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宝宝寒

　　该年的八月二十五日，地点在种子岛，日本九州南部一个四百多平方公里的小岛屿，是现在奄美群岛的一个，距离所属的大隅国还有相当一段距离。这一天，一艘来自中国的航船，因为迷失了航向，偶然漂流到了种子岛的西之浦海湾中，岛上一下都轰动了——许多岛民都跑到海滩上淡定地围观，因为从船上下来三个很惹人注目的人，一名是明朝儒生打扮，另外两名则都是红发绿眼的“南蛮人”（日本称呼葡萄牙、西班牙、荷兰人为南蛮）。很快，海岸警卫员将消息报告给了种子岛的领主，种子岛惠时大人。
　　纳尼？这么屁大个地方，还有领主大人？看官您没看错，日本当时是武家社会，再犄角旮旯的地儿，都有武士领主存在——说起来，这种子岛家，居然是原先镰仓执权北条的正宗同族，打的也是三鳞纹旗，后来入乡随俗，就把苗字改为了“种子岛”，这种子岛惠时是十三代家督。
　　来的全是客全凭嘴一张，种子岛惠时热情接待了这帮远道而来的客人，那位儒生显然很满意，他和那两名南蛮人交头接耳番，随后这两南蛮人向惠时、时尧父子自报家名：咱们都是葡萄牙帝国水手，牟良叔舎（フランシスコ）和喜利志多佗孟太（キリシタダモッタ）是也，为表示对领主大人款待的感谢，请允许咱俩表演铁炮之术。
　　说完，两人各自手持一支烧火棍子，在院子里竖起两个标靶，然后掏出铅丸、药粉塞入棍子口，用杵子捣了捣，又把烧火棍子后的绳子点着，吱吱冒烟后，烧火棍子两声霹雳雷鸣——数十米开外的标靶被轰得粉碎。
　　种子岛惠时惊讶极了，但他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他很快就知道，这是火铳，用火药迸发的力量，推进铅丸高速前进，洞穿目标。惊讶后，种子岛惠时就发现了这东西的巨大价值，用作战争杀人，是再好不过的，“铁炮，你值得拥有！”
　　自然，种子岛惠时还没意识到铁炮在日本未来战争史里的重大价值，他的直接愿望，就是装备此种武器，用于和另外一个领主祢寝家争夺屋久岛的战斗——一个小封建领主的眼光也只能到这里。惠时没想到的是，此举所引起的连锁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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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名葡萄牙人表演完毕后，种子岛惠时就拍板，花重金买下这两挺铁炮。日本的领主就是有超前意识，惠时不会指望就用这两挺家伙，就能获取屋久岛，他要求集合岛内工匠，仿制此种武器，以求大规模装备。
　　
　　种子岛富产铁砂，造铁炮的原料是不用操心的，难的是制造的工艺——岛内最富盛名的锻冶匠八板金兵卫，已经完成了仿制工序的绝大部分，只有一个东西不能过关——小小的螺丝。八板金兵卫急得都是汗，他跑去问那位自称“五峰”的儒生，儒生嘿嘿笑着：“不好意思啊，这玩意我不在行，师傅您还是去请教那两位南蛮水手吧。”金兵卫又跑去找两位南蛮人，发现这两红毛鬼正盯着自个年轻漂亮的女儿“若狭”，嘴里叽里咕噜地淌口水呢。
　　
　　最终，八板金兵卫为了工艺而“殉道”：用女儿若狭，换来了铁炮螺丝的制造秘诀（一说金兵卫的女儿，换来的技术是火药调和方法）。
　　
　　两年后，第一批种子岛铁炮成功出炉，日本以一名女孩远嫁番邦为代价，换来了西方火器的国产化。五峰和两名葡萄牙人扬帆远去后，对五峰名字感到一丝熟悉的种子岛惠时才猛然想起：这叫五峰的中国儒生，其实就是有明一代最臭名昭著的大海盗头子王直，他这“五峰”的号，正是从他盘踞的九州五岛变来的！
　　
　　铁炮传来这影响日本中世纪军事的重大事件，居然是中国海盗、葡萄牙水手和日本封建主的机缘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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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种子岛铁炮的横空出世，惊醒了一批洞察时务的人，其中当然少不了和尚与商贾了，前者为了暴力传教，后者为了谋求利润。纪伊国根来寺（真言宗）有个僧兵队长，叫津田算长的，就不远千里来到了种子岛，要向金兵卫购买一挺铁炮，这时津田发现了，一名来自堺的，叫橘屋又三郎的商人也风尘仆仆地赶来，带着与自己相同的目的。
