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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天下霸唱2014新作:《无终仙境(殃神:鬼家怪谈)》从殃神的传说到惊奇探险(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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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2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华阳宫取宝

      【1】

      崔老道在身上摸了摸,没有一件多余的东西。他的一身破道袍补了又补,左手摇铃打幡,右手拎了几个油炸糕,什么东西是宝?

      窦占龙一指崔老道手中的炸糕:“某迟来一步,让道爷先得了此宝。”

      崔老道一听这话更觉奇怪,几个油炸糕是宝?窦占龙不是一般人,一双眼无宝不识,为何看上这几个油炸糕了?怎么想也是不对,但他之前给卖炸糕的打了一卦,卦上说卖炸糕的家中有宝,那倒不会有错,半夜还有旁门左道进到卖炸糕的家中取宝。如若不是为了油炸糕而来,会是这个篦子不成?

      篦子是卖炸糕的篦子,往油锅里边捞炸糕,少不了这个篦子,可也不是出奇的东西。人家给他的这个篦子,放油锅里边炸了很多年了,已经让油浸透了,乌黢抹黑,扔地上也没人捡。这么一个篦子,会是什么宝?它当得了吃当得了喝?

      崔老道的能耐不小,但是也有见识不到之处。他转念一想:窦占龙擅会识宝,他要说这个篦子是宝,多半不会看走眼。常言道:“一赶三不买,一赶三不卖。”贫道在江湖上混饭吃,立的是个字号,可别露了怯,倒让他言三语四,有许多话说……

      窦占龙见崔老道不说话,似乎在打什么主意,只好说:“崔道爷,你是五行道术,要这个篦子没用,不如让给我。你说个价钱,我按价买你的,定让你心明眼亮,绝不吃亏。”

      崔老道心想:果然是这个篦子,他让我说价钱,说多少是多少,那定是无价之宝了,什么篦子这般了得?崔老道两眼一转,推说:“不卖,贫道留下,当有用它之处。”

      窦占龙说:“崔道爷,你用不上这个篦子,用得上也是明珠弹雀,反为不美,何不成全了我?”

      崔老道说:“谁说没用?篦子在油锅中浸了几百年,贫道肚子里缺油水,有了它,往后做饭不用放油了。”

      窦占龙说:“崔道爷有了钱,一辈子吃喝不愁,肚中还少得了油水吗?”

      二人一个要买,一个不卖,窦占龙说了再三,崔老道只是不应。

      窦占龙无奈,他也看出崔老道不知道篦子有什么用,迫不得已说:“崔道爷,你是认得我的,我除了憋宝不干别的。可是我憋一辈子宝,也不如得这一个篦子,你要给我这个篦子,其中的好处,你我一人一半。”

      崔老道是“腮帮子没肉,见便宜没够”,他心想:见面分一半,那还差不多!又想:卖炸糕的也真是穷命,在家中挖地三尺到处找,却不知已将宝物拱手送人,不该是他的东西,贫道再拿回去给他,他也留不住。他应允下来,按江湖规矩,二人指天指地,歃血为誓。崔老道说:“如今你该告诉贫道,篦子究竟有何用处?它招得了财,还是聚得了宝?”

      窦占龙说:“崔道爷你有所不知,何止是招财聚宝,卖炸糕的这个篦子,打他祖宗八辈起,一直放在油锅里捞炸糕。”

      崔老道说:“是啊,捞别的也用不上,捞汤捞粥,都往下漏啊。”

      窦占龙说:“难得是几百年来没换过,篦子让油浸透了,用火点上是千里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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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31 | 显示全部楼层
    【2】

      崔老道越听越糊涂,他问窦占龙:“你要这个篦子,只为点一把火烧了?”

      窦占龙说:“我是憋宝的。憋宝憋宝,什么是憋?憋是说会看会等,不憋怎么有宝?再有一个,憋到宝还要取宝。取宝没勾头不成,在油锅中放了几百年的篦子,却是一个勾头。有了这个勾头,你我才能取宝。”

      崔老道一时财迷心窍,算不出卦了。那时候天下大乱,挣口饭吃太难了,打幡卖卦挣得了几个钱?所谓“富贵人人所欲,贫贱人人所恶”,崔老道虽有道术,却不是成仙了道的命,总也过不去这一关。他前思后想,决定带上油篦子前去取宝,不担风险,怎得富贵?

      至于去什么地方取宝,取什么宝,窦占龙不说,崔老道也不好多问。二人一路往北,行了七八天,来到大山之中。但见险峰插天,前边无路可走了。听当地土人所言,前边的高山唤作“夹龙山”。崔老道不会看宝,却会看形势,往前一望,但见夹龙山形势不俗,左抱太行,右环沧海,北连朔漠,南扼中原,前后照、后有靠,称得上虎踞龙盘,到此不知如何取宝?

      窦占龙来到这儿,又等上十来天,才告诉崔老道:“好让道爷得知,此处原是大金国地界,大金国有座城叫华阳城,城中又有座华阳宫。大金国平辽灭宋,掠来的金银财宝,全放在华阳宫。忽有一日,天崩地陷,大山分开,华阳宫陷入其中,转眼间山势复合,可怜一城军民,无穷珍宝,再也不见天日。上合天兆,此山一百二十年开一次,直到此时此刻,又是一百二十年,半夜时分,定会开山显宝。但是深山古宫沉埋地下,晦气久积,里边黑灯瞎火的,点上多少灯笼火烛也照不见路。又有一城冤魂,你我等闲下去,岂不枉送性命?只有用在油锅中浸了几百年的篦子,点上‘千里火’,方可进山取宝,但是要在千里火灭掉之前出来,否则两山一合,一百二十年不开,进去的人可得憋死了。”

