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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晚清岁月------关河五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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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4 11:27:27 | 显示全部楼层
  用于建造“石壁”的材料的是花岗岩,光听听那句俗语“花岗岩脑袋”,你就知道这种石头有多硬了。颜伯焘相中花岗岩,除了够牢够结实外,还因为比较好找,闽南本身便是花岗岩的主要产区。
  在“石壁”之外,又修建了多处炮台,以与“石壁”形成鼎足之势,这样的构架有些像虎门炮台,但无疑比虎门炮台要坚固多了。
  就这样,颜伯焘仍然觉得不踏实。按照他的设想,在厦门外围还设计了一个岛链防守体系,即每座岛上都建有石型炮台,岛与岛之间则通过大型战船来实行联防,这样的话,英军尚未接近厦门,便可能被打得落荒而逃。
  设计很是精巧,无奈没有这么多火炮来进行配合。“岛链”加战船,总共需要一千多门炮,一时之间,哪里造得出来,颜伯焘只得放弃。
  即便没有“岛链”,光一个“石壁”,也够洋鬼子喝一壶了。修好“石壁”后,颜伯焘放话出来,说如果英军敢来厦门,那是自寻死路,我一定让他们“片帆不留,一人不活”。
  颜伯焘不怕英军来,就怕他们不来,以致使自己错过立功报恩的大好机会。
  世上的事,没有比等待更令人心焦的了。偏偏义律还很不给力,迟迟不动身北上,老在广州那里左一茬右一茬地磨蹭。颜伯焘实在着急,只能竖起耳朵打听,随时捕捉那里发生的风吹草动。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才知道奕山不仅打了败仗,“赎”了城池,还欺瞒皇上,这下把颜伯焘给气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恨不能把奕山从广州城里提溜出来,好好地揍上一顿。弹劾奕山的那份密折,就是出自颜伯焘的手笔,在这份奏折中,他不避嫌疑,也不怕惹怒皇上,再次保荐林则徐“可当广东之任”。
  道光看了之后不置可否。过了不久,发来谕令,说战争已经结束,让颜伯焘减少海防兵力,这样可以省点军费。
  颜伯焘的消息比道光灵通,判断也更准确,他可不相信战争结束这种说法。再说了,战争结束,对道光可能是利好,对他颜伯焘而言,几乎就相当于一个坏消息:都不打仗了,他苦心经营的“石壁”给谁看呢,还有他对皇上的耿耿忠心,还有他痛歼“英夷”的雄心壮志,不都堵在那里了吗?
  可是另一方面,圣旨颁下,又不能不敷衍一下。颜伯焘是老官僚了,做这套可谓游刃有余,先“压”,装着没收到或是没来得及办,再拖——要下面的官员调查,下面调查完了,他再调查,他调查完了再研究,他研究了再请旨,一套官僚主义流程办下来,好多天过去了,颜伯焘拿出的,不过是一份酌定裁减兵员数量的单子。
  这份单子还得上报皇帝批准,来来去去,又要许多天,所以自始至终,福建海防其实一兵未减。
  颜伯焘的预计与英军攻击的首选目标完全一致,璞鼎查要占领的正是厦门。就在颜伯焘把那份单子发出去的当天晚上,英军舰队开到了厦门口外。
  1841年8月25日,英军穿过外围“岛链”。“岛链”里面有炮台,但只有很少的几门炮,隔靴搔痒,起不到什么作用。
  接着就轮到了让颜伯焘引以为豪的“石壁”。
  大兵压境,颜伯焘一点都不惊恐,他只有兴奋:终于出溜到这里了,打的就是你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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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6 11:03:19 | 显示全部楼层
  1841年8月26日,颜伯焘坐镇厦门岛,亲自指挥,从三面“兜击”英军。
  “石壁”第一个引起了英国人的注意,他们对这种防御工事的防炮能力和坚固程度留下了深刻印象。一名军官夸张地描述说,你对着“石壁”放炮,就算放到世界末日,都伤不到里面的守军。
