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刑侦笔记》第1-8部(全文完大结局)-2022年侦探小说黑马-小桥老树

朦胧的晨光

第665章现场调查

出事地点位于世安厂和世安桥之间，是杨帆回家的必经之路，侯大利对这段路非常熟悉。


时间仿佛遗忘了这个小乡场，外面的世界在发生翻天覆的变化，小乡场和十年前没有多大区别。


出事的路段上建有一个花台的小坝子，这个坝子当年就有。当时还是一个水泥坝子，现在水泥坝子变成了地板砖，还建有花台，种了些植物。


这个小坝子的面积不大，并且与公路连接。六七个小孩在坝子里玩耍，虽然他们在多数时间都在坝子里追逐，但是不时会有小孩子跑到公路边。


侯大利站在小坝子里看小孩子玩耍，虽然外表平静，内心却起了波澜。杨帆出事以后，他极少踏过世安桥。只要踏过世安桥，往事便会如妖怪一样现出原形，从脑海、从熟悉的景物中跳出来，让他无法抵挡。


江克扬在小坝子外走了一圈，道：“太过凑巧就有妖，李明全的外孙刚刚跑到公路，就有一辆摩托冲了过来，没有及时刹车，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不是意外，是蓄意谋杀。”


侯大利抽着烟在小坝子里转圈。此时能够对抗负面情绪的，唯有思考案件。


只有进入侦办案件的模式时，他才能从低落的情绪中走出来，于是便对江克扬道：“老克，摩托车的肇事时间是2001年8月7日，在这个时间点，杨永福还没有失踪，他当时应该已经转学到了秦阳五中。”


江克扬对杨永福的简历也是倒背如流，道：“最初的调查有问题，当时确定他是在2002年4月才从江州学院附中转学到秦阳五中，我们后来发现时间有误，他是在2001年3月就转学到了秦阳五中，也就是杨永福母亲病故后，杨永福就转学了。”


“杨永福年龄比我稍大。在2001年的夏天，杨永福满了十六岁，接近十七岁了。杨永福骑摩托车，速度快，技术应该不错。当年摩托车还是比较稀罕的东西，一个高中生能骑摩托，肯定有人会留下印象。如果杨永福在秦阳五中也骑过摩托车，那么我们距离真相就又进了一步。”


说到这里，侯大利胸中积压的怒火喷了出来，道：“如果真是杨永福下手，他就是一个怂包，有本事就冲着我来，向小孩和女人下手，算什么本事。”


江克扬建议道：“让杜强带人跑一趟秦阳，详细调查当年秦阳五中学生的情况，查一查杨永福是否在校期间骑过摩托车。”




侯大利点了点头，道：“注意查一下当年学生的影集。这种摩托车是很酷的道具，说不定就会被拍下来。杨永福在江州会保持高度警惕，到了秦阳五中，多半就会松懈下来。如果真有他真骑过一辆江州牌摩托车，就意味着我们的侦查方向是对的。还有，以前我觉得这个凶手有可能是一个独行客，从这些肇事逃逸事件以及杨帆遇害案来看，凶手明确知道是谁救了李明全的外孙，这说明他有信息来源。”


杀害杨帆的凶手是杨永福，鱼竿模型可以成立，都只是根据已掌握线索进行的侦查推理，没有真正能够拿到法庭上的直接证据。这些逐渐积累起来的线索的最重要作用就是锁定犯罪嫌疑人，使侦查员找到正确的侦查方向。


8月15日上午，侯大利和江克扬来到阳州，与杨勇见面。


他们在医院小会议室里喝了一会儿茶后，杨勇就匆匆进屋，道：“刚刚做完一台手术，年龄大了，体力不行了。大利，找我有什么事，你发现了新线索吗？”


从杨帆遇害到如今整整过去了十年，杨勇已经有了明显的老态。他眉眼已经由“年富力强”变得“略显老态”，左边脸颊上有了一块很明显的老年斑，眉毛也变得细长。




侯大利能回想起杨勇三十来岁时的模样，那时他可以称得上是相貌堂堂，在院子里打羽毛球时动作灵敏，扣杀格外有力。


回忆过去，更加让人心酸，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将负面情绪压住，道：“杨叔，有一件事想来跟你核实一下，在2001年8月10日，你做过一台手术，一个小男孩被摩托车撞了，伤得很严重，你还记得清这件事吗？”


杨勇对这个问题有些意外，道：“有这么一回事，小男孩肋骨断了，刺破肺部。我接手以后，来不及转院，立刻就做了手术，效果不错。”


侯大利道：“一般情况下，做完这种手术，有谁能知道手术是杨叔做的？”


“内部的人都知道，不清楚医院外的人谁能知道。”


杨勇随即又道：“《江州晚报》针对此事做了新闻，表扬世安医院救治及时，医术高超，还谴责了肇事逃逸者。”


得知报纸上有新闻，侯大利略为失望。这意味着自己关于“凶手有信息来源”的判断并不完全成立，凶手仍然可能是一个独行客，后来从报纸上得知谁救了李明全的外孙。


他随即给105专案组的王华打了电话，请他去查一查2001年8月10日后面几天《江州晚报》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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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多年前的交通事故很简单，杨勇对手术印象深刻，还记得起第二天的采访。他对其他事情则没有太多了解，包括到底救的是谁家小孩等问题，都没有太在意。


“你爸现在还让你回公司吗？”杨勇望着侯大利鬓间的白发，想起遇害十年的女儿，感到心中酸楚。




侯大利道：“我爸我妈离婚后，各做各的事情。我在这一阶段没有回公司的打算，如果真要回公司，我也是跟着母亲做。”


侯国龙和李永梅离婚非常低调，没有新闻媒体介入。李永梅将手里的资源更名为永梅集团，悄悄开展业务。


杨勇略为惊讶，又很快恢复平静，道：“这个世道太奇怪了！他们居然也离婚了。你爸从本质上来说是好人，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我们医生圈与老板圈有交集，现在富贵的人也需要医生，甚至是更需要医生。在闲谈中，我没有听到过你爸有什么花边新闻。”