      憋宝的窦占龙苦等了好多年,一辈子顶多赶上这一时半刻,一世富贵,在此一举,错过开山显宝的时机,下辈子也别指望了。华阳宫开山显宝有时限,没有千里火可进不去。崔老道瞎猫碰上死耗子,得了卖炸糕的油篦子。窦占龙告诉崔老道,等到开山之时,二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崔老道拿油篦子在后边照亮,窦占龙在前边走,他是一手执旗拨土取宝,一手牵他那头黑驴。因为华阳宫中的奇珍异宝堆成了山,他们两个人进去一趟,光靠手也带不走几件,要用黑驴驮出来。而且要在大山分开处,挂上一盏灯笼。进山取宝,是进去容易出来难。有这么一盏灯笼,那才找得到出口。

      崔老道闻言恍然大悟:什么叫隔行如隔山?他窦占龙不说我又怎么想得到,闹了半天,油篦子点千里火,是为了进山取宝照路!崔老道心中得意:“都说入宝山不可空手而回,谁又进过宝山?贫道这可要进宝山了!”

      窦占龙只让崔老道记住一句话:“黑驴不探头,不要摘灯笼!”

      【3】

      崔老道没见过憋宝的,可他久走江湖,也明白一行有一行的门道。听人说黄河中的老鳖年久通灵,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鳖活的年头也不少,活到一百年,背壳上会长一道金圈。等到长出十道金圈,鳖的肚子里才有宝。用这个东西洗过眼,再在漆黑无光之处连住一百天,一天不能多,一天不能少,出来之后上看天下看地,无宝不识,山里有什么东西都看得见,这叫“憋宝”。崔老道心想:窦占龙是吃这碗饭的,怎么说怎么是,听人家的准没错。黑驴不打山中出来便别摘灯笼,那有何难?

      不过窦占龙的名讳中有个“龙”字,此山又唤作“夹龙山”,在崔老道看来,窦占龙犯了地名,跑江湖的顶忌讳这个。但是他又一想,此乃道门中人的忌讳,憋宝的并非道门中人,多半不信这套。

      崔老道正想这话该不该说,忽听一声巨响,天摇地动,大山一分为二,当中裂开一道缝隙,黑咕隆咚的,深不见底。窦占龙说:“开山显宝了!久闻此山险恶,别人不敢进,遇我,无论多大一个所在,我也进去走走!”说完话,他在山口挂好纸皮灯笼,牵上那头黑驴,招呼崔老道进山取宝。崔老道点了火烛走在后头,见山中岩壁坚厚无比,如若不是开山显宝,纵有道门中的地行之术也穿不过去,但觉憋宝的处处诡秘。他也来不及多问,只得闭上口,紧随窦占龙。

      二人往山裂中走了一段,深一脚浅一脚的,伸手不见五指。崔老道想起来该用“千里火”了,连忙取出油篦子,凑在火烛上点。卖炸糕的油篦子在油锅中浸了几百年,一旦用火点上,火光照到十余丈开外。窦占龙一手牵了黑驴,一手执一面三角旗子,分开山中尘埃。崔老道暗赞:“好手段,非是道法!”二人有了火光,仗胆行至山腹之中,但见到好大一座城池,昏惨惨,暗沉沉。城门洞开,军民人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悉穿古时衣冠,一个个须发宛然,僵而不动。

      崔老道以批殃榜为生,见死人见得多了,可是见了这等情形,他也不免心惊胆战。窦占龙牵了黑驴在前引路,一边走一边挥动手中令旗,分开山中沉积的晦气。崔老道在后边举火照路,走进城中往深处张望,隐隐约约,殿宇巍峨。崔老道心想:大金国平辽灭宋,不知在夹龙山华阳宫中埋了多少明珠异宝、珊瑚玉树,随便取出一件,那也是价值连城,真不负贫道下山一场……他想得出神,不由得放缓了脚步,心中暗道:“惭愧,既然没有成仙了道的命,得受人间富贵也罢!”

      走在前边的窦占龙,发觉崔老道不走了,转过头来要说:“崔道爷你别光顾了看,还不快往前走?”怎知刚一扭脸看见身后的崔老道,他大吃一惊,吓得脸都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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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38 | 显示全部楼层
    【4】

      窦占龙转头看见崔老道,脸上全无人色。可是吃憋宝这碗饭的,从来都是一个人,胆子不大可干不了。窦占龙有胆有识,骑上一头黑驴,没有他不敢去的地方,看见什么能给他吓成这样?崔老道持火照亮,瞧见窦占龙如此惊恐,他也吃了一惊:“贫道脸上有什么不对?”

      说到这儿要交代两句。窦占龙伙同崔老道来到夹龙山取宝,毕竟是一百二十年显一次的至宝,窦占龙也是心急,临走少说一句话,忘了告诉崔老道点火照路的篦子,要抽出来一根一根点,不能一下子都点了。崔老道不明所以,窦占龙怎么说他怎么听,既然让他点火,他一把火全给点上了,那能用得了多久?没等摸到华阳宫的殿门,他手上的“千里火”已经快烧完了。

      窦占龙心有不甘,胸口憋闷,眼前一黑,几乎吐出血来。那么多奇珍异宝唾手可得,此时出去容易,再进来可难了。下次开山显宝,还要等上一百二十年,谁等得了?可是“千里火”一旦灭掉,用什么火也照不见路。他一时疏忽,又怪得了谁?窦占龙想了想还是活命要紧,长叹一声,忙叫崔老道掉头往后跑。

      崔老道毕竟是老江湖,登时明白过来了。“千里火”亮是够亮,照得到十余丈开外,但是这个火用得太快了,到不了宫殿大门。趁有火光,他们还出得了山。到了这会儿,崔老道也不得不认命了。他一个批殃榜的穷老道,无福受用这么大的富贵,不该是他的财。

