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本卷完）小说版比电影更精彩！作者：詹姆斯·达什纳

云雾飞舞

第四十二章（下）
煎锅成卷成卷的蜡纸被整箱拿走，心情可不太愉快，特别是在补给品被切断的情况下。他说他经常主动申请蜡纸，因为烧烤食物用得上。托马斯等人只好说明蜡纸的用途，才终于说服他。
大部分的签字笔和铅笔都在地图室里被烧毁了，他们花了十分钟的时间到处搜集；托马斯跟纽特、民豪和泰瑞莎坐在武器室的工作台旁。他们没找到剪刀，因此托马斯拿了柄最锋利的刀子。
“最好行得通。”民豪说，声音里带着警告，眼神却显得相当感兴趣。
纽特倾身、手肘架在桌面，仿佛等待着欣赏魔术。“动手吧，菜鸟！”
“好，”托马斯已经迫不及待，心里却担心得要死，怕只是白忙一场。他把刀子递给民豪，然后指着蜡烛，“割出地图一般大小的长方形。纽特和泰瑞莎，你们帮我从每一区各拿出十张左右的地图。”
“这是干什么，小学生劳作时间吗？”民豪拿起刀子，嫌恶地望着。“你为什么不干脆说清楚我们为什么要做这些空咚？”
“我不想再解释，”托马斯知道最快的办法就是把想法呈现出来。他起身走向储藏柜。“做给你们看比较简单。如果我想错了，那就错了，大不了继续像老鼠一样、在迷宫里东奔西跑。”
民豪叹了口气，显然很不开心，然后低声嘟哝着什么。泰瑞莎一直保持沉默，但她在托马斯的脑中说话。
‘我想我知道你要做什么，这招真聪明。’
托马斯吓了一跳，但他努力掩饰过去，知道自己不能透露脑袋里听到说话声的秘密；其他人肯定会当他是疯子。
‘帮……我忙……就好了。’他试着回答，在脑子里慢慢地说，同时把那些话想成画面、传送出去。可是泰瑞莎没有回应。
“泰瑞莎，你可以帮我一下吗？”托马斯朝储藏柜点点头。
他们俩走进布满灰尘的小房间打开所有纸箱，从每个箱子里取出一小叠地图。回到工作台时，托马斯发现民豪已经割出大约二十张蜡纸，他割一张扔一张，不久就累积了乱糟糟的一小堆。
托马斯坐下来，抓了几张蜡纸。他拿起其中一张对着灯光，看到乳白色的光线穿透过来，正符合他的需求。
他取来一支签字笔。“好，现在大家把过去十天的地图描上蜡纸，记得抄下标记，这样才知道哪张是哪张。等我们完成后，应该可以看出什么来。”
“什么……”民豪说。
“你继续割就是了，”纽特下令，“我想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终于有人懂了，托马斯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们开始动手，把原来的地图一张张描到蜡纸上，尽可能地快，并保持纸面干净与描绘的准确度。托马斯用一块碎木板的侧边充当尺规，确保线条笔直，不一会儿就花了五张图，接着又五张。其他人也保持同样的速度，卖力工作着。
托马斯画着画着，心情越来越慌张，担心他们做这些只是浪费时间，可是坐在他身旁的泰瑞莎却是全神贯注，她的笔上下左右描摹线条，舌尖露出嘴角，似乎有十足的把握，确信他们一定能发现什么。
一箱一箱，一区一区，他们继续工作。
“我受够了，”纽特终于打破沉默，“我的手指头像火在烧。看看有没有用吧！”
托马斯放下签字笔，活动一下纸头，暗自祈祷他猜得没错。“好吧，把最近几天的图拿给我，依区域一叠叠摆在桌子上，从第一区到第八区。第一区在这里，”他指着工作台的一边，“第八区在这里。”他又指着另一边。
其他人静静照办，整理出自己描绘的图。最后，八叠薄薄的蜡纸堆在桌子上一字排开。
托马斯忐忑不安，他从每堆蜡纸上各拿起一章，确认属于同一天，再按顺序排好、叠放在一起，对准地图线条，直到他可以同时观看八个区域。眼前的画面令他着迷，宛如施展魔法一般，蜡纸有如相机聚焦那样呈现出一个图案。泰瑞莎惊讶地倒吸一口气。
错综复杂的线条或上或下，图案极为繁复，托马斯感觉像握着不规则的路网，但中间确实有些线条比其他的重复更多次、形成比周边颜色更深的图案；隐隐约约，但确实存在。
出现在蜡纸正中央的是字母‘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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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托马斯的心情有种说不出的复杂。他松了口气，因为办法行得通，同时觉得既惊讶又兴奋，好奇接下来会有什么进展。
“老天！”民豪用两个字表达了托马斯的复杂心绪。
“有可能只是巧合，”泰瑞莎说，“快点，多比对一些。”
托马斯依言把每一天的八张图叠在一起，从第一区顺序排到第八区，每一回，地图正中央错综复杂的线条都会出现明显的字母。F之后是L，然后是O，再A，再一个T，接着是C……A……T。
“你们看，”托马斯指着桌面一字排开的纸堆，尽管困惑，但对字母显现得如此清晰感到开心。“拼写出来是FLOAT（漂浮）和CAT（猫）。”
“漂浮的猫？”纽特说，“听起来不像救援密码呀！”
“我们多试一些。”
再组合两次后，他们发现第二个字其实是CATCH（抓取）。FLOAT和CATCH。
“这绝不是巧合！”民豪说。
“绝不是！”托马斯深表赞同，等不及要找出更多讯息。
泰瑞莎指着储藏柜，“我们得把那些全拿来比对，箱子里的都要。”
“对，”托马斯说，“我们动手吧，我等不及……”
“我们不能帮忙。”民豪说。
其他三个人同时转头看着他。民豪回瞪他们。“至少我跟托马斯不行，我们得召集飞毛腿、开始探索迷宫。”
“什么？”托马斯说，“这个重要多了。”
“也许吧，”民豪平静地答道。“可是我们不能一天不出去，尤其是现在。”
托马斯感到一阵失望。跟找出密码相比较，在迷宫里到处跑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为什么？民豪，你说迷宫的地图几个月以来都在重复，多跑一天不会有意义。”
民豪拍了桌子一下。“托马斯，这根本就是胡扯！平时就算了，这种日子我们才更要出去。说不定有什么东西改变了、哪面墙突然打开来。事实上，既然门不会关上，我认为我们该试试你的建议：在外面过夜，更深入探索。”
这番话引起托马斯的兴趣。他一直都想这么做，但他内心很矛盾。“那这个密码怎么办？要怎么……”
“汤米，”纽特用安抚的语气说。“民豪说得对，你们出去泡，我会把值得信任的幽地斗士全找来帮忙。”纽特越来越有领袖气势。
“还有我，”泰瑞莎说，“我会留下来帮纽特。”
托马斯看着她，“你确定？”他很想自己找出密码，但他很清楚民豪跟纽特说得有道理。
泰瑞莎笑了，手交叠在胸前。“如果你们想从复杂的迷宫组合中解读密码，我相信女生的头脑肯定帮得上忙。”她的笑容中透着得意的神色。
“好吧。”托马斯也把手交叠在胸前，面带微笑看着泰瑞莎，忽然不想离开。
“好！”民豪点点头，转身准备出发，“一切都安排妥当，来吧！”他往门口走去，发现托马斯没跟上来，又停下脚步。
“别担心，汤米，”纽特说，“你的女朋友不会有事的。”
托马斯脑袋里一时涌上种种思绪。他很想知道密码的内容；纽特形容他和泰瑞莎之间的关系令他尴尬；他也好奇他们会在迷宫里发现什么；当然还有恐惧。
但他把所有心思摆到一旁，终于跟着民豪走上楼梯，连再见都没说。
托马斯帮着民豪召集所有飞毛腿，告知他们进入迷宫过夜的决定，并安排出发前的准备工作。所有飞毛腿都二话不说地同意进一步探索迷宫、在外面过夜，令托马斯很惊讶。尽管既紧张又害怕，托马斯还是向民豪表示愿意负责一个区。但民豪不同意，他们有八个经验丰富的飞毛腿足堪胜任，托马斯还是要跟着民豪。托马斯松了一口气，却也为自己的心态感到羞愧。
托马斯跟民豪带足比平时更多的装备，因为很难说他们会在外头待多久。尽管内心恐惧，托马斯仍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也许他们今天就能找到出口。
托马斯和民豪在西门前伸展热身，查克跑过来道别。
“我很想跟你们一起去，”查克的语气显得过度开心，“可是我不想死得太惨烈。”
托马斯很惊讶自己竟然笑了出来。“谢谢你的打气。”
“小心点！”查克的语调迅速转变成真心关切，“但愿我帮得上忙。”
托马斯很感动。他敢说如果有必要，查克一定不会拒绝进入迷宫。
“谢啦，查克！我们一定会小心的。”
民豪很不耐烦。
“我们一直都很小心，可是一点发现也没有。宝贝，孤注一掷的时刻已经来临。”
“我们得出发了。”托马斯说。他心浮气躁，只想赶快行动，不愿多想。再怎么说，如今门不会关上，进入迷宫并不会比留在迷宫幽地糟。不过这个想法并没有让他感到安心些。
“没错，”民豪平静地说。“走吧！”
“好吧，”查克抬起头，把视线从自己的脚转移到托马斯脸上。“祝你们好运！如果你女朋友觉得孤单，我会帮你好好爱她(눈_눈)。”
托马斯翻白眼。“她不是我女朋友，瞎卡头。”
“哇！”查克说，“你已经会用艾尔比的脏话骂人了耶。”查克努力假装他不畏惧近来的各种变化，但他的眼神却藏不住。“震真的，祝你们好运！”
“谢啦！太感动了，”民豪也翻白眼。“再见，逊客！”
托马斯感到一阵酸楚，说不定他再也见不到查克或泰瑞莎或其他人了。他突然情绪激动。“别忘了我的承诺！”他叫道，“我会带你回家！”
查克转身对他竖起拇指，眼中泛着泪光。
托马斯竖起两根拇指，然后拎起背包跟随民豪跑进迷宫。