  发现正面打不垮“石壁”,英军再次祭起“侧后包抄”这一战术。要说颜伯焘对广东情报是搜罗得很全的,对此早有防备,但要命之处就在于,他也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广东方面宣传的当。
  从沙角之战,到横档之战,再到广州之战,英军每次都从侧后发动袭击,但中方的口径从来不说是英军袭击,都说是“汉奸”所为。汉奸能有多少能量呢,适当提防一下就行了。于是颜伯焘虽守了侧后,但是派去的守军不多,也没有添置火炮,当英军主力来袭,只能以鸟枪、刀矛、弓箭甚至石头来匆匆抵挡。
  半小时之内,足足耗去颜伯焘半年心血的“石壁”体系便散了架。亲眼目睹这一场面的颜伯焘痛彻心扉,禁不住与身边的官员一起大哭起来。
  他不能不哭,他一直在努力,一直在前进,从来没有想到过后退,但仍然被打败了,这个败还不是那种光荣的败,是毫无尊严和骄傲的败。战后统计,守军减员达300多人,包括总兵在内的将领就战死了8人,而英方伤亡仅有17人,连个零头都算不上。
  颜伯焘痛骂过奕山的无能无耻,可当败局已定,他也只有仓皇跑路的份,因为他的勇气早已被无声吞噬,剩下来的只有惊慌和不知所措。
  在这无比现实的世界里,不管我们曾经怎样豪情万丈,一旦剥开假面,其实亦不过是一些命运的傀儡或弃儿。
  1841年9月13日,道光收到了厦门失陷的奏折,这才清醒过来,知道战争并没有结束,而是在继续,遂赶紧谕令其它沿海各省加强防范。
  这个时候璞鼎查已经奔着浙江来了,负责浙江军务的是钦差大臣、两江总督裕谦。
  裕谦和琦善一样,都是满蒙贵胄出身,但他这个家庭实施的是完全汉化的读书教育,这使得裕谦从小就规规矩矩,读书考试一样不少,之后考中进士,更成为上层八旗子弟中值得夸耀的例子。
  裕谦在官场中也属于二线人才,比较勤勉,就是天资差了点儿,始终干不出什么值得夸耀的政绩,这导致他一直升得不快,老在知府一级徘徊。
  正是鸦片战争的突然爆发,使裕谦得到了命运的垂青,道光将其破格擢升,短时间内连跳几级,以钦差大臣直接署理(也即代理)两江总督。在给裕谦的谕旨上,道光写道,我会早早晚晚候着,等你报来捷音(“朕惟伫望捷音耳”)。
  脑子不活络的人往往更容易认死理,裕谦就是这种人。他对皇帝的那种感恩戴德之情,还要超过颜伯焘,那是真打算以一死来报君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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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6 11:04:33 | 显示全部楼层
  裕谦堪称林则徐的超级粉丝,他对林则徐十分崇拜,不仅和颜伯焘一道,一有机会就为起用林则徐鼓与呼,而且时时处处都向林则徐学习,学他的耿直不阿,学他的强硬立场,几乎形同于林则徐的影子,被公认为自林则徐被撤换后“主剿派”的当然领袖。
  “主剿派”的对立面自然就是“主抚派”。同为八旗子弟,裕谦最看不起也最憎恶的人却正是当时在广州“主抚”的琦善。他曾第一个上疏弹劾,并列出了琦善的五大罪状,说琦善自以为得计,其实不过是被英国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一个小丑,这种“头号奸臣”早就该下课了。
  裕谦的奏疏轰动一时,大长“主剿派”的志气,连他的偶像、被革职的林则徐都为之击节赞赏,并对这篇“名疏”予以亲笔抄录和评点。
  一个裕谦,让“主抚派”的官员个个抬不起头来。奕山敢欺瞒皇帝,却不敢得罪裕谦,论地位,他并不比裕谦低,但还是毕恭毕敬地写来亲笔信,信中一再解释自己的苦衷,话语中甚至不惜讨好求饶,就怕这位“大忠臣”来了性子,会抓住他不放,让他也跟着琦善一样倒霉。
  在裕谦的任职范围内,不需要道光提醒,他从来没有放松过迎击英军的准备,其中最突出的就是精神上的准备。
  英军第一次占领定海期间,由于严重水土不服,曾像香港时期一样遭遇大病疫,共病死四百多人,当时大部分做了就地掩埋处理。裕谦上任后,让人全部掘出来,先“鞭尸”,然后或挫骨扬灰,或投入大海。
  这是对死的,活的也一个都不放过。抓到“通夷”的汉奸,斩,捉到零星的英国俘虏,杀,不留情面,不留后路。如此狠辣,裕谦就是要让众人知道他有进无退的决心和意志,断了部下们“首鼠两端之念”。
  我做到这么极端,“英夷”一定恨死了我们,所以你们别再想玩暧昧,更别企图搞什么谈和,我们只有一条路:死战到底!