      二人争先恐后往外逃,进来时是手牵黑驴的窦占龙在前,出去时成了崔老道在前。崔老道腿脚不利索,跑得跌跌撞撞,但觉岩壁摇颤,“千里火”也灭了。好在他们进山之处还有一盏灯笼,灯光隐约可见。他们俩摸黑逃到山口,崔老道心中发慌,脚下拌蒜,一个踉跄扑到了地上,跌得他头破血流。

      崔老道往前这么一扑,刚好撞掉了纸皮灯笼。他崔老道是逃出去了,可窦占龙之前跟崔老道说过:“黑驴不探头,不能摘灯笼。”窦占龙牵了黑驴跟在崔老道后边,还没从山中逃出来,前边的灯笼掉了,转眼间两山一合。可怜窦占龙这个憋宝的,浑身本领无从施展,纵有异术,也难逃此厄,连同他的黑驴,一人一驴,活活夹死在了山中。

      “华阳宫误点千里火,夹龙山夹死窦占龙”皆为旧时传说,有好几个版本,内容不大一样。反正过去一百多年了,谁还在乎真假。我听别人说起,早在清朝末年,窦占龙同崔老道、张小把儿、傻宝禄等人相识,同在江湖上混饭吃,多少有些交情。后来窦占龙取宝而死,还是崔老道给他开的殃榜,崔、窦两家并未因此结仇。只说是天运循环,气数如此,命中注定,不在人为,凭他有多大本事,也是逃之不能。窦占龙该有这么一劫,该死活不了,没有崔老道他也躲不过去。

      【5】

      臭鱼提的这位九伯,是窦占龙的传人,都说他不是一般人,究竟有多大能耐,谁也说不清。说他会识宝,又不见他家中有传世的东西;说他呼风唤雨,也没见他有多大势力;说他有钱,可也不讲究吃穿。我一向不认得他,即使祖上有交情,那也是几代人之前了。倒是臭鱼,同九伯经常来往。

      明朝女尸身上的“仙虫”,还有死在西南屋的三姥姥,也不知是什么来头。臭鱼说该去找九伯问一问,九伯要说不知道,那也没人知道了。

      我想不出还能找谁,好似失林的飞鸟,无枝可依,只好跟臭鱼去找九伯。九伯也是一双夜猫子眼,在胡同一头摆摊儿卖旧货,说话客气极了,可是看不出有多大能耐。听臭鱼说,九伯以前手眼通天,后来不想折腾了,回到挑水胡同摆了个小摊儿,卖些破东烂西,不为挣钱,只当解闷儿。

      臭鱼他是打八岔的,以前帮九伯看过摊儿。既是熟人,他也不瞒九伯,将我们在挑水胡同的遭遇,从头说了一遍。三姥姥从明朝女尸身上取“仙虫”,是用的一个金盒。他又拿这个金盒给九伯看。九伯听完臭鱼说的话,没觉得非常吃惊。当年崔老道往西南屋埋下白脸儿棺材,他多少知道一些,那个祸害迟早要出来,保不准落在谁脑袋上。他说:“咱们几家是祖上三四辈的交情,你们能来找我,是信得过我,我一定会帮你们。刚听你们说的这个三姥姥,十有八九是个五行道。”

      我和臭鱼很是意外:“五行道?那不是跟当年的崔老道一样?”

      九伯说:“不一样,崔老道是天师道,五行道却是魔古道的一支。当年官府镇压五行道,那也是人尽皆知。五行道善于魇镇之术,是个出自湘黔交界的道门。那一带夷汉杂处,蛮獠交错,俗尚妖法。所谓‘五行道’,无非是自己抬举自己的称呼。民间传说放蛊,是将五毒置于同一瓮中,使其互相厮杀,活下来的一毒即为蛊。五行道与之相似,一个师父传五个徒弟,五个徒弟自相残杀,只有活下来的一个人蛊可以得到真传,是这么个五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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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46 | 显示全部楼层
    【6】

      九伯听过我和臭鱼说的遭遇,他说,显而易见,明朝女尸并非宫人,而是当年盗走“仙虫”的五行道门人。她扮成宫女躲进了皇宫,又困在乱军之中无路可逃,不得已吞下“仙虫”投井身亡。过去了一百多年,才有侍卫发现她的尸首,还以为是殉难投井的明朝宫女,厚葬于西关外烈女坟,棺材又被伏虎庄的盗墓贼挖了出来,又几经辗转,埋到了死过人的西南屋。

      三姥姥多半是五行道的传人,半年前搬来挑水胡同,正是为了盗取“仙虫”。三姥姥那套妖术,说穿了,无非是魇镇之法。西南屋门前的死孩子,据传是庙中供养的千年妖胎。

      按迷信之说,三姥姥的道行没有胎里道的高,犯了她的忌,有门也不敢进,借故同对门的二嫂子斗风水,迫使西南屋的住家搬走,又打算借纸人魇镇,妄图害死崔大离。没想到崔大离会踩八卦,躲过了这一劫。接下来的事儿,我和臭鱼也都明白了。但是全身肉须的“仙虫”埋在棺材中三四百年还能动,如若飞到活人口中,则会在瞬息之间使人肌肤寸裂,烧成了灰也没死。我和臭鱼吸进飞灰,终日感觉身上有一条条长虫爬来爬去,臭鱼也是如此,看来不是我的错觉。我们惶惶不可终日,不知有没有性命之忧,所以找人问个究竟。才知,过不了一两年,我们会被“仙虫”吸成干尸。

      我和臭鱼真是怕了,决定去找五行道。五行道供奉“仙虫”多年,或许有让我们活命的法子。

      九伯摇头说:“没处找了,尘世滚滚,朝代更迭,旁门左道绝迹已久,三姥姥以外,不见得还有传人。”

      我和臭鱼垂头丧气,也只得死心了。生有时辰死有地,不是自己做得了主的。不过我们还有几处想不明白:五行道在什么地方找到的“仙虫”?那个女子为何盗走“仙虫”?该不会只是为了尸身不朽?当年在余家大坟破庙批殃榜的崔老道,必定看出白脸棺材中的东西不能动,谁动它谁死,所以埋到西南屋下,连他的后人也不告诉。一直以来,我们的所见所闻,无不是“仙虫”的可怕之处。供奉“仙虫”的五行道,明朝末年盗走“仙虫”投井而死的女子,还有那个鬼鬼祟祟的三姥姥,这么多人要找“仙虫”,拦都拦不住,全是为了寻死?