云雾飞舞

四十四章
托马斯和民豪一直跑到距离最后一条死巷还有一半路程时，才停下脚步。他们的速度很快——天色灰蒙蒙，托马斯很庆幸自己有手表。石墙显然从昨天起就没移动过，所有的走道都没有丝毫改变，不需要画地图或做笔记。他们唯一的任务就是跑到终点再折返，并留意先前疏忽的东西，什么都好。民豪决定休息二十分钟，之后马上继续往前奔跑。
跑步时两人都很沉默。民豪说过，说话只会消耗元气，所以托马斯专注在速度与呼吸上，规律、均匀，吸气、吐气。他们越来越深入迷宫，只有脑子里地思绪和双脚踩踏在石板上的跑步声相伴。
跑了两个小时后，泰瑞莎吓了托马斯一跳，远从迷宫幽地传话到他的脑中。
‘我们很有进展，又找出几个字，但还是看不出这代表什么意思。’
托马斯的直觉反应是不理她，再次否认有什么能够进入他的大脑、侵犯他的隐私这件事；但他想跟她说话。
‘你听得见吗？’他问，同时在脑子里想像那些字，用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方式把字隔空丢给她。他集中精神在试了一次：‘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可以！’她回答，‘你第二次说得非常清楚。’
托马斯很震惊，几乎忘了奔跑。成功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能这么做，’他在大脑里说。跟她用这种方式说话相当费体力，他感觉脑袋里有个疼痛点逐渐扩大。
‘也许我们是一对恋人，’泰瑞莎说。
托马斯绊了一跤，趴到在地，民豪回头看了他一眼，脚步丝毫没有减缓。托马斯心虚地对他傻笑，然后爬起来赶上去。‘什么？’他问泰瑞莎。
他意识到泰瑞莎在笑，色彩缤纷的水漾景象。‘这实在很奇怪，’她说，‘就像你应该是个陌生人，我却知道你不是。’
托马斯感到一阵沁凉的舒适感，尽管他汗流浃背。‘很抱歉戳破你的幻想，但我们确实是陌生人。才刚认识，记得吗？’
‘别傻了，汤姆！我想有人对我们的大脑动了手脚，放了什么东西进去，我们才能心电感应。我是指来到这里之前，所以我猜我们早就认识对方了。’
托马斯想过这个问题，他认为或许泰瑞莎说得没错，也希望事情是这样；不管如何，他渐渐喜欢上这女孩子了。‘大脑被动手脚？’托马斯问，‘怎么做？’
‘不清楚——有些记忆我不是很明白。我想我们做了什么大事。’
托马斯想起，自从泰瑞莎来到迷宫幽地后，他一直对她感到似曾相识。他想问得更深入一些，看她怎么说。‘这是什么意思？’
‘天晓得。我只是把一些想法告诉你，看会不会引你想起什么。’
托马斯想起盖里、艾尔比和小班指控他的话：他们怀疑托马斯跟他们立场不同、认为他不可信任。他想起泰瑞莎最初跟他说的话：是他跟她害得大家变成这样。
‘这个密码一定有什么意义，’泰瑞莎说，‘还有我写在手臂上的字：WICKED很好。’
‘也许那无关紧要，’托马斯说，‘说不定我们能找到出口。’
托马斯一边跑，一边禁闭眼睛集中精神。每次他们聊天，他总觉得胸臆间浮起一股气，有种令人憋屈又兴奋的感觉。托马斯忽然想到，他们不隔空对谈时，泰瑞莎会不会也能察觉出他的心思。他已经霎时睁开来，等着泰瑞莎回应，可是她没有。
‘你还在吗？’托马斯问。
‘嗯，这让我的头好痛。’
托马斯放心了，原来不止他会头疼 。‘我的头也好痛。’
‘好吧，’泰瑞莎说，‘再见。’
‘不，等等！’他不希望她离开，有她帮他消磨时间，奔跑感觉轻松许多。
‘再见，汤姆！有什么新发现我会告诉你。’
‘泰瑞莎，那你写在手臂上的那句话呢？’
几秒钟过去，没有回答。
‘泰瑞莎？’
她的声音消失了，托马斯感觉胸口那个气泡破了，在他体内释出有毒物质。他的胃开始抽痛，想到要整天跑个不停，便沮丧起来。
托马斯有点想告诉民豪他能跟泰瑞莎说话的事、把一切全讲出来，免得脑子涨破——但他不敢。眼前的情况要是再添个心电感应，看来不是什么好主意；毕竟事情已经够邪门了。
托马斯低下头，吸了又深又长的一口气。他决定什么也别说，继续向前跑。
休息两次之后，他们来到尽头是一面墙的长走道。民豪终于慢下来、开始步行，最后他停下脚步，在走道尽头坐下。那里的藤蔓特别浓密，整个地方显得绿意盎然、苍翠繁茂，遮蔽住难以穿透的坚硬石墙。
托马斯在民豪身旁坐下，两人开始吃起简单的三明治加水果切片午餐。
“就这样，”民豪咬了第二口后说，“我们跑完了一整区。奇怪呀奇怪，没有出口。”
托马斯也猜到了，但亲耳听到未免让他的心更往下沉。他——跟民豪——没有再说话，静静吃完午餐，准备展开探索；天知道他想找什么。
接下来几个小时，托马斯跟民豪仔细搜索地面、石墙，时不时爬上藤蔓，却毫无发现。托马斯越来越丧气，唯一值得注意的，是他们又找到另一面写着：‘灾后世界：狙杀平台实验处’的标志，民豪瞧都懒得多瞧一眼。
他们又吃了一餐，更努力的寻找，但还是一无所获。托马斯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不会找到任何线索的现实。当关门时间逼近，他开始留意鬼火兽的踪迹，每经过一个转角，都觉得心底发凉、脚步迟疑。他跟民豪双手各握一把刀，但直到午夜时分都没碰见任何异状。
民豪瞥见一只鬼火兽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前方转角处。三十分钟后，托马斯看到另一只也一样。一小时后，一只鬼火兽穿越迷宫，就从他们身边经过，丝毫没有停留。托马斯吓得差点倒地不起。
他们继续往前走。
“我想它们在耍我们。”不久后民豪说。
托马斯已经放弃搜索石墙，垂头丧气地朝迷宫幽地走去。民豪似乎也是同样的心情。
“什么意思？”托马斯问。
民豪叹了一声。“我猜创造者想让我们知道，这里根本没有出路。就连石墙也不动了。看来这是场疯狂的游戏，而且已经接近尾声。他们想我们回去告诉其他幽地斗士这件事。你要不要打赌，等我们回去时，鬼火兽已经跟昨晚一样又抓走一个人。我想盖里说得没错，他们只是要一个个杀死我们。”
托马斯没有答话，心里觉得民豪说得一点也没错。他出发时就算怀抱着任何希望，这会儿也已完全破灭。
“我们回去吧。”民豪声音里满是疲惫。
托马斯不肯认输，但他点头表示同意。密码似乎是他们唯一的希望了，他决心把重点放在那上面。
托马斯和民豪默默走回迷宫幽地，途中没再碰见任何鬼火兽。

