌独活朝箱子里的几个瓶瓶罐罐指了几下,“这是砒霜,这是雄黄,这是蜈蚣和蟾蜍,这是千金子和天南星,这些都是有毒之物,却也都有各自的药用。我自入师父门下学医,对此尤是好奇,这才养了一些家禽,试用各种毒药。我想弄清楚各种毒物的药用之法,用多少能治病,用多少会伤身,用多少会致死,将来写就一部毒物药用的医书,或可留名百世。牵机药虽是剧毒,其实使用得当,亦可药用。我自去年配制出此药,发现此药若是外用,能消肿散结,通络止痛。我又拿大黄试用内服,发现极少量地服用,不会有任何事,稍稍多加一些用量,会致使头目不清,出现疯癫之状,再加大用量才会致死。可我试用这些毒药,都只在家畜身上使用,从没对人用过。师父中毒而死,真不是我下的毒。”

    宋慈听罢,道:“后院里那只大黄狗,我看它总是自己转圈,是你给它试用了牵机药,它才变成这样的吗?”

    “我多次给大黄用过牵机药,每次都把控好用量,它没被毒死,但变得头目不清,有些疯疯癫癫。”

    “你还有牵机药吗?”

    “还有。”羌独活从箱子里拿起一个黑色药瓶。

    宋慈伸手接过,瞧了一眼,道:“这便是牵机药?”

    羌独活点了点头。

    宋慈从怀中摸出随身携带的皮手套和银针。他将皮手套戴上,拔掉药瓶的塞口,小心翼翼地倾斜瓶嘴,倒了一滴黑色的药液在指尖上。他凑近闻了一下,这牵机药并没有什么特殊气味。他将这一滴牵机药均匀地涂抹在银针上,片刻后擦去,却见银针色泽如故,没有丝毫变色。他暗暗心道:“《诸病源候论》有载,银器可验金药、菌药、蓝药、不强药和焦铜药,砒霜乃是金药,银器接触便会变黑,可牵机药以马钱子为主,并不归属于这五类毒,是以银器并不会变色。刘扁的尸骨反弯似弓,状若牵机,骨色又有明显的发黑,用银器查验不变色,由此可见,他应是死于牵机药中毒。羌独活是从刘鹊的药箱里偷来的牵机药,这么说,牵机药不只做过太丞的刘扁有,刘鹊也有。”想到这里,他问道:“你说偷牵机药是一年多前的事,当时刘扁还在世吗?”

    “师伯还在。”羌独活应道,“我记得当时临近中秋,是师伯出事的前几天。”

    宋慈听了这话,眉头一凝,陷入沉思。

    “我有一事,”羌独活忽然压低声音道,“想告知大人。”

    “什么事?”宋慈回过神来。

    屋内除了宋慈再无他人,可羌独活还是忍不住看了看周围,确定是真的没有其他人在场,这才道:“高良姜背着师父,与二夫人私通。”

    “有这等事?”宋慈眉头微皱。

    “以前师父外出看诊时,高良姜曾偷偷溜进侧室,那是二夫人的住处,好长时间他才鬼鬼祟祟地出来,而且不止一次两次。私下里没人注意时,他与二夫人还偷偷地眉来眼去,这些都是我亲眼所见。”羌独活被高良姜揭破了试用毒药的隐私,他也要抖出高良姜的秘密,如此以牙还牙,方能泄心头之恨,“此事关乎师父声誉,我本不该说出来。可如今师父死了,我怀疑是高良姜所为,是他毒害了师父,还望大人能为师父讨回公道。”

    宋慈没有说话,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后院中,高良姜等了好长时间,终于等到房门拉开。他见宋慈出现在门口,忙迎上去道:“宋大人,羌师弟都交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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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09:26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应道:“都交代了。”

    “当真是他害了师父?不知那《太丞验方》……”

    高良姜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宋慈道:“羌大夫,带路吧。”

    羌独活应了声“是”,从屋子里出来,冷冷地瞧了高良姜一眼,领着宋慈走出了后院。

    高良姜不知羌独活要带宋慈去哪儿,赶紧跟了上去,最后发现竟是去往家宅的西侧,来到了莺桃所住的侧室,他脸色不由得微微发紧。许义、石胆和三个药童也都跟了过来。许义见宋慈要上前叩门,抢上几步道:“宋大人,让小的来。”说着,上前拍打侧室的房门。

    侧室之内,刘决明端坐桌前,正一笔一画地练字。莺桃身着艳服,坐在墙角的梳妆台前,正对着铜镜擦脂涂粉。拍门声突然响起,莺桃吓了一跳,忙起身去到房门处,透过门缝朝外面一瞧,见敲门的是官差,她有些慌神,嘴里说着“来了”,手上飞快地脱掉艳服,露出里面的素服,又将脸上刚涂抹的脂粉擦掉,再把胭脂水粉一股脑儿地收进抽屉里。她用指尖蘸水打湿了眼角,还不忘把头发拨乱,这才拔掉门闩,拉开了房门。她微低着头,怯生生地道:“差大人有事吗?”

    “宋大人前来查案。”许义将身子一让。

    宋慈走上前去,目光上下游移,朝莺桃打量了一番。他见莺桃神色黯然,眼角似有泪痕,像是刚哭过一场,可他看向莺桃的手时,却见其指尖上残留着些许脂粉。莺桃似乎察觉到了宋慈的目光,忙将手指捏了起来。

    “可否入内一坐?”宋慈这话一问出口,不等莺桃应答,当即跨过门槛,走进了侧室。

    高良姜向莺桃望去,莺桃也抬眼向他望来,两人眼神一对,莺桃眉眼间似有急色,高良姜忙走上两步,想跟着走进侧室,许义却抬手一拦:“宋大人查案,没他的吩咐,旁人不得打扰。”高良姜只好止步。莺桃柳眉微蹙,转回身去,跟着宋慈走进了侧室。

    侧室之内,刘决明听见脚步声,回头看着宋慈。宋慈先朝侧室里的布置打量了几眼,虽说室内不大,但各种漆木家具摆放得满满当当,处处透着华贵之气。他的目光落到刘决明身上,见刘决明在桌前坐得端端正正,小小的手握着长长的毛笔,纸上墨迹歪歪扭扭,已写下了好几行墨字。他微笑着摸了摸刘决明的头,道:“你是叫刘决明吧,你今年几岁了?”