      九伯说:“真让你们说中了,五行道供奉‘仙虫’,不是为了送命,而是想成仙了道。”

      我说:“那也奇了怪了,吃五谷杂粮的人,有几个可以成仙了道?要说过去五行道信这个,倒也说得过去。以往那个年头,不信的人不多。可如今是什么年头了,三姥姥还信这个?”

      九伯说:“你信不信在你,反正是有人信,迷而后信,迷在里边了,要不怎么叫迷信呢。”

      臭鱼说:“我也听不明白了,得了‘仙虫’可以成仙?成仙了干什么去?”

      我说:“你说成了仙干什么去,喝西北风呗,吸风饮露、不食五谷,那不是喝西北风吗?”

      臭鱼不信:“再挣不来钱,我也喝西北风去了,还用得上‘仙虫’?我是想不明白了,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要当神仙?不吃不喝活上千年万载,那有什么劲?说到底,世上还是苦人多,好比你我这样的穷光棍倒霉蛋,活了二十多年,一个困难接着一个困难,一个麻烦连着一个麻烦,再多活两百年,无非也还是这套。”

      我说:“你这么说也是没错,只不过大部分人不会这么想。”

      臭鱼说:“那该怎么想?”

      我说:“你得这么想,好死不如赖活着,万一是天将降大任于你……”

      臭鱼说:“你赶紧给我打住,我只听说天将降大任于死人,凭什么我成死人了?”

      我说:“什么叫天将降大任于死人?我看我跟你说了你也听不明白,你只管这么想,万一天将降大任于你,先饿你几顿,穷你几年,过后才让你出头,你没坚持住提前死了,那不是王二爷剥蒜——两耽误吗?”

      臭鱼说:“怎么叫两耽误?”

      我说:“老天爷看错了你,你也看错了老天爷,可不是两耽误吗?”

      臭鱼说:“那要按你这么说,我还能有天降大任的命?”

      我对臭鱼说:“我说的是万一,万里还有个一!可你要是吹灯拔蜡了,那就只能是个零!”

      臭鱼说:“我还是当一好了……”

      我说:“你能当二百五。”

      臭鱼说:“不必天降大任,只要老天爷让我发了财,我给他当俩二百五我也认了!”

      我说:“要不是崔大离他勾搭咱俩,咱们能惹上这么大的麻烦?你居然还惦记着发财?”

      臭鱼说:“我师父当年说我五行缺财。”

      我说:“你师父没好意思说你五行缺揍。”

      臭鱼说:“你五行缺德是不是?简直没法跟你商量正事儿!”

      九伯说:“听我一句劝,性命攸关,闲话少提。你们瞧见这个金盒没有?上边不是有花纹吗,细一看,是两个熊头虎躯的恶兽守在树前。相传关外有仙树,‘仙虫’长在仙树之上,吃了‘仙虫’而不死的人,不仅看得见仙树,还可以上去成仙了道!五行道的人深信此说,可是死了很多人,也没一个能成,不得不供奉起来,想等找到法子再说。明朝末年盗走‘仙虫’的女子,扮成宫女躲在皇城,多半也是想不出法子了,走投无路之际坠井身亡。后来埋到烈女坟中,过去了几百年,仍是面容如生。可再怎么如生,那也是个死人,更别提什么了道成仙了。若不是你们误打误撞,用陀罗尼经宝衾裹住‘仙虫’,一把火烧成了灰,可能永远没人猜得到居然是这么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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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1:52 | 显示全部楼层
    【7】

      九伯告诉我和臭鱼,上关外找到“仙树”,说不定那是一条活路。

      我和臭鱼十分绝望,说来容易,可是上哪儿找去?那什么什么树,我们听都没听过。

      九伯说:“有福之人,千方百计莫能害他;无福之人,遇沟壑也丧性命。正是‘有福之人不用忙,无福之人跑断肠’。命是天定,岂在人为?既然你们没死,可见你们有这个命!”

      臭鱼说:“有没有这个命,我们也没处找去,不知道去哪儿找。”

      九伯说:“还是看这个金盒。树下有两个熊头虎躯的恶兽,那是关外的猛犬,一种大得吓人的巨犬。古代戎人才有这样的犬形纹,不是中原的东西。古代北方的蛮族合称为‘戎’,戎人尊犬为神。中原没有这样的风俗。古代戎人分为几支,有山戎、西戎、北戎、尸戎等。图腾中常有白犬,故称犬戎。戎人崇拜的巨犬熊头虎躯,不一定真有,好比是中原的麒麟。”

      西周时期,犬戎在北方称雄一时,几度进犯中原,攻破了西周都城镐京,掠走了周鼎在内的大批珍宝,后来势力逐渐衰弱分裂。到了隋唐时期,一支犬戎退进大兴安岭的原始森林,后世称这支犬戎为乌觉,意思是住在树洞或山洞之中的人。洞屋形如古冢,上边只有一个洞口,用于进出。乌觉保持了穴居的习惯,崇神信鬼,图腾中也有白犬,可以说仍是古代犬戎中的一支。戎人有绘画没有文字,因此民间传说很多,古史上的记载却很少。北宋年间,辽国皇帝御驾亲征,统率二十万辽军征伐犬戎,犬戎抵挡不住,几乎被辽军灭尽,余族被迫躲进了茫茫林海。