在这一阶段，侯大利为了破案，深入挖掘江州商圈的旧年陈事，感慨颇多。


他不想多谈这些烂事，换了话题，道：“秦阿姨好吗？”


杨勇道：“她退休在家了，主要精力是照顾黄桷。有了上一次教训，我们不敢有丝毫的马虎。不管上学放学，我们都要接送。就算把黄桷带得娇气一些，也不管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就是小帆，道现在还没有沉冤。”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杨勇无数次在梦中见到公安抓住了杀害女儿的凶手。从梦中醒来后，现实如此残酷，让其内心如火烧冰浸。随着时间流逝，他对破案不太抱希望了。


侯大利道：“我在今年七月调到省刑侦总队了，负责侦办命案积案，杨帆的案子仍然由我负责侦办。如今省刑总要负责此事，力度会更大。”


杨勇下意识地抓住了桌角，慢慢地道：“由省里来管，有希望吗？”


侯大利一字一顿地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这笔帐终究要清算。”


“无论如何，谢谢大利。”


与杨勇见面之后，杨勇没有邀请侯大利到家里坐坐，侯大利也没有提起此事。


三人在小会议室门口分手。


杨勇站在小会议室门口，能看到侯大利挺直的背影，脑中浮起一幅画面：还是幼童的侯大利和杨帆从自己家里跑出，蹦蹦跳跳地跑到对面的侯家，然后又从侯家跑回到自己家。两个小孩的打闹声犹如天籁，在耳边回响。李永梅戴着袖套，穿着围腰，站在门口喊：“杨勇，过来吃饭，国龙钓了鱼，我弄了红烧鱼。”


汽车声音响起，越野车离开了医院。


杨勇在回想往事时陷入了深深的惆怅，脑中迸出一句话：人生天地之间，如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情绪低落之后，他更觉得身体疲惫，便请了假，回家休息。


侯大利将情感深深地压在了心底，从阳州到江州，他一直心平气和地在和江克扬讨论案情的细节。


在高速路上开了十几分钟后，侯大利接到王华电话。


王华道：“我原本准备到图书馆去查《江州晚报》，朱支找了过来，说是接到湖州的电话，下午要到高马镇。”


侯大利道：“事情很急吗？”


王华道：“现在我们都不知道什么事，去了才知道。”


侯大利道：“是周支队打的电话吗？”


王华道：“不是，是朱支埋的一条暗线。”




高马镇住着杨国雄曾经的办公室主任吴佳勇。这是杨国雄亲信中既是亲戚又是心腹的人物，一直以来都在105专案组的视线中。


吴佳勇经营着煤矿和一个服装厂，长期就住在高马镇，很少离开，行事低调。朱林、老姜以及王华等人已经多次过来调查，很遗憾，他们没有查到有用的信息。


尽管没有查到任何消息，三个人却主动和一名退休的老公安交上了朋友。


高马镇派出所因为假户口案几乎全军覆没，唯独剩下一名老警察没有参加此事。老警察是转业军人，素来正直，和假户口案没有瓜葛。朱林委托退休老警察观察吴佳勇煤矿和服装厂，没有对他说出这么做的真实目的，只是提出一个请求，只要老警察发现煤矿有不正常的地方，便打电话过来。


侯大利判断杨永福还有另个一信息来源，实际上就是暗指吴佳勇。在这一点上，朱林和侯大利这一对师徒有着基本相同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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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7章线索总在不经意处

中午，侯大利和江克扬在江州城郊吃青花椒酸菜鱼。


青花椒酸菜鱼在这一两年时间里突然间遍地开花，成为江州新名菜。


前些年，城郊饭店经常会出现打扮得性感的女人，如今这些性感女人都不太愿意聚集在饭店，纷纷进城，成为洗头、洗浴、按摩等特种行业的主力军。


城郊经营青花椒酸菜鱼生意的是个小门店，在菜品上用功夫，做出来的青花椒酸菜鱼味道纯正，和长青县青花椒酸菜鱼不相上下。


江克扬放下筷子后，拿起香烟，递了一支给侯大利，道：“杨永福躲在矿上，肖霄去阳州进培训班，两人之所以如此做，很有可能是吴新生就是杨永福的消息传出导致的。从侦办命案积案的经验来看，在证据薄弱的情况下，没有新案，就锁不死犯罪嫌疑人。但是，从道义上说，我们又不希望有新案发生。”


侯大利道：“你是担心杨永福和肖霄沉寂下来，我的看法跟你想反，他们很难沉寂。杨永福这人是多重性格，既狠毒又怯懦，既胆大又谨慎，既狂妄又自卑，既隐忍又莽撞。他就是那种有了毒瘾的人，戒不掉。肖霄从吴煜案开始到邱宏兵案，谁沾上就会倒血霉。这两个人都不安分，不可能真正沉寂下来。上帝要让谁灭亡，就得让谁先疯狂。走吧，去档案馆查一查2001年的《江州晚报》。”




“大利，你觉得《江州晚报》上会出现有用的线索？”


江克扬总觉得侯大利是一个神人，脑子非常好用，好用到有点近似于“妖孽”的程度。每次办案，大家接触的都是一样的材料，他总是能从一大堆材料中看到别人看不到的线索，抓住线索中的关键点，分析出线索还不能达到的细节。最初，他和其他侦查员一样，认为侯大利办案有运气成分，如今，他明白侯大利办案还真不靠运气，而是比别人更执着、更勤奋。


执着、勤奋加上天赋，这才是侯大利成为神探的原因。


侯大利道：“我也不知道，反正得查。是否有收获，这就要撞大运。”