  获报厦门失陷,裕谦马上集合群臣,在关帝庙举办了拜神仪式。
  当然免不了要祈求关帝爷显灵,保佑定海这里能转败为胜,但最主要的环节还是带着文武百官发誓。
  裕谦的第一句话十分悲壮:“今日之事,有死而已。”
  接着他回忆起了他的曾祖父班弟。班弟在乾隆时曾出征准噶尔,最后一战被围困在伊犁,实在突不出去了,于是选择了自杀殉国。
  裕谦说,我会跟从我的曾祖父。自我以下,凡文武将佐,敢说退守这两个字,或者私自投降英军的,一定明正典刑,让他受到天谴神殛。
  说这番话时,裕谦言语慷慨。定海总兵葛云飞等人原先信心不足,时有“张皇摇惑之辞”,见裕谦作出这番表白,也大受震动,不敢再犹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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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6 11:05:54 | 显示全部楼层
  除了思想舆论上崩紧弦外,裕谦还亲自部署,在定海建立了空前规模的防卫体系。
  自中英爆发军事冲突以来,从最早的“九龙之战”,到最近的厦门之战,尽管战场逐渐内移,将领也逐渐换成了以陆战见长的将领,但要论战争性质,大部分仍只能算在海战范畴,这给包括道光在内的军事决策者们好歹留下了一份自信,那就是海战纵然不济,陆战还是有机会一决高下的。
  有这份自信,人就还不会被逼得无路可走。裕谦在布阵时,基本舍弃了定海城外的岛屿,他将主要兵力全部集中于县城区域,为的就是要转移战场,把他认为“不善陆战”的英军聚歼于陆地之上。
  浙东不像闽南那样容易找到坚硬的石头,裕谦没有条件筑“石壁”,他打造出的是一座面积很大的“土城”。
  所谓“土城”,就是把县城前的空旷地带全部用土墙围起来。这种土墙系用泥土和石灰搀合所制,虽比不上花岗岩那样坚不可摧,但也具有相当的牢度。
  裕谦显然对中国传统兵法做过研究,非常懂得利用地形。他在“土城”附近的山上都建立了炮城炮台和了望哨,以便对进入“土城”的英军进行俯瞰打击,可以说该注意到的地方都注意到了。
  在给道光的奏折中,裕谦信心满满,说“形胜已握,人心愈固”,既占有陆战地利之便,军心民气又被鼓了起来,这仗还怕打不赢吗?
