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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小诗

[转帖] 搞鬼一家人第一部——《与魅共舞》作者-----裟椤双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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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用户从未签到

发表于 2008-3-19 07:59:36 | 显示全部楼层
感谢分享,+18分,全用3号字就行了,不大也不小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3-21 21:3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嗯嗯,我知道了。”店主一一应承,随后麻利地把他们要的东西包了起来。
  
   “这儿附近有个教堂,里头的洋神父是不是常来光顾呢?”钟晨煊忽然问。
  
   “咦,还真被您说对了。那个罗德神父画技了得,是我的常客呢。”店主边包东西边回答。
  
   “哦。”钟晨煊面露满意之色。
  
   付过钱,在店主笑容满面的“欢迎下次惠顾”的声音里,二人出了小店。
  
   “你刚才跟店主说什么悄悄话?”古灵夕忙不迭地问。
  
   “我叮嘱他,万一有一天一个清秀高窈的年轻人来店里询问是谁买的这些东西,就告诉他,是个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钟晨煊低头看看怀里的大包小包,笑了笑。
  
   “你……”古灵夕猜测着他看似古怪的意图,突然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打算把这些画具送给霍青云,然后告诉他,这些是他父亲买给他的?!”
  
   “呵呵,对啊。”钟晨煊不再卖关子,收起笑容,“这是化解他们父子恩怨的唯一方法。”
  
   “明白了。”古灵夕表示绝对的赞成,“但愿你的招术奏效。如果霍青云的心结不解开,我怕他将来还会干些走火入魔的事。这小子根本就是一个死心眼儿!”
  
   “执念的杀伤力,大到你无法想象。”钟晨煊低喃一句,又抬眼朝街口右侧看看,说,“我要去教堂一趟。”
  
   古灵夕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右边街道上一排参差的瓦房后头,立着一座规模中等的洋楼式建筑,灰黑色外墙嵌着花格窗户,一层深浅不一的暗绿色不规则地蔓延在墙体上,建筑最顶上,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十字架,沐着金亮的阳光,虽是简单,却自有一番气势,看得人肃然起敬。
  
   “那里是……”古灵夕从没见过教堂。
  
   “洋和尚庙。”钟晨煊领着她朝那边走去,随口问道,“你大概从没去过教堂吧。”
古灵夕摇头:“没有。不过我知道这种地方,先生说过。我还知道洋和尚都是不剃头的。不过你到教堂干什么?不是在这个时候去拜洋菩萨吧?”
  
   “呵呵,知识面还不算窄。”钟晨煊也不看她,爽快地解释,“你该记得霍知山临终前曾说过,霍青云去过一次洋教堂,就被洋和尚的画给迷住了。省城只有这一个教堂,我打算去会会霍青云的‘老师’,如果可能,我要他收霍青云当徒弟,彻底圆了他的心愿吧。”
  古灵夕盯了他半天,认真冒出一句:“老钟,我今天才发现你是个好人!”
  
   钟晨煊被自己的口水呛得一阵猛咳。
  
   “老钟?!好人?!”他表情怪异地看向若无其事的古灵夕。
  
   “嗯嗯!”她使劲点头,“经过长时间的接触,我发现你嘴巴虽然很讨厌,但是你的心灵,还是很美好的!我老爹说过,看人不能光看外表,今天我算明白了!”
  
   钟晨煊张了张口,可是一看到她煞有介事的模样,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六个字:“不要叫我‘老钟’!”
  
   “比起我的青春貌美,你是老了嘛。”古灵夕忍住笑,成心跟他抬杠。
  
   小小一场斗嘴,带来些许难得的轻松。
  
   看着他对自己无奈又无语的模样,古灵夕觉得今天的天气真是格外的好!
  
   什么老鬼,什么无字碑,都在这一刻渐渐远离了去......
  
  《与魅共舞》.五.无字碑(完)

该用户从未签到

 楼主| 发表于 2008-3-21 21:41:08 | 显示全部楼层
六·神父罗德
  
  
   “好宽敞的地方……”
  
   古灵夕乡巴佬进城一样,在教堂里兴奋地转来转去。
  
   背负十字架的耶稣,慈祥动人的天使,美丽的花纹,教堂里每一个雕塑每一个摆设都足以勾起她强烈的好奇心。
  
   排列十分整齐的座椅上,稀稀拉拉坐着两三个人,无一不是面色虔诚,并且拿手指在胸口上划着十字。
  
   整个教堂里,肃静之至。
  
   钟晨煊站在走道中间,环顾四周,径直朝一个手执水壶,正朝摆在教堂一侧的盆栽上浇水的女子走去。
  
   “请问,罗德神父在吗?”
  
   钟晨煊站到她身后,礼貌地问。
  
   一身灰衣的女子转过了头。
  
   清秀白皙的脸孔,小巧精致的五官,本该是个漂亮的女子。可是,她的左眼是瞎的,眼皮粘合在一起,眼眶周围还密布着扭曲的伤痕。而看似正常的右眼,也像蒙了一层阴翳,没有常人该有的光彩。
  
   古灵夕为这女子的容貌狠狠惋惜了一把。
  
   “你们……找神父有事么?”女子的声音如她的身形一样娇小,还有些面对陌生人时的羞怯。
  
   “是。他在么?”钟晨煊点头。
  
   女子指了指神坛左侧,说:“他在花园里,从那道门出去。”
  
   说罢,她又转过身,继续浇水。
  
   道了谢,钟晨煊叫上古灵夕快步朝她指的方向走去。
  
   撩起搭下来的丝绒长帘,一道半掩小门呈现眼前,走进,过完一段短短的昏暗走廊后,顿时豁然开朗——走廊末端的门后,是一片呈正方形的小花园,茂润齐整的青草间,无数洁白若雪的花朵绽放其间,不属于任何一种寻常花朵的淡香萦绕四周。小小花园,被打理得整洁精致,谁站在里头,都免不了心旷神怡。
一阵嚓嚓声传来,偱声看去,花园靠墙的角落里,蹲着个黑袍加身的男人,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面目也判断不出身量,只看到一头少见的金色头发,微卷着,在风中轻动。
  
   二人从花园中的窄窄小径走过去,脚步小心翼翼,生怕踩着两旁的美丽花朵。
  
   “Who’s that?”
  
   还没走近,黑袍男子似乎已经觉察到身后有人,冒出一句古灵夕听不懂的话。
  
   “Excuse me.Are you Father Lord?”钟晨煊站定,脱口而出。
  
   古灵夕当即投给钟晨煊无限景仰的目光,她虽听不懂,但猜也猜到那是洋文,没想到这个家伙还会这一手。
  
   黑袍男子放下手里的小铁铲,拍拍手里的泥土,站起来转过了身。
  
   长这么大,古灵夕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看到一个纯正的西洋人。
  
   他很年轻,看上去不会超过三十岁,高鼻深目自然不必说,覆盖在长长睫毛下的那对眸子,湛蓝如海,漂亮得赛过任何一种宝石,多与之对视几眼,竟有些眩晕,一如落入无底深海。
  
   古灵夕慌忙移开视线,心里窜过一丝说不出的异样。
  
   “You……嗯,你们找我有事?”礼貌的微笑,浮现在线条如刀刻般的俊美脸孔上,他打量着眼前的一男一女,中国话出乎意外的流利,“我就是罗德神父。”
  
   从墙外落入的阳光,正正照中他挂在胸前的十字架上,光泽熠熠。
  
   “想不到你的中国话这么好。”钟晨煊看着这个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年轻神父,笑道。
  
   “也很少有中国人的洋文这么好。”罗德赞许地看着他,又看看古灵夕,问,“说吧,不必客气,来教堂找我的,定是需要我帮助的人。”
  
   “那我也开门见山了。”钟晨煊当即省略所有客套话,直入主题,“我这次来,是为了个叫霍青云的孩子。”
  
   “青云?”罗德浮现出小小惊讶,“你认识他?”
  
   “岂止认识,我们还救了他的命!”古灵夕插嘴道。
  
   罗德的惊讶又加重几成:“青云出什么事了?那么严重么?”
  
   “的确如此。算他命大,否则现在已经是死尸一具。”钟晨煊没回答,只是一脸“此事说来话长”的表情,并且拿眼神警告古灵夕不许再多嘴。
  
   “这……”罗德当即会意,指了指摆在花园另一端的一套藤制桌椅,“到那边坐吧。”
  
   三人围桌坐定,罗德拿起桌上的精致水壶,边给他们的杯子里倒茶边说:“我许久没有见到青云了,还以为是他课业繁忙,没有时间过来我这里学画呢。”
  
   “教青云画画的老师,果然是神父你。”钟晨煊笑笑,喝了口茶,“关于发生在青云身上的事……”
  
   袅袅茶香中,钟晨煊将发生在霍青云身上的种种,去除了鬼书生和巫族后裔等等他认为不该让外人知道的关键字后,简要地告诉了罗德,变成了霍青云的父亲反对他画画,所以他离家出走并且搞自杀,到最后他父亲为了找他,也在一场意外中去世。
  
   “Oh,My God!”罗德听罢,神情顿时凝重起来,“我真的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么悲惨的事。当初青云和同学到教堂里玩,见到我在画画,我看他对这个有兴趣,一时兴起就教了他一些简单技法,没料到青云在这方面的天赋让我惊叹,所以之后我一直将他当成学生看待,允许他一有时间就到我这里来学画。唉……怎么到头来会是这个结局……”
  
   “这不是结局。今天我来找你,就是希望你正式收他当学生。”钟晨煊严肃地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父亲已经去世,想必你和我都想要化解他们父子间的误会吧。所以,请务必答应我的要求。如果神父同意,霍青云和他九泉之下的父亲,以及我们,都会感激不尽。”
  
   罗德把茶杯放到嘴边,半晌也没有动口,似乎在考虑。
“你还考虑啊?”古灵夕满以为他会一口答应,“你好歹也是他的半个老师,为了学画,你知道他付出了多么重的代价?!家破人亡啊!我想只有你,才能帮他重新站起来。”
  
   “好。让青云搬来教堂住吧。”罗德放下茶杯,“可怜的孩子。你们说的对,对他的遭遇,我也该负起一部份责任。”
  
   钟晨煊和古灵夕同时松了口气。
  
   “那么,到时候请你照我说的话跟霍青云交待一番。”
  
   钟晨煊又对罗德如此这般嘱咐一阵。
  
   听罢,罗德欣慰地一笑:“你们是善良的人,主会保佑你们。”
  
   “哈,洋菩萨大概听不懂中国话吧,怎么保佑我们?”古灵夕眉头一皱,对他的话表示不屑。
  
   钟晨煊笑而不语。
  
   罗德一直把他们送回教堂,在约定好送霍青云过来的时间后,才同他们握手道别。
  
   之前那灰衣女子,此刻正忙着擦拭花盆,不时向他们投来有意无意的一瞥。
  
   “初步看来,这个洋和尚人还不错。”古灵夕想了想,认真评价道,“不光肯收霍青云当学生,还愿意收留他,照顾他以后的生活。啧啧,这下霍知山该放心了。”
  
   “是啊,好事做到底吧。”钟晨煊看看怀里的东西,“等霍青云醒过来,他的新生活就该开始了。希望以后都不要再让我遇到这么麻烦的事了。”
  
   “同意!这样的家庭悲剧,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了。”古灵夕叹口气。
  
   话音未落,从教堂大门外突然进来一个满头大汗的中年男人,慌里慌张地朝里头冲,差点撞翻钟晨煊手里的画具。
  
   “神父,我要见神父!”男人一把抓住那灰衣女子,急匆匆地喊。
  
   他的情绪完全没有感染到对方,灰衣女子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通向花园的门,一言不发。
  
   男人拔腿就跑。
  
   “冒失鬼!”古灵夕不满地嘀咕,“呼天抢地不知道干什么!”
  
   “看来来找神父帮忙的人的确不少。”钟晨煊耸耸肩,“走吧,回不归居。”
  
   “霍青云啥时候能醒,你不说睡两天就差不多了么?” 古灵夕边走边问。
  
   “是。明早太阳出来之前。”钟晨煊给了一个确定的期限。
  
   “终于可以,彻底放心了。”古灵夕出了一口长气。
  
   “我答应你的事已经全部办到了。接下来,是你该履行你的承诺的时候了。”
  
   钟晨煊垂眼看她,呵呵一笑。
  
   不啻头顶上炸了个惊雷,古灵夕只觉一股半是寒冰半是火焰的诡异气流从脚底直窜全身。
  
   “我我我……我……”她的动作突然僵硬地像个提线木偶,舌头也结巴得不像样子,“我知……知道!”
  