    “我今年五岁了。”刘决明小小的脑袋一点,声音明脆。

    宋慈脸上的微笑顿时一僵。五岁之于他而言,实在是一个太过特殊的年龄。他回头道:“莺桃夫人,能让小公子先出去吗?”

    莺桃招呼道:“明儿,别练字了,去外面玩会儿。”见刘决明将纸笔收拾整齐,起身往外走去,又叮嘱道:“就在屋外玩,别跑远了,千万别去正屋。”正屋是居白英的住处,每次刘决明外出玩耍,她都不忘这般叮嘱。

    刘决明出去后,宋慈示意许义将侧室的门关上。他让莺桃在凳子上坐了,问起莺桃是如何来到刘太丞家的。

    “说出来不怕大人笑话,我原是勾栏里唱曲儿的,是刘老爷相中了我,花钱为我赎身,又纳我过门,给了我名分。我为老爷生下了明儿,原以为从此能过上安稳日子,可这才几年,不想他竟遭人所害……”莺桃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起来,举起手帕,轻拭眼角,“大人,老爷死得冤啊,你要为他做主啊!”

    “你来刘太丞家已有好几年,家中的人你应该都有所了解。”宋慈不为所动,语气如常,“在你看来,羌大夫和白大夫为人如何?”

    “我一个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平时老爷也不让我理会医馆的事,二位大夫我少有见到,对他们实在不大了解,只知道羌大夫不爱说话,经常独来独往,白大夫脾气比较温和,成天外出看诊病人。”

    “那高大夫呢?”宋慈道,“你应该对他了解甚多吧。”

    莺桃柳眉微微一颤,见宋慈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打转,忙稍稍低头,道:“我对大大夫也不大了解,只知道他替老爷打理医馆,品性还算端直,对家里人照顾也多。”

    宋慈话题一转,道:“刘决明身为家中独子,想必刘鹊对他很好吧?”

    莺桃点头道:“老爷对明儿一贯很好,医馆里事情繁多,可他再忙再累,每天总会抽出空子,来我这里陪明儿玩耍。明儿想要什么,无论多稀罕的东西,他总能想法子弄来。他对明儿就是太好了,含嘴里怕化了,捏手里怕碎了,有时我真怕他把明儿给宠坏了。”

    “刘鹊遇害那天,他也来过你这里陪刘决明玩耍吗?”

    “来过。”莺桃一边回想,一边应道,“那天晚饭过后,天瞧着快黑了,老爷来我这里,倒不是陪明儿玩耍,而是教明儿识字写字。他还说等明儿再大些,就可以教明儿学医了,将来把一身医术都传给明儿。谁能想到,他刚说完这话,转过天来,他竟……”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又擦拭起了眼角。

    “这么说,刘鹊有意将《太丞验方》传给刘决明?”

    “老爷是怎样的打算,我不清楚,只是听老爷的口气,似乎是有此意。”

    宋慈想了想,问道:“那天刘鹊来你这里时,可有什么反常之处?”

    莺桃柳眉一蹙,道:“大人这么一说,老爷那天来时,倒还真有些反常。老爷对明儿一向疼爱,可那天他教明儿识字写字时,却尤为严格。他要明儿把他教的字都认好了,写对了,若是有认错写错,便要让明儿重认重写,写不对还要打手,直到丝毫不出错为止,把明儿都给折腾哭了。他以前从没对明儿这么严厉过,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这样。可他离开时,又对明儿很是怜惜,不断摸着明儿的头,很是舍不得的样子,又再三叮嘱我,要我把明儿照顾好,就像……就像他以后再也见不到明儿了。”

    宋慈略微一想,问道:“刘鹊教刘决明识字写字有多久了?”

    莺桃应道:“那天还是头一次,以前老爷没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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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09:44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听了这话,忽然想到了什么,当即把刘决明收拾整齐的纸笔翻找了出来,朝纸上歪歪扭扭的字迹看去。刘鹊既然只教过刘决明一次,那刘决明写在纸上的,自然是刘鹊遇害那天所教的字。初学识字,通常会教一些简单易认的字,可刘决明写在纸上的字并非如此。“祖师麻,味辛,性温,小毒”,这九个字被刘决明写了好几遍,一列列地排布在纸上。祖师麻是一味药材,别名黄杨皮,可治风湿痹痛、四肢麻木和跌打损伤,刘鹊教刘决明写的字,乃是这味药材的性味。祖师麻并非什么稀罕的药材,在任何一家药房都能买到,也并非什么灵丹妙药,所治的病症甚为普通。可宋慈一见这九个字,顿时眉目一展。他不再向莺桃提问,而是拉开房门,走出了侧室。在朝黄杨皮看了一眼后,他快步朝正堂方向走去。

    许义急忙跟上宋慈,羌独活、石胆、黄杨皮、远志和当归等人觉着好奇,也跟着去了。高良姜故意落在最后面,等所有人都走了,才挨近莺桃,低声问宋慈是不是在查问他们二人之间的事。莺桃说没有。高良姜松了口气,但又好奇宋慈为何突然走得这么急,忙追赶宋慈去了。莺桃瞧着高良姜急慌慌离开的样子,跺脚道:“你个没良心的东西,就只关心自己有没有事,也不知道关心关心我,说走就走!”说罢柳眉一蹙,哼了一声,招呼刘决明回屋去了。

    宋慈一路来到正堂,去到正堂东侧的祖师堂前。他又一次进入祖师堂,但这一次与之前不同,他吩咐许义留守门外,不许任何人进入。他关上了祖师堂的门,独自一人在堂内待了好一阵子,方才开门出来。

    这一幕看得黄杨皮莫名其妙。他想起刘鹊在遇害的那天,吃晚饭之前,也曾独自进入祖师堂祭拜,并关起门在里面待了好一阵才出来。他挠了挠头,实在想不明白宋慈为何突然也这样。至于其他人,高良姜、羌独活、石胆、远志和当归等人,自然更加想不明白。

    从祖师堂出来时,宋慈怀里微鼓,像是揣着什么东西。他一言不发,带着许义离开了刘太丞家,只留下高良姜等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地立在原地。