两人来到市档案馆，办理了相关手续。档案馆工作人员用小推车推出了2001年整年的《江州晚报》，一共有厚厚的三大本。


2001年10月，杨帆落水以后，《江州晚报》用了第四版的全版来介绍此案，还配上了杨帆的大幅相片。侯大利当初看到报道的时候，愤怒地去找过朱建伟。


侯大利用手摸了摸报纸合订本，道：“我不想翻晚报，老克把8月10日以后的报纸找出来吧。”


江克扬开始翻查报纸。


侯大利坐在旁边，脸上没有表情，脑中又想起十年前和杨帆在一起路遇杀人案之事。


那天晚上，他和杨帆从市歌剧院出来，偶遇一起杀人案。


一对谈恋爱的青年男女发生矛盾，男子将女子刺死。周边市民被突发事件弄蒙了，一时没有人反应过来。随后，侯大利、陈雷等市民冲上去抓住凶手。记者朱建伟恰在案发现场，拍下了凶杀案发生初期市民发蒙的瞬间。他在报道这一事件之时，特别强调市民们没有反应过来这个事实，忽略了市民见义勇为抓凶手的事。


相片中的出现的蒋昌盛、王涛、陈雷和赵冰如等人，包括拍照的朱建伟，都因为这张相片付出了惨痛代价。


“大利，找到了。”江克扬兴奋的声音打断了侯大利的沉思。


2001年8月11日的《江州晚报》第四版上，有一个醒目的大标题——“摩托车肇事逃逸，路人麻木旁观”，大标题下面落有记者朱建伟的名字。


整个文章占了半个版面，有李明全外孙躺在医院的相片，以及对手术医生杨勇的采访。


此案的报道风格就与当年侯大利和杨帆路遇那起凶杀案一模一样，朱建伟没有全面报道，有选择地放大了部分事实。




侯大利看到了熟悉的配方，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摩托车肇事逃逸，路人麻木旁观”这篇文章的基础内容和警方的调查结果基本一致，只不过警方调查纪录是实事求是地记录，不带情感色彩，也没有进行道德评价。


朱建伟的文章有一小半在陈述事实，另一大半在批评“人心不古，道德滑坡”。


侯大利指着其中一句话，道：“整篇文章总算有一点价值。”


江克扬道：“英雄所见略同。朱建伟找到了与李明全外孙一起玩耍的另外两个小孩，摸到了一个警方没有掌握到的细节，摩托车的车把上绑着一条红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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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8章一根红绳钩出的故事

新车系红绳是江州的风俗。更准确说不是那不是一根红绳，而是一块红布。早些年，买了自行车以后，不少江州人就在车把系上红布，后来发展到在摩托和汽车上系红布。红色代表喜庆，还可以避邪，有祈祷平安之意。


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秦玉的电话。侯大利还以为有了新的线索，用最快速度抓起了手机。


秦玉声音有些沉闷，道：“大利，你今天到了阳州吗？”


侯大利道：“是工作上的事情，要找杨叔证实。”


秦玉道：“你杨叔才回来，我批评了他。你杨叔是个死脑筋，都没有想到叫你到家里来吃便饭。”




侯大利道：“我过来出差，事情挺多的。”


秦玉话里话外带着些伤感，道：“我没有把你当外人，你就是我们的家里人，平时有空，过年过节，我们还是要走动一下。”


侯大利“嗯”了一声。秦玉道：“我上一次到江州陵园，特意去看了田甜，还送了束花。我跟你妈通过两次电话，她还是挺担心你的。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你还年轻，还是得向前看，遇到好的姑娘，也可以考虑一下。你妈和我都是这个想法。”


侯大利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了，道了声“谢谢”。


他想起如毒蛇般的杨永福和肖霄，道：“秦阿姨，你们得注意安全，黄桷妹妹上学和放学，一定要有大人接送。”


“我知道。学校就在家对门，过马路就能到。”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秦玉如今全职在家，所有心思全部都在小女儿杨黄桷身上，基本上不让杨黄桷离开自己的视线。


在结束通话的时候，秦玉又叮嘱侯大利有空就到家里来坐一坐。


从图书馆回到刑警老楼，监控肖霄和杨永福的几名侦查员都在五楼小会议室。


会议桌上放着杨帆案和白玉梅案的卷宗。经过这一段时间努力，两案的卷宗数量和厚度都在增加，但是比起其他专案，卷宗数量却少得可怜。侦查工作到此时进入了瓶颈期，大家明知前方有敌人，却没有找到桥梁走过摆在敌人面前的那条大河。




大家闷头看了一会儿卷宗，开始讨论。


侯大利靠在椅子上，看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五点钟，楼下响起了开锁声，随即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侯大利挺起腰，道：“伍强回来了，希望能带来好消息。”


话音刚落，伍强出现在门口。


江克扬道：“有收获了吗？。”


“看投影吧！”伍强拿起一个U盘，插在电脑上。


他拿起投影仪遥控板，笑道：“大利确实是神探，不服不行。他猜到了两个事实，第一，杨永福有江州摩托，会骑到秦阳五中；第二，秦阳五中的同学中有多人骑过杨永福的摩托，还拍过照片。秦阳五中是普通中学，学生毕业后大部分都在本地工作，我们先找到班主任，再由班主任帮我们约了杨永福的高中同学。当我们问到第二个男同学时，这个男同学就很肯定地说杨永福有摩托车，他们玩得比较好的几个人都骑过摩托照过相。我在三个同学的影集里共找到七张有摩托车的相片，还有几张合影。”


侯大利道：“我还猜到了另一个事实，江州摩托都绑着红带子。”


“这个还真没有注意。”


说话间，伍强调出照片。


第一张照片是一个有着轻微杀马特发型的男同学骑着江州摩托车。摩托车的车牌显示得很清楚，在右车把上还绑着一条红绳。说红绳不太准确，应该是一块红布。从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来看，红布更像是红绳。




除了江克扬，所有人都觉得侯大利确实有些神奇，居然连摩托车上有红布都猜了出来。


第二张照片是一张合影，一个男同学骑着摩托车，杨永福和另一个男同学站在一边。此时，杨永福还没有做鼻部整形手术，鼻孔朝天，相貌在粗俗中有一股阴沉劲，和相貌堂堂的吴新生确实看起来像是两个人。