   “知道就好。”钟晨煊满意地点头,又说,“明天傍晚前,回去寝舍收拾东西,然后我来接你。”
  
   “你你你……你要带我去……哪里?”一听说还要收拾东西,古灵夕更结巴了。
  
   “那不是你该问的。”钟晨煊自顾自地朝前走去,却又故意回头,露出深不可测的诡秘笑容,“你只要把自己交给我一整天就可以了。”
  
   古灵夕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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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1 21:4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果如钟晨煊所说,第二天天还没亮,霍青云就醒转了过来。
  
   看着完全恢复十七岁模样的他,钟晨煊满意地拍了拍他肩膀,说:“你现在是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了,老鬼留在你身上的所有鬼气已经全部祛除干净,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霍青云咽了咽口水,怯怯地应道:“谢……谢谢钟老师……”
  
   “先下来吃点东西吧。”漓湖把早准备好的食物摆到桌子上,热情地招呼霍青云。
  
   摸着咕咕乱叫的肚子,霍青云乖乖地穿上干净外衣下了床。
  
   看着大口大口吃着东西的他,漓湖面露怜惜之色。
  
   在场的每个人,大概都怀着跟漓湖相同的心情。
  
   估摸着霍青云汤足饭包之后,钟晨煊笑笑,在漓湖收拾完碗筷之后,随即对站在一旁的古灵夕使了个眼色。
  
   古灵夕忙捧着一堆东西走上前,呼啦一下全铺到霍青云面前。
  
   “这……这是做什么。”霍青云看着一桌子的纸张画笔颜料,顿时不知所措。
  
   “这些……”古灵夕酝酿了一下情绪,把语气调深沉了许多,“是你父亲临终前,托我们交给你的。”
  
   霍青云顿时呆若木鸡。
  
   “在你‘失踪’的这段时间,你父亲心力憔悴,患了重病,在他向我们寻求帮助的时候,已经自知不久于人世。”古灵夕照着之前和钟晨煊商量好的“台词”,一字不落地说了下去,“除了求我们把你平安找回来之外,他还交了这包东西给我们,并要我们带一句话给你……”
  
   霍青云的手,紧紧捏住一只画笔的笔杆。
  
   古灵夕沉默半晌,说:“他要我们告诉你,他最大的错误,就是用他的标准抹杀了你的幸福。直到你出事,他才明白之前的行为是多么可笑而自私,也明白唯有你的安然无恙和你的开心快乐,才是他这个父亲最最在乎的。所以,做你喜欢做的事吧。”
  
   豆大的眼泪,从霍青云眼眶里翻涌而下,控制不住情绪的他,伏在桌上呜呜地哭了。
隔了许久,他才缓缓直起身子,红着一双眼,抽噎着问:“我……我爸爸现在在哪里?”
  
   古灵夕和钟晨煊对视一眼,钟晨煊开口道:“他来找我们的当夜,就病逝了。青云,到现在你该明白,天下父母,没有谁是不希望自己孩子好的,也许是爱得太深,才招致他们用了一些错误的方法。你父亲,由始至终都是爱你的。”
  
   霍青云垂下头,身体微微颤抖,再不肯说半个字。
  
   沉默在小小的房间里蔓延开,除了霍青云,其他三人都觉得心中在一瞬间被压了个不大不小的石头,让人忍不住想大口呼吸……
  
   日上三竿时,钟晨煊和古灵夕领着霍青云,站在了教堂门口。
  
   “钟老师,这里,就是你要我去的地方?”霍青云的眼睛红肿未消,没有想到钟晨煊所说的他将来的安身之处,竟然是这里。
  
   “我已经跟罗德神父说好了,以后,你就留在这里专心学画吧。”钟晨煊笑笑,“怎么,不愿意么?如果你不愿意,那我们马上就回不归居,漓湖收留你也是不成问题的。”
  
   “不不,我愿意!”霍青云忙不迭地摇头,然后怔怔地看着一脸阳光的古灵夕和钟晨煊,喃喃道,“你们……对我太好了……”
  
   “答应了你父亲,我们自然不能食言,一定要照顾你周全。”古灵夕嘻嘻一笑,上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努力学习吧,如果以后成了一代名家,记得送我几幅得意之作,我好卖钱!”
  
   “谢谢……谢谢你……灵夕……”叫出她名字的时候,霍青云涨红了脸,旋即他转头看向钟晨煊,咬咬嘴唇,问,“钟老师,我想知道,我爸爸他……在哪里?”
  
   钟晨煊看定他,伸手戳了戳他的心口,说:“在这里。青云,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霍青云捂着心口,一时语塞。
  
   “人死之后不过黄土一怌,你现在该惦记的,是如何好好继续以后的生活,记住你父亲的话,做自己喜欢做的事,做出点成绩,这样就足以安慰他老人家了。”古灵夕生怕他再继续追究霍知山的真正下落,赶紧配合钟晨煊打消他的念头。
  
   “明白了……”霍青云点头,狠狠擦去眼角溢出的泪花。
  
   “下个清明,我会带你去你父亲的坟上拜祭。放心。”钟晨煊又补充了一句。
  
   话刚说完,罗德从教堂大门走了出来。
  
   “原来你们已经到了。”罗德微笑着走到他们身边,跟钟晨煊握了握手,又拍拍霍青云的肩膀,说,“青云,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以后就安心住在教堂里吧。”
  
   “嗯。”霍青云百感交集,只知道不停点头。
  
   “神父,我就把这孩子托付给你了。”钟晨煊慎重地看着罗德,“还有,我每月会差人按时送生活费过来。”
  
   “钟先生,生活费就不必了,我有足够的能力负担青云的生活。多谢你的好意。”罗德摆摆手,拒绝了钟晨煊的好意,又说,“除了画画,我还会教他别的知识,我不会让他成为一个只懂画画的呆子。在学校里能学到的,我都会教他,你们放心。”
  
   “那就太好了。罗德神父,你真是个大好人,老天一定会保佑你的!”古灵夕真想给这个老外一个大大的拥抱。出了这样的事,让霍青云再回到学校继续学业,似乎是不太可行的,难得这个“师父”还肯担起教书育人的职责,古灵夕认定霍青云的命还是不错的。
“好吧,那就先这样。青云,你以后跟着神父好好学习,要给自己争一口气。凡事都不能像以前那么任性冲动了,要三思才能后行,知道吗。”钟晨煊笑看着霍青云,又转向罗德,“劳你多费心了!有时间我们会常来看望他的。”
  
   罗德接过霍青云简单的行李,点点头:“愿主保佑你们。”
  
   “我们还有事要办,告辞了。”钟晨煊后退一步,道别,离开。
  
   “好好照顾自己,要听神父的话!”古灵夕擂了霍青云一拳,赶忙转身跟着钟晨煊而去。
  
   霍青云呆站在原地,鼻子止不住地酸起来,对着钟晨煊和古灵夕的背影,用力挥了挥手。
  
   罗德静静地看着渐渐远去的两人,高大的身躯像极一尊雕塑,一层外人无法参透的深邃,笼罩着他湛蓝的眸子……
  
  
  
   “你这个丫头真是越来越让我头疼了!”宋世琪忍不住拿拐杖连连敲着地面,对着埋头收拾行李的古灵夕说道,“把房间搞得一塌糊涂不说,彻夜不归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你是女儿家啊,不能这么没分寸的!你现在又要去哪里?”
  
   古灵夕把包袱系好,回头冲她一笑:“十七表姐,我向老天发誓,我绝对没有干任何没分寸的坏事!你不要为我担心了。现在我有件事要办,所以得暂时离开学校一天,你好生养伤就是了,不要为我分神。”
  
   “我怎么可能不为……”
  
   宋世琪的话被一阵短促的敲门声打断。
  
   古灵夕跑去开了门,钟晨煊一脸笑意地立在门口。
  
   “都准备好了么?”他的目光越过古灵夕,落在她床上的包袱上。
  
   “呃……可以走了。”古灵夕的脸又开始发烫,慢吞吞地走到床前拿起了包袱。
  
   “呵呵,宋老师,你安心养伤,我稍后会找人来把你房间的破损处全部修好。”钟晨煊礼貌性地跟宋世琪打了个招呼,随即拉着古灵夕出了门。
  
   “喂!你们……”完全被置身在外的宋世琪满头雾水,心想这个丫头什么时候跟钟晨煊走得这么近了?!还收拾了行李跟他一起离开?!
  
   宋世琪遇到了这辈子最难解开的谜题。
  
   一路上钟晨煊都没有跟古灵夕说话,直到走到校门外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他拉开停在树下的一辆黑色汽车的车门。
  
   “上车。”他命令道。
  
   古灵夕紧紧抱着包袱,犹豫着。
  
   “我又不会吃了你!”钟晨煊揶揄道,“你昨天不是还口口声声赞我是个好人么。”
  
   古灵夕狠狠瞪了他一眼,把包袱朝车内一扔,钻进去坐了下来,侧过头对他大声说:“我是怕你车技太差,要是撞了车出了事,我岂不是倒了大霉!”
  
   “乌鸦嘴。”钟晨煊砰一声关上车门,绕到另一侧坐进来,边发动汽车边说,“从现在起,到明天这个时候,你都要完全听命于我。还有,不要老向我提问题,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可以。”
  
   “我知道!”古灵夕瘪着嘴,“不用你时时刻刻提醒我。我们到底去哪儿?”
  
   “真是好记性啊!我刚说的话你就忘了。”钟晨煊看都懒得看她一眼,将车子调了个头,加速朝城北方向驶去。
  
钟晨煊的车技其实非常好,古灵夕坐在里头,几乎没有受什么颠簸之苦,只是车子每前进一些,她的紧张就加多一分。看着窗外渐渐浓重的夜色,喧嚣街道上穿插而过的行人,古灵夕根本无心欣赏在别的地方欣赏不到的繁华夜景,她只关心,身边这个专注握着方向盘的男人,究竟要把自己带向何处。
  
   讲实话,她并不害怕,她笃定他不会做任何对自己不利的事。跟他相处的这些时日,点点滴滴,虽然他是个言行异常的怪人,但是一个人对自己好还是不好,她纵是再迟钝,也能感觉得出来。对他,真的是好奇多于惧怕,对于这趟未知之旅,虽然她常常露出多么多么不情愿的样子,可实际上,她是期待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希望能时时看到他,时时听到他跟自己说话,哪怕是骂自己傻瓜。
  
   可是,冷静下来的她又告诉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知道自己的真实感觉。
  
   呵呵,口是心非,真是女人的通病。
  
  
  
   穿过好几条繁华大街,又绕过几条僻静小路,他们的车子,在一处朱门大宅前停了下来。
  
   “到了。下车。”钟晨煊拉开车门走了下去。
  
   夜色下,这样的高门大户式建筑,总让人感到一抹挥之不去的深沉与神秘。
  
   跳下车,古灵夕打量着眼前紧闭的朱红大门,月华流淌下,青石雕成的两座造型罕见的怪兽分立两侧,均是龙头狮身,一只头有犄角,另一只背生双翼,神态活络,无不昂首奋爪虎虎生威。大门正上方,斗大的“钟府”二字遒劲有力,一笔一划都透着震慑人心的威势。
  
   “这儿……你家?”古灵夕低下仰望的头,惊讶地问,“你把我带你家来了?”
  
   “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来我家很正常啊。”钟晨煊走到门前,回头对古灵夕露齿一笑,而后将手指轻点在大门的正中央,划了一个简单的符号,轻喝一声,“开!”
  
   吱纽一声响,沉重的大门自行向后徐徐打开。
  
   这时,古灵夕才发现这扇大门上没有装任何锁具。
  
   “你家大门都不上锁的?”古灵夕不可思议地再次检查了一次他家的大门,确实没有锁的影子。
  
   “除了钟家人,谁都休想进来。”钟晨煊迈步走了进去,招呼还在傻看着大门的古灵夕,“赶紧进来!”
  
   古灵夕后脚刚一进门,只感觉后脑一阵气流,然后就是咣当一声,大门自动关上了。
  
   “你家的大门……很有个性啊!”古灵夕嘿嘿一笑,然后做贼一般打量着呈现在面前的钟家大宅。
  
   这宅子的规模,大得超乎她想象,如果说之前她从钟晨煊身上看不出半点“省城大户”的风范,那现在,她确信,钟家的确非普通百姓。
  
   跟着他走过一片方砖垫底的开阔地,古灵夕不时看向整齐矗立在两旁的雕花石柱,每根石柱上方都稳稳摆着一盏月白色的灯笼,烛光在里头轻轻跳动,透过灯罩,洒了一地轻柔洁白的光。
  
这些灯笼那么高,你们是不是每次都要搭梯子上去点灯啊?”古灵夕实在太奇怪了,这样的灯笼,而且不是一个两个,每次点燃得多费事啊。
  
   “你觉得,以我的资质,点灯笼需要搭梯子么?”钟晨煊很无奈 地反问。
  
   古灵夕这才想起当初在学校水池前的那一幕,他只是手指一动,便点亮了高挂枝头的灯笼。
  
   “呃……对啊,哈哈,我忘了你本领高强了。”古灵夕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又说,“你们家真的好大!”
  