　　
　　带着铁炮回到纪伊国的津田算长，立即找到一名叫芝辻清右卫门的锻冶匠，成功地再次复制成功，并大量生产——后来，芝辻清右卫门又被橘屋又三郎聘请，去了堺制造铁炮，如是纪伊国与堺市，成为了日本两大铁炮生产基地，铁炮这一武器开始在日本各地流通，即使价格不菲，但热衷于准备新式武器的战国大名依然倾囊购买，乐此不疲。
　　
　　故而，到了十六世纪中叶，不但织田信长、三好长庆这些畿内、东海新锐大名，部队里大量装备铁炮，就连东国的武田晴信、长尾景虎及北条氏康等大名，甚至东北奥羽的诸大名，也都或购买或仿制，可谓争先恐后，争取在杀人技术上，不落后于邻居——从“铁炮传来”，到大规模仿制生产，直到天正三年（1575）的长筱之战创造铁炮神话，不过三十年左右的光阴——战争往往是新科技的最好催化剂，这话听起来有些骇人听闻，但却是不争的事实。
　　
　　与铁炮大规模流布的情况对应，日本使用火器的技术也在日新月异地发展着。史学界公认的铁炮首次实战，是铁炮传来后六年的事儿，种子岛家与祢寝家争夺屋久岛，但两家力量都很弱小，打起来不够看，便各找大名挂靠——种子岛家傍上了萨摩国大名岛津家，而祢寝家勾上了大隅国大名肝付家——种子岛贡献大批铁炮给岛津家，岛津军再用这些武器去杀肝付家的士卒。天文十八年（1549）五月，岛津家督贵久命令家老伊集院忠朗进攻大隅的加治木城，忠朗命令手下的足轻集中使用铁炮，向城堡集火射击，给敌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更给予极大的心理恐吓，《贵久公御谱》如此记载：加治木城内“而日日飞羽箭，发铁炮，经数月，惊人之耳目。”次年七月，铁炮身影即在畿内战场上出现，三好长庆与细川晴元作战时，三好军大量施发铁炮，击毙细川军无算（《言继卿记》），而那个津田算长所在的纪伊国，因国人、寺社、惣村林立，加上水路贸易方便，囤积了惊人数量的铁炮，而纪伊人更在实战中改良了装弹装药时间，加快了小队射击速度，因出色的铁炮技能，被形形色色的势力所雇佣，成为横行畿内的铁炮佣兵集团“纪伊众”（大名鼎鼎的杂贺党、根来众都在其中），后在石山本愿寺伞下效力，与织田信长的铁炮大军展开了惊心动魄的较量，大有谁与争锋的劲头。到了丰臣秀吉侵朝时，日本全国的铁炮保有量居然达到了二十万至三十万挺，在朝鲜战场上能熟练使用集团火器的日本军队，颇是让大明军队吃了许多苦头，所以有人估算——当时日本虽然局促世界一隅，但军队的战力，尤其是火器水平，几乎和奥斯曼帝国并驾齐驱了。一个东方的小小偏僻岛国，却出现了大批手持火绳枪的武士足轻，在战场列队喷射条条火舌，搅拌起让人窒息的弥漫硝烟，这也算是全球军事史上的一道风景线了，世界真奇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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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铁炮是火绳枪，在当时那个以刀枪、快马和铠甲为雄的世界里，许多武士对这种武器的效用还是持怀疑态度的——这玩意，一到雨雪雾霜的天气，就和棍子差不多，顶事儿吗？更重要的是，日本武士大部分都出身贵族（尽管很低微），他们在战场上就喜欢穿着华美的大铠，背负拉风的母衣，举着太刀或长矛搞“一骑讨”，而铁炮和欧洲中世纪的十字弩一样：一名手持十字弩的卑贱农夫，完全可以把最高贵的国王射下马来致死。这种事情，简直让人无法容忍，斯巴达勇士认为最郁闷的死法，就是被个骑马的小崽子用冷箭射中后背阵亡——日本的武士也一样啊！
　　因此，在明智光秀的年代，像他一样，热衷玩铁炮的武士，还真没几个：织田信长算一个，据说那个美浓蝮蛇斋藤道三算一个，他自个也算个吧。磨练之下，明智光秀的铁炮技术已达出神入化的境地，据《明智军记》描绘，后来光秀去了越前朝仓家当客将时，在大名朝仓义景前表演铁炮术，“装铅丸一百发，皆发，六十八发正中标靶黑星，三十二发中黑星边角。”比现在的射击冠军还牛，靠着这项技术，光秀认为自个就算离开美浓，但找个新兴的大名效力，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现在川资告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靠琵琶湖非常近的若狭国，在若狭武田家打工，不过以明智光秀的高傲，压根就看不上这若狭武田，就好比清华北大的高材生，不愿意去二流小公司打工一个道理。