云雾飞舞

第四十五章
托马斯看看腕表，他们回到迷宫幽地已经是上午时分。他跟民豪从西门进入，只觉得筋疲力竭，几乎想就地躺下、小睡片刻。他们在迷宫里待了将近二十四小时。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天色死沉，一切走样，迷宫幽地的作息还在规律进行：耕种、栽植、清扫。不一会儿，几个少年看到他们，纽特受到通知，跑了过来。
“你们最先回来，”他边说边走过来。“有什么新发现？”纽特孩子般怀抱希望的表情令托马斯心碎，他显然认为他们有重大发现。“告诉我你们有好消息。”
民豪的眼睛没有丝毫生气，盯着远方不知何处。“什么都没有，”民豪说，“迷宫根本是个大笑话。”
纽特不解地望着托马斯，“他这话什么意思？”
“他只是很沮丧，”托马斯疲倦地耸耸肩。“没发现任何异状，石墙没有移动，没有出口，马上都没有。鬼火兽昨晚进来了吗？”
纽特欲言又止，脸上浮现阴霾。最后他点点头。“恩，它们带走亚当。”
托马斯没听过这个名字，也很内疚自己并不感觉难受。‘又是只抓一个，’他想。‘也许盖里说得没错。’
纽特正要说话，民豪却突然发飙，吓了托马斯一跳。
“我受不了了！”民豪朝爬藤啐了一口，颈部青筋暴突。“我受不了了！结束了！全都结束了！”他扯下背包、扔到地上。“没有出路，从来都没有，永远也不会有，我们全都瞎卡了！”
民豪跺着脚往大屋走去，托马斯看呆了，喉咙一阵干燥。他很担心，如果连民豪也放弃了，他们就麻烦大了。
纽特一言不发走开，留下托马斯独自站在原地发愣。失落宛如地图室旁的烟雾，弥漫在空中，既浓浊又刺鼻。
不到一个小时，其他飞毛腿陆续返回。从托马斯听来的消息，他们也都没有任何发现，于是不得不放弃。迷宫幽地里处处可见闷闷不乐的消沉脸孔，大部分人都停下手边的例行工作。
托马斯知道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密码。密码一定能透露些什么，一定有的。他在庭院里漫无目的地闲晃，听其他飞毛腿描述探索迷宫的历程，然后他甩开恐惧。
‘泰瑞莎？’他在心里说，还闭上眼睛，仿佛这样能有帮助。‘你在哪里？有什么新发现吗？’
等了好一阵子，他以为行不通，准备放弃。
‘啊？汤姆，你说了什么吗？’
‘是啊，’托马斯说，再度成功联系上让他很兴奋。‘你听得见吗？我的方法对吗？’
‘有时候断断续续的，不过有效果。有点邪门，对吧？’
托马斯想了一下，事实上他已经慢慢习惯这件事。‘也不算太差，你们还在地下室吗？我刚刚看到纽特，可是他又不见了。’
‘还在这里，纽特找来三、四个幽地斗士帮我们描图，我想我们把密码全找出来了。’
托马斯的心几乎跳出喉咙。‘真的？’
‘下来吧！’
‘马上到！’托马斯已经动身，倦怠感突然减轻许多。
纽特帮他开门。
“民豪还是不见人影，”领着托马斯走进地下室时，纽特说。“有时候他的脾气会突然变得很暴躁。”
托马斯很讶异，民豪竟然会把时间浪费在发脾气上面，毕竟还有密码这个线索。他走进房间时把这些念头全部抛开：几个他不认识的幽地斗士站在工作台旁边，大家都是一脸倦容、眼窝凹陷，整个房间到处散置着一堆堆地图，连地板上也有，活像被龙卷风扫过。
泰瑞莎倚着置物架，手拿一张纸专心研究着。托马斯走进房间时，她抬起头来瞥了一眼，随即又把视线拉回手里的纸张。此举令托马斯稍感失落——他以为她见到他会很开心——但他接着为这种愚蠢念头自责。她显然在专心破解密码。
‘你得看看这个，’泰瑞莎在他脑中说。当时纽特正把前来帮忙的幽地斗士打发走，那些少年咚咚咚地走在木梯上，有人嘴里抱怨白忙一场。
托马斯吃了一惊，有点担心纽特看出他们的秘密。‘纽特在的时候别在我脑子里说话，我不想让他发现我们的……异能。’
“你来看看这个！”泰瑞莎大声说，难掩脸上一闪而过的窃笑。
“如果你猜得透，我情愿跪下来亲吻你的脚。”纽特说。
托马斯走向泰瑞莎，急着想知道他们的发现。泰瑞莎把纸张递给托马斯，扬起眉毛。
“密码肯定没错，”她说，“只是没道理。”
托马斯接过纸张，快速扫视一遍。左边有一排直行数字，从一到六，每个数字旁都写了粗短扎实的文字。
FLOAT（飘浮）
CATCH（抓取）
BLEED（流血）
DIE（死亡）
STIFF（僵硬）
PUSH（按压）
就这么六个英文单词。
托马斯大失所望。他原本确信只要找出密码，事情就会迎刃而解。他沮丧地抬头望着泰瑞莎，“就这样？你确定顺序没弄错？”
泰瑞莎把纸张从托马斯手中拿回去。“一连几个月，迷宫都在重复这些字，我们确定后就停止描图。每次都一样，PUSH以后一个星期没有任何字，借着又从FLOAT开始，所以我们判断FLOAT是第一个词，顺序也是这样。”
托马斯双手抱胸，站在泰瑞莎身旁，背靠着置物架。他不知不觉中已经记住了那六个单词，把它们烙印在脑中：飘浮、抓取、流血、死亡、僵硬、按压。听起来可不妙。
“真鼓舞人，对吧？”纽特把托马斯心里的话说出来。
“是啊，”托马斯挫败地哀叹一声。“我们要把民豪找出来，也许他知道些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事。如果我们有更多线索……”托马斯忽然全身僵硬、一阵晕眩。若不是背后有置物架支撑着，他或许已经摔倒在地板上；因为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一个既恐怖又惊悚、糟糕至极的念头。史上最恐怖惊悚、糟糕透顶的念头。
但他直觉认为自己想得没错，这是他必须做的事。
“汤米？”纽特问，他上前一步，脸上写满了关切，额头露出几道横纹。“你怎么了，你刚才脸色苍白得像鬼。”
托马斯摇摇头，让自己镇定下来。“噢……没事，抱歉，我眼睛很痛，需要睡一会儿。”他假装揉揉太阳穴。
‘你还好吗？’泰瑞莎在他脑子里问道。托马斯转头看到她跟纽特一样担忧，心里感到很安慰。
‘嗯，真的。我累了，我只是需要休息。’
“好吧，”纽特伸手捏了捏托马斯的肩。“你在迷宫里待了一整晚，去睡个觉。”
托马斯看了泰瑞莎一眼，接着望向纽特。他很想说出心里的想法，但还是放弃了。他只是点点头，默默走向梯子。
不管怎样，托马斯有了对策。尽管不怎么高明，总是个对策。
他们需要更多关于密码的线索。他们需要记忆。
因此他要让鬼火兽蛰伤，要经历‘转化’——而且是蓄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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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那天托马斯再也不肯跟任何人说话。