   “你见到的只是一部分。”钟晨煊意味深长地斜睨她一眼,“我家还有许多东西,是你从不曾见识过的。”
  
   被这座独特大宅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古灵夕,当然没有留意到钟晨煊眼底的“不怀好意”。
  
   走完这块地,再穿过一方红木搭成的牌楼,一条簇拥在茂密绿树中的回廊蜿蜒向前,一时间看不到尽头。隐没在回廊顶端的照明物,不知道是电灯还是灯笼,将回廊笼罩在一片淡淡的鹅黄色中。
  
   行走在大理石铺就的路面上,眼中不时闪过刻于廊柱上的精美纹饰,沁人心脾的暗香从绿如碧玉的树丛中浮来,古灵夕只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巧通透了,脑子里更是突然冒出了“皇宫”两字。
  
   钟晨煊走在前头,也不向古灵夕介绍这回廊通向哪里,更不解释为何诺大的宅院里头,从进来到现在,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的身影。
  
   几声叽咕叽咕的鸟叫响起在树丛深处,天空圆月被厚云遮去了半边,跟在这个好像把自己当成透明人一样的男人身后,在陌生又有些诡异的环境里穿梭,古灵夕觉得自己身上每一根汗毛都像小兵一样立了起来。
  
   “那个……老钟!你到底要带我去哪里?”古灵夕见钟晨煊越走越快,也不得不加快步伐,大声问道。
  
   钟晨煊不回头,不回答,她越是问,他走得越快,转眼就把她远远扔在后头。
  
   “喂!你等等我行不?”古灵夕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一溜小跑,想追上那个一步抵她三步的怪人。
  
   再往前便是回廊上的一个弯道,钟晨煊闪身走了过去。
  
   “你聋了吗?”古灵夕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不论她跑得多快,始终无法追上钟晨煊。
  
   正当她喘息着绕过弯道时,突然,从四面八方冷不丁窜出了几股浓重的红雾,瞬间便将她淹没在令人窒息的殷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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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8-3-22 07:54:54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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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2 12:37:30 | 显示全部楼层
古灵夕下意识地挥手驱散这片挡住视线的障碍物,紧张地大呵:
  “谁?!谁在搞鬼?!”
  
   当然是没有任何人应她的。
  
   “钟晨煊!你这个混蛋跑到哪里去了!”古灵夕被红雾里独特的味道呛得直流眼泪,忍不住大骂起来,边骂边拿戴着镯子的手胡乱挥舞。
  
   也不知是她的骂声起了作用,还是她的护身手镯又露了本事,这么一折腾,那红雾竟向被风吹散了一般,乖乖地退散开去。
  
   揩去眼泪,古灵夕用力眨了眨眼,看清楚了自己依然站在回廊上,四周也没有任何异常,转过了弯道,这走廊不再回旋,而是安静地朝前笔直延伸,末端,好像是一道厚厚的拱门。
  
   古灵夕不敢擅动,因为她发现,钟晨煊不见了。
  
   诺大的地方,只留下她孤单一个。
  
   “我就知道,就知道那个家伙不安好心!”古灵夕把包袱紧紧抱在胸前,紧张又忿忿地四下观望。
  
   他居然把自己一个人丢下,着实过分!
  
   古灵夕在继续向前,还是沿原路退回之间犹豫。
  
   叽咕叽咕的鸟叫又响了几声,回荡在夜色下,却听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回去!
  
   古灵夕刚刚转身,却听得身后啪一声响。
  
   她一个激灵,本能地回了头,只见前方不远处的廊顶上,熄了一盏灯,地上落了不少亮闪闪的玻璃渣子。而就在那坏灯下的围栏上,不知何时坐上了一个人,背对着她,悠闲地靠在廊柱上,垂下的双腿还自得地轻轻晃悠着。
  
   那个背影,那个发型,那个衣服,古灵夕定睛细看,轻易便确定那是刚才突然失踪的钟晨煊。
  
   当下便松了一口气。古灵夕拍拍心口,摆出气哼哼地样子朝他走了过去。
  
   “你搞什么啊?刚才为什么抛下我一个人?”古灵夕停在他身旁,看着依然侧头看着廊外景色,只留个后脑勺给她的钟晨煊,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用力推了一下他的肩膀,“钟晨煊,你哑巴啦?!”
  
   呵……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在叫我吗?”
  
   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怪异的腔调,跟平常的他完全不似。
  
   古灵夕疑惑地把头凑近了些,拽了拽他的衣袖:“你没事吧?”
  
   他缓缓转过了脸。
  
   “我的娘哎……”
  
   古灵夕朝后猛退一步,一个趔趄摔在地上,指着正从围栏上站起身的他,再说不出半个字。
  
   “是你在叫我,对吧。”
  
   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打扮,甚至连发型都没有半点差异,只有那张脸……
  
   眼前的钟晨煊,被风吹得凌乱翻飞的发丝下,只剩下半张脸,半张眼眸和嘴唇一样鲜红的苍白脸孔,另一半,是个凹陷的空洞,只蒙着一层全透明的膜,竟能清晰地看到底下一层白森森的头骨。
  
   “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古灵夕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压下心头的骇异,心急火燎地问,“你真的是钟晨煊?”
  
   钟晨煊怔怔地看着她,半张嘴唇网上翘起:“呵呵,你是灵夕……我未过门的妻子……”
  
   古灵夕大惊,再也顾不得害怕,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他的手,急得声音都走了调:“怎么回事?老天,你怎么突然变成这样?谁干的?!”
  
   “成了这样,你不怕我么?”他空洞的眼神毫无目标地投向远处,旋即又像受了莫大的惊吓一般,紧紧握住古灵夕的手,小声说,“走,我们一起走!这里有鬼,害人的厉鬼!”
  
   说罢,不容古灵夕质疑,他拉起她便朝拱门方向快步跑去。
  
   “喂……你慢点!”他跑得实在太快,古灵夕跌跌撞撞地被他拖着强行前进。
  
   他对古灵夕的喊声充耳不闻,只不停地说:“快点,跑,跑!”
  
   然而,不管他们跑得多快,那扇拱门离他们的距离始终没有变近。
  
   他们像在原地踏步。
  
   “啊呀!”
  
   古灵夕脚下一绊,重重跌倒在地,膝盖上一阵剧痛。
  
   “起来!快起来!”他停下脚步,粗鲁地拽着她的手,逼她再站起来,仅剩的半张脸,因为不知名的暴怒,在灯光下越发狰狞。
  
   “你……”古灵夕只觉头上被人重重击了一记,霎时变得清醒无比。
  
   她拼命挣脱他的手,忍痛爬起来,边后退边摇头,冷冷地说:“你不是钟晨煊!不是!说!你是何方妖孽?!”
  
   “我是他啊,他也是我啊。灵夕,过来,我们一起走!”他语无伦次,一步步朝她逼近,眸子越发涨红,像要沁出血,“来啊,灵夕,别怕!我好寂寞,很久都没有人陪我了,只有你,能陪我逃出这个鬼地方!”
  
   “滚开!”古灵夕朝旁边一闪,顺势一脚狠踢在他的心口上。
  
   不可能,他绝对不是钟晨煊!那个家伙,不辞辛劳背着自己去看大夫,甚至连开个墙都怕瓦砾砸到自己,现下怎么可能如此对待她?!一定是个邪灵,变成他的样子来骗她!钟家大宅,打从她一进来,无处不透着神秘与诡异,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竟有邪灵敢在钟家的地盘变成他的样子来惑人!
  
   咻!
  
   她的飞腿明明是踢中了他的胸口,可是,没有感觉到任何撞击,跟划过一片空气没有区别。
  
   定神一看,那个“钟晨煊”所站的地方,只留下了一缕淡淡白烟。
  
   “妖孽!躲到哪里去了!给我滚出来!”古灵夕原地转了几个圈,上下左右全部看尽,却再觅不到他半点踪影。
  
   正急躁中,上空突然飘来隐隐的声音,仿若深谷里的回音。
  
   “灵夕,你留下来,陪我……我很寂寞……”
  
   “放屁!姑奶奶才没闲工夫陪你这个邪灵!滚出来,有本事露个真容跟我打!”
  
   古灵夕跳着脚。
  
   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
  
   “我走不出去……你也休想离开……嘿嘿……”
  
   那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
头顶上,蓦地压下一阵阴冷透骨的风。
  
   心知不妙的古灵夕猛一抬头,果见头顶上,一个呈气流形态的硕大人脸,只有半边五官,夸张地张着嘴,凶悍地朝她扑来。
  
   古灵夕倒地迅捷一滚,只见白光窜过,刚刚所在的位置,塌陷下一个大坑,被镪水腐蚀过般冒着骇人的气泡。
  
   一缕青气从翻滚的气泡中冉冉而出,重新汇集成那半张脸,没有任何感情的眸子里,全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凶光。
  
   古灵夕拔腿就朝拱门处跑,至于她背后,只不断听到轰轰的巨响。
  
   她不敢回头,强迫自己赶紧想个应对之计。
  
   说来也怪,刚才怎么跑也跑不近的拱门,这会儿却离自己越来越近。
  
   如果能跑进那扇门,兴许自己就能得救,古灵夕突然冒了这么一个念头。
  
   就在她离那拱门不过十来尺距离时,她跑不动了。
  
   不是累了,而是,她的两只胳膊,被一左一右地紧紧钳制住了。
  
   “这……”
  
   古灵夕头上冒出了冷汗,侧头看去,从两侧的廊柱里,竟钻出了一男一女,穿着同色的铜钱纹褂子,男的戴着个瓜皮帽,女的挽着丫头髻,脸颊正中红得过分,好像上了浓胭脂却没有抹散。四只被无限拉张的手臂,牢牢擒着古灵夕的胳膊,没有牙齿的嘴巴咧开着,嘻嘻直笑。
  
   “见鬼!”古灵夕拼命挣扎,可抓住她的手臂,既有蛇一般的柔韧,又有钢筋一般的力道。
  
   转眼间,她被廊柱里钻出的男女架到了半空中。
  
   “陪我们玩吧,很久没有人加入我们了!”
  
   那对“男女”,异口同声地对在半空中踢腿的她说道,眼睛几乎笑成了一弯月牙。
  
   “呵呵,留下吧,留下吧!”那可恶的半张脸飘到了古灵夕面前,乎地朝下一沉,又化成了钟晨煊的模样,横抱着手臂,专注地盯着古灵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休想!”
  
   被这些来路不明的邪灵“戏耍”了半天的古灵夕彻底怒了。
  
   一股久违的力量从心脏的最深处奔腾而出,狂啸着朝每一条经络每一滴血液里奔腾,操纵着她每一下意识,每一个行动。
  
   她闭上眼,只觉得全部力量渐渐朝着同一个方向——自己的右腕上奔去,像一枝利箭,身体里所有的力量,都压在这枝“箭”上,冲过重重阻隔,从自己的右手上找到了一个最完美的突破口!
  
   轰隆一声,像极夏季的闷雷,不刺耳,却震得听者心头发颤。
  
   七色光华从古灵夕右腕上的手镯中激迸而出,几乎照亮了整条回廊,更照亮了“钟晨煊”还有那对长臂男女惊恐诧异的鬼脸。
  
   散开的光华猛地纠结成粗绳状,一分为二地擦过古灵夕被制的双臂,准确地击向那对笑容已经凝固的诡异男女。
  
   呀!
  
   孩子一样的尖叫从他们口中迸出。
  
   古灵夕只觉肩膀一松,整个人顿时从半空中跌了下来。
  
   就地一滚,她轻轻松松地站了起来。
  
   再看,廊柱里哪还有什么穿着铜钱褂子的男女,只留了两缕一吹便散的白烟。
  
   “钟晨煊”似乎被古灵夕突如其来的本事吓到了,转身便溜。
  
   “孽障!不许跑!”
  
   古灵夕朝前一跃,一把揪住“钟晨煊”的头发,再一个翻身到他正对面,举起右手,出箭指狠狠朝他的眉心戳了下去,大呵一声:“浮灵入魇,恶动尽销!”
  
   凄厉的怪叫,从“钟晨煊”的口里窜出,他的身体,筛糠一样乱抖起来,一道粗粗的裂纹从他的眉心开始蔓延,将他整个人一划成两,而后,竟一块一块地裂开,并纷纷坍塌下去,成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碎块。
最后,古灵夕眼看着这些碎块化成了微不足道的黑色灰烬,在地上打着旋儿,被夜风吹得一干二净。
  
   四周,又恢复了最初的平静。
  
   古灵夕擦着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了围栏上,心头虽松了口气,脑子里却乱成一团。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钟家的宅子怎么会任由这些邪灵放肆?钟晨煊都不管的吗?他不是专门整治这些鬼魅的么?
  
   正想着,忽又听得前头吱呀一声响。
  
   古灵夕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
  
   那道一直紧闭的拱门,慢慢打开了来。
  
   门后,一个五旬有多的男人,两鬓飞霜,穿着黑色的对襟袍子,外加一件狐皮坎肩,端坐在一架轮椅上,不紧不慢地推着车轮,面无表情地朝古灵夕滑来。
  
   还有妖孽?!
  
   钟家到底是给人住的还是给鬼住的?!
  
   古灵夕忍住想嚎啕大哭的冲动,憋住一口气,朝那轮椅老者冲去,挥手就是一拳,直朝他面门击去。
  
   “老鬼,休想再戏耍本姑娘!”
  