    从刘太丞家出来,宋慈向许义交代了一些事,两人就在街上分开了。宋慈向太学而回,许义则独自一人回了提刑司。

    此时已是下午,提刑司的差役都外出忙活去了,役房里空无一人。许义回到役房,卸下捕刀,脱去差服,改换了一身常服,又戴上了一顶帽子,走侧门出了提刑司。他将帽子压低,深埋着头,专拣人少的僻静巷子快步而行,一路穿城向南,过朝天门,最终来到了吴山南园。他寻门丁通传,很快夏震来了,领他进入南园,去到堆锦堂中。两人在堆锦堂里待了许久,许义方才离开,夏震则去往归耕之庄,向正在独自弈棋的韩侂胄做了禀报。

    听罢夏震的禀报,韩侂胄微微点头,道:“元钦外放时,说这个许义深得宋慈信任,能监视宋慈的一举一动,倒还真有些用处。”原来许义此番赶来南园,是为了禀报今日宋慈查案时的所言所行,包括宋慈奉乔行简之命两案并查,还有他在干办房外偷听到的宋慈对桑老丈和桑榆的查问,以及宋慈去刘太丞家验毒并追查牵机药的事。夏震听完许义所言,再来向韩侂胄如实回禀。

    “这个乔行简,昨晚才来这里见了我,今日竟敢允许宋慈两案并查。”韩侂胄拈着一枚黑子,对着参差错落的织锦棋盘凝视许久,慢慢落下了一子,“暗中追查虫达的下落,还查到了牵机药上,这个宋慈,我此前倒有些小瞧了他,看来是不能不管了。他既然要飞蛾扑火,那便成全了他。”说完眼皮一翻,看向侍立在旁的夏震,“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属下明白。”夏震拱手领命,退出了归耕之庄。

    宋慈回到太学习是斋时,刘克庄已在斋舍里了。他原以为刘克庄愤怨难平,定会找家酒楼喝得酩酊大醉,没想到刘克庄早已回到了斋舍,且没有丝毫大醉之态,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你可算回来了。”刘克庄正在斋舍里来回踱步,一见宋慈,忙将宋慈拉到一边,将今早他在丰乐楼遇到史宽之和韩絮的事说了。

    宋慈听罢,对于韩絮所说的刘扁是因为没能治好韩皇后才离任太丞一事,倒是没有多想,反而是史宽之说过的话,令他颇为深思。史宽之提及刘扁的案子,似乎不是为了打听查案的进展,尤其是史宽之的那句“我与刘扁之死毫无瓜葛,与之相关的另有其人,此人可以说是大有来头”,似乎意在提醒刘扁的案子牵涉到某个非比寻常的大人物。这令他不由得想起,乔行简今早命他两案并查时,曾变相提醒过他,追查此案很可能会遇到极大的阻力。

    “你今日追查一番,查得怎样?”刘克庄问道。

    宋慈将乔行简命令他两案并查的事说了,又说了今日在提刑司和刘太丞家的查案经过,道:“刘扁和刘鹊这两起案子,单论案情而言,其实并不复杂,乔大人命我三天之内破案,足够了。只是我总觉得这两案互有关联,背后似乎牵连甚广,便如岳祠一案,尽管能查出凶手,但要彻底查清案子背后的牵连,恐怕不是三两天的事。”顿了一下又道,“我打算明早走一趟泥溪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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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10:01 | 显示全部楼层
    “泥溪村离得可不近,你想找祁老二问话,我直接找人去叫他来就行,用不着专程跑一趟。”

    宋慈却道:“去泥溪村的事,我已告知了许义,让他提前备好检尸格目。明早我与许义先行一步,你记得去找葛阿大他们,让他们备好器具,到泥溪村与我会合。”

    既要许义备好检尸格目,又要葛阿大等劳力备好器具,刘克庄不由得奇道:“你这是要做什么?”忽然想到紫草被祁老二带回去安葬,多半便是安葬在泥溪村,“难不成你又要开棺验骨?”

    “不错,我想查验紫草的尸骨。”

    “紫草的死,当真与刘太丞的案子有关?”

    “只要查清紫草的死,”宋慈微微点头,“刘太丞一案的凶手是谁,我想便能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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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10:14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六章 起坟开棺
    出临安城北余杭门外,是北接长江、南通钱塘的浙西运河,这是一条通衢大河,绕城而过,水波粼粼,舟行上下,风帆徐徐。在浙西运河北岸,有一条支流唤作上塘河,逆河北行六七里地,再转入一条小溪,沿溪边行进一二里地,便到了泥溪村。

    正月十四一大早,宋慈和许义来到泥溪村时,这座朴真淡雅的小村子正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浓雾之中。跨过潺潺溪水上的青石拱桥,两人走进了村子。雾气中偶有人影出现,那是挑着担早起赶集的村民。两人向村民一打听,得知祁老二的屋子位于村子的最北端,处在一片山坡下,屋子背后是一片竹林。两人依言寻去,很快找到了祁老二的住处。

    一阵霍霍声刺透了浓雾,祁老二正坐在门前磨着柴刀。那柴刀已经磨得锃亮,他用指尖拨了拨刀口,仍觉得不够锋利,便继续在磨刀石上来回打磨。板车和箩筐都已备好,再过上一会儿,他便要去皋亭山里砍柴烧炭了。宋慈和许义若是晚来片刻,只怕要多跑十几里地,去到皋亭山中,才能见到祁老二了。

    雾气实在太浓,直到宋慈和许义来到面前,祁老二才看清了二人。他忙将柴刀放在一旁,在裤腿上擦了几把手,起身道:“二位大人,你们怎么来了?快请屋里坐。”

    宋慈没有进屋,向祁老二表明了开棺验骨的来意,问道:“不知紫草葬在何处?”