      辽军征伐犬戎之时,没找到犬戎从中原掠去的宝鼎,却得到一个金盒,里边是犬戎供奉的“仙虫”。犬戎祖先以树为坟,树坟即是树洞,相当于犬戎的祖庙。此树古称“椹木”,上连九天,下接九泉,而且树中有树,“仙树”也长在大树洞中。辽灭犬戎之后,余下的戎人逃进了那个树洞,当年戎人掠走的西周鼎以及大批金玉都在其中。但是征伐犬戎的辽军找遍了深山老林,也没找到那棵大树。直至辽国灭亡,“仙虫”落入了旁门左道手中。九伯能帮我们的,仅有这么多了。千百年前的传说,传下来的内容不多,他也是半信半不信。可这些话,不是憋宝的人说不出来。他说他是窦占龙的传人,看来倒有几分可信,他说应该去找“仙树”,那也没错。

      但是他这一竿子支得可够远的,支到关外去了!大兴安岭,横跨内蒙古高原和松辽平原,在古满语中,“兴安”意指苦寒之地,覆盖着茂密的原始森林。当年辽国的二十万大军尚且找不到犬戎的去向,我们两个穷光棍,要钱没钱,要势没势,要能耐没能耐,该上哪儿去找“仙树”?我们俩自己给自己吃宽心丸,常言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可也说不定因祸得福,不但死不了,还找得到犬戎掠走的奇珍异宝。打定了主意,我和臭鱼一次又一次走进大兴安岭原始森林,去找消失在林海深处的犬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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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2:0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一章 会飞的宝刀

      【1】

      有一次,听说苍松岭上有古老的犬猎岩画,至少是一千年前的。放鸟鹰逮猎物是鹰猎,放猎犬打围是犬猎。狩猎岩画在大兴安岭比较常见,但是保存完好的不多。我们决定过去看看,当天问明白路,带了根打狼的棍子,徒步往苍松岭上走,走到林海深处,放眼一望,岭上尽是插天的大树。

      臭鱼说:“最近没干别的,成天钻老林子,可遭了老罪了!”

      之前我们遇到个放鸟鹰的猎户,他告诉我们走到岭上可以找到那片岩画。岭上岭下不至于迷路,想不到岭高林深,原以为天黑之前可以上去,但是天都黑了还没走到,往前走已经看不见脚下了。

      臭鱼他想照个亮,可是往包中一摸,心里凉了半截,没带手电筒。

      我也没带手电筒,从背包里找出前两天买的一根鸡爪麻花递给臭鱼。

      臭鱼接到手中不明所以:“没有手电筒,你给我根鸡爪子麻花顶什么用?”他一边说,一边掰下一股鸡爪子麻花放到口中“嘎嘣嘎嘣”嚼了起来,转眼吃完了一股,他又折下一股,说道:“前几天买的麻花还没吃完?你真别说,周记的鸡爪子麻花打中原传到关外一百来年,手艺还没变样,放了两三天了,还是这么酥脆!”

      我说:“谁让你吃了?鸡爪子麻花油性大,你拿打火机点上一股,足以照得见路,总好过摸着黑一头撞到树上。”

      臭鱼点上一股麻花:“对了,崔老道当年也这么干过,手上有个火,倒不用担心遇上野兽了,一根鸡爪子麻花点得了多久?”

      我说:“苍松岭林海没什么猛兽,你一股接一股持续点燃,一根麻花可以照明走一里路,应该够咱们走到岭上了,前提是你别再吃了,不然再多几根鸡爪子麻花也架不住你这么狠吃。”

      臭鱼说:“天都黑透了,还往岭上走?下去吃麻花能不能成?”

      我说:“已经走到这儿了,如果不上去看个究竟,那不是白折腾一趟?”

      说完话又往前走,突然从苍松后边出来一个年轻女子,在黑沉沉的山林中看上去冷冷冰冰,竟不似尘世间人。我和臭鱼吓了一跳,以为撞见女鬼了,看到对面亮起的手电筒,才知她是人不是鬼,没听说鬼走夜路还用得上手电筒。她对我和臭鱼说:“你们不怕引发山火吗?”臭鱼说:“我们没带手电筒,天黑找不到路,迫不得已点了根麻花照明。”她说:“用麻花照亮?亏你们想得出,你们是什么人?”我说:“你别光问我,我也问问你,你是什么人?为何一个人在苍松岭乱走,不怕让狼把你给叼了去?”

      我的话还没问完,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忽然收起手电筒,低声说:“快躲起来,别出声!”

      我和臭鱼还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就已经让她拽到了苍松之后,随即听到一串脚踏松枝枯叶的响动,我们瞪大了眼看过去,借着松枝间隙处的月光,看见一头巨犬人立而行。我和臭鱼大吃一惊,险些叫出声来。正待惊呼,却已看出那是一个头上顶了狗头面具的人,如同跳大神儿的,手持招魂幡,在前一走一跳,身后又有十多个村民,抬了一口棺材。一行人走到岭上,放下棺材,杀鸡淋血。那个带狗头面具的人围着棺材打转,发出狼嗥般的怪叫,诡异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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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2:08 | 显示全部楼层
    【2】

      过了一会儿,村民们又抬上棺材,往岭下走去,很快消失在黑沉沉的松林之中。

      我壮起胆子出来,看那个年轻女子可不像山中的猎户,一问才知道,她叫藤明月,是位民俗学者,来苍松岭取材。刚好岭下的屯子死了人,按当地风俗,入土之前要抬棺至此,祭祀山狗。传说亡魂在去阴间的途中,会遇到恶狗挡路。以往穷人家的棺材板子薄,那还是好的,至少有口棺材,可还有很多人用不起棺材,只拿草席子卷上,刨个坑埋下去,不等半夜,早让狗子扒出来趁热吃了。因此,人们经常说“狗皮棺材”,用于形容人死之后逃不过填了狗肚子。久而久之,形成了入土前祭狗或打狗的风俗,如今已不多见,而且祭祀山狗一般是在半夜,不能有不相干的人在场。

      我心想她敢一个人到深山老林中来,胆子可够大的。然而苍松岭祭祀山狗的迷信风俗,还有犬猎岩画,不是我们找的犬戎古坟,又是白折腾一趟,只好同藤明月一道下山。我问她:“民俗是个什么玩意儿?”