   她骂声未落,只觉手臂一麻,自己的拳头竟被对方轻松挡开。
  
   还不等她出下一招,对方已经使出几个漂亮的擒拿手,把她的双手牢牢制住。
  
   这种被制服的感觉,跟刚才被那对怪男女抓住完全不同,古灵夕没办法描述,但是她的确没料到这只老鬼这么厉害。
  
   “丫头,不要再打了!”对方不松手,威斥一声。
  
   “鬼才是你的丫头!”
  
   古灵夕气急败坏地回敬对方,双臂用力朝外扭动,不顾骨折的危险,硬要挣开对方的钳制。
  
   见她下蛮力,老者反到是松了手,似乎怕伤了她。
  
   以为脱身成功,古灵夕把什么尊老扶幼的美德统统扔到一边,念动她唯一会念的咒语,举起手指便朝老者眉间戳去,一想到刚才的“钟晨煊”就是被这招制服的,古灵夕信心倍增,但凡恶灵,想必都逃不过这句咒语的威力。
  
   然,她没想到,她屡试不爽的招术,竟然在手指离对方眉心不到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老者只用了两根手指,紧紧钳住她的手指,令她进退不得。
  
   不明白啊,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气势汹汹的进攻总是在这老鬼一两个简单动作下功亏一篑?!
  
   看来上了年纪的老鬼的确比年轻的难对付。
  
   仅仅是被钳住了手指而已,为什么整个身体都像被粘在地板上了一样,不能出手不说,连腿都动不了。
  
   “还要跟我动手么?”老者加重了口气,眸子里精光闪过。
  
   动手?!我动得了手么?!
  
   古灵夕咬牙,冒了句:“君子动口不动手!”
  
   话音未落,古灵夕立照准那老者的手指一口咬了下去。
“啊呀!”
  
   老者一把推开古灵夕,捂着手指大叫。
  
   趁这难得的间隙,古灵夕来不及多想,握紧右拳,狠狠朝老者头部击去。
  
   被手指上的剧痛折腾得冒冷汗的老者,这回的躲闪动作慢了半拍。
  
   又是一声哎呀大叫。
  
   老者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哼哼,邪不胜正,跟我斗?!”古灵夕得意地笑,举起右手,又念起了咒语,“浮灵入魇,恶动……”
  
   咒语还差倆字,她举起的胳膊却被人从背后紧紧拉住了。
  
   “够了!”
  
   熟悉的声音,沉稳如常。
  
   古灵夕诧异地回头。
  
   钟晨煊鬼魅一样悄然出现在她身后,嘴角微扬,依然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老……老钟?!” 虽然她可以从抓住她的那只大手上感觉到真实而熟悉的温度,但有了刚才那番遭遇,古灵夕对身后这个家伙,还是心存疑窦地问了一声。
  
   “说了不许你再叫我老钟的!”钟晨煊甩开她的手腕。
  
   真的是他!古灵夕彻底放了心。
  
   “混蛋!”她转眼便换了副母夜叉的脸孔,几拳砸到钟晨煊身上,“你什么意思?大半夜把我一个人丢下,你知不知道刚才我差点被一群恶鬼生吞活剥了!还有啊,那边还有只老鬼没解决,看到了吗?!你说吧,你什么意思你!”
  
   钟晨煊不闪不躲,任由她的拳头在自己身上泄愤。
  
   片刻后,估摸着古灵夕的怒气耗得差不多了,钟晨煊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不是钟家人,不进钟家门。”
  
   “啥?!”古灵夕被他的话搞得莫名其妙。
  
   钟晨煊绕过她,走到老者面前,说:“爹,人我带来了,可满意了?”
  
   爹?!
  
   他居然管那只老鬼叫爹?!
  
   古灵夕骤然产生了幻觉,认定自己受了十分之严重的内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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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2 12:40:2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错不错,当初一看八字,我便知这丫头是最适合的人选,嘿嘿。”老者眨巴着乌青一圈的左眼,一个劲儿揉着被古灵夕咬伤的手指,从痛苦中强挤出满意的笑容,又说,“虽然灵气过人,反应敏捷,但太过年轻气盛,蛮力大于脑力,还需要你悉心教导才行。假以时日,必成钟家又一员猛将。哈哈。”
  
   “猛将?!”钟晨煊瞅了古灵夕一眼,叹气,“恐怕是个很浩大的工程。”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像个透明人被撂在一旁的古灵夕噌一下跳到钟晨煊和老者中间,又急又气地质问,“你们是父子?!那,那刚才那些袭击我的恶鬼……”
  
   钟晨煊笑笑,右手捏诀,随即舒指朝身旁轻轻一弹。
  
   刚刚那个把古灵夕折腾个半死的“鬼脸钟晨煊”飘飘悠悠地从地底钻了出来,双目紧闭,像根完全静止的树干。
  
   “返!”
  
   钟晨煊断呵一声,手指朝里一勾。
  
   冒牌钟晨煊嗖一下化成道白光,半空中划了道弧线,落入钟晨煊修长的指间。
  
   等那白光消散,古灵夕定睛一看,钟晨煊手执的,不过一枚看起来极普通的汉白玉围棋子,只是这棋子的正面,刻着一个朱砂色的“魅”字。
  
   而老者也在此刻变戏法一样拿出了两个小小的绢布制成的人偶,都穿着铜钱花纹的褂子,一个头上扣着瓜皮帽,一个挽着丫头髻,两个小人的前胸上,一个用朱砂写着“魍”,一个写着“魉”。
  
   古灵夕纵是再笨,也明白刚才的遭遇是怎么回事了。
“你们……你们使诈耍我!”想到刚才被这些“恶灵”耍得团团转,古灵夕气愤而委屈地跺着脚,“我招你们惹你们了!加起来都要过一百岁了,欺负小姑娘!!!”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请你吃包子。”钟晨煊无奈地看着快要哭鼻子的古灵夕,转而又对老者说,“你要我做的事我办到了,你该安心进医院动手术了吧?!”
  
   “嗯嗯,动动!”老者忙不迭点头,又满脸放光地对钟晨煊说,“不过你们大婚的日子……”
  
   “这个您不必担心,我和灵夕已经选好日子了,就在下个月初八。”钟晨煊面不改色地回答,还不忘向呆若木鸡的古灵夕求证,“是吧,灵夕?!你说下个月初八是好日子。”
  
   “啊?!”这摆明了是栽赃嫁祸,古灵夕本能地想否认,可是一想到跟他定下的“交易”,一想到他说的“我说一你不准说二”,她生生把自己的心里话吞了回去,别扭地傻笑着朝老者点头,“那个……是是,是初八,是我定下的日子,黄历上说的,下月初八宜嫁娶!”
  
   钟晨煊满意地冲她笑笑,顺手把她拉过来,说:“先过来正式见见你的未来公公吧,你送的‘见面礼’实在是厚重。”
  
   明知道他得寸进尺,古灵夕却不能发作,必须陪着笑脸,乖乖走到她的“未来公公”面前,行了个礼:“晚辈古灵夕,见过……呃……钟老先生!刚才,灵夕多有冒犯,请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钟晨煊的老爹笑得花一样灿烂,早忘了古灵夕送他的“断骨咬”和“熊猫眼”,“不要叫我钟老先生,太见外了,反正你早晚都是钟家一份子,就叫我爹吧!”
  
   古灵夕背上冒着冷汗。
  
   “对啊,叫吧!”钟晨煊拽了拽她。
  
   酝酿了半晌,她从牙缝里挤出一声蚊子叫:“爹……”
  
   “啊,乖!乖!祖宗有灵,我钟岳霆总算盼到这一天啦!!”钟晨煊的老爹,这个叫钟岳霆的老者,居然有喜极而泣之势,一个劲抹着濡湿的眼角。
  
   看着这个为即将迎娶新妇的儿子高兴成这样的父亲,想起刚才钟晨煊说的什么“医院”什么“手术”,古灵夕大概猜到,他要自己一天的时间,就是为了要自己跟他合演这场,只为了让他可能患有重病的父亲安心进医院治病?!
  
   “走走,灵夕,跟爹到家里去,我有东西送你。晨煊,我们去堂屋。”钟岳霆握住古灵夕的手,又回头对钟晨煊说。
  
   “好。”钟晨煊点头,拾起古灵夕落在地上的包袱,拍了拍灰,塞到她怀里。
  
   然后,一老一少拽着思维还没恢复正常的古灵夕朝走廊的另一端缓步走去。
  
   夜风徐徐吹动,天上的云朵缓缓散去,羞藏在后只露半脸的月亮终于成了一个完整的银盘,惬意地照着地上的一切。
“来来,丫头,这个这个,给你!”钟岳霆从摆放在堂屋正中的香案上拿下一个裹得很仔细的红布小包,小心打开,取出一个用红绳系着的乳白色的四方小牌子。
  
   钟晨煊示意古灵夕赶紧过去。
  
   “哦……”古灵夕磨磨蹭蹭地走到钟岳霆身边,看着在他手中左右摇晃的牌子,问,“这个……给我吗?”
  
   “当然!这是我们钟家祖传的护身符。现在就当是我这个爹送给你的见面礼吧!”钟岳霆拉起古灵夕的手掌,不由分说把牌子放上去,“要好好保管,一代传给一代。”
  
   一代传给一代?!
  
   古灵夕的耳朵突然嗡嗡作响,脸蛋也腾一下红成了番茄。钟岳霆的言下之意,她怎么会不明白。
  
   “放心吧,爹,我们会尽快为钟家添人丁的。”钟晨煊上前,很自然地扶住古灵夕的肩膀,笑眯眯地下了保证,“对吧,灵夕?!”
  
   古灵夕欲哭无泪,僵硬地转动着脖子看了他一眼,逼着自己咧嘴一笑:“嘿嘿,对对,非常对!”
  
   钟岳霆朗声大笑,拉起钟晨煊的手,又把古灵夕的手交到他手里,然后自己紧紧握住这对年轻人的双手,说:“第一眼看到这丫头时,我就知道她注定要当我儿媳妇,呵呵,晨煊,以后要好好待灵夕。”
  
   “我自然会待她好。”钟晨煊故意把古灵夕又紧搂了一下,笑,“钟家从不出欺负女人的男人。爹,这点您该最清楚。”
  
   从不欺负女人?!
  
   撒大谎会被雷劈吗?如果会,古灵夕希望下一秒就来个炸雷在钟晨煊头上开花。
  
   “嘿嘿,那是那是。”钟岳霆连连点头,又转向古灵夕,叹了口气,笑容渐渐淡去,“丫头,我只有晨煊这一个儿子,今后就赖你多加照顾了,他娘走得太早,对他,我一直是心存愧疚……”
  
   “爹!”钟晨煊打断了他父亲,“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
  
   从钟晨煊的眼里,古灵夕突然看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呃……呵呵,对对,过去的事就不提了,重要的是将来。”钟岳霆不自然地咳了几声,马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脸,“对了,丫头,我看你使出来的招术乱七八糟,空有灵力却不懂运用,以后让晨煊好好教授你一些咱们钟家的伏鬼秘技,以你的资质,呵呵,很快就可以和晨煊夫唱妇随,降尽天下邪灵啦。”
  
   “我会好好教她的。”钟晨煊颇深情地望了古灵夕一眼,“这是我的责任。”
  
   虽然她明知道他的“深情”不过是装出来的情绪,古灵夕的心还是猛跳了一下,马上把自己的视线移到了别处。
“啊,对了!还有这个,也送给你。”钟岳霆松开他们的手,从身上掏出那两个绢人娃娃,塞到古灵夕手里,“这也是我们钟家的传家宝贝之一。”
  
   “这……”古灵夕看着手里的一对娃娃,想到刚才恐怖的一幕,结巴着问,“这这,这娃娃我拿来没什么用啊!”
  
   “现在也许没用,以后一定有!”钟岳霆坚决地要她收下。
  
   “爹说有用就一定有用,快谢谢爹!”钟晨煊拍拍她的肩膀。
  
   “谢……谢……爹!”古灵夕瘪着嘴把这对怪物娃娃抱在怀里。
  
   钟岳霆满意地笑笑,落在那对娃娃上的目光却很快从轻松转为严肃。
  
   “晨煊,”他叫着儿子的名字,看着这对娃娃,“那件事……一定要尽快办妥。我越来越觉得不安……”
  
   “我知道。我一直尽力在查。”钟晨煊拿起其中一个娃娃,眉头微锁,“只是……现在还没有太多有用的线索。”
  
   “嗯,不要操之过急。前前后后已经找了这么久,不在乎这点时间。”钟岳霆摆摆手,咳嗽几声,“只是多让它流落外界一日,世上可能就多一日的不安宁。唉……”
  
   “我会尽快。钟家的东西,早晚都要收回来。”钟晨煊把绢人拽得紧紧,低沉而坚决地说。
  
   这对父子的对话,古灵夕当然是听不明白的,只能像个局外人一样傻笑了事。
  
   “或者,你也可以帮帮我的忙。”钟晨煊成心剥夺她当局外人的权利,把绢人还给她,“关于这个东西的典故,我稍后会解释给你听。”
  
   看着手里两个咧嘴直笑的古怪娃娃,古灵夕又有了种被硬拖下水的感觉,虽然不明白他们的对话究竟指什么,但她隐约感到那一定是件棘手的事。
  
   “呵呵,丫头,过来过来。”钟岳霆转动着轮椅,看着香案后头供奉的一张钟馗画像,“既然进了门,过来拜拜老祖宗!”
  