泰瑞莎试了几回，但托马斯都说他身体不太舒服，想独自在树林后面那个地方睡觉，或想想事情，希望能从脑海中找出潜藏的秘密、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事实上，他是为当天晚上的计划做心理准备，设法说服自己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是唯一可行的办法。此外，他其实惊慌失措，不想被别人发现。
终于，他的手表显示夜晚降临。托马斯跟其他人一起进入大屋、开始吃煎锅仓促准备的饼干和番茄汤时，才意识到肚子已经饿了。
接着是另一个不眠之夜。
土木手已经修补好鬼火兽抓走盖里和亚当时留下的大洞，整修结果让托马斯觉得那根本是出自一群醉汉之手；幸好够坚固。纽特和艾尔比——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但总算恢复得可以四处走动——坚持大家要每晚轮替睡觉地点。
最后托马斯跟两天前的同一批人睡在大屋一楼的大客厅里，屋里很快就一片死寂，托马斯不知道大家是真的都睡着了，还是害怕、暗自奢望鬼火兽不会再来。泰瑞莎首次获准跟其他幽地斗士一起待在大屋里，她离托马斯不远，裹着两条毛毯。托马斯意识到她在睡觉，而且是真的睡着了。
托马斯当然睡不着，尽管身体需要睡眠。他试过非常努力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放松，可是一点帮助都没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的沉重感像重物般压在他胸口。
接着，一如大家的预期，鬼火兽鬼魅般的机械声响出现在外面。时候到了。
所有人都挤在离窗口最远的墙边，尽最大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托马斯跟泰瑞莎缩在角落、手抱着膝盖，盯着窗口。他稍早所做的恐怖决定即将变成现实，像强壮的拳头般挤压着他的心脏。但他知道也许这是决定性的一举。
屋子里紧张的气氛节节升高，幽地斗士都很安静，没人敢动弹。远处传来金属碰撞木头的摩擦声，回荡在房间里。托马斯推测有一只鬼火兽爬上了离他们最远的大屋后侧墙壁。几秒钟后传来更多声响，来自四面八方，距离最近的就在他们窗外。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坚冰。托马斯用拳头按压双眼，遭受攻击的预期心理让他六神无主。
楼上某个地方传来巨大的爆裂声，木头被扯裂、玻璃破碎，整个屋子摇晃起来。尖叫声此起彼落，奔逃的脚步声砰砰作响。托马斯一下子变得麻木、失去知觉。一大群幽地斗士逃到楼下，伴随着嘈杂的叫声和痛苦的哀嚎。
“大卫被抓走了！”有人大声叫嚷，拔尖的嗓音透着极度惊恐。
跟托马斯同房的人都没动，他知道大家松了一口气，或许同时又为此感到愧疚。至少他们没被抓，也许他们又安然度过了一晚。连续两天都只有一个人被抓走，大家开始相信盖里的话。
门外响起惊天动地的撞击声，夹杂呐喊和木板破裂的声音，仿佛某种铁嘴怪兽要把整道木梯给吃下肚。一秒钟后又有击碎木板的爆裂声，那是前门。鬼火兽穿越大屋，现在准备离开了。
恐惧感流窜托马斯全身。机不可失。
他跳起来跑到门口，使劲打开门。他听到纽特在叫，可是他置若无闻，一个劲儿地冲过大厅、左闪右躲，跨越过数以百计的木板碎片。他看到原先前门所在位置，如今出现一个不规则的大洞，露出外面的灰暗夜色。他直奔向前门，跑到外面。
‘汤姆！’泰瑞莎在他脑中大叫，‘你在做什么！
他不理睬她，拼命往前跑。
鬼火兽抓着大卫——托马斯从没跟他说过话——正以背上的钉刺朝西门滚去，一路喀嗒喀嗒、呼呼作响。其他鬼火兽早已聚在庭院里，此时跟随它们的同伴迈向迷宫。托马斯知道其他人会以为他企图自杀，但他毫不迟疑地往那群鬼火兽冲过去，直到置身那群鬼火兽之间。鬼火兽似乎很惊讶，犹疑不定。
托马斯跳上抓着大卫的那只，设法帮大卫脱困，希望鬼火兽会反击。泰瑞莎在他脑中高声尖叫，简直像匕首划过他的脑壳。
三只鬼火兽同时向他进攻，它们长长的钳子、卷须和细针从四面八方进逼而来。托马斯挥舞着手脚，撞开恐怖的金属臂膀，同时猛踢鬼火兽搏动着的庞大身躯。他只想被蛰，不想跟大卫一起被带走。鬼火兽毫不留情地猛力攻击，托马斯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刺痛起来，阵阵针刺感告诉他他成功了。他大声叫喊，又踢又推又捶、把身子蜷缩起来，设法逃离鬼火兽。他奋力挣扎，肾上腺素暴升，最终总算找到一处空缺站起身，拔腿就跑。
等他脱离鬼火兽的攻击范围，鬼火兽就不再追击，开始撤退，消失在迷宫里。托马斯瘫倒在地上，痛得不住呻吟。
纽特立刻赶到他身边，后面跟着查克、泰瑞莎和其他几个人。纽特抓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两手撑在他的腋下。“抓住他的脚！”纽特大吼。
托马斯感觉周遭的一切都在漂浮。他的精神很亢奋，有点反胃的感觉。有个人——他不知道是谁——听从了纽特的指示。托马斯意识到自己被抬过庭院、进入大屋前门，走过满目苍痍的大厅，跨进某个房间，放在沙发上，周遭的一切依然扭曲飘荡。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纽特朝他的脸大吼，“你怎么会这么蠢！”
托马斯知道必须趁自己还没陷入黑暗前说清楚。“不……纽特……你不懂……”
“闭嘴！”纽特叫道，“不要浪费力气。”
托马斯感觉有人在检查他的手脚、扒开他身上的衣物检视伤痕。他听到查克的声音，知道查克没事，不由得放下心来。有个医疗手说了句被蛰了几十下。
泰瑞莎站在他脚边有手指捏捏他的右脚踝。‘为什么，汤姆？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他无力专注。
纽特高声叫人取来鬼火兽血清，一分钟后托马斯感到手臂有种针刺感。一股暖意从那个点向外扩散到全身，让他平静下来，也缓和了疼痛。但周遭的世界似乎即将崩塌，他知道几秒钟后一切就会消失。
房间旋转着，色彩变换，混乱的速度加快了节奏。他耗尽全身力气，终于在被黑暗吞噬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别担心，”他低声说，希望他们听得见。“我是故意的。”