后面几张照片没有特殊之处，皆是男同学骑摩托车的照片。


展示完照片，侯大利拖过白板，再次写下与杨永福有关的重要时间线。


其中最重要的是两条线，一条是杨国雄跳楼，另一条是吴佳宁因病离世。


在前一阶段，命案积案专案二组和105专案组最看重的是杨国雄自杀的时间线。经过不断挖掘，专案组发现吴佳宁离世对杨永福也有很大影响。杨国雄自杀以后，杨永福仍然在江州学院读书，直到吴佳宁病死，杨永福这才转学到秦阳五中。


也就在吴佳宁病死这一年，相继发生李明全的外孙被撞和杨帆遇害落水两起事件。这两起事看上去相互独立，到现在也没有水落石出，但是越来越多的证据显示出杨永福与两起事件的关联。




“吴佳宁之死，是压垮杨永福的最后一根稻草。”侯大利用笔戳着白板道，“现在我们把目光仅仅集中到与杨国雄有矛盾的企业上，这是思维上的自我限制，我们还要去查一查杨国雄与吴佳宁有关的事，或许中间有什么遗漏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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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9章专家培训会



正在讨论之时，响起了电话铃声。


老朴的声音从上百公里的空中传来，格外清晰，“命案积案专案组办公室的小伙子是个新手，刚从山南省警院毕业，脑子不灵活啊。他一直在打专案小组座机电话，结果没人接听。他汇报这个情况时，被办公室主任骂了。各组都在外面办案，谁会窝在省公安宾馆。我给程总说，这个小伙子真不适和当刑警。”


“7月才毕业，确实是一个菜鸟。他严格办理领导交办的事情，过错不大，还得给个机会。”


手机里传来“呼、呼”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侯大利顿时想起了老朴摇着折扇的形象，这个形象与刑侦专家的惯有印象不相符，而这个“不相符”，给了侯大利很多的温暖。


老朴道：“其他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独寻找刑侦苗子不行。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结果完全不一样。我绝对不容忍庸才出现在一线岗位上。我要跟你说正事，明天上午你得回来开会，总结前期经验，布置下一步的工作。参会人员有省公安厅相关部门领导、各市公安局分管领导、省命案积案专案组领导小组成员以及七个专案组组长，你和林海军两个人其中得有一个要发言。在一个月时间里，你们破了一起连环杀人案，抓了两个部督逃犯，你们两个没有让我失望。”


侯大利道：“会议要开多久？”




老朴道：“需要两天时间，会议第二天还有培训，公安部的专家进行培训，挺有听头，绝对物有所值。二组成立至今，你一直没有休息，得劳逸结合啊！适当轮休，有利于提高战斗力。”


放下电话，侯大利耳边还回响着折扇的“呼、呼”声音，感受到了老朴对自己的关心。


他回到小会议室，道：“我明天要到省厅开会，需要两天时间。7月21日成立专案组到现在有大半个月了，我们在侦办了湖州的系列杀人案后，没有休息，发挥连续作战的作风，继续转战江州。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从明天起，我们组开始轮休。”


案件进入胶着期，要想突破得有契机，这是所有侦查员的共识。


吴雪夸张地道：“我要休第一轮，我衣服带得不够，一直没有时间回家拿衣服。”


侯大利道：“本轮休息的人是吴雪、张剑波和戴志。江克扬、樊勇、秦东江继续上班。三天后，换一班。”


吴雪道：“大利，你不休息吗？”


“我就不轮了。四个人，休息之时还可以在一起打打麻将。”


田甜牺牲，父母离婚，侯大利总有一种无家可归之感，留在组里，心里反而更踏实。


樊勇听到“麻将”两个字，笑道：“大利就是苦行僧，这两年多时间里，就没有见你打过麻将，更准确地说，我们就没有见你玩过。你最大的爱好就是看卷宗，看投影，这样的人生，也太没趣了。”


说笑一番之后，吴雪、张剑波和戴志收拾行李，回家休息。江克扬、樊勇、秦东江各回寝室，侯大利独自坐在会议室，慢慢地翻看卷宗。


8月15日上午九点，侯大利驾车来到阳州的省公安厅宾馆。


尽管参会的人不多，但是会议开得非常扎实，15日上午是各级领导提要求、交待任务、通报各个小组的进展情况。




下午的会议就由侯大利和林海军汇报破案经过。


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组共分为七个小组。在二十来天的时间里，专案二组侦破了湖州系列杀人案，专案七组成功追逃两个人，来了一个开门红。这一次会议的明星人物就是二组组长侯大利和七组组长林海军。


两个人讲完之后，再由参会人员提问。参会人员都是在侦查战线的高手，对湖州系列杀人案为什么要重新确定侦查方向最感兴趣，一直追问这个关键环节。侯大利熟悉湖州三案的每个细节，讲完“沙发上的血滴”“受害者妻子对受害者很冷漠”等细节之后，他赢得了热烈掌声。


8月16日，除了刑侦总队的刑侦顾问来上课以外，还有来自公安部的两位刑侦顾问上课。其中一位刑侦顾问是一位大法医，讲课深入浅出，内容极有针对性，水平极高。


侯大利飞快地记下了首席大法医的讲话内容：“现场分析是从命案已经发生的结果入手，运用逆向思维，分析判断案件发生时的初始状态。现场分析的真正任务不是简单的影像式地反映现场，不能单纯的镜面反映，而要经过感觉、印象达到思考、思维，到达逐步了解现场各种事物的内部矛盾，了解它的规律性，了解此现象和彼现角的内部联系，从而作出准确的判断，掌握事物的本质，达到揭示现场真相的理性认识。”




这些话侯大利在大学里学过，只是当时没有机会实践，对其理解不深不透。这些年侯大利接触了大量案件，再来听理论，便听懂了理论的针对性。大法医讲得很细致，侯大利用最快的手速进行着记录。