　　“熙子，我们不妨走远些，去投奔周防的大内介，但这盘缠……”
　　那个年代，西国大内的名头，还是很响的，就像现在人打工都要去富士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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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来，明智光秀才发现，熙子之前满头的乌丝不见了，包在头上的，是宛如尼姑的头巾，手里捧着几贯钱：“虽然贱妾面容尽毁，但头发还是值些钱的。”望着妻子满脸疱疮下的灿烂笑容，光秀感动到几乎哽咽，长长地向妻子拜倒……
　　正当夫妻俩踌躇满志，准备启程时，宿屋里一名始终在旁的行脚僧叹了口气，说道：“两位难道还不知道，周防大内介已灰飞烟灭了吗？”
　　明智光秀顿时头盖骨裂出八片开，一桶雪水浇下来，呆呆立在原地。那行脚僧满身灰尘，脸上疤痕错节，朝着夫妻俩继续唠叨：“原本陶隆房谋反，义隆卿虽在大宁寺身死，但大内介家的皮囊还在，而严岛之后，不但内囊丧尽了，连架子也呼啦啦塌了。”
　　要怪就怪明智家憋在东美浓的山里，对外面惊天动地的大事还不算了解，光秀只知道几年前大内义隆的家老陶隆房造反，义隆身死，“西之京都”山口城被毁，不过陶隆房不是从丰后大友家迎来个叫大内晴英的嘛，这和尚嘴里的“架子也呼啦啦塌了”，是什么事儿？
　　“什么事？就是安芸的毛利右马头打着为义隆卿复仇的旗号，在严岛大胜陶隆房，周防长门两地，现在都已是右马头的领国了——可怜那山口城，在这数年的攻伐里，早已化为一片瓦砾，贫僧本在彼处大寺修行，如今也只得如丧家犬般，四处流浪，正可谓‘讨人者，被讨者，皆为同等，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陶隆房讨伐义隆卿，之后风光无限，谁知几年后又命丧于毛利右马头之手。唉，世间纷扰，都是劫数啊！”那行脚僧越说越激动，最后仰面长呼一口气，竟有两行清泪默然而下。
　　原来， 就在日本关东新旧势力打得不可开交时，西国也于天文二十年（1551）八月，发生了一场震动整个西日本的血腥政变，大宁寺之变。这场变乱不仅使在西国独占鳌头一个多世纪的大内氏霸业灰飞烟灭，更使西国旧的势力格局翻天覆地，实实在在地重新洗了一把牌。由此，大宁寺之变的意义，几乎也就和后世著名的本能寺之变不相伯仲了。
　　这场变乱是大内重臣陶隆房发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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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前面章节咱们说了，在大宁寺之变九年前，也就是天文十一年（1542），大内家督义隆，在陶隆房的支持下，发动了旨在消灭对手尼子氏的出云远征，但这场仗败得很惨。大内义隆和陶隆房捡了条命逃回周防长门，途中义隆还把自己的养嗣子大内晴持的命给丢了。灰头土脸回到山口的义隆，因为遭逢军事失败和痛失继承人的双重打击，精神都有点开始崩溃了，自此对军事政务感到厌倦，在接下来好几年里，日日沉醉在繁华的山口文化中不知自拔，索性便把政治事务交给了家内文治派的头子相良武任处理。
　　当时的大内家内部已经分裂，一部以陶隆房为首的，担任各国守护代的宿老，叫“武断派”；一派以相良武任为首的，担任义隆身边文吏的，叫“文治派”。
　　这样，武断派的头子陶隆房就有些神经紧张了——相良武任为啥这时候受到重任？就是因为他在当年出云远征时提了反对意见啊，所以从另外个层面来说，不明摆着主君义隆现在对我失去信任了吗？加上大内内部武断派和文治派水火不容早已不是秘密了，相良一派的得势，让陶隆房产生了深深的挫折感，开始对主君义隆不满起来。