云雾飞舞

第四十七章
转化时，托马斯对时间毫无概念。
一开始有点像他在箱子里的情景：黑暗、冰冷。但这次他不觉得脚和身体触碰到任何东西。他飘浮在半空中，凝视着黝黑的虚空，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着，什么也闻不到。像是有人偷走了他的五种感官，把他留在真空中。
时间流逝，一直往前推移。恐惧转为好奇，好奇又变成了乏味。
终于，漫无止境的等待结束了，一切开始转变。
远方风声飒飒，听得见，却感受不到；紧接着，一团旋转盘绕的白色迷雾出现在遥远的天际，像龙卷风般回旋着，形成长长的漏斗，两端各自向上、下延伸，直达托马斯视线无法触及的九霄云外。那时他才察觉阵阵强风从后方袭来、投入气旋中。他的衣裳和头发被暴风吹刮，像飓风肿的破碎旗帜。
那团高耸的迷雾漩涡朝他逼近——或是他向着它前进——托马斯无法分辨。速度骤然加快，快得吓人，几秒前他还看见轮廓清晰的旋风，此刻只剩下大片苍茫的白。
然后迷雾将他吞噬，他感觉自己的心灵被雾气带走，记忆涌入。
剩下的只是痛。

云雾飞舞

第四十八章
“托马斯！”
那声音很遥远，像音乐般，像长长隧道里的回音。
“托马斯，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托马斯不想回答。当他承受不住身体的疼痛时，脑子自动停止了运转。他担心如果自己让自己恢复意识，所有的疼痛就会回来。他察觉地眼皮另一边有光，但他知道睁开眼睛会令他疼痛难耐，于是他决定什么都不做。
“托马斯，我是查克。你还好吗？老兄，拜托别死掉！”
回忆乍然涌现：迷宫幽地、鬼火兽、刺人的细针、‘转化’。记忆。迷宫无解，唯一的出路是他们始料未及的，一种惊悚的方法。他失望透了。
他呻吟着，强迫自己睁开眼睛。一开始半眯半张着。查克肥嘟嘟的脸就在眼前，眼神惊恐，但那双眼睛突然亮起来，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尽管如此，尽管事情乱糟糟，查克笑了。
“他醒了！”查克大叫，并没有特别对哪个人。“托马斯醒了！”
查克如雷的喊叫声让托马斯皱起了眉头，他又闭上眼睛。“查克，你一定要叫这么大声吗？我不太舒服。”
“抱歉，我只是很高兴你还活着。我没赏你一个大大的吻，算你走运。”
“千万别这么做，查克，”托马斯再度睁开眼睛，勉强自己从床上坐起来，背靠着墙，伸展双脚，关节和肌肉疼痛难挨。“我睡多久了？”他问。
“三天，”查克说，“夜里我们把你放在大笼子里保护你，白天就把你带回这里。从你开始转化，我老是以为你死了。不过看看你，焕然一新！”
托马斯可以想像自己这时的模样有多糟。“鬼火兽来过吗？”
查克的视线投向地面，兴高采烈的神情也瞬间消逝。“嗯，它们抓走萨特和其他两个人，一晚一个。民豪和飞毛腿搜索迷宫，想找个出口，或可以让密码派上用场的方法，可是都没有用。你猜鬼火兽为什么一次只抓一个逊客？”
托马斯胃部涌起一阵酸楚。现在他知道这个问题的确切答案，还有其他事。他已经体会到，有时候了解太多的确不是好事。
“把纽特和艾尔比叫来，”托马斯终于回应，“告诉他们我们得召开集会，越快越好。”
“真的？”
托马斯叹口气。“查克，我刚经历转化，你看我像在开玩笑吗？”
查克不再多话，跳起来跑出门去。他喊叫纽特的声音跟着他的身影一样，逐渐变小。
托马斯闭上眼睛，头靠在墙上，接着他用心灵呼叫她。
‘泰瑞莎。’
开始她没有回答，接着她的声音跳进他的脑海，清楚得仿佛人就在他身边。‘那真的很蠢，汤姆！非常、非常愚蠢！’
‘我别无选择，’托马斯答。
‘过去这两天我简直恨死你了，你应该看看自己的德性，你的皮肤，你的血管……’
‘你恨我？’听到她这么关切自己，托马斯很兴奋。
她停顿片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死了，我会宰了你。’
托马斯胸口涌起一股暖流，他伸出手来，惊讶真的触碰到那股暖意。‘嗯……谢啦。’
‘那你想起多少事？’
托马斯迟疑片刻。‘够多了，你说过关于我们两个的事，还有我们对他们做的事……’
‘那些都是真的？’
‘泰瑞莎，我们做了不好的事情。’托马斯意识到泰瑞莎的挫折，仿佛她有千百万个问题，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你有没有找出离开这里的方法？’泰瑞莎问，仿佛不想知道自己在这整件事中扮演了什么角色。‘密码的用途？’
托马斯停顿了一下，暂时不想谈这个，至少在他还没想清楚前不想谈。唯一的逃生机会也许是自寻死路。‘也许吧，’托马斯终于开口。‘但事情没那么简单。我们要开个会。我会要求他们让你出席。我没力气说两次。’
两个人都沉默了好一阵子，绝望在彼此的心灵间来回飘荡。
‘泰瑞莎？’
‘嗯？’
‘迷宫没办法破解。’
泰瑞莎默不作声，半晌后才说：‘这我想大家都感觉到了。’
托马斯不喜欢她声音里的那丝痛楚，他在脑中可以察觉得到。‘别担心，创造者其实希望我们逃出去，我有个办法。’他想给她一点希望，不管多么薄弱。
‘噢，真的吗？’
‘嗯，办法很恐怖，而且可能会牺牲一些人。很值得期待吧？’
‘可不是。什么办法？’
‘我们必须……’
托马斯还没说完，纽特已经走进房间，打断他的思绪。
‘晚点再告诉你，’托马斯迅速结束谈话。
‘要快！’她说，然后声音消失。
纽特已经走到床边，在托马斯身旁坐下。“汤米，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病人。”
托马斯点点头，“只是有点反胃，除此之外一切都很好。原本以为会更糟。”
纽特摇摇头，神情复杂，既生气又敬畏。“你那么做真是既勇敢又愚蠢；看来这是你的专长。”他停顿一下，又摇摇头。“我知道你的目的；你找回什么记忆，能派上用场吗？”
“我们要召开会议，”托马斯边说边挪动双脚，换个舒适的坐姿。令他惊讶的是，身体并不会很痛，就是有点头晕，“免得我的记忆再度消失。”
“嗯，查克告诉我了，我们会安排。不过这是为什么？你想出什么了吗？”
“这是一种测试，纽特。这整件事只是一场试炼。”
纽特点点头。“像是实验。”
托马斯摇头。“不，你弄错了。他们在筛选我们，看我们会不会放弃；他们要找出最优秀的人。他们对我们设下变项，想逼我们放弃，看我们能不能怀抱希望、持续战斗。送泰瑞莎来、关闭所有功能只是最后一步，另一个……终极分析。现在进入最后阶段的实验：逃脱。”