“现场勘查一要全面，不仅要勘查第一现场，还要勘查可能存在的第二、第三现场，不仅要勘查中心现场，还要勘查外围现场；不仅仅要勘查主体现场，还要勘查关联现场……二要深入，不仅要勘查物体表现，还要勘查物体的里面；不仅要肉眼勘查，还要运用现代技术器材进行勘查；不仅仅要在现场进行勘查，必要时还要提取检材进行实验室检验；不仅要检查衣着、尸表，还要对尸体进行解剖，做法医病理组织学检验……三要真实……”


大法医讲完，侯大利整整记了二十页，打了十几个着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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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0章人海江湖

会议结束后，省刑总老朴把侯大利叫到身边，道：“我们不去公安厅的宾馆吃饭，这里的饭菜不好吃，没味道。我们到刑总伙食团吃饭，那里的杂酱面好吃，超级牛。你是刑总的人，几乎没有在刑总呆过，今天我请你到你的单位参观。”


来到省刑总办公楼，老朴带着侯大利将所有能走的楼层走了个遍，然后才到附一楼的餐厅。


办公楼里人不多，还显得有些冷清。他们到了附一楼餐厅，刚进门就听到了说笑声，有二三十个同志在餐厅里吃饭，三三两两的围坐在一起。


侯大利的编制已经到了省刑总，只不过他从来没有到省刑总来工作，而是直接进入了专案二组前往湖州。今天跟着老朴来到伙食团吃饭，见到的大多数人都是是陌生的同事。


老朴把折扇放在桌上，每当有同事过来打招呼时，便拿起来扇一扇，扇了几下，又指着侯大利道：“这位就是侯大利，专案二组组长，湖州三案就是他率队破的，来了一个开门红。今年政法大学刑侦系案例集，也选了他办的案子。”




“哦，你就是小神探，久仰久仰。”


“我看过案例集，你办得想当不错啊。”


“今年湖州三案办得漂亮，你专案结束后会到哪个部门，干脆到我们这里来好了。”


……


整个吃饭过程中，侯大利被不停被打断。


老朴很有耐烦心，得意洋洋地介绍侯大利的“事迹”，还反复叮嘱道：“这是我的小徒弟，你们要关照啊。”


等到来人寒暄离开后，老朴就详细介绍来人的职务、特长以及性格特点。


等到该打招呼的人都打过招呼后，老朴又叮嘱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管是在刑警中队，还是在总队，都是这样。你不仅要把业务办好，为人处事也要练达，这样才能走得远。我不是让你无原则的讨好和迁就别人，最重要的是你要形成自己的风格，有了风格，别人才会尊重你，理解你，甚至原谅你的小错误。比如我，形成自己的风格后，失去了不少东西，也获得了一些小特权。其他人不能犯的没有涉及原则的小错误，我犯了，领导就说是老朴啊，就算了。”


侯大利真诚地道：“明白了，师傅。”


老朴拿起折扇，用力扇了一下，道：“孺子可教。你别把师傅挂在嘴上。”


晚饭后，侯大利来到老朴办公室，关门细谈杨帆案和白玉梅案，深入探讨了“鱼竿模型”，直到晚上十点，这才各回各家。


侯大利回到省公安厅宾馆。




省公安厅宾馆从三层到九层，分别是专案七组到专案一组办公的地方。


命案积案专案二组位于第八楼，七名侦查员各有一个房间，供他们休息和办公。另有一个安装防盗门的房间存放案件档案，还有一个安装有投影仪的小会议室。目前，其他组员都在江州，整个八楼只有侯大利一个人。


他在各个房间转了一圈，来到小会议室，调试好投影仪。


投影仪上是金色网吧门前的视频。视频很单调，如黑白的无声电影，有人来，有人走，还有长时间的空白期，没有特别值得注意的事。


侯大利看了近半个小时，一道雪白的车灯照亮了酒吧大门。


关江州下车，随手将钥匙丢给酒吧服务员。


停下视频以后，侯大利双手抱着后脑，身体靠在椅子上。根据鱼竿模式，杨永福会选择一个人作为诱饵，来钓出最终的受害者。从金色酒吧门前的监控视频来看，近期关江州经常到金色酒吧，他非常接近鱼竿模式中的“饵”。至于谁是咬饵的鱼，一时之间，还难以确定。


此时此刻，关江州喝过了跳跳糖水，终于缓过劲来，从地上爬起来，擦掉了鼻涕。


他想起大哥所言“徐静给爸说了，你就别异想天开去接杨永福的楼。”


气得站起来又踹了一下桌子，“徐静，你不仁，别怪我不义。你断我财路，我要你的老命。”


一直以来，关家三兄妹都觉得如果不是徐静强行出现在他爸身边，他们的妈妈不会病亡。如今关江州染上毒瘾，急需用钱，徐静更成为自己赚钱的绊脚石。新仇加上旧恨，使关江州大起杀心。


关江州以前在国外的时候，认识过一个有着特殊癖好的朋友，收集了很多国外的凶杀案例，还经常与关江州等人分享。这些凶杀案例千奇百怪，有的又蠢又笨，有的作案手法匪夷所思。


他给朋友发了邮件，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朋友把邮件传了回来，邮件里有一个大大的附件。打开附件，他的哈欠又起。


关江州再喝跳跳糖水后，挑中了其中一个案例，细细研究，直到将整个过程完全弄明白。


他决定先去弄清楚父亲的行程，只有等到父亲不在江州时。他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8月15日上午，关江州来到集团办公室，找到办公室女文秘，又是哄骗，又是恐吓，这才拿到父亲在本周内的行程表。用这种不光彩手段拿到父亲的行程表后，关江州最初有些洋洋得意，随即又深感悲哀，自己是关百全的小儿子，居然要骗办公室小姑娘才能拿到父亲的行程表。在悲哀之后，他更加痛恨破坏自己家庭的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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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1章突如其来的凶案