   “老祖宗……”古灵夕迟疑着走到香案前,仔细端详着这幅栩栩如生的钟馗像,惊讶地问,“钟馗……真有这个人吗?你们真的是他的后人?我以为只是传说里的人物。”
  
   “传说也分真假的。”钟晨煊走到她身边,取了三支香,点燃,交到她手里,“身为钟家人,老祖宗是一定要拜的。”
  
   我姓古不姓钟!
  
   古灵夕敢怒不敢言,只能乖乖接过香,毕恭毕敬地向墙上的钟馗拜了三拜。
  
   “下月初八,我们便是真正的一家人啦。”钟岳霆舒了一口气,非常幸福地看着古灵夕,“从今天起,你就住在这里吧。咱们家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啊?!”古灵夕想赶紧用手接住下巴骨,“这这这,这不好吧?!”
  
   还没成亲就住到男方家里,这不明摆着落人口实么?!而且,她明明就是着了钟晨煊的道儿,陪他演一场戏而已,已经很吃亏了,这么还能这么稀里糊涂把自己的一世清白也搭进去呢?!
  
   “没什么不好。”钟晨煊依然笑得如沐春风,“我家的房间多的是。”
  
   “丫头你不必有什么思想负担,我们钟家向来视那些陈腐礼教为粪土!”钟岳霆一眼看穿了古灵夕的心思,“你是我们钟家的未来女主人,更不要被那些破烂教条影响!”
  
   “啊……好吧……”这对父子的表现令古灵夕实在说不出一个不字,不得不点头同意。
  
   “真乖!”钟晨煊半眯着眼拍了拍她的头,然后又跟钟岳霆说,“爹,忙了大半天,您先回房休息去吧,我做好晚饭后再叫您。”
  
   “好好。我先回房去了。”钟岳霆点头,把轮椅转了个方向,刚要离开,又回头跟钟晨煊说,“你顺便带丫头四处转转吧,我们家里的有些规矩,她还是要知道的。”
  
   “嗯,我会让她尽快熟悉怎么当一个钟家人。”钟晨煊一口应允,然后把钟岳霆送出了堂屋门口。
  
   琢磨着钟岳霆已经走远了,古灵夕几步冲到站在香案前给钟馗像上香的钟晨煊身边,又急又气地质问:“你都跟你爹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我什么时候答应下月初八跟你成亲了?我才不要住在你家呢!”
  
   钟晨煊只顾拜钟馗,无视不停跺脚的她。
“你!”古灵夕被他气得不行,把手里的绢人重重朝他怀里一塞,大声说,“还给你!我不是你们钟家人,受不起这个礼。我要回去了!”
  
   说罢,她扭头便走。
  
   刚跨出一步,她的胳膊便被人扭住了。
  
   “不许走!”钟晨煊把她硬拖回自己面前,收起笑容,“一天还没有结束。难道你想食言?!”
  
   “我……”古灵夕憋着嘴,委屈地想哭。
  
   钟晨煊叹了口气,松开她。
  
   “我爹的心脏有毛病,除了找西医动手术,别无他法。”他望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淡淡说着,“可是他太倔强,坚信吃中药就可以痊愈,怎么也不肯去医院,弄到最后病情越来越不乐观。我劝说过他许多次,最后他终于松了口,说只要我答应他两件事,就乖乖去动手术。”
  
   “第一件就是你得把媳妇讨回来,对吧?”古灵夕脱口而出。
  
   “明知故问。”钟晨煊笑笑,“否则何必要你来演戏。”
  
   虽然明知是“戏”,可是真的由他口中说出,却有一刹那的不快从古灵夕的心里闪过。
  
   “那……第二件事呢?”她追问。
  
   钟晨煊看看捏在自己手里的绢人,右手一晃,刚才那枚棋子又出现在他的指间。
  
   “你看清楚这三件东西了没有?”他问。
  
   古灵夕又凑近了些,把这几个玩意儿再看了一次,说:“看清楚了啊。一枚棋子,两个娃娃。上头还写了字。”
  
   “这几个字还认识吧?”钟晨煊怀疑地盯着她。
  
   “当然认识!我跟你说过我从小就有先生教的!”古灵夕白他一眼,“魑魅魍魉的后三个字嘛,怎么不认识!”
  
   “对,这是后三个字。”钟晨煊看着手中的棋子入神。
  
   “后三个字……”古灵夕想了想,像是有些明白了,“那头一个字呢?写到哪里去了?”
  
   “呵呵。”钟晨煊一笑,“这就是症结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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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2 12:42:56 | 显示全部楼层
古灵夕拿过一个绢人,又看看他手中的棋子,问:“刚才,我听你说,钟家的东西早晚要拿回来,难道就是……”
  
   “边走边说吧,先跟我去厨房做饭!”钟晨煊笑笑,收起棋子,举步朝堂屋外走去。
  
   “啊?!”头一秒还在讨论一个很严肃的问题,下一秒就转到做饭上去,钟晨煊的急转弯功夫让古灵夕打心头“佩服”。
  
   “顺便带你在我家小范围转转。”钟晨煊嫌她走得太慢,回身拉起她的手逼她加快脚步,“还有,爹给你的护身符一定要收好,要是丢了,我就让那个假钟晨煊日日夜夜陪着你!”
  
   “你……”古灵夕咽了咽口水,忙将一直捏在手心的护身符套在脖子上并塞到衣服里,再小心按了按,这才忿忿对钟晨煊抱怨道,“我刚刚被你们爷俩折腾得够呛,你不让我歇歇,还拉去做饭?!你有没有同情心啊?”
  
   “难道你不饿?”钟晨煊目不斜视地穿行在弯弯曲曲的走廊上,廊柱的投影有规律地从他俊脸上滑过。
  
   “饿!”古灵夕被一语被说中心事。
  
   “那就是了,不做饭吃什么?!”钟晨煊拉着她转了个弯,走进一方种假山嶙峋翠竹满庭的花园,看着前方道,“穿过偏园,那处挂灯笼的地方就是厨房。我带你去的每一个地方,你都仔细记下该怎么走,否则一定会迷路。”
  
   “老天,你家怎么这么大?!”古灵夕感慨之余,又问,“对了,这么大一个地方,为什么我没看到一个仆役?”
  
   “仆役们基本都在南宅那边,平时我处理生意上的事也基本在南宅。北宅这边,是专供我爹静养的,也是我的出生地。他老人家不喜欢人多,所以你在这里看不到外人。”钟晨煊如是说道。
  
   “南宅北宅?你家在省城到底有多少房子啊?全都这么大?还有啊,你爹的身体不好,那平时谁照顾他?”讶异钟家的房产之余,古灵夕不信钟晨煊放心把老人家独自扔在诺大的宅子里。
东西南北中,都有钟家的宅子。北宅供我们居住,南宅处理公事。其余的基本闲置。”钟晨煊轻描淡写地回答,随即呵呵一笑,拍拍她的头,“至于我爹,你不要拿看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家的眼光来看待他,虽然他身体有病,但是绝对有能力照顾自己。刚才你跟他过招,不是没讨到半点便宜么?这样一个老爷子,你觉得会被衣食住行之类的问题困扰么?”
  
   古灵夕被他连珠炮一样的反问弄得哑口无言。
  
   说到这儿,钟晨煊突然停住步子,看定古灵夕,说:“钟家的人,必须学会独立。”
  
   他的表情,突然有点凝重。
  
   一见他这样,古灵夕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情绪而变得严肃起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太过依赖一个人,是非常危险的事。”钟晨煊继续前行,“你越早明白这个道理越好。”
  
   “哦。”古灵夕像个小学生,乖乖跟在他身后。
  
   无穷的问号在古灵夕心里交叠出现,虽然她的阅历见识远不如钟晨煊,但是,论直觉。她不输给任何人。一个强烈的念头告诉他,在钟晨煊父子看似风平浪静的和睦亲情之下,似乎隐藏着某些不为外人察觉的秘密,或者说,整个钟家,本身就是个很大的谜。而自己在不不知不觉,甚至是心甘情愿下,一步一步被人拖进了这个谜团之中。而自己的将来,就好像脚下这条铺满彩石的小路一样,不断延伸,却看不清楚究竟通往何处。
  
   “到了。”
  
   钟晨煊一声喊,惊醒了低头胡思乱想的古灵夕。
  
   推开掩好的木门,一间设施完备,食材丰富的厨房呈现眼前。
  
   站在这间比自己家厨房大上数倍的地方,古灵夕啧啧道:“你家厨房也大得太嚣张了吧……”
  
   话音未落,一捆青菜和数个青椒飞到了她的怀里。
  
   “洗菜去!”钟晨煊指了指离灶台不远的一口大水缸,“那边的架子上有盆子。”
  
   “哦。”古灵夕垂下头,乖乖拿了盆子盛了青菜青椒,走到水缸前舀水,边舀边说,“先说明哈,我不会做饭的,你别指望我上灶台,帮你洗洗菜还成。不过,你会做饭?”
  
   “我从来不指望你能做出给人吃的东西。”钟晨煊从一处密闭的柜子里取出一块豆腐还有排骨和番茄,仔细看了看,确认新鲜后才继续说,“平时我很少回来,只要我回来,就一定会亲手做一顿饭。”
  
   “哦,那以前你们家谁做饭啊,你们又不喜欢有外人在,你娘做么?”古灵夕哗啦哗啦洗着青菜,随口问。
  
   “是。”他只漠然回了一个字,把排骨放到菜板上。
  
   当!
  
   明晃晃的菜刀一刀剁下,整块排骨一分为二,紧接着又是一阵快而不乱的绝佳刀法,一整块排骨眨眼便被被剁成了大小均一的小块。
  
   古灵夕对钟晨煊的娴熟刀法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另换一块菜板一把菜刀后,钟晨煊取过豆腐放好,用刀仔细地把绵软的豆腐切成均匀的薄片。
“那枚棋子还有绢人,是钟家历代相传的法器。据说老祖宗钟馗周游四海时,降伏了四只恶灵,本来是要将它们打入鬼狱,但是念它们有心悔过,而且老祖宗也有意将它们收归己用,于是他施咒将四恶灵的精魄照其各自的特质封入棋子和绢人之中,你见到的那几个朱砂字,其实就是老祖宗亲自写下的封印。自它们被收服之后,‘魉’ 之棋子可以遵照使用者的意愿,化身成与使用者一模一样的鬼魅,可用来作为使用者的替身而不被异类察觉,而“魍魉”之绢人,据说收服前便是一对长不大的双生儿,善召唤山精树妖等天地间的妖灵异类作恶,降伏之后可以凭用者意愿自由穿梭于山石水木中,为其捉拿其他藏身在里头的恶灵。”豆腐在钟晨煊的刀下变成了整齐无比的小薄片,而他则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去,“有了它们从旁协助,老祖宗降妖伏魔更是如虎添翼,之后,他将这几件东西交给钟家后人,嘱咐他们好好利用,切忌不可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中,尤其是魑魅魍魉中的“魑”,更要好生看护,否则贻害堪大。而我的祖辈们也恪守老祖宗的训诫,将这四件法器代代传用。刚才,你也该大概领教了这几件东西的作用吧,呵呵。”
  
   古灵夕抓着水淋淋的青菜叶子,目不转睛地听着他讲这个“典故”,内容虽然不多,可里头的神奇,真是十个说书先生也比不过他。
  
   他的轻笑勾起了目瞪口呆的古灵夕对刚才那几幕的回忆,她顿时说道:“虽然你说得那么玄乎,它们那几个刚出现时也是挺吓人的,但最后还不是被我三两下解决了么?!也不是多厉害嘛。”
  
   “单细胞动物就是单细胞动物啊。”钟晨煊叹气,把豆腐放到一旁,又拿过番茄,仔细切了起来,无奈地说,“就你这个级别的小丫头,我和我爹能让魅和魍魉拿出真本事对付你么?”
  
