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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警告读者》(全文完)-受害者的妻子是一个侦探小说作家-作者: 约翰·狄克森·卡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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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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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10:48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四部分 晨曦 关于一切的终结
    报纸文摘

    《每日直达》

    1938年5月4日星期三
    (头条)
    彭尼克被禁止参加
    凶案审讯会
    将于今晚尝试意念波

    《每日号角》

    康斯特布尔案审讯会
    “不对公众开放”
    政府无能
    意念波——就在今晚巴黎

    《新闻纪录》


    彭尼克声称有新的牺牲者
    今晚回应挑战
    自称凶手却无法
    参加案件审讯会

    《每日无线》

    亨利·梅利维尔爵士
    独家专访
    意念波 意念波 意念波 意念波
    9:45 9:45 9:45 9:45


    ……尽管笑吧,某些声明吸引了我们的注意,任何深思熟虑的人都不免将之看作一个严肃的问题的开端:某种对我们所珍视的个体自由的威胁。一场闭门审讯会,一场不允许公众参与的审讯会,这无疑是莽撞的一步,相关方面必须给出解释。我们的政府一向明智且应对得当,必须令之调查这种惊人举动的真实意图并采取适当的措施,死因审讯的职责必不能够完全压在验尸官弗里迪斯先生之肩上。

    出去看看咋回事不,托范姆太太?

    走啊,赶紧!

    17
    格鲁夫托普市政厅是举办这次审讯会的地方。这是一栋饰满了夸张的维多利亚风格石质雕花的建筑,与这座小城的风格不太协调。但审讯会所在的房间里毫无夸张的装饰,这是一间狭长、低矮的半地下室,从装着铁栏的窗户可以看到外面绿色天地里行人的腿。房间里闻起来像间学校教室,光线昏暗,总是冷冰冰的,似乎天花板上那暗黄色石棉包裹的暖气管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石头地面上飘荡着阵阵回音。

    一盏白色的吊灯垂在验尸官的桌上,旁边摆着证人席的椅子。某种讲台样的东西正对着陪审团,众人的呼吸沉重。这个阴沉的房间里其他部分被一排排光秃秃的椅子占据着,但只有第一排坐了区区几个人。如果说这里的气氛冰冷而正经,那么这种氛围则被窗外阵阵快活的喧嚣声冲淡了,你能看到许多条腿(还有脸)徘徊在窗户外。

    “我需要让庭上安静一些,”验尸官说,把笔记铺得满桌子都是,“真是无法忍受。巡官!”

    “在,先生!”

    “能不能关上那扇窗户,我们甚至听不清证人的话。”

    “当然,先生。”

    “我真是忍不了。这些人是做什么的?为什么不能驱散他们?”

    “啊,先生,可大一群人呢!他们从高街的十字路口一直挤到了主路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上次见还是打仗的时候,那次他们在海德格尔农场打下来一艘飞艇。”

    “巡官,我不关心是不是全伦敦的人都来参观我们。我有程序要走,而且必须一条条完成。去,让他们散了。难道法律完全失去效力了吗?——上帝啊,那是什么?”

    “听着像手风琴,先生。”

    “真的吗?”

    “是的,先生,是乔·克罗利在拉《约翰·皮尔》,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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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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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11: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关心是不是拉赫马尼诺夫本人在演奏《序曲》,谁也不能在我的法庭外面拉琴。你能不能让他们离开?”

    “当然,先生。”

    “好了,现在,陪审团的各位。我很抱歉,先生们,要让你们和我一起忍受这种恼人的环境。如果你们能忽视外面,咱们就可以开始听取最后一位证人的发言。桑德斯医生。”

    桑德斯坐在证人席上,看了看两侧。他正在想,自己从未见过比这间房更沉闷的地方。昏暗的光线下,H.M.、马斯特斯、贝尔彻警司、埃奇医生和劳伦斯·蔡斯的表情都如同木头人一般。蔡斯刚刚正式指认了死者的身份。他们都非常安静。

    但在他眼里,庭上像是在燃烧。

    “好了,医生,你己经给了我们非常翔实的报告,描述了死者刚刚过世时你所进行的检查,还有尸检的情况。你认为你的检查完备吗?”

    “是的。”

    “我知道了。那么,你是否同意埃奇医生的意见?”

    “我同意。”

    “好了,好了!都走开,都走开!”