8月18日晨，侯大利正在刑警老楼健身房锻炼身体时，接到宫建民的电话。


宫建民声音低沉，道：“刚刚接到报案，徐静死了，她是关百全的老婆。陈阳和滕麻子已经去了现场，我得跟着过去。关百全是江州有名的老板，你是否过来看一下。”


侯大利道：“又一起命案啊！死因是什么？”


宫建民道：“死因不明。”


侯大利道：“我马上过来。”


这些年来，江州企业家的家人频频受到伤害，这引起了江州市局的警惕，省公安厅费副厅长对此事也高度重视。专案二组除了侦办杨帆案和白玉梅案外，也受命暗查此事。所以，宫建民得知徐静的死讯之后，不敢怠慢，立刻与侯大利取得联系。


专案二组刚完成了第一轮轮休，此时，吴雪、张剑波和戴军回到刑警老楼，江克扬、秦东江和樊勇则回家休息。


越野车来到金山别墅时，关百全的别墅已经被围上了警戒线，最外围的人是别墅区的住户以及闻讯而来的记者。金传统和张晓也站在一边看热闹。


侯大利带着人走进别墅后，张晓摸了摸肚子，道：“金山别墅风水不好，黄总出事没多久，徐姐就死了。我们搬家，不在这里住了。”


金传统道：“我们搬家，回我爸那里去住，人多热闹些。”




张晓想起与徐静一起畅想小孩出生时的场面，眼角挂起泪花，哽咽道：“我压根没有想到，徐姐会出事。侯大利过来做什么？”


金传统道：“有人死了，公安首先要鉴定死因，如果是自然死亡，那就按自然死亡的流程走，如果是非正常死亡，公安就要介入。啊！难怪那天大利要到我们家来了解关叔的事，他肯定对情况有所了解。说不定，徐姐就是非正常死亡。”


张晓愤愤不平地道：“他既然有所了解，为什么不阻止。大利变了，以前都很拼命。”


金传统挽着妻子，道：“我们别乱猜了。等会关叔回来，我都不知道他要怎么面对徐姐这事。”


第二层警戒线和第一层警戒线之间的地方是作为指挥区域，宫建民、侯大利、陈阳等指挥员位于其中，还有吴雪、张剑波和戴军等待命的民警。


第一层警戒线里有重案大队长滕鹏飞、重案三组张国强等人。


法医室主任李建伟、法医张小舒以及勘查室小林、DNA室张晨等人则进入别墅内部区域进行现场勘查。


在关家别墅外围还有侦查员调查走访附近的居民，他们要调取金山别墅及周边所有的监控视频，另一组侦查员调取徐静、关百全、关江山、关江州、关江丽等人的通话记录。




关家别墅是十年前的样式，纯粹欧式风格。院内植被良好，最显著的特点是繁花盛开，开花植物的品种很多，有一些品种在江州很罕见。


宫建民脸色阴沉地问道：“谁报的警？”


陈阳道：“是搞清洁的阿姨。据她说，死者徐静每天都要锻炼，有时在院子里跳绳，有时会在小区里跑步。今天，她和往常一样，在死者锻炼时进屋打扫卫生。她进屋时，发现徐静还躺在床上。正要退出时，她又多看了一眼，发现徐静不对头，整个脸没有表情，五官扭曲。惊吓之下，清洁阿姨便给关江山打了电话。关江山住得很近，过来看了以后，便报警了。”


宫建民道：“清洁阿姨、花工和关江山有没有碰过现场？”


陈阳道：“老谭问过他们，都说没有动过现场。三组的人在给他们做笔录。”


宫建民道：“我们去走一圈，看看情况。”


侯大利、宫建民和陈阳等人沿着第一道警戒线外围走了一圈。


别墅外面的阳台、窗口、空调室外机和下水管表面的尘土保持完整，没有脚印、手印和擦痕。在别墅角落有一间狗屋，狗屋有一道高大的铁栅栏，一条黑背狼狗趴在铁栅栏前，舌头伸得长长的。

朦胧的晨光

第672章抽丝剥茧下的线索

宫建民指着狼狗，道：“昨夜，狼狗被惊动没有？”


陈阳来得最早，知道的情况较多，便道：“别墅面积大，搞清洁的阿姨和花工常住底楼。昨夜，两个人没有听到狼狗叫声。平时是花工照顾这条狼狗，他说这条狼狗很护家，只要晚上有外人靠近，就凶得很。”


宫建民道：“狼狗有没有其他异常反应，比如吃了带有安眠药的食品。”


陈阳道：“没有异常，活动正常。”


宫建民问道：“院门正常，从外观看起来别墅的门窗也正常，狼狗没有异常，是否可以说明没有当时外人进来。”


陈阳道：“室内现场勘查还没有结束，等结束以后，才能判断。”


宫建民看了看手表，又问道：“关百全回来没有？”


陈阳道：“关百全在岭西，正在朝这边赶。他出差好几天了，在和岭西那边谈项目。”


侯大利在重案大队之时，遇到大案，总是和勘察人员一起进入现场。此时身份变了以后，便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入现场，而是耐心的在外围观察，等着刑事勘察技术人员和法医处理第一现场。


杨国雄临死前咒骂过的人很多，关百全是其中之一。这份名单里的人仿佛真被诅咒一般，家里纷纷出事，如今终于轮到了关百全。这是侯大利得知徐静死亡时的第一反应。


他随即又反复告诫自己：不要先入为主，一切以现场勘查结果说了算。


一个小时以后，法医主任李建伟和法医张小舒从别墅内走出来，来到几个指挥员身边。


宫建民道：“什么情况？”


李建伟道：“死者徐静的尸僵已经在全身各大关节形成，死亡时间大约在晚上十点左右。如果要进一步明确死亡时间，还要查一查胃容物。”


宫建民道：“死亡原因呢？”