纽特眉头深锁，一脸疑惑。“这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出路？”
“嗯，马上召开会议！”

云雾飞舞

第四十九章
一小时后，托马斯坐在出席会议的小队长面前，就像几个星期前一样。他们不答应让泰瑞莎旁听，这点让托马斯和泰瑞莎同感愤慨。纽特和民豪已经已经能够信任她，可是其他人还有疑虑。
“好吧，菜鸟。”艾尔比开口。他坐在排成半圆形的座椅中央，紧邻纽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好多了。除了两张椅子之外，其他座位上都有人，让人想起萨特和盖里已经被鬼火兽带走。“不要搞些拐弯抹角的空咚，有话直说。”
托马斯还有一点转化后的晕眩感，他勉强自己暂缓一秒钟开口，先冷静下来。他有很多话要说，不希望它们听起来太愚蠢。
“说来话长，”托马斯说，“我没有时间详述，只能说个大概。经历转化时，我看到一些画面——几百幅影像，像快转的幻灯片秀。我想起很多事，但只有一部分够清楚、说得出来；其他记忆则已消失，或正在消失肿。”他停下来，再次整理思绪。“不过我记得够多了。创造者在测试我们；迷宫本来就无法破解；一切都是试验。他们需要胜利者——或存活下来的人——替他们办很重要的事。”他的声音变小，已经弄不清楚该先讲什么。
“什么？”纽特问。
“我从头来一遍。”托马斯揉揉眼睛。“我们每个人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背带走；我记不得过程和原因，只模糊感觉到世界变了、发生了很糟的事，详情我不清楚。创造者把我们偷来，他们似乎做得理直气壮。他们不知怎的发现我们的智商高于平均值，所以才选上我们。这些事都很模糊，反正也不是很重要。
“我不记得我的家人，也不知道他们出了什么事。我们背带走后，在特殊学校里待了几年，过着还算正常的生活，直到他们凑足建造迷宫的资金。我们每个人的名字都是他们胡编出来的，像艾尔比是来自艾尔伯特•爱因斯坦，纽特则是截自牛顿；而我——托马斯——则是永爱迪生的名字。”
艾尔比一副挨了耳光的模样。“我们的名字……根本不是真名？”
托马斯摇摇头。“据我所知，我们只怕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
“你说什么？”煎锅说，“我们都是科学家养大的孤儿？”
“大概是吧，”托马斯说，他希望自己的表情不会暴露出内心的沮丧。“我猜我们都很聪明，他们研究我们的一举一动、做分析，看谁会放弃、谁又不会？看谁能存活到最后。难怪有那么多甲虫哨在这里监视我们。还有，我们之中某些人的脑子……被动过手脚。”
“我相信你这些空咚，就跟我相信煎锅的食物对身体有益一样。”温斯顿抱怨道，他看起来既疲倦又无动于衷。
“我何必捏造这些事情？”托马斯提高嗓音。他可是故意被蛰，才能找回这些记忆！“要不然，你认为还有什么合理的解释？难道我们住在外星球吗？”
“说下去！”艾尔比说，“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都想不起这些事；我爷经历过转化，可是我看到的都是……”他迅速左顾右盼，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我什么都没弄懂。”
“我想过我为什么比别人知道得多一点。等一下我就会告诉你。”托马斯说。他害怕说出那部分的事。“我要继续说吗？”
“说吧。”纽特回答。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仿佛即将展开赛跑。“好。他们用某种方法消除我们的记忆，不只童年的，还包括所有跟进入迷宫有关的记忆。他们把我们放进箱子里送来，刚开始有一群人，两年来每个月送一个。”
“那又是为什么？”纽特问，“这么做到底意义何在？”
托马斯举起一只手，示意安静。“我就快说到那部分了。我说过，他们要测试我们，看我们对他们所谓的‘变项’有什么反应，面对无解的问题时又会怎样表现，看我们能不能通力合作，甚至形成生命共同体；他们提供我们一切必需品，所有的问题都以文明社会最常见的猜谜游戏——迷宫——来呈现，刻意让我们误以为有个解决方案：一方面激励我们继续努力，另一方面让我们因为找不到解答更加受挫。”托马斯停下来环顾四周，确定所有人都在听。“我要说的是，迷宫无解。”
现场一片吵杂，问题一个接一个。
托马斯再度举起双手，真希望他可以直接把自己的思想输入现场所有人的脑子里。“看到了吧？你们的反应证实了我的说法：大多数人到这一刻都会放弃，但我觉得我们不一样。我们不能接受问题无解，何况只是个像迷宫这么简单的东西。而且不管局面如何绝望，我们还是坚持不肯放弃。”
托马斯发现自己的音量持续升高，感到脸上发热。“不管是什么原因，我烦透了这些事！所有这一切：鬼火兽、移动的石墙、悬崖，都只是一个愚蠢试验的元素。我们都被利用、被操弄了。创造者要我们动脑，努力去找出根本不存在的答案。泰瑞莎被送来这里也一样，她被用来作为结局——管它是什么——的启动装置，接着这个地方被关闭、天空变灰，坏事接二连三；他们对我们丢出各种疯狂状况，看我们有什么反应、考验我们的意志力，看我们会不会互相敌对；到最后，他们要那些能活下来的人去执行重要任务。”
煎锅站起来，“杀人也是吗？是实验里的小小花招？”
托马斯突然惊恐起来，担心小队长们会因为他知道太多，把气出在他身上，而他要说的内容只会越来越糟。“没错，煎锅，包括杀人。鬼火兽之所以一次只抓一个，只是不想让我们在结局出现前全军覆没。适者生存，只有最强的人才能逃出去。”
煎锅踢了自己的椅子一脚。“那你最好开始讲这个神奇的逃脱方法！”
“他会讲，”纽特平静地说，“闭嘴，仔细听！”
民豪大部分时间都保持沉默，这时候他清清喉咙。“我有预感，我不会喜欢接下来要听到的东西。”
“应该不会，”托马斯说。他闭上眼睛，双手抱胸，接下来的几分钟将是关键。“创造者要挑选出我们之中最优秀的人，去执行他们的任务。但我们必须自己去争取机会，”屋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眼睛都盯着他。“密码……”
“密码？”煎锅重述一遍，他的声音透着一丝希望，“密码怎么啦？”
托马斯看着煎锅，沉默地凝聚张力。“密码藏在迷宫移动的石墙里是有原因的，我应该知道——因为创造者设计迷宫时，我在场。”