    “大人要……开棺验骨?”祁老二很是惊讶。

    宋慈点头道:“不错,还请带路。”

    祁老二不敢违拗,领着宋慈和许义绕过屋子,来到屋后的山坡上,这里生长了不少竹子,是一片不大不小的竹林。竹林里浓雾弥漫,放眼望去,四周全是白茫茫的一片,十几步开外便什么也看不见了。祁老二对这片竹林甚是熟悉,闭着眼也不会走错。他带着宋慈和许义走进竹林,很快来到一片竹丛环绕的空地上,这里立着一座土堆,土堆前竖着一块墓碑,碑上刻着四个字——紫草之墓。

    宋慈向其看去,虽只是一座小土堆,但清理得很是干净,坟墓上几乎见不到一片枯落的竹叶,墓碑前还插了不少烧过的香烛,此外还有一个铁盆,里面满是纸钱灰烬。他眉头微凝,问祁老二道:“除了你,还有人来祭拜紫草姑娘吗?”坟前烧过的香烛很多,无论怎么看,都不像只是一个人来祭拜过的样子。

    祁老二应道:“刘太丞家有两个药童,叫远志和当归,过年时曾来祭拜过紫草姑娘。这两个药童年纪不大,却都是好娃娃,来的时候,还给小人提了几斤肉来。他们二人与紫草姑娘一向交好,当年紫草姑娘死后,他们二人一路送葬,还帮着小人安葬了紫草姑娘。下葬前,他们二人默默给紫草姑娘整理仪容,突然趴在棺材上大哭起来,哭了好久,才很是不舍地埋葬了紫草姑娘。”想起当年安葬紫草时的场景,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宋慈记得远志曾说过送葬的事,也说过每逢节日,他与当归只要一有空闲,便会来祭拜紫草。祁老二的话,倒是与远志所述对应上了。但宋慈仍然凝着眉头,朝坟墓看了看,又抬头环顾所处的这片竹林。竹林里一片静谧,不时有干枯的竹叶飘下,落地无声。

    “大人,”祁老二打破了这份静谧,“紫草姑娘去世已久,不知为何……为何要突然开棺验骨?”去世之人讲究入土为安,他实在不愿九泉之下的紫草再受惊扰。

    宋慈应道:“紫草之死存疑,她究竟是不是自尽,还需开过棺验过骨,方才知晓。”

    祁老二着实吃了一惊,道:“不……不是自尽?”

    宋慈点了点头,没再说话。确定了紫草坟墓的位置,他便开始静心地等待。

    “宋大人,”许义小声道,“你这是在等刘公子吗?”

    宋慈点了一下头。

    许义朝四周看了看,道:“这地方雾气太大,实在不大好找,刘公子到了泥溪村,未必能找到这里来。不如……不如小的去村口等着刘公子?”

    宋慈点头应允,许义当即快步去了。

    祁老二朝四周弥漫的雾气看了看,道:“大人,这竹林里寒气重,要不回屋里等吧?”

    宋慈摇摇头:“无妨。”

    “那小人回屋里沏些山茶来,给大人暖暖身子。”

    “不必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说完,祁老二快步去了。

    转眼间,静谧无声的竹林里,只剩下了宋慈一人。这样的独处,没让宋慈觉得不舒服,反倒让他生出了安闲自得之感。他来临安求学已近一年,太学里学子济济,临安城里熙熙攘攘,平日里出城也是去西湖,那里常常是游人如织,他难得来到这远离市井的山野之地。这片幽谧的竹林,令他很快静下了心来。竹林间散落着一些石头,他寻了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坐下,凝起神思,思索起了案情,不单单是刘太丞家的案子,还有虫达的下落,以及十五年前锦绣客舍的那桩旧案。

    但这样的凝思没能持续太久,竹林外很快响起了脚步声。今早宋慈离开太学时,刘克庄赶去城南寻找葛阿大等劳力,他知道刘克庄办事一向干净利落,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赶来泥溪村会合。竹林外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人,应该是许义等到了刘克庄和众劳力,将他们带到了这里。

    但宋慈很快凝起了眉头,只因这阵脚步声窸窸窣窣的,并未进入竹林,而是四散分开,仿佛将这片竹林包围了起来,随之而来的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许大哥?”宋慈试着一问。

    四下里没有回应。

    “是谁?”宋慈又是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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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10:30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一下有了回应,是祁老二的声音:“宋大人,是小人。这山茶是小人种的,吃起来有些涩口,你是金贵之人,可别嫌弃……”

    伴随着这阵说话声,祁老二笑着走进竹林,来到了宋慈的身前。他左手提着一壶刚烧的开水,右手拿着一只粗瓷碗,碗中放着不少茶叶。可他话没说完,笑容却骤然一僵,说话声戛然而止。他低下头去,看向自己的大腿,那里竟有一支血淋淋的箭头穿了出来。水壶和粗瓷碗摔在地上,热气腾腾的开水溅出大半,粗瓷碗中的茶叶撒落一地,他按住大腿,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这一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宋慈一下子惊立而起。他想冲上去扶住摔倒的祁老二,可是嗖嗖声不断,一连七八支箭穿透雾气,向他射了过来。这些箭几乎是贴着他的身子飞过,有的射在紫草的坟头,有的钉在了身后的竹子上。突然,他头顶一凉,已被一箭射中,可他顾不得这么多,冲上去搂住祁老二的腋下,将祁老二拖到附近一片竹丛后。又有七八支箭飞掠而来,几乎是追着祁老二的惨叫声射到,好在宋慈速度够快,几支箭慢了些许,全都钉在了竹丛上。这时宋慈才有余暇去摸头顶,原来是被一支箭贯穿了东坡巾,又射穿了发髻,悬吊吊地挂在他的头上。

    宋慈不知这些箭是何人所射,但每次有箭射来,都不少于七八支,可见射箭之人少说也有七八人。他将头顶的箭拔了下来,仔细瞧了一眼,箭杆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标记,实难推测射箭之人是什么来路。他看了一眼祁老二的大腿,被一支箭贯穿,鲜血染红了裤管。他知道祁老二正在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痛,但他还是示意祁老二尽量忍住,不要做声。祁老二卷起袖子,咬在口中,哪怕疼痛万分,也尽可能不发出声音。

    宋慈经历了最初的惊慌,此时已完全冷静了下来。他知道祁老二只是一个烧炭卖炭的乡下人,不可能招惹来这样的祸患,想到乔行简曾对他的提醒,他很清楚这些人十有八九是冲他来的,而且很明显是想置他于死地。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试着朝远处的一丛竹子扔了过去。石块砸在竹子上,立刻“咄咄”声不断,七八支箭穿透雾气,全都钉在了那丛竹子上。看来射箭之人被雾气挡住了视线,便只是朝竹林中发出声响的位置射箭。竹林中满是枯落的竹枝竹叶,他知道自己只要稍微一走动,便会不可避免地踩踏出声响,势必招来箭如雨下。他想带着大腿受伤的祁老二逃出这片竹林,看来是不可能了,若是抛弃祁老二,独自朝竹林外逃,靠着雾气的遮掩,或许能有逃出去的机会。但他不愿舍弃祁老二,独自逃命的想法刚一冒出来,便被他抛诸脑后。为今之计,他只有护着祁老二,不出声响地躲在竹林中,能多挨一刻便多挨一刻,盼着许义能等到刘克庄尽快赶来。可他又免不了担心,倘若许义和刘克庄来了,这些射箭之人会不会没被惊走,反而将许义和刘克庄一并杀害呢?这么一想,他又盼着许义和刘克庄千万不要来。