    “呃!挤什么挤!”

    “都走开,快点!都走开!”

    “哈!你觉得你那顶头盔万能了是不是,啊?吁!嘘!吁!”

    “一起唱,小子们:

    “你们看哪,鲍比·皮尔的头盔娘里娘气,

    “你们看哪,鲍比·皮尔的天刚刚亮起——”

    “劳驾哪位把另外那扇窗户也关一下?谢谢你,督察。我宁可闷死也不愿意聋了。恐怕需要更强力的手段。好了,桑德斯医生。”

    桑德斯机械地回答着。他的脑袋隐隐作痛,昨晚一宿未眠,一直在读书,外面的吵闹声更丝毫不能缓解疼痛。他的潜意识里一直惦念着昨晚希拉里最终还是没有赴约,第一回合是彭尼克赢了。

    “你还告诉了我们,医生,每个维持生命所必需的器官都没有受损?”

    “没错。”

    “而且,虽然有多种情况会导致相似的结果,但没有办法鉴别是哪一种导致了康斯特布尔先生的死亡?”

    “是的。”

    (诅咒彭尼克和与他有关的一切。即使我想,昨晚也没办法睡着。这种境况足够让人神经衰弱了。你会不断想象一切。现在下午三点钟了,太阳正要落山,彭尼克要在今晚九点四十五分到十点一刻之间对我下手。还有七个小时。)

    “回答我,医生,死者是立刻死亡的吗?”

    “不,很快,但不是立刻,两分钟之内,应该是这样。”

    “你认为他死时痛苦吗?”

    “非常痛苦,是的。”

    (去希拉里在西斯敏斯特那间小公寓的时候,真的堪称羞辱。订了科林斯人的桌子,却发现她已经和彭尼克出去了,只能遗憾地和女佣一起离开。还有那张纸条,“请相信我,只能这样说。我正在和你的H.M.一起努力,他有个计划。”但什么计划?)

    “请你回答,医生。”

    “抱歉,你说什么?”

    (但那是什么计划?H.M.那张木头人一样的表情背后隐藏着什么?)

    “请再澄清一下这点,医生。你并不相信死因涉及超自然力量或不正常的情况?”

    “绝对不信。”

    “你是否认为这种说法是无稽之谈?”

    “是的。”

    “总结一下:我们可以将你的观点归纳为,无论你还是别人,谁都没有办法鉴定死因?”

    “是的。”

    “谢谢你,医生,这样就够了。”

    其中一个陪审员是个红头发的瘦高男子,穿着高领衣服,比其他人还要坐立难安。他终于清了清喉咙。

    “等一下!”他说,“不好意思,验尸官先生,我们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当然可以。只要你认为与本案有关,可以问证人任何问题。”

    红发男子双手压在膝盖上,倾身向前。

    “意念波是咋回事?”他问道。”

    一阵骚动席卷陪审席,大家都伸着脖子,仿佛被某种力量拉扯成了同一个姿势。陪审团主席是个矮个子的男人,经营着格鲁夫托普最为热闹的酒馆,现在看上去却十分恼火,仿佛在懊悔没能足够快地亲自提出这个问题。但他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我从来没听过这回事。”桑德斯简短地回答。

    “你不看报纸吗,先生?”

    “我是说,我从来没有听到任何科学上的证明。如果你问我的看法,那么我只能像哈克斯达恩教授那样说那是胡说八道了。”

    “可是——”

    “先生们,”验尸官冷冷地打断了他们,“想要万全地考量这件事自然是值得嘉许的,但请原谅我必须制止你们讨论下去,请将问题限制在与本次审讯相关的内容上。你们听到了医学证据,你们的决定必须基于——并且仅仅基于——证据。我不是在请求你们这样做,先生们,恐怕我必须命令你们这样做。”

    一旦打破了沉默的咒语,陪审团的诸位仿佛都释放出了长久压抑的热忱,甚至因而发起抖来,好几个人一起开了口。

    “但这不合理。”有人朝验尸官说道。

    “先生,你是想质疑我对审讯会的主持能力吗?”

    “医生啊,”一个模糊的声音轻蔑地说,“这些医生!你们害死了我老婆。她死的时候,医生说——”

    “我说过了,先生们,安静!我自己也会保持沉默。听明白了吗?”

    “上帝啊,他来了!”

    “谁?”