云雾飞舞

第五十章
很长一段时间，现场鸦雀无声，托马斯只看见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他察觉自己额头、手心都冒出冷汗，很害怕继续说下去。
纽特显得一脸困惑，但他终于打破沉默。“你说什么？”
“嗯，首先，我要坦白一件事，是关于我跟泰瑞莎的。盖里对我的指控、经历转化的人都记得我，其实是有原因的。”
托马斯以为会有人提出质疑，会七嘴八舌争相说话，可是房间里一片死寂。
“泰瑞莎和我……与众不同，”托马斯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加入迷宫试验——可是并非出自自愿，这点我敢发誓。”
这回换民豪说话。“托马斯，你在说什么？”
“泰瑞莎跟我被创造者利用。如果你们恢复所有的记忆，应该会想杀了我们。但我必须跟你们说这些事，希望你们知道现在可以相信我们，那么当我说出离开这里的唯一途径时，你们才肯听我的。”
托马斯迅速扫视小队长们的脸，再一次好奇自己究竟该不该说出来、而他们究竟能不能理解。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别无选择。
托马斯深吸一口气，然后说出来，“泰瑞莎跟我帮助他们设计迷宫。是我们协助他们创造出这些东西。”
所有人似乎太震惊、反应不过来。一张张毫无表情的脸再度紧紧盯着他，托马斯想，他们若不是没听明白，就是不相信他。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纽特终于问，“你不过才十六岁，怎么有办法打造这座迷宫？”
托马斯不由得也质疑起自己，但这些都来自于他的记忆。尽管够疯狂，但他知道那是真的。“我们很……聪明。而且我们也是‘变项’之一。不过，最重要的是，泰瑞莎跟我有个……天分，对他们设计跟建造这个地方非常具有价值。”托马斯停下来，知道这些话听起来很荒谬。
“说！”纽特叫道，“说出来！”
“我们能心电感应。我们可以在脑子里跟对方说话！”终于说了出口，但托马斯几乎觉得无地自容，仿佛承认自己是个贼。
纽特不可置信地眨眨眼睛，有人咳嗽起来。
“你们听我说，”托马斯急着为自己辩解，“他们强迫我们帮忙。我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手段，或基于什么原因，但这部分是事实，”他停顿片刻。“也许他们想知道，万一你们发现我们是他们的人，还会不会信任我们？也许我们原本就被安排好，要来揭露逃生途径。不管怎样，我们用你们的地图找出密码，而现在我们需要运用密码。”
托马斯环顾四周，及意外又惊讶。似乎没有人生气，大多数的小队长继续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也有人惊奇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奇怪的是，民豪竟然在笑。
“这些都是真的，我很抱歉！”托马斯接着说，“不过我可以告诉大家，现在我跟你们在同一条船上。泰瑞莎和我跟你们一样被送来这里，我们可能随时会送命。不过创造者搜集的资料够多了，最终试炼的时间降临，我猜我需要转化来补上拼图的最后几片。总之，我只想让你们都知道真相、知道我们有机会离开。”
纽特眼睛盯着地面，慢慢摇起头来。接着他抬起头，逐一扫视每个小队长。“是创造者，是那些逊客把我们弄到这步田地，不是汤米和泰瑞莎。是创造者，他们会后悔的。”
“无所谓，”民豪说，“谁管这些空咚。赶快说该怎么出去。”
托马斯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他松了好大一口气，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原本以为坦白一切后，即使没被丢下悬崖，也难逃一场严厉抨击。接下来要说的话似乎简单得多。“在某个我们从来没找过的地方有个电脑中心，密码可以开启一扇离开迷宫的门，也能消灭鬼火兽，避免它们来追我们——假设我们能活到那时的话。”
“我们从来没找过的地方？”艾尔比问，“你以为两年来我们都在做什么？”
“相信我，你们从来没去过这个地方。”
民豪站起来，“在哪里？”
“那根本是自杀，”托马斯说，他知道自己在拖延时间。
“如果我们想去，鬼火兽一定会追过来：倾巢而出。这是最后的试验。”他要大家明白其中的风险，全部人都存活的几率微乎其微。
“那么，到底在哪里？”纽特倾身问道。“悬崖外面。”托马斯回答。
“我们得从鬼火兽洞进去。”