      藤明月说:“比如民间传说,以及各种各样的风俗禁忌。你们不是当地人,到岭上做什么?”

      我说:“原来这叫民俗?那咱是一路人,臭鱼他可是民俗史上的活化石,一肚子民间传说。”

      藤明月说:“还没请教你怎么称呼?”

      我说:“我是另一块活化石。”

      藤明月说:“好吧,两位活化石,这支手电筒给你们,不说实话不要紧,可别在山中点火。”

      臭鱼说:“我没跟你胡吹,凭什么许你来看祭山狗,却不许我们来?没有那个道理不是?不信你看这个……”他说着话,掏出金盒给藤明月看,“我们正在找这样的狗,听说苍松岭上有犬猎岩画,这才不辞辛苦上来看个究竟……”

      藤明月用手电筒照在金盒上,似乎见到了让她惊奇的东西,一时看得出了神。

      臭鱼卖弄见识:“你当然没见过,那熊头虎躯的猛兽,是一种狗,我们上苍松岭,正是要找这样的狗,可这里全是一般的土狗猎狗,岩画上也没有这么大的狗。”

      藤明月抬头看了他一眼:“你说这是狗?”

      臭鱼说:“古代犬戎你听没听说过,是犬戎的狗。”

      我说:“反正是四条腿,头部似熊,身子似虎,可以说是恶狗,也可以说是猛犬。”

      藤明月说:“不对,这是会飞的宝刀。”

      我和臭鱼没听明白:“狗是宝刀?还会飞?以前说猛虎插翅是飞熊,可没听说狗也会飞。”

      藤明月说:“在东北的民间传说中,习惯将熊头虎躯的巨犬,比喻成会飞的宝刀。你们在苍松岭是找不到的,岭上只有山狗。”

      我问藤明月:“为什么说是会飞的宝刀?”

      藤明月说:“传说中会飞的宝刀是巨獒,比犬可大得多了,一蹿一跃,可以直上城头,又称之为狼獒,并非外形似狼,而是戎人用它们来抵挡狼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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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2:17 | 显示全部楼层
    【3】

      我还想再问,但听一声呼哨,树海中跑来两个猎户,看样子是一对姐弟,各持鸟铳,还带了一条猎狗。我和臭鱼以为是那伙抬棺材的人来找麻烦,拔腿正要跑,藤明月说没关系,姐弟二人是她请来带路的猎户,由于担心她遇到狼,又不敢到岭上看抬棺祭狗,只好在这儿等候。

      我们跟那姐弟二人下了苍松岭,回去的路上,我和臭鱼听藤明月说起,在清朝咸丰年间,镇压太平天国起义那会儿,城内处决人犯的法场上,常有巨獒出没,往来城头,如行平地,为祸不小,当时许多军民见过。往近处说,1968年,西伯利亚出现了百年一遇的特大暴风雪,冻死了无数野兽。西伯利亚狼生性残忍凶恶,虽然耐得住严寒,但在极端恶劣的气候下,它们也找不到吃的东西。狼群少的有几十头,多的有上百头,为了觅食避寒,大大小小数十个狼群合在一处,潮水一般穿越国境,涌进了北大荒,许多牧民和牛羊葬身狼口。那时隶属北大荒屯垦二师的17号农场,孤立于原始森林与荒原之间,狂风暴雪中仅有四个人驻守,却遭到上千条饿狼围攻。

      屯垦二师17号农场的四个人,起初还想凭借地窝子和屯谷仓,使用步枪抵挡狼群。奈何风雪太大,严寒之下,枪栓都冻住了无法使用。多亏在原始森林之中,有很多牧民和猎户丢弃的野狗,或许是出于狗忠于人的原始本性,近百条野狗同西伯利亚狼群展开了殊死较量,这才使17号农场的人得以活命,支撑到边防骑兵赶来增援。

      据幸存者讲述,原始森林中的野狗首领是一只熊头虎躯的猛兽。用关东山老猎人的话形容,那是“漠北巨獒”,专为对付狼群而生,因此也称为“狼獒”。在东北来说,獒为巨犬,民间俗传“三鹰出一鹞,九犬才出一獒”,但是关东九犬出一獒的猎獒,也不能同熊头虎躯的狼獒相比。可以屠灭狼群的巨獒,连山里岁数最大的老猎人,也只在民间传说中听到过,没人相信17号农场四个幸存者的话。有人认为,巨獒只是身形庞大的野狗。随后,牧民、兵团、猎户、边防军全部接到紧急动员令,到处追剿穿越国境线的狼群。经此一役,西伯利亚狼群一蹶不振,再也成不了气候,但是深山老林中的野狗同样死伤惨重,近乎绝迹。

      总之1968年之后,再没有人目击过狼獒,原始森林越来越少,人是越来越多,应该是已经灭绝了。不过我和臭鱼要找的东西,不是狼獒,而是古代的犬戎。我恳请藤明月如果有所发现,一定告诉我和臭鱼,她也答应了。转眼又过了两个月,天气越来越冷,藤明月来告诉我们,她打听到大兴安岭老黑山下有一个“边连堡屯”,以渔猎为生,过去那一带打狍子的猎户多,俗称又叫“狍子屯”,辽军征伐犬戎的古战场,也是在大兴安岭的老黑山一带,狍子屯住户以达斡尔人为主,皆为辽军后裔。