   “嗳……”古灵夕眼珠一转,马上低头继续洗菜,片刻后又不甘心地抬起来,问,“先忽略这个。你说了这么一堆,我还是没听出关于那个‘魑’的事啊。你们老祖宗说要特别留心它,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们把‘魑’……”
  
   “你猜的没错。”钟晨煊停下刀,“数百年前,‘魑’丢了。”
  
   “那,那个魑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也是一枚棋子么?”古灵夕推测着。
  
   “最讨厌的就是这点啊,呵呵。”菜刀又在钟晨煊手里娴熟地运动,他的目光聚焦在切成花瓣状的番茄上,“我根本不知道魑是什么玩意儿,也许它也是一枚棋子,也许是一个娃娃,还也许是地边的一片鸡毛,天晓得。”
  
   “你怎么会不知道?这是你们钟家传家的东西啊!还有你爹,难道他也不知道?”古灵夕觉得钟晨煊的口中不应该说出“天晓得”这样的字眼。
  
   钟晨煊摇头,说:“听我爹说,魑失踪的时候,大概是在我曾太爷爷在世的那会儿,之后北宅的书房遭了一次大火,祖辈们留下的所有手札全部付之一炬,手札里头记录了钟家历次伏鬼除恶的事迹,当然也包括了对魑魅魍魉的详细说明。而事后再问曾太爷爷关于魑魅魍魉的事,其他三件他都记得,唯独少了对魑的记忆。所以打那之后,钟家人都只知道这法器本该是四件,但是对魑的了解近乎为零,它的一切都成了谜。而祖辈们也一直在尽力把它找回来,可惜至今也没有如愿。”
  
   “好诡异!”古灵夕惊讶之余,好奇心直线飙升,“那你现在查到什么关于魑的线索了没?我听你爹说,他越来越不安。”
  
   “既然老祖宗特别嘱咐过要留意魑,那足以证明它跟其他三件法器有莫大的不同。它不见了这么多年,钟家谁会安心?”钟晨煊把切好的番茄码到盘中,又取了一罐蜂蜜,细细浇在番茄上,说,“我试了不少方法,但是现在还没有找到比较有用的线索。要解出一个毫无头绪的陈年谜团,我需要时间。而且,我早晚都会把魑拿回来。”
  
   “我能帮你什么忙么?”古灵夕端着洗好的青菜走到他身边,问。
  
   “你今天已经在帮忙了。”钟晨煊拈了一片番茄塞到嘴里,笑,“我爹肯去做手术,正是你帮忙的结果。至于其他的,你不给我添乱已经很好了,等到真需要你的时候再跟你说吧。”
“我是被你骗来的好吧!”古灵夕撅着嘴把青菜扔到他面前,顺手也拈了一片番茄塞嘴里,口齿不清地说,“不过,念在你一片孝心,本姑娘这次就不跟你计较了。”
  
   吃过,她咂砸嘴,又仔细看了看盘中叠成盛开花朵一样的番茄片,红彤彤的颜色在晶亮稠浓的蜂蜜中显得越发新鲜可口。她忍不住又抓了两片塞到口中,甜中裹酸的好味道令她连连说道:“好吃好吃!你怎么想到把蜂蜜和番茄放一起啊?!”
  
   钟晨煊把盘子从她手下端走,笑:“劝你少吃点,吃多了会闹肚子。”
  
   “我要吃!我才不怕闹肚子!”古灵夕绕到另一边想把盘子抢回来,这道菜实在是太开胃了,她本来就饥肠辘辘,现在更是越吃越想吃。
  
   钟晨煊巧妙地把她隔开在安全距离之外,说:“我说了现在不许吃!等我把其他菜做好之后才能开动!”
  
   “哼!小气!你就是怕我全给你吃光了!”古灵夕不是他的对手,只得咽着口水朝他翻白眼。
  
   接下来的时间,火光闪亮热油翻腾中,钟晨煊手脚麻利地翻炒着锅里的食物,然后调味起锅,连味道都不试,一气呵成。
  
   “端着!”
  
   钟晨煊放到古灵夕手里的托盘上除了那盘让她垂涎不止的蜜汁番茄外,又多了一道浓香四溢的青椒炒排骨,还有一大碗翠如碧玉白如霜雪的青菜豆腐汤,外加一碟红艳艳的用辣椒酱混肉沫的蘸料。
  
   看着眼前的一切,古灵夕根本不敢开口再说话,生怕一开口,口水便流成河。
  
   走到另一方灶台上,钟晨煊熄了炉火,从蒸锅上取下竹制的饭甄,嗅了嗅溢出的米香,满意地笑了笑。
  
   “走吧。”钟晨煊端着饭甄和三副碗筷,碰了碰看着饭菜两眼发直的古灵夕,“去我爹房间。饭菜不多,你最好控制一下!”
  
   古灵夕又狠狠咽了咽口水,恨他一眼,随他出了厨房。
  
   外头夜风阵阵,吹散了手中的饭菜香味,古灵夕真希望自己的嗅觉在这一刻失灵,面对美食,能看能闻却不能吃,真是比死还难过!
  
   “忍着!千万别让你的口水污染了我的佳肴!”钟晨煊毫不留情地提醒她。
  
   “我饿嘛!”古灵夕哭丧着脸,旋即话锋一转,“不过我还真佩服你,可以边做饭边跟我讲魑魅魍魉那么严肃又神奇的事。这该是你们钟家的秘密吧,外人不该知道的?”
  
   “不然该怎么说?沐浴焚香之后选好良辰吉时再跟你说这个‘严肃’的事?”钟晨煊专注地走着路,幽暗的光线模糊了他的表情,“最起码在现在,你不是外人,所以该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我爹很喜欢你,所以,也请你继续让他喜欢下去吧,至少,到他完全康复以后。”
  
   “这……可是我只答应了给你一天时间……”古灵夕小声嘟囔着。
  
   钟晨煊话里的意思,她当然明白。可是要做到,她“交给”他的时间将远远不止一天,他老爹一日不康复,她就一日不能拆穿她跟他之间的真实关系,再往前想,他信誓旦旦说了下月初八完婚,万一他爹那时候还没康复,自己岂非骑虎难下,做定这老牛的新娘了?!
  
   古灵夕越想越觉恐怖,越想越觉得自己遭了一个千年不遇的大当!!!
然而,明知道前头可能是个“火坑”,她却没办法对他说个不字。事实上,只要她能办到的,她都愿意帮他,不以此为累,反以此为乐。
  
   自己究竟是得了什么怪病,居然会有这种想法,古灵夕迷惑得很。
  
   二人循着原路退回,绕过堂屋,钟晨煊领着她拐进了另一条笔直的回廊,看着矗立在回廊尽头那一大片花海树丛后的二层小楼说:“那边是我爹的房间,那些环绕四周的树木花草,叫树天花海,要通过那里,是有讲究的。这些植物身上都被施了障目咒,如果不知道如何解咒,你永远都走不出去。我会教你如何解。”
  
   “你家真麻烦……”古灵夕吐了吐舌头,“送个饭而已,还要学习解咒……”
  
   她话音刚落,突见一束青光从钟岳霆的小楼里激射而出,直冲到半天之上后,突然向四方拉伸开去,成了个菱形的发光面,而后像被人从中心处用力敲击似的,眨眼间裂成了不规则的细片,仿若摔碎的镜子,从空中纷纷扬扬地坠落下,在着地前的一刹那,融雪般化为无形。
  
   “不好!”
  
   钟晨煊面色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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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2 12:46:09 | 显示全部楼层
钟晨煊面色一变。
  
   把饭甄往地上一放,又从还望着天空发愣的古灵夕手里夺下托盘扔到一旁,他拖起她的手朝前飞奔而去。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吗?”呼呼的风声擦过耳畔,古灵夕拿出了毕生最玩儿命的跑步速度,才勉强跟上钟晨煊的步伐。
  
   话刚问出口,两人已经跑完整条回廊,到了钟晨煊之前说的“树天花海”前。
  
   一块边角修整成圆弧形的黑泥地上,数十棵高大的树木笔直挺拔,树根处,丛丛青草随风轻摇,多株叫不出名字的好看花卉绽放其间,初看去,这就是块繁杂而无规律的苗圃,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而那处钟岳霆住的精致小楼,就隐在花草树木的背后,目测一番,从这里沿着地上的一条弯曲小道过去,顶多走出二三十步便可以到那小楼的门口。
  
   钟晨煊却在这块所谓的“树天花海”前停住了脚步,弯腰从地上抠了一小块土放在了手里。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玩土?”古灵夕大惑不解,顺势朝前迈了一步,一脚踩进了黑土上,急急地说,“还不赶紧去看你老爹?!”
  
   说罢,古灵夕转过头,可是,人却在这一瞬间僵在原地。
  
   刚刚还只有数十棵的参天大树,骤然增加到上百棵不止,而那些花卉,同样也以上百倍的数量激增,不仅如此,这些树和花还像活过来了一般,在她面前忽快忽慢地移动起来,乍眼看去,竟像是无数人在里头游走,有的闲庭信步,有的撒腿狂奔,令观者眼花缭乱不说,更在极快的时间内,将人重重包围在一大片散发着异香的五彩缤纷中,仿若窒息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扑来,体力心智稍差的人,别说走出这个诡异的地方,只怕在原处站不了多久便要晕倒在地。
  
   “这……这个……”古灵夕忍住心口莫名的疼痛,双手在四处乱抓,“老钟!你在哪儿?!我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
  
   “一叶障目,青天不见。玄土为净,开我正道。”
  
   古灵夕冰凉而慌乱的手落入了熟悉的温暖之中——钟晨煊的身影越过那片混乱不堪的色彩出现在她身边,一手握着她的小手,另一只手快速地在她眼皮上各轻点一下,口里念着咒语。
视线顿时干净了,出现在古灵夕眼里的,还是刚才那个普通的苗圃。虽然只是很短的时间,她却像做了场很长又很混乱的梦,梦里那些到处乱跑的树木花卉尽管消失无踪,但留在心口的疼痛好像还在。
  
   古灵夕捂着心口,心悸犹然地打量着四周:“刚才……我看到树还有花都在到处乱跑,一片混乱……”
  
   “早跟你说过树天花海里的所有植物都下了障目咒,我还没解咒,你这冒失鬼就闯了进去。”钟晨煊摇摇头,一边拉着她朝小楼快步跑去一边责备道,“树天花海是钟家先辈建的,每隔二十年就要施一次咒,这一代代累积下来,加诸在里头的咒念越来越强,你知道不解咒就闯进去会有什么后果么?!你会活活饿死在里头,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我只是不小心踩了一只脚进去啊……”古灵夕气喘吁吁地辩解,“你们为什么要建这个树天花海呢?”
  
   “阻止我们不想见到的人,或者,邪灵。”钟晨煊回答,“我家的宅子里,还有其他的类似这样的保护方式,所以,在你还不熟悉这里的时候,不要乱跑!”
  
   “哦……知道了……”古灵夕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老实地应道,旋即又大声提醒,“你说过要教我怎么解咒的,不许反悔啊!万一下次我不小心……”
  
   “我会。该教你的,我都会教。”钟晨煊侧目瞄她一眼,“总有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所以,你要学会自己面对问题。”
  
   自己面对问题?!他的这句话,惹来一丝酸酸涩涩的不快从古灵夕心间流过。
  
   好像,自己已经完全习惯由他来“帮”自己面对问题了……
  
   砰!
  
   说话间,二人已跑到小楼前,钟晨煊一把推开紧闭的大门。
  
   进了搂,他噌噌朝靠左边奔去,一把掀开缀满黑色圆珠的门帘,冲进了里头的房间。
  
   古灵夕七歪八倒地跟了上去,差点撞翻摆在架子上的瓶瓶罐罐。
  
   “爹!”
  
   她人还没进到房间,就听见钟晨煊在里头大喊了一声。
  
   跑进去一看,摆设简单的卧房里,钟岳霆晕倒在轮椅上,口鼻淌血,手边的雕花圆桌上,一个青铜小香炉翻倒在侧,香灰洒的一桌都是,而桌子下头,是一地亮晶晶的碎片,支离破碎地映照着房间里的一切。
  
   “爹!爹!”钟晨煊跪在轮椅一侧,小心扶住钟岳霆的肩膀,焦急地呼喊。
  
   古灵夕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跑过去,手足无措地看着不省人事的钟岳霆,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谁干的?!有坏人闯进来么?”
  
   钟晨煊不答话,撩起钟岳霆的衣袖,轻扣住他的腕部,片刻,他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确定房间内除了他们三个再无别人之后,古灵夕蹲到钟晨煊身旁,又看看钟岳霆,心急火燎地说:“你还把什么脉啊,都七孔流血了,还不赶紧送医院!”
  
话没说完,钟岳霆突然睁开了眼睛,歪靠在椅背上的头顿时直起,他顺势猛抓住钟晨煊的手,因充血而涨红的双眼好像看到救星一般,死死盯住自己的儿子,嘴唇费力地翕动着:“割……割……运……”
  
   古灵夕被钟岳霆这突然一醒惊得坐倒在地,甚至钟晨煊自己都为他爹的举动吃了一惊。
  
   “爹!别急,慢慢说!”钟晨煊稳住神,轻拍着钟岳霆的胸口。
  
   钟岳霆大口喘着气,指甲几乎要嵌进钟晨煊的肉里,那种想说话却说不出的憋屈神态让人揪心。
  
   “钟老爷子,您别急,我们都在这儿!”古灵夕看他那么痛苦,忙轻拍着他的背脊。
  
   “尸……尸……”
  
   他们两人的前拍后抚没有起得到半点作用,钟岳霆的脸几乎憋成了紫色,才艰难地迸出这两个字,随后,便是猛烈的咳嗽。
  
   “爹……”钟晨煊见势不妙,忙托起钟岳霆的胳膊,然后背过了身去。
  
   古灵夕立即会意,马上帮他把钟岳霆放到背上,二人火速出了房间。
  
   “尸……”
  
   神智混沌的钟岳霆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字,又或者他想说下文,可是却始终没能说出来。
  
   一口鲜血,从钟岳霆口中喷出,染红了钟晨煊的肩头。
  
   “老爷子!”古灵夕一把抓住钟岳霆的手,大声说,“撑着啊!一定撑着,我们马上就到医院了!”
  