    “听着,萨利,快点!这边,我把你举起来。他正从车里出来。”

    “哇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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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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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11:20 | 显示全部楼层
    “天哪,真的是。我见过他的照片。噢,这头老杂种:为啥杀我们太太?”

    “好了,先生们,恐怕得麻烦你们把注意力转回来,不要总看着窗户外面。应该不用我指出,无论墙外发生了什么,都与我们无关。谢谢你,桑德斯医生。陪审团没有别的问题了,他们都明白了。”

    “凶手,他是凶手!”

    “嘘!吁!嘘!吁!”

    “听着,我说了!公平游戏。给这个人一个机会,他都做了什么?”

    “他都做了什么?他是纳粹。你知不知道?”

    “他们说什么呢?怎么了?”

    “纳粹。希特勒的好朋友。”

    “啊,绝对是真的。昨天晚上从酒吧听来的。伦敦那位又高又胖的先生,光头,还有个爵位,说是——”

    “——证据,只有证据,才是陪审团的诸位应当考量的。桑德斯医生是最后一位证人了,现在由我做一个简单的总结,以便在座的各位做出裁决。先生们,恐怕你们只有唯一一种选择。不过,还是让我们回顾一下——”

    桑德斯踮着脚尖从庭上其他几个人身旁溜走,他们仍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坐在第一排的椅子上。他瞟了一眼H.M.,对方正闭着眼睛,抱着胳膊,胸膛微微地起伏着,仿佛睡着了。马斯特斯则很警醒,视线始终固定在验尸官身上。但桑德斯医生的神经痉挛着,眼下他无比想抽一根烟。

    推开吱呀呀的门,他侧身溜进了走廊。走廊也在地下,装着几扇小窗,摆着垃圾桶。他碰到赫尔曼·彭尼克从楼上走下来。

    西沉的太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洒满了彭尼克的脸,而有那么一会儿桑德斯隐匿在了阴影中。他惊讶地发现彭尼克的脸庞有些不真实,写满了不真实的纯粹的力量。阳光抹在他厚重的眼皮上,好像令他的眼睛也膨胀了起来。他穿着旅行的装束:利落的帽子和外套,还拿着行李箱。他看到这间地下室里的小房间,有些犹豫,看上去不太喜欢这种地下的小空间。但不待他走到楼梯底,一个警察就拦在了他面前。

    “你好,先生,你想做什么?”

    “我在想,朋友,能不能参加康斯特布尔审讯会。”

    “你是证人吗?”

    “不。”

    “媒体和公众不能进入。走开,快点。”

    “我想出具一份声明。我听说任何人都有法定的权利参加审讯会并提供证词。”

    “这个不行,我没接到这样的命令。”

    “你不懂,我是赫尔曼·彭尼克。众所周知,我就是那个杀了——”

    “这样啊!”警员平静地说,“那你去上面的值班室自首吧。我不管你杀了谁,只知道这里没你的事。”

    “你是想,”彭尼克开始了,“挑战——”

    这感觉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已经抬起了厚实的手掌,正想挥在警员的脸上,就像挥开路上的蜘蛛网一样随意而又轻蔑。

    但他放下了手。

    警员兴致盎然地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兄弟,”他说,“但你要真想玩玩,我担保你会很惨。”

    审讯室的门又吱呀呀地打开了,H.M.钻了出来,拳头抵在臀部。

    “没事的,孩子。”他对警员说,“让他下来吧,验尸官正要结束审讯,我正好想见见他。”

    彭尼克走下台阶,把行李箱放在地板上,摘下手套放进棕红色大衣的口袋里。他完全无视了桑德斯。

    “啊,所以审讯结束了?”他问道,“真遗憾,我不小心耽搁了,必须从这里直接去克罗伊登机场才赶得上时间,所以只能拿上包和——”

    “你精准得不可思议,孩子。”H.M.说,朝他挤了挤眼睛,“我正想你什么时候会出现呢!”