李建伟稍有犹豫，道：“死者徐静曾经是运动员，后来得了病毒性脑炎，治好以后，留下了癫痫的后遗症。从尸表来看，无掐痕，也无电击痕迹，右手手背有些瘀斑。从感觉来看是猝死。”


侯大利眉头紧锁，道：“确定是猝死吗？能够排除他杀吗？”


李建伟道：“在没有尸检前，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


张小舒欲言又止，忍了一会儿，还是道：“李主任，我觉得徐静嘴唇的伤有些可疑。”


李建伟道：“死者有癫痫，我问过搞清洁的阿姨，癫痫发作时，死者就习惯性地咬手指，还用手去抓脸，有些伤痕也算正常。当然，最后结果，还得看尸检和毒化检验。”


宫建民道：“法医都出来了，小林还没有出来？”


李建伟道：“别墅房间多，他们去检测其他房间了。”


又等了一个小时，勘查室小林和小杨这才出来。


宫建民、侯大利、陈阳等人戴上口罩、手套、脚套和头套，进入了第一道警戒线。


滕鹏飞站在客厅，习惯性地用力搓脸。这是他陷入沉思时的下意识动作，宫建民等人都熟悉他这个表情，没有打扰他。


别墅的一层是客厅、饭厅、厨房，两间老人房分别给花工和清洁工使用。


二层是关百全夫妻使用，还有一间麻将室和茶室。麻将室是徐静使用，茶室则是关百全在家里谈事的地方，另外还有一个房间是布置好的儿童室。


几名指挥员停在了儿童室前。


陈阳有些奇怪地问：“这是为谁准备的儿童室？”


清洁阿姨跟在几句警察身后，不停地抹眼泪，“这是小徐准备的儿童房，小徐怀孕两个月了，天天都想着娃儿出生以后的事，这个房子布置了好多次。我给小徐说不用布置得太早，小徐说要提前买家俱，就算是实木的也有甲醛，所以早点买回来，好散甲醛。”


宫建民一张脸绷紧了，道：“徐静怀孕了？”


清洁阿姨道：“怀了。小徐是多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关老板回来，不知道要多么伤心。”


侯大利一颗心往下沉，直觉告诉他，这是又一次对“鱼竿模型”的验证。作为省公安厅专案二组组长，其说出来的话多多少少会影响案件的走向，所以，在现场时，他沉默寡言，没有轻易评价，也没有轻易表态。

朦胧的晨光

第673章拆解死因

徐静已死，腹中婴儿也才两个月大小。可是走过儿童室时，大家还是会下意识轻手轻脚，似乎担心惊到了那个可怜的腹中婴儿。


走过儿童室，他们来到了徐静夫妇的卧室。卧室里仍然开着空调，凉飕飕的。室内安有一张长度有一米八左右的实木大床，床上仰卧着一个女子。女子面容扭曲，脸色发绀。


李建伟稍稍拉开被子。女子身穿半透明睡衣。睡衣完好，没有破损，也没有脱落。死者左前臂弯曲，手掌半扭，放在嘴边。她的下嘴唇和手掌上都有血印，手背上有瘀斑。她的右手位于身侧，向上伸直。死者身材修长，手臂比起一般女子要结实。


法医张剑波原本在队伍靠后的位置，见到尸体以后，走上前，问道：“施行过抢救措施了吗？”


李建伟道：“没有。张小舒来得比救护车要快，进屋后，发现徐静已经死了。120来了以后，看了一眼，就离开了。现场没有被破坏，保持了原状。”


张小舒道：“我过来的时候，死者身体的尸僵已经形成。”




李建伟道：“滕麻子问过基本情况，昨天晚上，别墅一共有三人，徐静、清洁工和花工。清洁工是从社会上招聘来的，花工是关百全的亲戚。据清洁工和花工的回忆，昨天晚上，徐静大约在十点钟上床。徐静上床后，清洁工和花工因为怕吵着主人家，所以就回屋了。”


张剑波按了按尸斑，尸斑没有褪色，再叩击颅骨，也没有听到破响声。


李建伟和张剑波都是法医，经常在一起开会，还曾有过两次合作的经历。尽管李建伟的资历比张剑波要深，可是他在张剑波面前还是挺谦虚，道：“剑波主任，死者患有癫痫，发病时有可能自己咬了手掌，弄伤了嘴唇。从尸表来看，目前不能确定死因，得等到尸检以后才能确定。”


张剑波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一般癫痫发作时唇部通常会出现重复的动作如伸舌头、咀嚼等。除了口部动作外，还有手部自动症，患者会无意识地重复某些简单的动作，比如搓手、摸口袋，玩弄手中物品等。除此之外，一般的癫痫患者在发病前还会出现精神情绪的波动，一些患者在发作前会出现抑郁、发怒等情绪变化。


清洁阿姨和花工都没有见到过徐静发病时的具体状态，要询问细节只能等待关百全的到来。




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传进屋子里。脚步声最初急促，随后变得缓慢，到门口时安静下来。关百全站在门口，眼光直直的，盯着床上已无生气的妻子。


宫建民站在关百全身边，道：“关总，请节哀。”


关百全握紧拳头，脸皮绷得紧紧的，道：“徐静怀孕了。我想知道她死亡的原因，到底是生病，还是被人害了。”


支队长陈阳道：“关总，现在还无法确定死因，只有等尸检和毒化检验之后，才能得出结论。”


关百全如被开水烫到一般，身体下意识地抖动，道：“你说什么，还要解剖？”


陈阳道：“这是为了查出死因的唯一办法，请你理解。”


关百全道：“必须要解剖才能查出死因？”


陈阳道：“是的，这是科学，也是我们办案的要求。”


关百全眼角慢慢渗出了泪滴，道：“小徐最爱美了，肯定不希望解剖。”


宫建民劝道：“关总，希望你能理解。”


关百全闭上眼，道：“解剖以后，会缝起来吧。如果要缝起来，也要缝得漂亮一些。哎，当初小徐嫁给我，小徐的爸妈都反对。现在小徐死了，我怎么跟她的爸妈交待。”