  1841年9月18日,英军舰队陆续集结于定海。
  1841年9月26日,英舰开始靠拢海岸,遭到“土城”炮台轰击。此后的五天内,英军曾多次派出水兵分队登岸,守军也果断出击,予以一一击退。
  五天的首秀是很让人得劲的,一轰就跑,一打就走,谁看着心里都会觉得老舒服。可是大清国的官兵们并不知道,这五天其实是英军完成火力侦察和部署的五天,真正的总攻并没开始,更糟糕的是,由于“土城”炮台的火炮射程太近,从头到尾也没能对英军造成什么损失,反而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被对方瞧了个仔仔细细、明明白白。
  裕谦用的是冷兵器时代的传统兵法,璞鼎查掌握的却是热兵器为主的近代战术。在那五天里,他完全搞清楚了“土城”点线结合的布局,知道土城的要害其实在山上的炮台,换句话说,只要打垮了炮台,则“土城”不攻自溃。
  英军有充裕的时间建立更好的火力制高点。他们在内港的山岛上设置了野战炮兵阵地,当时守军看到了,也曾用炮火进行射击,可惜的是根本够不着,人家完全可以哼着小曲,定定心心地把阵地工事垒起来。
  1841年10月1日,才是总攻的开始。战斗打响后,英军野战炮兵阵地率先启动,将中方炮台上的火力予以完全压制,紧接着英军大部队登陆,他们绕开“土城”,直接攻向各座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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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6 11:07:46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过去的五天里,定海连降大雨,守军对火力侦察这一套又不明就里,大动干戈的结果是把自己搞得十分疲惫,此时骤遭重击,很快就顶不住了。
  负责督阵土山炮台的葛云飞等几名战将都先后力战而亡,后来被合称为“定海三总兵”,他们至死一步不退,但仍无法挽回败局。
  英军在付出伤亡29人的代价后,全部攻占土山,至此“土城”已起不到任何屏障作用,定海县城随即失陷。
  定海的一水之隔就是镇海,亲自驻防此地的裕谦眼睁睁地看着悲剧一步步上演,终于认清了那个他始终不愿承认的现实,即以海战见长的英军不是不擅长陆战,而是太擅长陆战了,他们在陆战方面的水平和能力远在中国军队之上。在他们面前,无论“石壁”还是“土城”都那么不堪一击。
  如果防守工事起不到作用,裕谦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当他经过读书人聚集的学宫时,忽然对着学宫前的池子发起了愣。池子旁刻了一块石头,上镌“流芳”二字,正是这两个字触动了裕谦的心思。
  他叹息着说,我的曾祖父班弟是乾隆二十一年八月(1756年,这里的8月可能是按阴历计)殉难的,现在也正好是道光二十一年八月(1841年),如此凑巧,真不是一个好兆头,这大概就是所说的命吧。此地不错,你们以后要记着在池旁替我收尸了。
  1841年10月9日,英军舰队进至镇海。早前一天,裕谦遣退了身边的幕僚,让他们先走,并且嘱咐说,我明天会在镇海城头亲自指挥,你们在离城池数里的地方观战,如果我赢了,就可以给我写捷报,如果败了,不要管我,你们自己逃命去吧。
  幕僚们悲戚不已,裕谦还不忘给大家打气:“不要怕,朝廷很快就会再派大将镇守曹娥江一线,大局还是有希望的,好好努力吧。”(“东南尚可为,勉之”)。
  1841年10月10日,英军发起登陆行动,裕谦闻讯,立即登上城墙进行指挥。这时由于战事不顺,浙江巡抚余步云登城面见裕谦,请求“暂事羁縻”,实在不行,服一下软吧。
  余步云并非一般武将,他曾跟着杨芳参加张格尔之役,立下殊勋,图像还上过紫光阁,在幸存的纯武职官员中,论名气和功绩,杨芳以下就轮到他了。这使得他平时颇有些倚老卖老,对裕谦这位上司也瞧不上眼,但是当大难临头,看似文弱的裕谦又显然要从容镇定得多,余步云的请求被一口回绝。
  第二次,余步云又回来了。这次他要求撤退到宁波,理由则冠冕堂皇,声称只有这样,才能避免镇海百姓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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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6 11:09:31 | 显示全部楼层
  此时炮声震天,声音小了对方都听不见,裕谦大声对余步云说,你如果要撤到宁波,那你到时自行上奏,我不能下这个命令,而且我是不会走的,如果镇海沦陷,我会即刻殉节。
  余步云见裕谦毫不动摇,有些急了,索性把话挑到了明处。
  “这样打下去,无非死路一条。我死就死了,只可怜了剩下的一家老小,大人你知道吗,我还有一个女儿,正好今天出嫁,我都看不到了,真受不了啊。”
  裕谦当初连英国俘虏都杀,看上去何等绝情狠辣,但听余步云说到此处,亦不免黯然神伤。