    “是。现在我们得试着攻破你的思维防线了,亨利爵士,”彭尼克像一个深具同情心的牙医一样说道,“才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承认,内政部私下举行审讯会的行为令我很困扰。另外,我也很好奇你那些报业的朋友怎么被排除在外了,一个记者都没有看到。我在想,会不会整桩事情都是一个诱饵、一个挑战、一个宣言,是针对我的。”

    H.M.摇了摇头。

    “不是,孩子。我不想你来,真的不想。不过反正你在这里了,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进来,听听裁决。”

    “啊,为了恐吓我吗?”彭尼克说,笑容浮现在他的脸上,“你这是无用功,请允许我这样说。”他走近了H.M.,几乎擦过桑德斯的手肘,但仍冷酷而傲慢地忽视了他,“我做过法律咨询,知道得很清楚,我不可能被定下任何罪名。”

    “对,没错,你是不能被定下任何罪名。但还是进来听听结果吧,就这样。我说,马斯特斯,”他回过头说,总督察正出现在背后,“捉住他另一只胳膊,好吗?咱们进去听裁决吧。”

    “请问这是做什么?”

    “进去听裁决。哟,你用了香水?还是发油?”

    “可以麻烦你们放开我的胳膊吗?”

    “没事的,这边来。咱们坐在房间最后就好,没人看见。”

    外面小路上那模糊的喧闹声本已经止歇了,当他们走进审讯室的时候却又吵闹了起来。午后的阴影正聚集在昏暗的房间里,窗户外面仍环绕着许多腿和面庞。

    “好了,陪审团的先生们,你们得出结论了吗?”

    这是一番奇特的景象,陪审团像在玩橄榄球一样扭打在一起,下一秒钟又四散开来,整齐地坐成一排。就在此时,有人从窗外按下了闪光灯和快门键,灯光照亮了房间,将彭尼克和两个守卫暴露在镜头下。陪审团主席早就红了脸,此时站了起来。他拿着一页纸,眉头紧锁地沉思着。

    “验尸官先生。”

    “怎么?等一下!”

    这次,窗户外面由真正的警方接手了,无数条腿一哄而散。主席的理智好像也跟着散去了,他抬头看着外面,然后,他定了定心神,露出严肃的神色。

    “验尸官先生,”他说,“在我给出裁决之前,可以先问一个问题吗?”

    “可以,当然可以,如果你认为必要的话就问吧。想知道什么?”

    “验尸官先生,你是否会接受我们给出的任何裁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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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11:50 | 显示全部楼层
    “当然。”

    “唔,我们当中有人不太确信,”主席固执地说,“法律是不是有效,会不会有阴谋之类的。会不会有法官、上诉法庭或者之类的东西能驳回我们的裁决,说结果无效?”

    “不能,当然不能,我看不出这种说法有何依据。主席先生,这里不是法庭,这里是审讯会,我必须按你们的裁决行事。不过当然了——”

    主席深吸了一口气,抬起一只巨大的手掌,阻止了对方说下去。

    “啊,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他瞥了眼另一只手中的纸,“我们,陪审团,”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咆哮,“认为死者是被彭尼克故意谋杀的,用一种叫作意念波的——”

    验尸官站了起来。桑德斯永远忘不了这番话的效果。在他那明白无误而又自然而然的慌乱当中,验尸官忘记了头顶上还有一盏吊灯。他的额头撞在了白色玻璃灯罩那锋利的边缘,让灯罩发出了蔑动的声音,就好似大钟的声音。他一边抬手稳住大幅摇晃着的吊灯,一边开了口。

    “先生们,请等一等!”

    “都说了,泰德,你不会喜欢这结果的。”一个声音说道。

    “我不能左右你们的裁决,这是当然的,我也没想过要这样。需要根据事实做出判断的人是你们,不是我。但在正式记录下你们的裁决之前,容我请求你们再停下来好好想想。——你们难道想让我用谋杀罪将彭尼克先生提交审判吗?”

    “是的,验尸官先生,我们是这个意思。”

    “但你们想没想过,这种审判将会是场闹剧?你们想没想过他们根本没办法给他定罪?”

    一个小个子的红发陪审员伸直了脖子。

    “那他们应该为自己感到羞愧。”他说,“如果一个杀人犯能自由地跑来跑去,我们其他人怎么办?我们才不关心医生的话。报纸上都说了,每份报纸。如果一件事登上了所有的报纸,那它就不关政治,而是事实。甚至《每日无线》都这么说。这对你来说应该足够保守了。他们采访了一个大块头,叫亨利还是什么的爵士。如果他们不能定罪,那是他们的事,应该羞愧。但我们至少要把自己能做的做了。”

    “就这么跟他说,查理。”一个满足的声音说道。

    “但是,先生们,请容我最后一次恳求你们好好想想!还有,你们知不知道,谋杀调查和审判要花纳税人多少钱?”