云雾飞舞

第五十一章
艾尔比突然起身，力道大得椅子朝后翻倒。他充血的眼睛衬着白色绷带，格外显眼。他往前跨了两步，随即站定，一副准备冲过去攻击托马斯的架势。
“你真是个瞎卡白痴，”艾尔比怒气腾腾地瞪着托马斯。“不然就是叛徒。既然你帮他们设计了这个地方、把我们送进来，那我们怎么能相信你！我们连侵入自己地盘的一只鬼火兽都应付不了，怎么能在它们的小洞穴里对抗一大群？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托马斯彻底被惹毛了。“我有什么目的？什么都没有！我何必编出这些？”
艾尔比手臂僵直、拳头紧握。“说不定他们送你来把我们全杀了，我们凭什么要相信你？”
托马斯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艾尔比，你有短期记忆障碍吗？我在迷宫里冒着生命危险救你，如果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也许那只是骗取我们信任的把戏。如果你跟送我们来那些瞎卡同伙，就根本不用担心鬼火兽会伤害你；也许你只是在演戏。”
托马斯听到这里，怒气突然减弱，转而变成同情。他认为这里面有古怪；很可疑。
“艾尔比，”民豪终于插嘴，让托马斯松了一口气。“我从没听过比这更愚蠢的理论。三天前他才差点被五马分尸，你觉得那是在演戏？”
艾尔比草率地点点头。“有可能。”
“我那么做，”托马斯说，声音里充满愤怒。“是为了找回我的记忆，好帮大家离开这里！需要让你看看我全身上下的伤口和淤青吗？”
艾尔比没有接腔，气得脸部抖动，他眼睛湿润，脖子青筋暴突。“我们不能回去！”他终于大叫一声，转身看着房间里所有人。“我看到我们的生活是什么模样，我们不能回去！”
“所以你才说那些话吗？”纽特问，“你在开玩笑吗？”
艾尔比转身面对纽特，甚至举起一个拳头。不过他忽然转念，垂下手臂，走回座位，跌坐在椅子里，双手掩面，情绪崩溃。托马斯惊呆了，无所畏惧的领袖竟然在哭。
“艾尔比，说出来，”纽特进逼，不想让这件事不了了之。“到底怎么回事？”
“是我！”艾尔比哽咽地说，“是我干的！”
“你做了什么？”纽特问，他显然跟托马斯一样困惑。
艾尔比抬起头，眼睛湿润。“我烧了地图，是我！我自己把头撞向桌子，好让你们怀疑别人。我撒谎，我把地图全烧了，是我干的！”
小队长们面面相觑，个个瞪大眼睛、扬起眉毛，显然全都惊讶不已。不过，在托马斯眼中，一切都很合理。艾尔比想起来到这里之前的生活有多糟糕；他显然不想回去。
“嗯，还好我们事先把地图藏起来，”民豪一脸严肃，几乎带点嘲弄。“谢谢你在转化后给我们的警告，要我们保护地图。”
托马斯转过头去，想看艾尔比对民豪这番近乎冷酷的嘲讽有什么反应，可是艾尔比却好像什么也没听到。
纽特没有生气，他只要求艾尔比解释。托马斯知道纽特为什么不发火：反正地图没事，密码解出来了，无所谓了。
“我说过了，”艾尔比的语气像在恳求，有点歇斯底里。“我们不能回去那里。我看到了，我想起很恐怖、很糟糕的事。大地焦黑，还有疾病——一种叫作‘闪焰’的病——很恐怖，比我们这里的一切都恐怖得太多。”
“如果我们留在这里，大家都会死！”民豪叫道，“会比这更糟吗？”
艾尔比凝视民豪很长一段时间，托马斯满脑子只想着刚刚听到的‘闪焰’，这个词游移在他脑海边缘，感觉有点熟悉。但他很确定自己经历转化时没想起这件事。
“对，”艾尔比终于回答，“更糟。宁可死也不要回去。”
民豪窃笑一声，靠回椅背。“老兄，你可真是非常积极开朗，我说真的。我赞成托马斯，百分之百赞成托马斯。反正都要死，我宁可奋战至死。”
“死在迷宫里或迷宫外，”托马斯补充道，他很庆幸民豪完全站在他这边。他转向艾尔比，神情严肃地看着他。“我们此刻还活在你记忆中的那个世界。”
艾尔比再次站起来，脸上写满挫败。“随你们便，”他叹气道，“无所谓，反正都是死。”说完他走到门口，离开房间。
纽特吐了长长一口气，摇摇头。“自从他被蛰以后就变了个人，八成是很恐怖的回忆。‘闪焰’到底是什么？”
“我才不管，”民豪说，“再怎么样也比死在这里好。我们出去以后再来对付创造者，现在我们得照他们的计划进行、从鬼火兽洞逃出去。就算会死人，也只能认了。”
煎锅轻蔑地哼了一声。“快被你们这些逊客搞疯了。我们离不开迷宫，现在还要去鬼火兽的温馨小窝跟它们鬼混；我这辈子从没听过比这更荒唐的点子，还不如割腕自杀。”
其他小队长挣执不休，一个比一个大声。纽特终于高喊要大家安静。
等场面稳定下来，托马斯才又开口。“我要从鬼火兽洞进去，不然就是死在途中，看来民豪也愿意，我相信泰瑞莎也不会反对。如果我们可以跟它们对抗、撑到让某个人在电脑上输入密码，那大家就可以从它们出来的地方回去。我们一定能通过试验，然后就可以面对创造者。”
民豪的笑容没有玩笑意味。“你认为我们可以击退鬼火兽？即使我们没死，大概也都会被蛰，等我们去到悬崖，鬼火兽大概已经在守株待兔。甲虫哨随时都在外面，我们一出发，创造者马上就会发觉。”
托马斯一直害怕计划的最后一部分，但时候到了。“我不认为它们会蛰我们，转化是我们留在这里时的一个‘变项’，那个部分会结束；何况，还有一点或许对我们有利。”
“是吗？”纽特翻白眼。“真期待。”
“如果我们都死了，对创造者一点好处也没有。过程肯定很艰难，但并非不可能。我想大家最后都相信鬼火兽被设定为一天只杀一个人，所以当我们大家跑向鬼火兽洞时，有人可以牺牲自己来保全其他人。我想事情应该要这样发展。”
整个房间陷入沉默，直到温斯顿大声笑出来。“你说什么？”温斯顿说，“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把某个可怜的孩子丢给狼群，好让其他人逃出去？这就是你的超赞建议？”
托马斯不愿承认这话听起来有多么残忍，但他突然有个点子。“对，温斯顿，很高兴你这么擅长聆听，”托马斯不理会温斯顿射来的怒目。“而且那个可怜的孩子应该是谁也很明显。”
“噢，是吗？”温斯顿问，“谁？”
托马斯双手抱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