   钟岳霆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看了看跟在身旁跑得满脸流汗的古灵夕,用力握了握她的手,最后双眼一闭,头重重搭在钟晨煊的肩膀上。
  
   “老爷子!”古灵夕惊叫,“老钟!你爹他……”
  
   “别吵!”钟晨煊脚下的速度越来越快,头也不回地说,“我爹还没死,还有心跳。”
  
   听他这么一说,古灵夕放了一大半心,正想把手抽回来,却发觉钟岳霆把自己拽得太紧,此时她又不敢太过用力,只得由着昏迷中的老爷子抓着自己的手,一路跟着钟晨煊朝钟宅大门奔去。
  
   很快,跑得只剩半条命的古灵夕终于见到了那扇朱红大门。
  
   出门后,钟晨煊跑到自己的汽车前,一把拉开后车门,把钟岳霆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
  
   “哎哎!别忙啊!”古灵夕一手拉住正要转身关车门的他,指着自己的另一只手,“先帮忙把我的手取出来吧!”
  
   见状,钟晨煊俯身托住钟岳霆的手,挨个掰开他的手指,很快便把古灵夕的手解放了出来。
  
   “快点上车,坐后头扶住我爹!”钟晨煊关好后车门,两步跨到前排,坐进去发动了车子。
  
   “好了好了,开车开车!”古灵夕立即从另一侧钻进车,双手扶住钟岳霆,让他以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靠在软软的座椅上。
  
   车轮飞转,深夜寂寥无人的大街上,留下阵阵心急如焚的轰鸣声,飞扬而起的尘土中, 钟晨煊老练地掌握着方向盘,慌而不乱地往医院赶去。
  
一阵尖利的刹车声后,汽车稳稳停在慈济医院的门口。
  
   钟晨煊背着钟岳霆跑进医院,刚一进大门,迎面便碰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医生。
  
   “啊?!钟先生?!”这医生一眼便认出了钟晨煊,再看到他背上的钟岳霆,更是讶异,马上召集了一大帮医生护士涌了过来。
  
   “李大夫!快!我爹他伤得不轻。”钟晨煊把钟岳霆小心放到急救推车上,然后抓住这医生的胳膊,说,“无论如何,请救回我爹!”
  
   “放心,我们绝对会尽全力!”医生重重点头。
  
   如果省城钟家的老爷子在自己的手术刀下有个什么闪失,自己就永远别指望再当什么大夫了。
  
   这一点,不仅李大夫清楚,在场的所有医护人员大概都清楚。
  
   看着钟岳霆被推进手术室,钟晨煊这才走到走廊一侧的座椅上坐下来,揩了揩额头上的汗珠,沉默地看着手术室门上那块亮着红光的“手术中”三个字。
  
   而古灵夕是肯定坐不住的,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在钟晨煊面前走了不下二十个来回,边走边捏着下巴作沉思状。
  
   “坐下来!”钟晨煊实在按捺不住,拍了拍身旁的位置,“你晃得我头晕!”
  
   “哦。”古灵夕一屁股坐到他身边,说,“你一直不说话,我是怕打扰到你思考问题。”
  
   “呵呵,你几时学会这么为我考虑了?!”一个向来以聒噪和给别人找麻烦为标志的丫头,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钟晨煊自然是一脸的不相信。
  
   “不跟你瞎说了!”古灵夕瞪他一眼,正色问道,“你爹到底是怎么了?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转眼就……还有,他昏过去前说的,什么‘割’什么‘运’,还有‘尸’,究竟是指什么?”
  
   钟晨煊叹口气,说:“我早告诫过他,不能再用潜镜之术,他也答应了,可,他还是偷偷地用了。”
  
   “潜镜之术?!”古灵夕疑惑地问,“这是什么?邪术?”
  
   “钟家的人用邪术?”钟晨煊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我看你也需要进去动动手术了,脑子有问题!”
  
   “你……”古灵夕气愤地挡开他的手,“你明知道我不懂你们说的这个术那个术!”
  
   “钟家是干什么的,你应该已经很清楚了。”钟晨煊把头扭向手术室那边,“天下的邪灵魔物,都各自有各自藏身的方法,因此绝大多数普通人根本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等到日落夜深之时,它们便从各自的地盘中流窜至人界,为所欲为。而我们为了尽力减少这些邪灵对人类的侵害,就会用潜镜之术追查它们的行踪。”
  
   “我……还是不太明白。”古灵夕挠了挠头。
  
   “看到刚才我爹桌子下头那堆碎片了吧。”钟晨煊问。
  
   古灵夕忙点头。
  
   “所谓潜镜之术,就是将自己的一半精元放入钟家家传的双仪宝镜中,之后便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巡遍方圆百里,获知该范围内所有邪灵的踪迹和动向。因为双仪宝镜与本身精元相结合的缘故,所有带镜面反射作用的物事,都会成为我们监视邪灵的眼睛。所以,每隔一年我们都会用潜镜之术来确认周遭有没有害人邪灵的存在,如果有,不太棘手的小鬼魅我们会就地将它们捉入镜之结界中解决,如果是比较难对付的大邪灵,我们会留下记号,待精元回体之后,再带上武器真身上阵。”钟晨煊一口气说到这儿,顿了顿,又说,“按照钟家的规矩,每一代只能由一个成员使用双仪宝镜,除非该成员离世,才可以由下一代中的一个来继承。所以,自我记事起,双仪宝镜一直是我爹在用。不过自打他患病之后,我便告诫他不可以再用潜镜之术,一来他的身体会有损耗,二来万一遇到不可预测的状况,怕会吃亏。唉,谁知道果然被我说中了。”
“原来如此……”古灵夕恍然大悟,“有了这面镜子,岂不是天下邪魔外道都逃不出你们钟家的眼睛了?!那……为什么世上还是有这么多邪灵除之不去呢?”
  
   “钟家不是救世主。”钟晨煊转过头,看了古灵夕一眼,“宝镜一年只能用一次,能看到的,也只是一部分罢了,只好比一次粗略的大扫除而已。我说过,我们做的一切都是在‘尽力’这个前提下。只要人界依然有冤有怨,邪灵鬼魅就没有灭绝的一天。说到底,很多都是人的自作孽罢了。”
  
   “自作孽……好像有点道理。天下这么多冤魂,不也是人变的么。”古灵夕瘪瘪嘴,又问,“对了,那个双仪宝镜,变成那堆碎片了?怎么会这样呢……还有你爹,难道是因为想再看看最近省城里有没有邪灵作祟,不顾体力不支硬去使用宝镜才伤了元气?”
  
   “不是这个原因。”钟晨煊摇头,“宝镜只是起着眼睛的作用,虽然使用它的确会损耗元气,但是因为一年只能用一次,所以还不至于用到伤重昏迷的地步。我爹会受伤,只有一个原因。就是遇到了棘手的敌人。但是,在使用宝镜的过程中,因为我们的精元藏于镜界,跟外部几乎是两个空间,所以我们可以观察邪灵的一举一动,而它们是不会有所察觉的。以我爹的经验与本事,他断不会以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去捉一只棘手的邪灵到镜界里去,而且自打他患病以后,如果发现有大邪灵出没,他一定会先告诉我,不会擅自动手。”
  
   “会不会是他以为抓到的是个不抵用的小鬼,谁料到后来才发现抓来的是个凶狠的阎王?”古灵夕疑惑地打着比方问。
  
   “他是我爹,怎么可能犯这样的低级错误?!”钟晨煊当即否决她的猜测,“还有个可能……镜界里的他,被一个厉害的敌人发现了。不仅伤了他,还把双仪宝镜都震碎了。”
  
   “你不是说镜界里是另一重空间,邪灵根本不会发觉吗?”古灵夕觉得他说话前后矛盾。
  
   “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钟晨煊站起身,踱到对面的窗户前,看着窗外沉寂的夜景,喃喃道,“或许,真的出现了一个能‘例外’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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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8-3-22 12:49:2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爹晕倒前说的那三个字,你能从里头琢磨出什么线索么?”古灵夕觉得事态的复杂程度越来越超离她的想象力。
  
   “割,运,尸……”钟晨煊的眼神,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我爹给的线索实在是太‘精简’了。”
  
   古灵夕皱起了眉,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一直紧握成拳的右手摊开到他面前:“你看这个。”
  
   钟晨煊埋头一看,她白皙的手掌上,蜷着一小缕油黑的发丝。
  
   “这个……”钟晨煊拈起它,细一打量,“女人的头发。”
  
   “之前你爹一直死死拽着我的手,松开后,我一直觉得还是有股压力缠绕在我的指间。”古灵夕盯着自己的手掌,“一直到他被送进手术室后,我才突然发现手指间多了一缕这个玩意儿。”
  
   “你确定这不是你自己抓耳挠腮扯下来的?”钟晨煊的目光从头发挪到她脸上。
  
   “怎么可能!我再急也不会扯自己的头发啊!”古灵夕直想踩他两脚,“我肯定这个东西是凭空出现在我手里的!”
  
   “怎么不早说。”钟晨煊信了她的话,继续端详这缕看似普通的发丝。
  
   “我见你一言不发忧心忡忡,所以不想打扰你。”古灵夕撅着嘴,脚在地上画着圈儿,“刚才我走来走去,就是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惜,没想出个门道来。这东西实在太奇怪了,怎么就会凭空出现在我手里呢?”
  
   钟晨煊离开窗口,走到椅子旁边的灯盏下,取了张黄色符纸出来,将头发裹进去后,夹在指间,闭目低念着什么。
  
   纳闷中的古灵夕只看到一层幽蓝的半透明光纹从钟晨煊的指间流出,把符纸包裹在一个小小的满圆光环里头,缓缓地转动。
  
   片刻,光环连同那张薄薄的符纸一道,渐渐消失。
钟晨煊睁开眼,脸上竟有了丝喜色,说:“这个不是凭空出现,是我爹拼了最后一点力气,交给我们的又一条线索。”
  
   “什么?”古灵夕走到他面前,诧异地问,“那为什么当时我没发现,要到后头才莫名其妙出现在我手里?”
  
   “人的身体和精元一旦分离,就成了两个互相牵连但是又彼此独立的物体。”钟晨煊坐下来,耐心解释,“当精元通过另一个空间获得一件东西,然后再回到身体,那么自然而然地,这个身体同样会获得这件东西。但是,精元和身体重新契合是需要一个时间过程的,体质越好的人这个时间过程就会越短。而我爹年事已高,而且又受了重伤,所以在他握住你手的时候,他的精元与身体并没有完全契合,故而他通过镜界得来的这缕头发不能在同一时刻出现,所以他只能将这股意念之力强留在你手中,等到他的精元与身体彻底契合后,你的手中便出现了这缕头发。”
  
   “原来……是身体比精元慢了半拍的缘故啊……”古灵夕恍然大悟,随即又看着钟晨煊的脸,狐疑地问,“这缕头发,让你这么高兴么?!”
  
   “我是为我爹松了口气。”钟晨煊转过头,看着依然闪亮的“手术中”三个字。
  
   古灵夕一脸问号。
  
   “你的手中能出现这个,那证明我爹的精元已经完全回到体内。”钟晨煊松了口气,“知道我最担心什么吗?!我就怕他的精元受了这意外的一击不能顺利回来,如果这样,他的身体将会迅速衰竭,神仙都救不回来。”
  
   “真的呀?!”古灵夕不由得也跟着他舒了口气,“那你爹一定会没事了?!但是我看他吐了那么多血……”
  
   “我每年都会拨给慈济医院一大笔款子。省城里设备最好,医护人员质素最高的,就是这里。”钟晨煊笑了笑,“现在就要看他们的本事了。”
  
   “哦……”古灵夕点点头,然后双手合十对着天花板虔诚地说,“希望老天爷赏脸,让老爷子平安渡过这一关。”
  
   “呵呵,他心里还挂记着你这个未过门的儿媳妇,为了那杯媳妇茶,他一定会挺过去的。”钟晨煊故作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不要总是把这件事搁在嘴上好不好?被别人听到了我的清白就全没了!”古灵夕受不了这男人在这个时候还有心思拿她开涮。
  这时,一股夜风从窗口迎面窜入,拂过两人的鼻子时,除了带来一股更浓的福尔马林味之外,还夹杂了一股更让人作呕的味道。
  
   钟晨煊眉头一皱,恶心之情溢于言表。
然而,古灵夕的反应确让他颇为意外,这丫头非但没有叽叽喳喳地跳起来说好难闻的味道,反而对着味道的来向猛吸了几下鼻子。
  
   “你这是……”他不解地盯着她。
  
   而古灵夕四下搜寻的目光,最终定格在钟晨煊手中的那缕头发上。
  
   “这个!是这个发出的味道!”古灵夕一把抓起他的手,拿过头发放在鼻子下又仔细嗅了嗅,发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大喊,“我记得这个味道!”
  