    “多少钱?”那个满足的声音问道,飞快地提起了兴趣。

    “呃,这与本次审讯会无关——”

    “啊,但是你都说了。”那个满足的声音指出。

    “既然你非要我说,那大概是5000镑。”

    “5000镑?”

    “是的,先生们,大约这个数。好了,想想,这还不能让你们重新考虑吗?”

    主席的面色一沉。

    “对,听着是挺惊人的。”他说,“可如果他们能在他们那些事上把钱花得精光,要我说,怎么就不能花这么一点钱来维护这个国家的法律呢?昨天晚上我家酒馆里来了位先生,一位壮实的先生,说得特别有道理,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他们能花在——”

    验尸官垂下了头。

    “不用再讨论了,先生们,我准备好听你们的裁决了。”

    他严肃地又听了一遍相同的结果。

    桑德斯一直在盯着他的脸。桑德斯不敢看H.M.或是马斯特斯,也不敢看坐在二人中间的彭尼克。验尸官那张没有血色的、干巴巴的脸正挨在吊灯旁边,桑德斯敢发誓他看到了一丝微弱的笑容,尽管只有一瞬间。

    “谢谢你,主席先生。——负责本案的警官在庭上吗?”

    从这间狭长、昏暗的房间尽头,马斯特斯站了起来。

    “啊,总督察?根据官方授予我的职能,我命令你根据——”

    “他就在这里,先生。”马斯特斯回答,将一只手放在彭尼克的肩膀上,“站起来,彭尼克先生,到前面去见见验尸官。”

    陪审团成员都站了起来。桑德斯没有看到彭尼克的表情,他也不想看。他还记得那怪异的一幕,马斯特斯一只手拉着彭尼克的胳膊,另一只手拿着彭尼克那簇新的、闪闪发亮的行李箱。房间的窗户已经被警察的腿填满了。

    “赫尔曼·彭尼克先生?”验尸官问。

    彭尼克仅仅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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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2 10:12:05 | 显示全部楼层
    “很遗憾,彭尼克先生,我必须将你提交给审判庭。马斯特斯总督察会告诉你,你现在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任何内容都会被记录在案并当作证据。另外,我——”

    彭尼克非常清晰地说:“验尸官先生,我不知道该发笑还是该生气,这种情况太无厘头了。你自己也说过,这种审判将是场闹剧。”

    “我很同意。如果你刚刚违反了我的命令,听到审讯会内容的话,”验尸官颇有兴致地告诉他,“就会发现我在总结证词的时候不能更公正地介绍你的情况了。但现在我也没的选。”

    “这不合理,这不公平。当然,如果你坚持,我也必须给出自己的诚意。我可以在任何你认为必要的时候出席审判,你们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而现在,我有很重要的任务:去巴黎。当然,我承诺会回来。但如果你们现在可以让我离开——“

    两位警员出现了,堵在门边。

    验尸官摇了摇头。

    “彭尼克先生,恐怕,”他严肃地说,“没那么简单。你不能去巴黎,哪里都不能去,你得待在监狱里等候审判。眼下,你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在那里了。”

    大约过了三秒钟彭尼克才开口。桑德斯看到他的肩膀在颜色喜庆的大衣下耸了起来。

    “你不会是说——你不可能是说我要被关起来吧?锁上?不是监狱那种小隔间吧?”

    “当然了,常规上来讲就是这样的。你不能指望比其他谋杀案嫌疑人受到更好的待遇,但也不会更差。”

    “可我不会被定罪的,”彭尼克说,带着某种绝望的理智,“我很安全。你用了那么多话来告诉我这件事,只有疯了才会把一个不可能被定罪的人关起来,就因为一群脑子不灵光的庄稼汉选择违背法律或者常识——”

    “你说我们什么?”陪审团主席问道,从讲台上跳了下来。

    验尸官迅速转过身。

    “陪审团的先生们,在你们回家之前,可否先请你们到隔壁的房间(那里)?我有一两句话想对你们说,然后就可以解散了。请不要争执,听我的话,现在就过去,不会耽误你们太久——彭尼克先生,我不能和你再说下去了。总督察,犯人现在归你管控。”

    彭尼克的声音尖了起来。

    “但庭审是什么时候?我得被关多久?”