    四周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那是竹叶被踩踏的声音。宋慈知道自己好一阵子没发出声响,这些射箭之人为了确认他是否已被箭射死,于是踏入竹林搜寻他来了。

    “大……大人……”祁老二咬着衣袖,大腿被箭贯穿的剧痛,令他浑身止不住地发抖。

    宋慈“嘘”了一声,示意祁老二忍住,尽量别做声。他探头望了一眼,雾气笼罩的竹林间隐约能看见一些黑幢幢的人影,但无法看清是什么人。他半趴在地上,悄悄探出半截身子,伸手够到了摔落在地的水壶。水壶里的开水已倾倒了大半,还剩下小半壶开水。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宋慈再次抬眼望去,这次已能瞧清那些黑幢幢的人影,全都是黑衣黑帽,还用黑布罩着脸,只露出眼睛,无法看见长相。他原以为这些人只有七八个,哪知走得近了,才发现竟有十几二十人之多,只是手持弓箭的只有七八人,更多的人则是握着明晃晃的手刀。

    宋慈深吸了一口气,看准黑衣人附近的一片竹丛,手臂猛地一抡,将水壶扔了过去。水壶在竹丛上一砸,霎时间开水四溅。竹丛下是几个搜寻在最前面的黑衣人,听见响声,全都抬起了头,顿时被飞溅的开水烫个正着,发出了一阵惨叫声。其余的黑衣人立刻警戒,又一轮箭朝前方射出,全都钉在了竹子上,紧接着脚步声密集向前,朝宋慈所在的这片竹丛搜了过来。

    宋慈缩回了身子,握紧那支从头顶拔下来的箭,箭镞朝外,只要有人靠近,立马准备一箭刺出。他知道这么做无济于事,面对十几二十个持弓握刀的敌人,他一个太学学子,就算能杀伤一二人,也决计逃脱不了。黑衣人搜寻的脚步声越发近了,他握箭的手微微发抖,忍不住朝周围看了看,这片方才还令他感觉安闲自得的幽谧竹林,不承想转眼间竟会变成他的葬身之地。

    就在这时,一声短促却尖锐的口哨,忽然在黑衣人中响起。

    那些已经快搜到宋慈藏身处的黑衣人,因为这声突如其来的口哨,纷纷转身,如临大敌般朝向竹林外面。竹林外响起了大片脚步声,竹丛间雾气奔涌,忽然一大群人冲了进来。这群人少说有三四十人,全都是身穿劲衣的武学生。这些武学生个个身手矫健,来势汹汹,当先之人更是如狼似虎,以拳脚开道,势不可当,竟是辛铁柱。那些黑衣人虽持弓握刀,但对此毫无戒备,被这群突然出现的武学生一冲,纷纷向后溃退。

    “宋慈,宋慈!”辛铁柱的身边紧跟着一人,是刘克庄,他不顾危险地跟着辛铁柱往前冲,朝四周大声地呼喊。

    宋慈探头望见了这一幕,饶是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此时也禁不住喜出望外,应道:“克庄!”

    刘克庄立刻循声奔来,找到了躲在竹丛后的宋慈。他一把捉住宋慈的肩膀,着急万分地上下打量,确定宋慈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就怕自己来迟了。”

    又一声口哨在黑衣人中响起。与之前那声短促尖锐的口哨相比,这一声口哨虽然同样尖锐,但拖长了许多。那些黑衣人溃退之际,原本还试图抵挡众武学生,听见这声口哨,纷纷不再恋战,转身飞奔,退出竹林,迅速消失在了浓雾当中。辛铁柱见那些黑衣人以口哨为号令,进退有度,生怕有诈,喝令众武学生聚在一起,留守在宋慈身边,不要盲目追击,又命令所有人戒备,不可有丝毫大意。如此警戒了片刻,四周再无声息,辛铁柱命赵飞带着几个武学生去竹林外探查,回报说已无黑衣人的踪迹,由此确定那些黑衣人是真的退走了,辛铁柱这才解除了戒备。

    宋慈劫后余生,惊喜之余,没有忘记身受重伤的祁老二。刘克庄见祁老二大腿被箭贯穿,忙去请辛铁柱帮忙。辛铁柱立刻叫来赵飞,让赵飞背着祁老二,与几个武学生一起赶往村外,寻医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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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10:49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朝辛铁柱和众武学生感激万分地看去,他知道刘克庄会来泥溪村,但没想到辛铁柱竟会带着这么多武学生出现在这里。他想起刘克庄的那句“就怕自己来迟了”,仿佛刘克庄知道他会在泥溪村遇险一般。他一问刘克庄,才知今早在太学分开后,刘克庄去城南找齐了葛阿大等劳力,向北出城时经过纪家桥,在桥头遇到了正打算去太学的史宽之。

    “史宽之一大早去太学,”刘克庄向宋慈道,“是为了去找你。”

    “找我做什么?”宋慈不由得一奇。

    “史宽之说有人要害你,城里人多眼杂,不便动手,要趁你今日出城之时,对你下手。”刘克庄道,“一开始我还不信,以为是史宽之危言耸听,故意吓唬我。可他却能说出你今日出城,是要到泥溪村开棺验骨,又说那些害你的人有一二十人之多,早已在泥溪村设下了埋伏,就等着你去。你今早来这泥溪村开棺验骨,事先并未声张,他史宽之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我立刻便觉得不妙。”

    当时宋慈先行一步,已经走了好长一段时间,刘克庄自知追赶不及,即便赶去了泥溪村,单凭他一人之力,面对一二十个敌人,必定无济于事。武学就在纪家桥旁边,刘克庄来不及多想,冲进武学找到了辛铁柱。辛铁柱一听说宋慈有危险,立刻叫拢赵飞等数十个武学生,与刘克庄一起,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了泥溪村。刘克庄向村民打听,得知祁老二住在村北,当即往祁老二的住处赶去,在半路上发现了倒地昏迷的许义。刘克庄知道出了事,飞快地赶到祁老二的住处,却见屋子里空无一人,不知宋慈去了何处。好在屋后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那是几个黑衣人被开水烫伤时发出的叫声。刘克庄、辛铁柱和众武学生立刻赶到屋后竹林之中,这才救下了宋慈的性命。