  “我知道,儿女情长,谁都免不了,可是忠义事大,我们都对着关二爷发过毒誓,谁不遵守自己的诺言,必受惩处。”
  发现不可能再让裕谦改变主意,余步云回营后就自顾自地跑了。当然他跑不跑,对战局而言关系都不大,只是跟他个人有关——一年后,余步云果真被问责处斩,成为鸦片战争中唯一被判处极刑的高级官员。
  余步云是武将,不是文官,失职就是死罪,说冤也不冤,同时这也告诉人们,发誓这东西还是悠着点好。
  当镇海陷落的那一刻,裕谦来到学宫前的那座池子旁,他先朝着京城的方向磕头,完了纵身一跃,跳入池中。
  一旁的随从急忙将他救起,抬出来的时候人已经昏死过去,但还有一口气,接着送往余姚,半路上即气绝身亡。
  1841年10月18日,道光收到了裕谦殉难、镇海失陷的奏折。裕谦自杀的细节,让他忍不住落泪,而英军的逢城必拔,则令他既“愤恨之至”,又欲罢不能。
  道光随即任命奕经为扬威将军,并从内陆八省调集一万多兵勇赶赴浙东参战。
  这完全可以被看成是一个复制了的“张格尔模式”:在征讨张格尔一战中,道光就将扬威将军授予长龄,而调兵一万之举,同样可类比于当时大规模的调兵遣将。
  你可以说这是在重拾梦境,当然换个角度,也可以说是黔驴技穷。因为道光手里能打的牌实在已没几张了,海战打不过,陆战更够呛,一线的能臣用完了,二线的也基本出尽,“有将不可恃,有兵不可用”,裕谦的最后凭借是一死以殉,他道光总不能走这条路吧。
  反正大小就搏这一把,至于这一把结果如何……
  真不敢去多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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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1:18 | 显示全部楼层
  作为皇室成员,新任扬威将军奕经比奕山更为显贵,他是雍正帝的四世孙。到雍正立嗣时,皇子们之间的权力争夺已不像康熙时那么激烈了,一方面是前面的骨肉相残,把后面的人都给吓得不行,另一方面则是雍正设计了“秘密立储”制度,都不要抢,到时打开匣子就知道谁能当皇帝了。
  皇位争不了,众人都变得本分起来,奕经的爷爷就是个很有名的书画家,一辈子跟笔墨翰青打交道,从没有扛过枪拿过刀。到了奕经这一辈,才开始拿刀,不过是拿的小刀,也就是像奕山那样做宫廷侍卫。
  奕经虽说曾外放担任过黑龙江将军,还曾跟着长龄出征南疆,但他似乎继承了书画家爷爷的血脉,性格偏软,适合从文而不是从武,对征战杀伐这套学问也始终没能真正领会。
  要论兵略,奕经都不如奕山。这么说吧,奕山算是皇室成员中的一线能臣,奕经至多排在二线,皇室成员与满汉大臣在能力方面又差着档次,因此奕经的实际水平只能到三四线外面去找。道光也不是不知道奕经有几斤几两,只是他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奕经的积极性。在上殿面君的那一刻,道光特地交给他一纸诏书:凡失守各城的逃兵逃将,一律军法从事。
  这是一柄沉甸甸的尚方剑,表明了皇帝的信任和重托,接过它,心里能不激动吗?
  在连战连败的不利境况下,奕经的奉旨出征早已没了奕山挂帅时那股雄纠纠气昂昂的气势,道光本人在“剿”“抚”的态度上也开始出现松动,变得不甚明朗起来。
  第一个窥测到这一切的是首席军机大臣兼大学士穆彰阿,他给道光上了一个奏折,请求释放琦善出狱,让他跟着奕经到前线去效力。
  琦善此时已成了“主抚派”的象征,若放在过去,穆彰阿是断然不敢上这样一个可能引火烧身的折子的,他敢上,就是抓住了道光的心理变化。果然,道光看过奏折后,很快予以批准。
  穆彰阿这个折,有迎合皇帝的意思,但也有意无意地救了琦善一条命。此前琦善已被定为斩监侯,秋后就要勾决杀头了。
  奕经本来是个天生没主意的人,皇上让带琦善,那就带着这小子去玩玩吧,倒是他的一位幕僚颇有政治眼光,力劝奕经不能这么做。
  “你以扬威将军的名号出征,主要使命是战,而不是抚,让琦善跟着算怎么回事呢,别人肯定说你三心二意,又想战,又想抚,最后可能是两边都不讨好。”
  奕经一想是这么个理,那就不要带了。
  扬威将军的话比穆彰阿顶用,道光听后改变了主意,这样一来,爵爷死罪虽免,活罪难逃,奕经不要他,他被押到关外做苦差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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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2:17 | 显示全部楼层
  奕经的态度是有了,可世上的事,光有态度不行,你还得有能力,恰恰奕经欠缺的就是能力。奕山出征广州还知道要发动火攻,奕经则是一脑袋糨糊,啥也不知道。
  帅不行,要是底下将佐厉害一些,或者还可以予以弥补,可跟着奕经出京的官员基本全是一些废物。他们这些人平时久居皇城,既无实权,也没油水,愿意出来只是为了到基层打打秋风,哪有一点能打仗会打仗的样子。
  奕经着急啊,带着你们这些缺德玩意,要是上了战场可怎么办?