    “我说不上准确的时间。现在是5月初,你也许能赶上肯辛顿巡回法庭,那是在7月末。不过我没办法告诉你更多信息了。”

    “三个月?”

    “大约是的。”

    虽然彭尼克有着厚实的胸膛和肩膀,桑德斯还是不相信他竟然有这么大力气。彭尼克的动作迅捷得令人眼花缭乱,马斯特斯的指甲仅仅徒劳地划过了他大衣的布料,抓了个空。那是一张很沉重的桌子,橡木制的,但彭尼克大力一抬便将之举在了半空中。他一手抓着桌子的一沿,险些将这石板一样的桌面砸在验尸官的脸和头上。好在他手腕一抖,桌子晃了晃,在空中沉重地抖了几下。刹那间,马斯特斯一把捉住了他的腰和肩膀,桌子晃得更厉害了,等到另外两个人抓住彭尼克之后,桌子砰的一声砸在了地板上。

    尽管唇色苍白,验尸官也只是扶了扶眼镜,像是要确定它们是不是还在鼻梁上。

    “可以了,我认为。你们抓住他了吗,总督察?”

    “及时抓住了,先生。”

    “我认为最好还是不要冒险,在这种恶劣行为之后,你们可以自己裁量该把彭尼克先生关进哪种囚室。彭尼克先生,是你自己饕求走法律程序的,这就是结果,我看到你已经自食苦果了。好了,陪审团的先生们,可以随我来吗?”

    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陪审团在验尸官的带领下鱼贯而出,彭尼克和抓着他的人则被留在这间阴暗且越发阴暗的房间里。桑德斯仍看不到他的脸,但那件喜庆的棕红色外套和旅行用的便帽讲述了好一番故事。

    然后,彭尼克又说话了。

    “上天啊,”他说,突然把指关节抵在了眼角,却没有转过身,“你们不能这样做,太荒唐了,太残忍了,这是折磨。三个月被关在监狱里。三个月被锁起来,三个月我会疯的,我无法忍受,我要求保释。”

    H.M.的声音非常平静。他蹒跚着站起来,却惊人地没有发出太多声音,然后走到了彭尼克另一侧。他从第一排拉来一把椅子,放好。

    “坐吧,孩子。”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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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3 09:17:08 | 显示全部楼层
    18
    雷纳多·里德尔警员隶属C区,巡逻范围一直远离暴力或犯罪高发区。里德尔警官对此很满意。

    他喜欢这段巡逻路线不仅是因为其中的烟火气息和平静的生活,也是因为能和大人物们有点头之交的感觉很令人愉悦,而且能够帮忙照看那些豪宅的守护神也颇令人开心。他的巡逻范围囊括公园路,然后沿着山街一直到伯克利广场,再转到柯曾街,然后回到公园路。你想不到一路上能收集多少住户的信息,而且还是在完全不引人注目的情况下。你知道大家过得怎么样,谁来了,谁家闹了矛盾,而大部分人仅仅将你看作一个要说句晚安的对象。

    里德尔警员有他喜欢的人,也有最喜欢的巡逻区域,但他并不知道太多名字。虽然很多司机都是他的朋友,但许多人在他脑海中都只是个编号,配上一两句描述,就像衣帽间的侍者在心里默默给客人打上标签,无须一纸凭证就可以把帽子还给正确的人一样。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像个父亲,甚至有点像上帝。当有人私下里说他是人类天性的研究者时,他还挺高兴的。

    实际上,这句话就是其中一个被他的编号人物说的。那天晚上,奥赛街十一号(小的那个,不是他家老头子)凌晨三点才从鸡尾酒会上回来,奥赛街十一号抱着邮筒,先是滔滔不绝地谈起了天文,然后是女人们背信弃义的天性。他刚被未婚妻酸了一把,正处于很哲学的状态。说着话,他就管里德尔警官叫人类天性的研究者,就像我们每个人神志不清的时候都喜欢把对面的当作博学之人一样,为了和自己对等。但事后他还是很喜欢十一号,还有个原因是因为这个奥赛街——也就是山街上的一条死胡同——对他来说有特别的意义。