    “许大哥现下怎样?”宋慈听罢这番讲述,第一时间关心的不是自己遇袭一事,而是许义的安危。

    “放心吧,许义只是被人打晕,已经醒过来了。他说自己原本要去村口等我,走到半路时,突然被人从背后袭击,一下子打晕了过去,想来是那些黑衣人所为。他后颈上有些青肿,我让他在祁老二的住处暂且休息,留了两个武学生照看他。”

    宋慈这才放心。他的心思回到了史宽之通风报信一事上。史宽之常跟在韩㣉左右,与宋慈算是多有交恶,此番竟会赶去太学告知有人在泥溪村设伏,实在是出乎宋慈的意料。他道:“史宽之有没有说泥溪村设伏一事,是何人所为?”

    “我问过史宽之,他不肯透露,只说叫我抓紧时间,否则救不了你。我就怕来不及,一路往这里赶,所幸没有来迟。”刘克庄道,“这个史宽之,说话只说半截,昨天就是这样,今天还是这样,真是奇怪。”

    宋慈不禁想起史宽之昨天有意提醒刘扁的案子牵涉到某个大人物,今日又赶来通风报信,只怕派人来泥溪村袭击他的,便是这个大人物。只是他今早来泥溪村开棺验骨,事先只告诉了刘克庄和许义,这个大人物又是如何知道的?史宽之又怎会获知这个大人物会在泥溪村设伏?这个大人物必是大有来头,史宽之为了不落人口实,这才不肯说出此人的姓名。宋慈念头一转,又一次想起乔行简说过的话,追查此案会遭遇极大的阻力,这话算是应验了。他之前想过会遭遇何等样的阻力,比如查案受到其他官员阻挠,比如线索证据遭人恶意破坏,却没想到这阻力来得如此之猛,竟是一上来便试图置他于死地。

    宋慈从附近竹子上拔下一支箭,交给辛铁柱,道:“辛公子,你可识得这箭的来历?”他知道箭上没有标记,自己无法辨别来路,但辛铁柱身在武学,经常接触弓箭,说不定能从箭的长短粗细瞧出端倪。

    辛铁柱接过那支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摇头道:“只是一支普通的箭,瞧不出来历。”他又朝那些黑衣人退走的方向看了一眼,“这群人以口哨为号,令行禁止,足见训练有素,只怕不是寻常贼匪。”

    宋慈点了点头,那些黑衣人行动一致,进退有度,尤其是听见竹林里何处有响动,立刻弓箭齐发,七八支箭几乎同时射来,可见不是临时召集的人马,而是长时间在一起训练有素,才有可能做到这样。他不再去猜测黑衣人的来路,问刘克庄道:“葛阿大他们呢?”

    “你还要继续开棺验骨?”刘克庄有些诧异。

    宋慈应道:“当然。”

    “葛阿大他们来了,眼下都在祁老二的住处等着。”

    “开棺验骨的器具都备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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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11:36 | 显示全部楼层
    “备好了,竹席、草席各一张,二升酒,五升醋,一大筐木炭,还有一把红油伞。”刘克庄一一报来,“和上次净慈报恩寺后山验骨一样,全都备齐,一样不少。”

    “那就好,你去把葛阿大他们叫来,这便起坟开棺。”宋慈看了看四周的雾气,“今日大雾,应是晴好天气,一会儿雾气散去,即可验骨。”

    刘克庄立刻去祁老二的住处,把葛阿大等劳力叫来了,那些备好的器具也一并搬到了紫草的坟墓前,还提来了一大桶清水。许义不顾后颈青肿,也跟着几个劳力来了。宋慈叫许义多休息一阵,许义却说自己没什么大碍,说什么也不肯离开,宋慈只得作罢。

    在葛阿大等劳力起坟之前,刘克庄点燃了香烛,燃烧了纸钱,在紫草坟前诚心地祭拜起来。泥溪村附近没有寺庙,请不来僧人做法事,刘克庄便提前备了香烛纸钱,用以祭拜紫草。他双手合十,对着坟墓捣头数拜,道:“惊扰姑娘亡魂,只为查案洗冤,姑娘若是泉下有知,还望莫要怪罪。”祭拜完后,才让葛阿大等劳力动土。

    葛阿大等劳力抡起锄头、铁锹,过不多时,挖开了紫草的坟墓,一口黑漆漆的棺材露了出来。几个劳力拿来撬棍,将棺盖撬开,一股秽臭散发出来。几个劳力避让之时,宋慈含了一粒苏合香圆,走上前去,朝棺材里看去,一具裹着衣物的骸骨出现在眼前。

    宋慈吩咐许义取出检尸格目和事先准备好的笔墨,一并交给了刘克庄,道:“知道该怎么做吧?”

    刘克庄应道:“做书吏,我可是轻车熟路。怕就怕你又把我给忘了。”说着倒转笔头,朝自己张开的嘴巴指了一下。净慈报恩寺后山开棺验骨那次,宋慈忘了给他准备苏合香圆,他可是一直记在心上。

    宋慈淡淡一笑,取出一粒苏合香圆,塞入刘克庄口中,道:“那就开始吧。”两人共同转身,一起面对棺材。

    宋慈取出一副皮手套戴上,伸手入棺,将紫草的骨头一块块取出。他用清水将这些骨头清洗干净,逐一细看,没发现任何明显的损伤。他在地上铺开竹席,将骨头一块块地摆放在上面,再用细绳逐一串连。与此同时,他吩咐葛阿大等劳力在旁边掘出一个棺材大小的土坑,倒入木炭,点火烧坑。

    刘克庄对这样的场景已经见识过一次,手握毛笔和检尸格目,镇定自若地候在宋慈身边。辛铁柱和众武学生还是头一次见,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看得屏气凝神。