  还好,因为征集那一万兵勇需要时间,出于“谋定而战”,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原则,道光暂时也没急着催他上战场,
  利用这段时间,奕经决定发扬民主,从民间招纳贤才。他在营门外安了一只木柜,说只要对打仗有独特见解的,就可以把建议和自己的名字写成纸条,放进木柜,本将军三日后予以接见。
  发条微博,写张纸条,谁不会啊,一时间营外人来人往,跟赶集似的,好不热闹。
  奕经没有主见,纸条一多,反而把眼睛给看花了,不知道哪一条是致胜克敌的妙着,又有哪一位真的是“奇材异能”之士。
  干脆,乱点鸳鸯谱,抽到谁算谁吧。在奕经主办的这次招贤活动中,共有四百多人献策,被奕经招纳的“贤才”则有一百多个,结果却是所有的“策”没一条能派上用场,“贤才”也大多是鱼目混珠之辈,不比那些京城官员强上多少。
  队伍长了,反而更不好带了。从皇城下来的京官自然是一个个心醉神迷,到哪都以“小钦差”自居,俨然奕经一人之下,他万人之上,连地方官员们见了都得长跪不起,口称“大人”。
  这倒也罢了,那些“贤才”竟然也有样学样,跟着作威作福,被称为“小星使”。
  “小钦差”和“小星使”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路上都弄得乌烟瘴气,以致于奕经的班子还没到前线,周围已经是谤议四起,没有人不骂的。
  如此折腾来折腾去,奕经已全无一点离京时的志气。他驻节的地方是被称为人间天堂的苏州,吃喝玩乐,应有尽有,躺在温柔乡里,他哪都不想去,更别说上前线打仗了。
  主帅迟迟不能现身,可把浙江方面的官员给急坏了,隔三岔五地派人来催,但奕经就是赖着不肯动身。
  “那谁谁丢了城池,就严惩他,我有皇上赐的尚方宝剑哩,反正一句话,你们别打扰老爷我的情绪就行。”
  这么一赖皮,年都过去了。到第二年年初,连内陆援军都差不多到齐了,奕经没法再推托,不得不移师赶往曹蛾江前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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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裕谦生前企盼的大将终于来了,只是这位大将迷迷瞪瞪,始终找不到取胜的法宝。
  自己靠不住,随从京官和“贤才”又都不行,束手无策的奕经天天做梦,企盼着在梦境中得到上苍的指点。你还别说,上苍很够意思,第一时间就托给奕经一梦,在梦中,奕经看见穷凶极恶的英军竟然收起摊子,撤出了已占领的东南城池。
  这梦很有些不可思议,但显然合上了做梦人的心意。奇怪的是,跟奕经一齐出京的参赞大臣也做了一个同样的梦,让你不心跳都难。
  不会吧,我还没攻,他怎么就会走呢,奕经对此也有点将信将疑,然而前方传来的消息却不由得他不信:英军真的撤出了已占领的余姚等三座城市!
  太可人了,如此“佳兆昭著”,看来老天爷还真是向着我。
  应该说,奕经的这个梦确是实情。在镇海之战结束后,英军又连夺三城,但这样一来力量有所分散,加上冬季到来,璞鼎查决定收缩兵力,等来年执行新的作战计划,所以才始终未再组织进攻并退出了三城,要不然的话,奕经也就没那么多闲工夫在苏州城里吃喝玩乐了。
  有了这么一个称心如意的梦之后,奕经自此对“怪力乱神”的一套就特别着迷。在开赴曹蛾江前线前,他专门前往杭州的西湖关帝庙抽了一签,签上批了一句话,叫做“不遇虎头人一唤,全家谁汝保平安”。
  相较于那个一看便懂的梦,签上的这句话就太古怪了,什么意思啊?