　　按理这隆房的醋吃的可有些不应该，他也不想想自己和义隆是什么关系？隆房从小清秀可爱，一直陪侍义隆左右，两者早就是如胶似漆的同性爱关系（众道）了。有次，义隆屈驾到隆房的府邸探望，陶隆房其时正在熟睡，义隆便特意嘱咐下人不准打搅隆房的清梦，自己则下马来，在廊前整整苦等了五个小时，最终隆房还是没有醒来，有些惆怅的义隆便咏唱了首和歌留下，随即飘然而去。
　　那首和歌万邦倒没找到，估计内容也就是“今夜我又来到你的窗外，窗帘上你的影子多么可爱”之类的话吧。
　　但也许正因为隆房和主君的这层关系，加上隆房本身就是个直性情的人，所以爱越深，怨也就越切起来。
　　好啦，玩笑话也就开到这里。下面我们来看看大内文治派和武断派对立的真正原因，其实也就是权力体制之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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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武断派阵容主要由大内家“评定众”组成，这帮人又以三驾马车为主力，分别是陶隆房、内藤兴盛和杉重钜。
　　陶氏本身就是大内氏同族，世袭周防守护代职位；内藤氏呢，世代都是大内重臣，其中兴盛把持了半个世纪的长门守护代职位；杉氏家族，则替大内负责北九州的攻防。这三家并称“大内三家老”，地位极其尊荣，对外各自负责指挥一个方面军，对内一直担任评定众——要是有什么大事，家督说了可不一定算，得这三家一致赞同才行。
　　所以，在西国表面风光无比的大内，实行的也是旧的重臣合议制，距离战国大名权力的一元化差的远了。当年出云远征，其实大内义隆内心也未必赞同，主要还是因为像陶隆房这样的重臣点头了，就半鼓动半挟持地把义隆给架上马车了。远征失败后，大内义隆对这样的“民主生活”感到厌倦和不满，自己又不好直接出面削弱这些家老的大权，便扔出了“文治派”这张牌。
　　文治派大多是义隆的侧近人，没什么盘根错节的关系，政治背景也单纯，比如相良武任就是从九州相良氏跑来的外来户，让这些人当恶人，搞变法是最合适不过的。《大内义隆记》里面评价武任是“谗害老臣的奸臣”，这实在是有些冤枉，若没有像相良武任这样的“奸臣”，把这些骄横的“老臣”削弱剪除的话，那么大内义隆便永远实现不了权力的一元化。
　　所以，文治和武断之争，其实就是大名权力一元化和重臣合议制度之争。
　　然而，这大内义隆搞改革，颇有点能撒出去却收不回来的味道。一面，相良武任搞得风风火火，先是排挤武断派出权力中枢，到后来直接开始没收武断派的田产；另外一面，以陶隆房、内藤兴盛为首的武断派，恨不得杀相良武任而后快，整日是磨刀霍霍。就在这两派闹红眼时，本来是义隆最好的出面机会，他只要把两派喊来，脸一沉，“都闹什么闹，给我各打五十大板！”来个蚌鹤相争渔翁得利，乘机加强家督的威权，这才叫帝王学嘛。这位义隆可好，让相良武任出去得罪人时，拍着人家的背说：“大胆去办，实在不济还有我呢。”等到陶隆房他们把武任逼得走投无路时，他倒赖在连歌会那儿，连个态都不表。闹到最后是乌烟瘴气，相良武任哭着喊着：“这份工我不打了！”接连逃亡九州好几回，陶隆房他们呢，也渐渐对义隆拖泥带水的暧昧态度越来越激愤。加上大内义隆天天办晚会，领国内赋税极重，是民怨沸腾上下离心——矛盾的箭头正悄然朝义隆自己身上靠拢，这可叫玩火自焚了。
　　事态终于到天文十九年（1550）时，变得无法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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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年春天，陶隆房和内藤兴盛联手，要暗杀相良武任。相良武任察觉阴谋后，又给义隆写了封书信，“这份职业过分高危，我真的不想做了，主君您饶了我吧。”
　　这时，关于陶隆房要造反的消息已是甚嚣尘上，义隆的另外一位侧近冷泉隆丰进言，既然陶隆房早晚要反，不如快刀斩乱麻，杀掉陶隆房算了。大内义隆又没了主张，大约想起了年少时与隆房的种种，不忍下手。思前想后，义隆作出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决定，分别写了书信给武任与隆房，“听闻武任你家女儿端庄淑丽，而隆房你的儿子（后来的陶长房）又是英雄少年，不如我义隆做个月老，促成下你们两家的婚姻，以后你们是亲家了，可要握手言和啊。”