    竹林里的雾气在一点点地散去。待到浓浓的白雾只剩薄薄一层时,宋慈终于将整副骸骨清洗干净,依照人体串好定形。这时一旁的土坑也已烧到发红。葛阿大等劳力同样是轻车熟路,先去除坑中炭火,再将二升酒和五升醋均匀地泼入坑中,一时间热气蒸腾,刺鼻至极。几个劳力抬起摆放骸骨的竹席,小心翼翼地放入土坑里,再拿来草席,严严实实地盖在上面。

    又一轮等待开始了。

    宋慈不时地触摸土坑周围的泥土,只有当泥土完全冷却后,才能揭开草席查验骸骨。这一次等待的时间过长,众武学生开始交头接耳,葛阿大等劳力也在一旁闲聊了起来。这些说话声钻入宋慈耳中,他听见众武学生之中,有的在议论他开棺验骨,有的在揣测刚才那群黑衣人的来路,还有的在争辩当前的北伐局势,至于葛阿大等劳力,闲聊的却是这两天在柜坊的赌钱输赢,以及葛阿大撞鬼的事。聊起撞鬼一事,葛阿大立马神气起来,道:“我便是喝再多的酒,那也不会看花眼,那晚就是骷髅爬坡,我是看得真真切切!还有侍郎桥那事,真就是撞见了无头鬼,你们可别不信。”几个劳力都忍不住发笑,显然不信葛阿大的鬼话。

    葛阿大嗓门大,说话声音响,宋慈听了,不由得微微一怔。

    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竹林里仅剩的一点薄雾慢慢散尽,日头升起,林间阳光渐明。宋慈触摸表土,泥土终于彻底冷却了。他吩咐葛阿大等劳力揭开草席,将紫草的骸骨抬出土坑,一直抬到竹林外,放在一片可以照射阳光的开阔地上。

    刘克庄不等宋慈招呼,立刻撑开红油伞,罩在了骸骨之上。

    宋慈凑近伞下,目光在一根根骨头上缓慢地游移,仔细验看有无血荫,嘴里唱报道:“顶心至囟门骨、鼻梁骨、颏颔骨以至口骨并全;两眼眶、两额角、两太阳穴、两耳、两腮颊骨并全;两肩井、两臆骨全;胸前龟子骨、心坎骨全;两臂、两腕、两手及髀骨全;左右肋骨全;两胯、两腿、两臁肕并全;两脚踝骨、两脚掌骨并全。”

    刘克庄运笔如飞,依着这番唱报,如实书填检尸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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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1 10:11:52 | 显示全部楼层
    宋慈验看完了骸骨的正面,并未找到任何血荫,于是将整副骸骨小心地翻转过来,背面朝上,再以红油伞遮罩,继续验寻血荫。

    很快,宋慈的目光微微一紧,盯住了颈骨。

    颈骨位于肩骨上际,乃是头之茎骨,有天柱骨之称,从上往下共有七节。宋慈盯视之处,是颈骨的第一节,那里有一丁点的淡红色,是一处极其微小的血荫。

    但凡有血荫显现,必是生前所受的骨伤。可宋慈乍一看,血荫处似乎没有伤痕,只有一个细小的如同没洗干净的污点。他用指尖轻轻地摸了摸那处污点,又解开串骨定形的细绳,将那一节颈骨拿了起来,就着阳光定睛细看,发现那其实并非污点,而是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只因小孔里塞满了泥污,这才看起来像一个污点。

    宋慈随身带着用以验毒的银针,当即取了出来,将小孔里的泥污挑出,再细看时,发现小孔里似乎嵌有什么东西。那东西嵌得太紧,他用银针挑了好一阵子,好不容易才将那东西挑了出来——那是一小截只有米粒长短的针尖。正是这截细小的针尖,嵌在了颈骨上的小孔之中。

    霎时间,宋慈明白了过来。之前因为紫草的颈部存在抓伤,他怀疑紫草并非上吊自尽,而是死于他杀,但他怀疑的方向一直是勒杀,从没想过紫草会是死于针刺后颈。凶手将针刺入紫草后颈时,想必用了极大的力气,以至于针尖刺入颈部后,扎进了颈骨之中,拔出时针尖被卡住,折断在了颈骨里。当时紫草应该没有立刻毙命,因为断针扎在后颈之中,带来了难以忍受的疼痛,她便伸手去抓后颈扎针之处,这才在后颈上留下了抓伤。

    宋慈细看这截细小的针尖,不像是缝衣纳鞋的绣花针,更像是针灸所用的银针。他将针尖仔细收好,继续验看其他骨头,但没有再发现血荫。整具骸骨上,唯一生前所受的损伤,便是第一节颈骨上的银针扎刺之处。他唱报道:“脑后乘枕骨全;颈骨第一节出现血荫,血荫处发现针尖一截,米粒长短,嵌于骨中;脊下至尾蛆骨并全。”

    至此,宋慈对紫草骸骨的查验结束了。他接过刘克庄递来的检尸格目,此前他还要仔细比对,生怕刘克庄有错填漏填,这一次却是快速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

    刘克庄吩咐葛阿大等劳力将紫草的骸骨抬回竹林,准备放入棺材,重新下葬。

    “且慢。”宋慈忽然道。

    葛阿大等劳力闻声停下,抬着骸骨等在原地。

    宋慈走上前去,目光落在骸骨的脚趾骨上。寻常人的脚趾,要么脚拇趾最长,要么第二趾最长,可紫草的左右脚趾骨中,都是第三趾骨最长,这样的情形极其罕见,宋慈只是听说过脚趾长成这样的人,但还是头一次见到。

    “怎么了?”刘克庄问道。

    宋慈眉头微凝,嘴上道:“没什么,下葬吧。”

    葛阿大等劳力将紫草的骸骨抬至坟墓旁,小心翼翼地放入棺材,再合棺入土,重新安葬在原处。等到泥土掩埋棺材,坟墓重新立起时,刘克庄不忘再行祭拜,然后与辛铁柱等人一起,跟着宋慈离开了这片竹林。宋慈的脚步很快,他似乎急于求证什么,离开了泥溪村,朝临安城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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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2-4 09:31:0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七章 风池热府
    琼楼上,史宽之已经等了一整个上午。

    自打在纪家桥遇到刘克庄,并将泥溪村有埋伏的消息告诉对方后,史宽之便来到了琼楼,特意挑选了临窗的一桌。坐在这里,他只需稍稍探头,余杭门便尽在眼中。从太学出城北去泥溪村,必从余杭门经过,他坐下不久,便看见刘克庄和辛铁柱带着一群武学生从楼下飞奔而过,经余杭门出了城。他点了点头,拿出收拢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窗框,开始了等待。

    等待期间,他要了一壶酒,眺望余杭门的同时,时不时地喝上一口,暗暗琢磨起了昨天的事。

    昨天在丰乐楼遇见刘克庄后,他没在酒桌上过多停留,假称不胜酒力,与那几个膏粱子弟告了别,返回了自己家中,等着入宫上朝的父亲回来。这一等,竟从早上等到了入夜时分,史弥远才乘轿归家。父子二人屏退所有下人,进入花厅,关上了门。

    “宽儿,今日如何?”