      【4】

      藤明月准备去狍子屯取材,寻找古老的犬戎传说。我和臭鱼听出这是个机会,恍如拨云见日,老黑山位于大兴安岭西北尽头,一边是原始森林,一边是寒冷的西伯利亚荒原。我和臭鱼之前几次进山,都是往东北方的深山中走,却忽略了连接荒原的老黑山。

      我对藤明月说:“你去老黑山能不能带上我们俩?我曾祖在关外挖过棒槌,我也总去乌拉河口倒东西,那地方的风土我比你熟,全是深山老林,让你自己去我可不放心。臭鱼他也有用,他一身把式,一个能打七八个,没有他不敢打的人,你带上他不仅能防身,还能解闷儿,路上让他给你耍个王八拳。即使你不带我们,我们也是非去不可。”

      臭鱼插口说:“你大爷的净胡扯,你才耍王八拳!藤老师我跟你说,你不带谁都成,必须要带上我们俩,为什么呢?你是有所不知,我大舅也是屯垦二师的老插,1968年去的北大荒,后来娶了当地的女人,落户在狍子屯了。别处咱不敢说,到狍子屯可等于是到我家了,我带你找我舅去!”

      说来也巧,臭鱼是有个大舅,1968年去北大荒屯垦,留在大兴安岭没回来,虽有书信往来,可是没见过几面,他大舅落户的屯子,刚好是藤明月要去的狍子屯,我和臭鱼知道他大舅住的狍子屯,住的全是达斡尔人,可不知道那是辽国后裔,要知道我们早去了。

      藤明月说:“我原本要找几个助手,带你们去狍子屯无妨,你们可得听我的话。”

      我说:“我们全听你的,谁让你是老师呢,你愿意管我叫老师,让你听我的也没问题。”

      藤明月说:“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们先去准备一下,三天之后出发。”

      我说:“北京这两天都冷成这样了,眼看就要下雪,老黑山狍子屯是个什么去处?那可是边荒苦寒之地,到这会儿岂止是冰冻三尺了,你不怕把手指头给冻掉了?”

      臭鱼说:“不错,评书里有讲,古来征战多在秋后时节。秋后草长,战马正肥,天气不寒不暖,征夫容易披挂,咱们习武之人也愿意秋后出门。”

      我说:“犯人砍头也在秋后,你怎么不去死呢?秋后可等得太久了,我看要去大兴安岭西边的狍子屯,等到明年开了江再去为好。”

      藤明月说:“有山岭阻挡寒风,白天没你们想的那么冷。”

      臭鱼说:“那倒也是,咱们可以住到屯子里,东北的屯子全是火炕,哪怕外边天寒地冻,风雪交加,往火炕上边一躺,老乡包的饺子一吃,那叫一个舒服。”

      我说:“对,我再找俩村姑伺候伺候你,你当你是进村扫荡的鬼子?你还知不知道你姓什么?别忘了咱们这趟是干什么去的!”

      臭鱼说:“我不就是这么一说吗,还不让人说话了?你也别忘了,现如今你说了也不算,你这叫二奶奶拿钥匙——当家不主事儿!”

      我说:“你管我主不主事儿?你做得不对我非说你不可,放着饺子不包——我玩这个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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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2:24 | 显示全部楼层
    【5】

      当天说定了行程,我和臭鱼先回去收拾行装,准备在三天之后会合藤明月,一同前往老黑山狍子屯。说是尽量做好准备,但有很多情况意想不到,过于谨慎也没好处。到了出发的那一天,我们在火车站会合。为了御寒,三个人都带了挡风雪的大衣,上边带帽兜子,脚穿大头毡鞋。有了这一身行头,就能够扛得住大兴安岭零下二十几度的严寒。臭鱼给他大舅捎了很多东西,两个大背包塞得满满当当的。

      列车在寒风中北上,卧铺车厢坐到呼盟,再转乘运木料的小火车,后面一百多里没有铁路,还要换狗拉爬犁。

      一路之上,我想到漠北巨獒无比凶残,有人说灭绝已久,也有人说1968年还在深山老林中见过。我们到大兴安岭的老黑山去找那座古坟,万一遇上巨獒,那可不是好惹的!听说漠北巨獒中的漠北二字,是指蒙古高原以北,古代称为北海的贝加尔湖,狼獒的古老血统起源于此,耐得住严寒,乃是凶悍无比的猛兽。我打算以当地传说为线索,找到犬戎古坟,据说古坟是个大树洞,里边还种有仙树,两条巨獒守在树下。犬戎败于辽军,余族全部躲进了这座古坟,戎人祖先打进中原掠走的周代宝鼎也在里边。无法想象多大的一个去处,才容得下这么多东西。征伐犬戎的二十万辽军,找遍了深山老林,始终没找到戎人古坟。不过我在途中担心的,倒不是找不找得到犬戎古坟,而是赤手空拳,万一在原始森林中遇到巨獒,又该如何是好?

      臭鱼说:“狗有什么好怕的,挑水胡同的黑狗厉害不厉害?还不是让我一棍子打成了烂菜瓜?”

      我说:“去了势的恶狗,岂能与深山老林中的巨獒相比?”

      臭鱼说:“等到了狍子屯,问屯子里的人借一杆鸟铳,还可顺便打几只山鸡和兔子过过枪瘾。”

      我说:“屯子里用来打山鸡的老杆儿炮,可还不如烧火棍子好使。”

      藤明月说:“传说中的狼獒绝迹已久,1968年之后就没人再见过,你得多走运才会撞上狼獒?”