　　人家正在准备拼命呢，你一转眼要人家当儿女亲家，可见义隆在出云败退时，估计半路上IP、IC、IQ卡丢得也差不多了。更为搞笑的是，你既下不了手杀隆房，又和解不成，那安抚下陶隆房的情绪也行，大不了再写几首和歌就是。结果义隆反大张旗鼓闹起来，天天喊着“隆房要造反”的话，全身甲胄，坐在屋舍前神神叨叨，还不停派使者问责隆房，这不是逼着陶隆房造反吗？
　　于是，陶隆房的反心就这样被活生生逼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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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年八月，相良武任写了份书状给义隆，“陶隆房与内藤兴盛真的要谋反了，丰前守护代杉重钜也知此事，但隐瞒不报，也有责任。”写完这些后，武任又一次离职，一溜烟跑到筑前守护代杉兴运那里去了。看到武任的书状，义隆大概以为是“狼来了”，就没放在心上，也没做对应的戒备——就在隆房起事前两天，义隆还在山口召开能乐宴会，款待从京都皇宫派来的使者呢。
　　八月二十八日，陶隆房与其心腹江良荣房在陶氏居城富田若山城起事，直逼山口馆。义隆这才明白，原来狼真的来了，便临时派冷泉隆丰领一万人迎战隆房。这时陶隆房的兵力才三千，但大内诸军早对义隆不满之至，临阵就有两千多人倒戈，剩下的也扔下武器不干了，义隆的战局陷入绝境。
　　值得一提的是，陶隆房造反时，家中的其余评定众，如内藤兴盛、杉重钜等，明知道主君有难，但都按兵不动，等于默认了隆房造反有理——大内义隆的失败，由此便注定了。
　　前线兵败如山倒，家中又没勤王之师，这时的义隆只得在隆房造反当天，带着一帮军兵、侧近、僧侣和公卿，大约三千多人（真佩服，这究竟是逃难还是巡游啊），避难到了法泉寺，当夜人马逃亡，呼啦啦一下逃走两千多。义隆觉得不是办法，便以随行的前关白二条尹房为中介，给内藤兴盛写了封信，愿意以自己隐居，让位于嫡子义尊为条件，换取陶隆房的退兵。内藤兴盛收到信后是哭笑不得，打你的是陶隆房，你要求和也要向他求啊，向我求有什么用？
　　求和无望的义隆，身边最后只剩下五十多人，只得朝长门仙崎跑去，准备出海逃往石见国，去投奔姐夫吉见正赖。谁知这帮人刚跑到仙崎，暴风雨就来了，海面上一艘船只也没有。义隆的眼泪是止不住地往下流，“这是老天爷要亡我啊。”只得与随从进入了深川的大宁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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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一月的话，大宁寺内该是一片深红的枫叶，正是欣赏美景的好季节，但这一切义隆再也看不到了——陶隆房下手也真狠，穷追不舍，已把大宁寺团团包围了。
　　九月一日，万念俱灰的义隆在大宁寺里，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这时主持异雪庆殊给了他临死前的终极关怀，“即心即佛，人临死前做好觉悟，一定会成佛的。”义隆回答道：“我死不要紧，可惜我的儿子义尊（七岁）、从者小幡义美（十五岁）、二条良丰（二条尹房之子，十五岁）还很年幼，恳请主持帮助，让他们逃向远方去吧！”说完这些后，大内义隆切腹自杀，年仅四十五岁。陶军随即攻破寺门，一拥而入，冷泉隆丰壮烈战死，而大内义隆死前希望能逃走的嫡子义尊等孩子，全部被俘后杀害，曾拥有七国守护之位的西国大内，在陶隆房的屠刀下，灭亡了。
　　另一面，攻进山口的陶隆房士兵，大肆纵火，烧毁宫殿、佛寺数十处，凝结大和、明与朝鲜文化的山口馆变为一片焦土，许多从京都至山口避难的公卿也横死在战火中，荣华百年的山口文化也随着义隆的死，凋谢得无影无踪，当真让人叹息不已。
　　大宁寺之变后，隆房是“宜将剩勇追穷寇”，派遣部将野上房忠进攻九州筑前，在花尾山处决了筑前守护代杉兴运和相良武任，总算是出了长久积压在胸中的一口恶气。
　　做完这些后，陶隆房觉得收拾局面展望未来的时机到了，便将个名叫大内晴英的扶上了家督的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