宫建民道：“小徐爸妈什么时候到？”


关百全道：“小徐是东北那边的，他爸妈还在机场等飞机。”


宫建民道：“小徐有没有什么仇家？”


关百全道：“小徐是东北人， 在江州能有什么仇家。我做生意嘛，得罪人是少不了的，但是，我没有什么非得对我下狠手的仇家。”


张剑波道：“关总，你妻子平时有什么疾病？”


“小徐以前是运动员，身体挺好的。后来得了脑炎，治好后留下了癫痫这个后遗症。这两年，小徐保养得很好，一次都没有发过病，恢复得很好，所以，我们才要了小孩。”


关百全仰着头，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


张剑波道：“你妻子发病前和发病时有什么症状？”


关百全又仰了一会头，这才道：“发病前，她没有什么症状，在突然间就发病了。发病时，她和其他癫痫病人差不多。小徐身体好，已经有两年没有发病了，以前发病的次数也不多。”


张剑波道：“你妻子发病时有咬手掌的情况吗？”


关百全道：“有过，她有两次把手掌咬得血淋淋的，和这次差不多。两年没有犯病了，为什么突然间犯病，我晚上八点还和她通过电话，那时候，她还好好的。”


张剑波道：“在发病时，你妻子有能力给清洁工阿姨和花工打电话吗？”


“她以前发病都很突然，往往会在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我估计小徐当时发病太急了。”


关百全用力拍了一下脑袋，格外懊恼地道：“我如果不去开会就好了，有我在身边，小徐就算发病，也不会出事。”

朦胧的晨光

第674章侦查直觉

张剑波问的这些话，也正是李建伟想要问清楚的。


关百全所言，基本符合李建伟的判断。


侯大利站在一旁，最初想起那份被诅咒的名单。当关百全说出懊恼之言时，他感同身受，往常的那种懊悔似乎从心底涌出。


杨帆遇害后，“如果我不去吃饭，而是送杨帆回家，她就不会出事”，这个念头时常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成了他的心病。直到大学毕业，他才努力将这个念头压在内心深处。这个念头犹如被压在五指山上的猴子，虽然被压住，却没有死去。


他深吸了一口气，控制住负面情绪。他知道关百全必然会在很长时间对自己离开徐静而追悔莫及。从理性上来看，关百全出差是正常的事，作为一个老板不可能一直守在家中。理性归理性，这个念头很顽强，会绕开理性，长久地种在关百全的心中。


现场勘查完毕后，尸体被送到殡仪馆进行解剖。


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楼，召集专案二组开会，研究此案。


由于关百全的妻子徐静死亡，正在轮休的江克扬、樊勇和秦东江结束轮休，赶了回来。


人员到齐以后，侯大利道：“我看了现场，现在还无法判断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


樊勇惊讶地道：“去了这么多精兵强将，难道还判断不出是正常死亡还是非正常死亡吗？”




张剑波道：“我看过尸体，还听关百全讲了徐静发病的情况，确实存在着模糊的地方，还得等到尸体解剖以后再作结论。”


“我们今天没有请105专案组来看，纯粹是内部开会，暂时以非常死亡来对待此事，有备无患。”


侯大利在开会时一直强调徐静之死到底是非正常死亡和正常死亡，目前还无法判断。但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和情绪的声音在说，徐静是非正常死亡。这不是来自于证据，而是在大量调查之后他形成的侦查直觉。




侯大利先打开投影仪，调出了那份被咒骂的名单，道：“这是专案二组内部的讨论，我就讲点没有得到证据支持的想法。侯国龙、丁晨光、秦永国、夏晓宇、黄大磊、张大树、李兴奎、程宏民、关百全、李明全，这十个人是杨国雄临死前经常咒骂，反复咒骂的人。十年后，其身边人都还记得这十个人的名字。从杨国雄自杀到现在，这十个人中有一大半都有亲戚受到伤害。侯国龙的亲戚暂时没有受到伤害，但是杨帆于2001年10月遇害，杨帆遇害最主要原因是代我受过，甚至周涛遇到这事，也极有可能是代我受过。目前可以确定丁晨光的女儿遇害不是杨永福所为。夏晓宇单身一人，没有听说他身边有受到伤害的亲戚。黄大磊被炸死，也与杨国雄没有关系。程宏民的亲戚没有听说有重大事故发生。但是，其他人就和杨国雄、杨永福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李明全的外孙曾经被摩托车撞击，当时命悬一线，这是2001年8月发生的事。李兴奎的妹妹在2002年被人捅伤脊柱，以后瘫痪，坐轮椅，一直没有找到凶手。李兴奎的儿子李小峰涉嫌杀人，受害人陈菲菲和肖霄一样，都是在金色酒吧唱歌。张大树的女儿张冬梅被丈邱宏兵杀害，邱宏兵和肖霄是情人关系。关百全的妻子徐静怀有身孕，死在床上。另外，秦永国的弟弟在矿井出事。这个矿井很特殊，因为秦永国的矿和杨国雄的矿在资源上有重叠，双方火拼了几次，我怀疑白玉梅之死也和此有关，这是20世纪90年代中期的事情，都与杨国雄有关。”




一个个案子被摆出来后，参战侦查员尽管知道鱼竿模型，也知道那份被咒骂名单，但是得知关百全怀孕的妻子遇害，仍然被震住了。


“今天算是一个务虚会，我抛出观点，你们谈谈想法，畅所欲言。”


侯大利在刚刚进入警队之时，以超强的记忆能力侦办了在刑警二中队遇到的第一起刑事案件。超强记忆力在以后的工作中也给了侯大利很多帮助。但是，等到侯大利领导重案一组侦办数起大案以后，他才真正明白案侦工作是集体做战，要靠系统取胜。离开了系统，任何超能力都没有用处。


在领导专案二组以后，他格外注意集体力量，有意无意淡化了自己本身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