      我说:“撞上狼獒可不是走运,那叫倒霉,我可提前告诉你,我是走运赶不上,倒霉落不下。”

      藤明月说:“你的话也有道理,咱们遇到狼獒的可能性虽然很小,却不是完全没有,谨慎一些总不会错。”

      臭鱼说:“有这么一句话‘狼是铜头铁腿麻秆儿腰’,狼头很硬,挨上几棍子都不在乎,狼腿也结实,可是狼怕打腰,你往狼腰上来一棍子,一下能把狼腰给打塌了。巨獒再厉害,它是不是也该有一怕?”

      我说:“你这话我同意,可是谁知道巨獒怕什么?”

      藤明月说:“狼獒应该同犬类一样,害怕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声响。”

      臭鱼说:“那还不容易,狍子屯有鸟铳则还罢了,没有鸟铳也可以备两捆二踢脚麻雷子,遇上狼獒扔一个,足够将它吓跑了。”

      我一想不错,古时传说中的狼獒凶残可怕,是因为以前没有鸟铳,如果我们带上两捆麻雷子土炮仗,再多找几根能当火把的松枝,大可不必为了是否遇上狼獒而担惊受怕。

      1968年,北大荒屯垦兵团的人还目睹过漠北巨獒,那也是最后一次有人见到,其余的巨獒已经在千百年前,同犬戎人一起消失在了林海深处。我们顶风冒雪,前往大兴安岭老黑山下的狍子屯,寻找有关犬戎的传说。到这地方一看,草木连天,白雪皑皑,屯子中走出来几十个全身鱼鳞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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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11-9 09:42:3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二章 狍子屯奇闻

      【1】

      走进东北的深山老林,不怕雪大,只怕起风,意思是下再大的雪,你穿暖和了也能抵挡,可是一旦刮起嗷嗷直叫的寒风,你穿什么都没用。大兴安岭的老黑山,刚好挡住了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潮,岭下的莽莽林海之中有一个屯子,官称“边连堡”,俗称“狍子屯”,只住了十七八户人家,小得不能再小了,以辽国后裔的达斡尔人为主。当地的房屋以松木或桦木做梁架,四面是土坯墙,抹几道黄泥,屋顶铺了厚厚的苫草。屯中至今保持渔猎传统,冬季凿开冰冻的江面,能打到门板那么大的鱼。当地人离不开鱼,没鱼不吃饭,吃饭必吃鱼,他们口中吃的是鱼肉,头上顶的是鱼皮帽,身上穿的是鱼皮衣。

      也许有人会问:“鱼皮还能当衣服?”我以前也没见过,坐爬犁进了林子,看到穿鱼皮衣的人,我还当是长出四肢的怪鱼,其实带头的不是别人,那是臭鱼他大舅,带了屯子里的老乡出来接我们。后来听大舅一说我才知道,屯子里的人打到江中大鱼,活鱼扒了膛,先不刮鳞,剥下皮阴干,做成紧身衣,又轻又韧,还特别暖和。当地人上山钻林子、下江摸鱼,都要穿鱼皮衣。

      臭鱼的大舅,60年代在北大荒屯垦兵团,1968年遇上雪灾,亏得狍子屯一个达斡尔女人救了他的命,他喜欢这地方人情厚,便留在狍子屯安家落户,娶的也是达斡尔媳妇。后来上了岁数,从深山老林中出去一趟可不容易,已经有十年没回过老家,此刻见了至亲,可真是激动得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狍子屯在偏远的深山老林中,好几年都不来一个外人,这一下就来了三个,屯子里的人全挤在旁边“卖呆”。东北话管看热闹叫“卖呆”,意指傻站着不说话,顶多冲你傻乐。大舅将我们仨接到他家中,让我们在火炕上坐了,忙着烧大锅,也不知锅中咕嘟的是什么好东西,呼呼直冒热气,闻着喷香。白山黑水之间的人习惯乱炖,通常是“大锅炖肉,大碗盛饭”。兴之所至,天上飞的、林中跑的、地里挖的、树上摘的,都可以放在一个大锅中炖。不一会儿,热腾腾的饭菜就端上了炕桌,我一看怎么全是鱼?

      大舅说达斡尔人在寒冬中以猎鱼为生,待客也以鱼为主,风俗跟别处不大一样。

      臭鱼见了直摇头,他说他人称臭鱼,到这个屯子全是吃鱼打鱼的,犯了他的忌讳,这可不是好征兆。但是饥肠辘辘,好不容易坐到热炕上,饭菜端上来,他一看除了鱼没别的,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边吃边问大舅,这是什么鱼,那是什么鱼?

      大舅告诉他:“穷山沟子里边,没啥好招呼,只有白鱼、鲟鱼、鲑鱼,等会儿再给你们整大锅咕嘟鱼汤,先尝尝熘鱼片、炸鱼块、拌鱼子、炒鱼毛……”

      臭鱼平生头一次听说鱼还有毛,便问:“鱼的毛长在哪儿?鱼毛也吃得?”

      我说:“你少见多怪,鱼毛无非是鱼做的肉松肉茸,大舅,这是什么鱼的毛?”

      大舅说:“江里的白鱼,吃不够再给你们整,到了咱这儿没别的,鱼可管够。”

      我们三个人在炕上吃鱼,大舅蹲到旁边抽烟袋锅子,一边抽还一边乐。

      臭鱼说:“大舅你有什么事儿这么高兴,怎么嘴都合不上了?是不是在山里捡到宝了?”

      大舅说:“哎呀,万没想到,你个不争气的东西,今儿个还知道带你媳妇儿来看大舅。”

      我和臭鱼闻听此言,忍不住笑,正吃的一口鱼全喷了出来,藤明月也面红过耳。

      臭鱼说:“大舅,你这都哪跟哪啊?这个藤老师,她是到你们这屯子找獒犬来的!”

      大舅一愣:“啊?合着她不是我外甥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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