   “别激动,小声点,这里是医院!”钟晨煊拉住激动万分的她警告。
  
   “老钟,这个味道我记得!”她赶忙压低了声音,说,“这缕头发上的味道,我在别处闻到过!”
  
   “先别急,慢慢说。”钟晨煊看着手中的头发,也放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强忍住心头的不适,问,“你在哪里闻到过类似的味?”
  
   “辅诚中学教师寝舍里的开水房!”古灵夕无比肯定地报出了地点,“就在我被卡在老鼠洞的那天,我去开水房打水,锅炉里头流出来的水,就是这个怪味道!我记得再清楚不过了!”
  
   “辅诚中学的开水房?!”钟晨煊的眼中闪过一道光。
  
   “对!就是那里!我一辈子都没闻过这么古怪的臭味,所以印象太深刻了!”古灵夕拍胸脯保证。
  
   钟晨煊沉默半晌,又拿了张符纸将头发裹好,放进衣兜里,说:“等我爹手术结束,我们回一趟辅诚中学。”
  
   “嗯!”古灵夕连连点头,又说,“幸好那阵风把这味道送到我们鼻子里,不然我们还一头雾水,现在总算有点眉目了。”
  
   “我想,不是那阵风让我们闻到这个味道的。”钟晨煊否定了她的说法,“刚才我们一直站在窗前,它离我们那么近我们也没有闻到任何味道。”
  
   古灵夕想了想,也觉得事情不对:“对呀,刚才站在窗口,那么大的风,我什么也没闻到,怎么……”
  
   “头发的主人,现在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钟晨煊打断了她。
  
   “理由呢?”古灵夕看着神情凝重的他,又想到刚才他取符念咒的一幕,“刚才你夹着头发念咒,难道……”
  
   “我在确认头发的主人是死是活。”钟晨煊接过话头,“最起码,在三分钟之前,我确认对方还活着。不过现在,就不好说了。”
  
   “死了吗?”古灵夕直截了当,“你确定?!”
  
   “十之八九。” 钟晨煊没有正面回答,只说,“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分,肌肉骨骼,头发指甲,不论大小,都可以反应出我们的生命状态。哪怕分割开来,有灵力的人依然可以从中分辨出其主人的残留信息。如果头发的主人依然保有一条鲜活的生命,她的头发是不可能散发出如此腐败恶臭的味道的。”
  
   听他这么一说,古灵夕下意识地抓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放到鼻子下嗅了嗅。
  
   “有什么好闻的,一股子汗味!”钟晨煊白她一眼,半点面子也不给她。
  
   “比起那个味儿,我的汗味简直是天下第一的香水!”古灵夕以眼还眼瞪了回去,随即又不无担忧地说,“你爹还没出来,恐怕你不能那么快离开医院吧,他只有你这一个亲人……”
  
   钟晨煊摆摆手,打断了她,说:“等到手术完成,确认他度过危险期之后,我们就去辅诚中学,把这整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才是当务之急。医院有专人会照顾我爹,你不必担心。”
“哦。”古灵夕点头,心里却一阵暗喜。这头老牛,现在说“我们”说得如此顺口,跟之前总是拒她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态度相比,差别着实太明显,莫非,在他心里……自己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古灵夕突然红了脸。
  
   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将可以想象的忙碌与紧张隔绝在了里头,给外面这条长长的走廊留下一地的安静。钟晨煊和古灵夕并肩坐在长椅上,没有交谈,眼睛不约而同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两人都在观注着那盏“手术中”的红灯何时熄灭。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阵阵倦意不可遏止地爬满了古灵夕的全身,折腾大半夜,纵是铁打的身子也撑不过去了,在上下眼皮斗争了数次之后,瞌睡虫终于胜利占领她的全部意识,左右摇晃几下,古灵夕顺势靠向钟晨煊的肩头,呼呼睡了过去。
  
   钟晨煊侧过脸,看着在自己肩头酣睡的她,听着从她不安分的嘴巴里不时传出的吧唧声,他轻轻一笑,喃喃道:“睡相真是难看啊……”
  
   回想着这么些日子来,他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想到当初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霍青云,她几乎连命都丢掉,又想到刚才在宅子里,自己用“魅”变出那个丑恶的“自己”,她不仅没有被吓跑,反而那么着急地抓住自己问发生了什么事……呵呵,这个又多事又多嘴的小丫头,明明自身都不保却还总是挂念着别人的种种行为,突然间让他觉得,她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脑细胞的频繁使用,加上同样的疲乏不堪,钟晨煊吸了口气,把头靠向古灵夕,两个人就这么互相支撑着,在飘散着福尔马林味道的寂静空气里,沉入梦乡……
  
   黑暗之中,白色的光影流星般划过,在闪烁间造出一方迷离的世界。
  
   一个人影,乎远乎近地漂浮着,黑白光华从他身上缓缓流过,映出在空中翻飞不止的黑色衣袂。
  
   “灵夕……灵夕……”
  
   “晨煊……晨煊……”
  
   清脆而温柔的浅笑荡漾在声声呼唤之中。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呵呵……”
  
   梦中的钟晨煊和古灵夕,眉头同时皱了皱。
  
   声音依然继续,不断叫着他们的名字。
  
   突然,不断飞过的光影停止了流动,另一个迫切而焦急的声音像一把不合时宜的利刃,劈开了这个迷幻绮丽的世界——
  
   “不要……不要……陷阱啊……”
  
   古灵夕和钟晨煊几乎在同一时间,猛睁开了双眼,钟晨煊石像般呆了半秒,神色颇为异常,而古灵夕更像是屁股下坐了个弹簧,噌一下跳起来,抹着额角的汗珠,半晌没回过神来。
  
   窗外,几缕淡金色的晨光洒了进来,照着雪白无尘的墙壁。
  
   以为只是打了个短短的瞌睡,谁料到醒来已是青天白日。
  
   他和她面面相觑。
  
   “你也听到了?”
  
   两个人同时向对方问出这一句。
  
   “又是他……”古灵夕捂着心口,急急对钟晨煊说道,“我已经梦到过这个人两次了,梦里他总是叫着你我的名字,可是我从来看不到他的样子。”
  
   钟晨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回想,而梦中所见所闻的一切,已开始渐渐淡去,除了抹煞不去的古怪感,他无法从中抓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看来你的怪梦把我也传染了。”半天不说话的他,抬头一笑,“你真是个麻烦的丫头,不知道还会不会把什么不好的东西也传染给我。”
  
   “你又拿我开涮?!”正冥思苦想中的古灵夕怒目叉腰,大声说,“我告诉你,我从小到大,做梦从来不会做同样的,而这回我居然做了三次同样的梦!里头一定有问题!你严肃点行不行?!”
  
   “请你说话小声些,这里是医院!”
  
   一个护士推着个坐在轮椅里的老头从古灵夕身边走过,一脸严肃地警告分贝超标的她,老头穿着病号服,混浊的双眼有些害怕地看着母夜叉般的古灵夕。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会注意的!”古灵夕马上尴尬地道歉。
  
   “遇事总是这么冲动,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掉这臭毛病。”钟晨煊没事人一样翘起二郎腿。
  
   古灵夕正要反击,却听得对面传来咔嚓一声——手术室的门打开了。
  
   钟晨煊忙起身快步走向一脸倦容的李大夫。
  
   “手术很成功。”李大夫当然知道钟晨煊现在要知道什么,主动说道,“不过令尊胸椎受损,胸腔有少量积血,虽然现在已没有生命危险,但是您知道他老人家的心脏本来就有问题,如果不好好调养,我怕撑不到做手术那天……”
  
   “行了,我知道。”钟晨煊朝手术室里看了看,冷静地吩咐,“那就麻烦李大夫安排专人看护,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办,稍晚点再来看我爹。”
  
   李大夫忙不迭地点头。
  
   钟晨煊转过身,拉起古灵夕就朝楼梯那边走。
  
   “喂!你不看看你老爹再走?!”古灵夕回过头,正好看到钟岳霆被护士们七手八脚地推出手术室。
  
   “麻醉药还没过,看了跟不看没有区别,我知道他现在平安就是了。”钟晨煊头也不回,只顾噔噔地下楼梯。
  
   “奇怪的父子……”古灵夕嘀咕着,哪有做儿子的在父亲刚做完大手术,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撒腿跑路的?!
  
   匆匆出了医院,钟晨煊却没有直奔车子而去,只让古灵夕先到车子旁等着。
  
   “又要干嘛……”古灵夕嘟嘟囔囔地朝车子走去,边走边眼馋地看着不远处一个正美美地嚼着油条的孩子。
  
   以为昨夜可以大快朵颐,谁知那鲜美的排骨还有甘甜的番茄却跟自己有缘无份,唉,一夜下来,肚子里不时传出的动静都可以媲美庆典时候的锣鼓了。古灵夕郁闷地舔着嘴巴,上上下下搜摸着自己的衣兜裤兜,然后绝望地垂下了头——身上一个子儿也没有,钱包放在包袱里,而包袱还留在钟家……
  
   正沮丧地咽着口水,一包用油纸裹着的热乎乎的东西突然出现在她眼前。
  
   “没包子,只有油条。”钟晨煊把东西塞到她手里,边嚼着手里的一根油条边说。
  
   “有吃的就好啊!”古灵夕双眼发亮,抢过来就把吃的往嘴里塞。
  
   “饿死鬼……”
  
   钟晨煊直摇头,一手把吃得不亦乐乎的她拽上了车。
  
   省城的清晨,是一整天繁忙的开始,街上的汽车电车脚踏车你来我往,步行的人们小心而匆忙地穿梭其中,每个人都在为生活而奔波。
  
   古灵夕擦着手,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突然问:“外头那些人,全部都是人吗?”
  
   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问出如此奇怪的问题。
  
   “早说过不能让你吃饱的,一吃饱你就有精力胡思乱想,然后给别人找麻烦。”钟晨煊专心地开着车,似乎不屑理会她的“无聊”问题。
  
“白天,会不会有妖魔邪灵,混在那些正常人里头伺机作乱?”古灵夕趴在窗户上,继续问。
  
   “一定有。”钟晨煊居然很认真地回了一句。
  
   古灵夕诧异地回过头,说:“白天也有吗?那些……不是晚上才出来么?!”
  
   “别做出惊讶的样子,小朋友。”钟晨煊笑笑,“白天或者晚上并不是关键。邪灵怕的不是阳光,是正气。”
  
   “嗳?!”古灵夕继续惊讶。
  
   “你看外头那些衣帽光鲜的人,我们可以保证他们个个都如自己的衣裳一样干净坦荡么?!不能。”钟晨煊的笑意渐渐淡去,“心怀邪念的人,不仅能招来邪灵的‘倾慕’,他们本身就是妖邪。所以,你的问题确实很无聊。”
  
   尽管在最后还是被他讥讽一番,古灵夕却没反唇相讥,只是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
  
   “你太年轻,阅历太浅,很多事,总要等到年岁够了,才会了解。”钟晨煊轻叹口气,朝右打了下方向盘,车子拐进了辅诚中学所在的街道。
  
   “可能是吧……等我也变成一头老牛,我一定比你现在更厉害。”古灵夕自嘲地笑了笑,口气与往常有些许不同。
  
   她看着他略显倦意的侧脸,只是一刹那,觉得这男人跟自己的距离,似是拉远了许多,虽然此刻他只坐在离自己不过尺余的地方。是自己的错觉,还是别的原因,为何时而觉得他近在咫尺,时而又远在天涯,一种抓不住的飘忽,就像梦境里的黑衣人,忽远忽近地侵蚀着自己的心……
  
   车子稳稳停在那棵大树下,还没下车,他们已然清楚地看到辅诚中学的门口,围满了人,几名穿着黑色警服的警察正挥舞着警棍维持秩序,串串警哨声不时在人群里响起。除此之外,晃眼的闪光灯不断亮起,好几个记者模样的人正举着相机对准校门内一阵猛拍。
  
   似乎是出了大事。
  
   两人赶忙下了车,几步跑到校门外。
  
   钟晨煊用力拨开人群,正拖着古灵夕往前走,便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哎呀,出来了出来了!”
  
   “居然闹出人命了!”
  
   “学校里头也出命案,世道真是越来越不好了。”
  
   紧闭的校门被打开了,一具蒙着白被单的尸体被抬了出来。
  
   “让开让开!”
  
   领头的警察挥舞着手臂,议论纷纷的人群朝两旁分开来。
  
   记者们手中的相机更是咔嚓不停,生怕漏掉任何有新闻价值的一幕。
  


[ 本帖最后由 小诗 于 2008-3-22 12:50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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