  奕经百思不得其解。三天后,他恍然大悟,而当他恍然大悟的时候,只能被迫用手强压住胸口,因为就怕心脏经受不住刺激,猛不丁地从那里面喷出来。
  “虎头人”来了,这不是梦!
  眼前的不速之客们头戴虎皮帽,屁股后面还拖一条虎尾,加上身材魁梧高大,简直就是一只只活生生的百兽之王。
  惊喜交集之下,奕经一打听,原来是增援浙东的四川藏兵,因为离得远,所以才刚刚报到。
  四川藏兵来自于川西阿坝的藏区部落,这些地方的男人个个勇猛矫健,过去他们披着虎皮行头,曾多次协助政府军队参加平定边疆的战役,并且屡建奇功。
  奕经开心死了。“虎头人”既已齐集,接下来就是要选一个进攻的良辰吉日。
  翻完皇历,日子定下来,为1842年3月10日四更时分。这是有讲的,按照农历算,乃为壬寅年壬寅月戊寅日甲寅时。在十二生肖中,寅属虎,因此也可理解成虎年虎月虎日虎时,共占四个虎。
  “四”当然是不吉利的,奕经又任命一个属虎的总兵为大将,总算凑足了“五虎”,他要用“五虎”来扑“羊”。
  羊者,洋人也。以“虎头人”为前锋,以“虎大将”为指挥,五只猛虎共逮一只软沓沓的外国小绵羊,这还能没胜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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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4:18 | 显示全部楼层
  谁说精神的鸦片没有作用,至少它提气啊。此时的奕经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变得神采奕奕且胸有成竹起来。他给道光上了一道长达四千字的奏折,上面列出了一个详细的反攻浙东计划。
  虽然隔着千里万里,但奕经的激情明显也感染了皇帝。从前派出去的钦差或将军,汇报的无非是如何守住地盘,这奕经多少天不吭气,突然之间竟然能够组织反攻,还布置得如此妥贴周密,真是应了那句话: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不到啊想不到,看来冥冥中确有贵人相助。道光举首向天,跟奕经一样,为老天爷的仗义而慨叹,并相信奕经“必能成此大功”。
  奕经自己已经忍不住了,战前,他把幕僚们召集起来,组织了一次提前书写捷报的文学大赛。奕经的幕僚打仗不行,写起锦绣文章,吹起老牛来一个赛一个地棒,不一会就交来了三十多篇稿子,放在桌案上堆得像座小山似的。
  这使得我们的首席评委奕经大人都为难起来,篇篇佳作,选哪一篇好呢?当然名次还是要有的,奕经忍痛割爱,亲自筛选出了一二三名——第三名,语句华丽,不错,第二名,有声有色,鼓掌,第一名,如临其境,过瘾!
  虚拟完了,回到现实。1842年3月10日,奕经发动了鸦片战争中唯一一次反攻行动。
  奕经的梦没有错。如果说反攻部队中有一支特别争气的话,那就是“虎头人”,他们在攻打宁波的战役中勇不可当,并靠里应外合一举冲入了城内。可这个梦又没有全对。藏兵勇则勇矣,但他们的冷兵器无法抗衡英军的热兵器,冲进城的结果是死伤惨重,天一亮又只得退出城外。
  当浙东反攻失败的消息传来,奕经大惊失色。连“虎头人”都保不住他的“平安”,扬威将军的意志立马像雪崩一样地溃散下来,他当时就想跑路,好歹给幕僚劝住,才勉强支撑了一晚。
  第二天实在受不了了,奕经铁了心要逃,幕僚拉都拉不住。他连夜西奔,一气逃到杭州,后来还跟道光解释,说自己不是逃跑,而是检查钱塘江防务去了。
  浙东兵败的奏折传到京城,道光的心情可想而知,这么长时间的准备,换来的却是“张格尔模式”的彻底破产。
  还检查什么防务,净整这些没用的,他在奏折上批了一行字“愤恨何堪,笔难宣述”,气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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