    “依爹的吩咐,我今日一早去了丰乐楼,仍去结交韩㣉身边那帮衙内,他们与韩㣉一样,都是麻袋里装稻秆,全是草包。”

    “虽是草包,可这些人的父辈,无一不在朝中官居要职,往后仍要继续交结才行。宋慈那边呢?”

    “我原打算迟些去太学见宋慈,但在丰乐楼偶遇了刘克庄,便把那些话对刘克庄说了。刘克庄与宋慈乃莫逆之交,他回去后必会告诉宋慈。”

    史弥远微微颔首,道:“明日一早,你再走一趟太学。宋慈为了查案,要去城北泥溪村开棺验骨,你去告诉他,有人要置他于死地,已在泥溪村设下了埋伏。”

    “韩侂胄这是忍不了了?”史宽之略有些惊讶。

    史弥远面露微笑,慢条斯理地捋着胡须,道:“宋慈在查虫达的下落,还在查牵机药的事,韩侂胄这只老狐狸,终于有沉不住气的时候了。”顿了一下又道,“为父上次说过,要扳倒韩侂胄,必须先让他在圣上那里失宠,刘扁的案子,便是一大良机。此案既与虫达相关,宋慈必会深挖到底,只要当年的案子被挖出来,圣上必定对韩侂胄大失所望。为父今日退朝后,密会了杨太尉,杨太尉也觉得,当年的这层窗户纸,普天之下没人敢捅,只有宋慈敢捅,也只有宋慈会真的去捅。无论如何,在捅破这层窗户纸前,宋慈千万不能出事,至少要保他不死。至于捅破这层窗户纸后,他是死是活,那就没人在乎了。”

    “宽儿明白,明日一早,我便去太学。”史宽之道,“只是那宋慈是出了名的死脑筋,倘若他不信我的话,执意要去泥溪村,那该如何?”

    “无妨,你只管告诉他就行。”史弥远显得胸有成竹,“倘若他真去了泥溪村,为父便另有安排,顶多让他受些皮肉之伤,不会让他丢掉性命的。”

    此刻回想昨晚与父亲的这番对话,史宽之不禁暗暗心道:“父亲那么有把握,看来在泥溪村设伏的人当中,父亲也安插了眼线。以前惜奴忍辱负重,一心为虫达报仇,好不容易才把她安插到韩侂胄的身边,却那么轻易便被韩㣉杀了,我还觉得可惜,父亲却显得不在意,原来他安插在韩侂胄身边的眼线远不止惜奴一个,难怪他能对韩侂胄的一切了如指掌。姜终究是老的辣,看来我离父亲,还差着不少距离啊。”这么想着,他端起一盏酒喝了,抬眼朝余杭门望去。

    渐渐地,一整个上午过去了,时间来到了正午,余杭门下人影攒动,一大群武学生出现了。

    史宽之定睛望去,望见了走在众武学生当中的刘克庄和辛铁柱,也望见了走在刘克庄和辛铁柱中间的宋慈。他虽然相信史弥远所谓的另有安排,但还是担心出什么岔子,眼见宋慈相安无事,他微悬的心终于放下了。

    宋慈与刘克庄、辛铁柱等人沿街南来,不多时走到了琼楼外。忽然,宋慈停住了脚步,抬头朝琼楼望去。史宽之赶紧缩回了身子,心想莫非宋慈已发现了自己?

    宋慈并未发现史宽之。他之所以抬头,是因为时至正午,刘克庄提出由他做东,就在琼楼好好地吃一顿,以答谢众武学生相救宋慈之恩。众武学生一听说有免费的酒食可吃,忍不住欢呼雀跃,葛阿大等劳力也是面露喜色。宋慈却望了一眼琼楼,很煞风景地说了一句:“先去提刑司。”说完便在附近的新庄桥头折向东,朝提刑司而去。

    现成的酒食吃不成了,葛阿大等劳力在刘克庄那里领了酬劳,各自散去。赵飞和众武学生有些失望,结伴回了武学。辛铁柱没与众武学生同行,而是与刘克庄、许义一起,跟随宋慈去往提刑司。早在回城的路上,辛铁柱便提出要留在宋慈的身边。宋慈刚刚遭遇黑衣人的袭击,这帮黑衣人未必就此死心,说不定还会另寻时机再次下手。辛铁柱放心不下,执意要跟在宋慈身边,说宋慈只要不回太学,他便一直跟着,时刻护卫,还说宋慈破案之前,不管是三五数日,还是十天半月,他会一直如此。刘克庄也担心宋慈再次遇险,有辛铁柱随行护卫,他自然放心,也对宋慈加以劝说。宋慈本不愿意,但实在拗不过二人,只能应允。

    提刑司位于祥符寺附近,离琼楼不算太远,过不多时,四人便来到了提刑司。宋慈直入提刑司大门,奔偏厅而去。

    偏厅的门被推开,光亮透入厅内,只见刘扁的尸骨和刘鹊的尸体以白布遮盖,并排停放在偏厅的左侧。这二人生前同族,又师出同门,还在同一处屋檐下共住了多年,虽是相隔一年多而死,却能在死后并肩躺在一处,不免令人唏嘘。宋慈走上前去,在刘鹊的尸体前停住了脚步。

    他戴上了皮手套,揭开白布,将已经僵硬的尸体翻转过来,使其背部朝上。他凑近刘鹊的脑后,拨开其发丛,在一根根头发间仔细地寻找,不放过任何一寸头皮。

    很快,宋慈的目光定住了。

    在刘鹊左耳后发丛下的头皮上,他发现了一小块红斑,只有一粒黄豆那么大,而在红斑之中,还有一个发暗的小点。

    刘克庄凑近看了,道:“这是什么?”

    宋慈应道:“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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