    这种意义是全新的,而且不怎么令人愉快。里德尔只认识几户人家。比如说九号,一间雅致的摄政时期大宅,现在被改造成了公寓,租金不菲。那里的二层住的是康斯特布尔夫妇。就像大部分伦敦人一样,里德尔太熟悉康斯特布尔一家了。但在这桩罪案轰动上流社会之前,他已经对他们略有所知。

    以康斯特布尔夫人为例。她好几次试图问他关于警察的问题,可怜的女士。有一次,她蹦跳着走下楼梯,冲到街上,像小蜜蜂一样围绕着他,一边试图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扶着帽子,同时吐出一大堆问题。如果说有什么东西是这位警员最不喜欢的,那莫过于有人和他一起巡逻了。

    已经好几个晚上了,里德尔一直想着她。倒不是说他魂不守舍,他不会因为任何事情魂不守舍的。但在这场骚动中,“意念波”这个词反复被各大报纸和街角的人窃窃私语提起,每当他路过奥赛街九号的时候,步伐便会放慢。他一直在想。

    他不负责罪案的调查。实际上,当有一次他们突袭了柯曾街一间房子并发现了一家赌场的时候,他还挺惊讶的。他一直以为自己了解这片区域,却直到接到命令才发现有赌场的存在,这让他颇为恼火。然而,就像大部分伦敦人一样,他发现自己在找借口。他不喜欢想这些事,不喜欢想这些令他心神不宁的事情。他没法控制。

    在这个刮着疾风的周三晚上——就是康斯特布尔审讯会那天——他的眼睛被公园街上一个新闻招贴吸引了。他还没有读晚报,没有时间。他心里模糊地希望他们能治住这个彭尼克,但招贴上的红字正无情地瞪着他。

    彭尼克在巴黎

    怒火在里德尔警官心中翻滚搅动着,仿佛胶水正从瓶子里冒出来。所以他们还是放跑了他,所以他又要动手了,只有上帝知道这只猴子接下来要做什么。在那些鼓吹战争的呼声当中,里德尔也能感受到相同的东西,那就是你永远不能信任这个世界,只需要几天的时间你对这个世界的一切认知都会被颠覆,各种难以相信的事情就这样砸在你眼前。

    站在山街路口,他放慢了脚步。

    他有点想做些一辈子没有做过的事情,他有个伙计能帮上忙。实际上,那人是指纹部门的一个巡官。里德尔有点想给这个比利·韦恩打电话(他可以用四号家的电话,那个药剂师的),然后告诉他那个已经固执地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好几天的理论。当然了,比利不是高层首脑,但他好歹是刑侦部门的,至少知道该跟谁汇报。里德尔自己可不认识什么高层。他确实知道一个苏格兰场的总督察,叫马斯特斯,只有一面之缘。几年前,兰卡斯特那片地方有过一场骚乱,离这里不远,就是十个茶杯那案子发生的时候。对了,还有那个老绅士,叫梅利维尔。不过,再怎么说,最好还是跟比利·韦恩说说,让他去做。

    给比利打电话吗?

    不,最好别了,要是打了肯定要挨顿骂,罪有应得。

    里德尔警员回归到不紧不慢的巡逻当中,穿过一条昏暗、荒芜的街道。今晚的月亮又高又清楚,一阵带着暖意的疾风吹过,风儿在他前面的人行道上追赶着一张被丢弃的报纸。

    远处不紧不慢的发动机轰鸣,不紧不慢的手表嘀嗒声,一切都不紧不慢地行进。九点四十分了。彭尼克在巴黎,彭尼克在巴黎,彭尼克在巴黎。有了,彭尼克不是要十点差一刻在巴黎电台播音吗?罗素街四号乙的那个水果商的家离这里只有几步远,那里有收音机,过去听几分钟应当不是难事。但最好别了,他十点钟的时候得向长官报到,这一圈必须像时针一样规规矩矩地走完。

    里德尔警员压下了欲望,按照通常的巡逻路线拐入奥赛街的死胡同。

    在这里,走了一半,他停了下来。

    有种不太对劲的噪音。

    里德尔熟悉这几条街上平常的噪音,就像人们在熟悉的房间里知道平常街上的噪音是什么样子。不和谐的东西立刻就让他警觉了起来,但过了几秒钟他才能真正开始思考。不是很大的声响,但他小心地追寻着来源,摸到了九号那华丽的而高耸至夜空的石墙。

    九号的二层就是已故康斯特布尔夫妇的公寓,它旁边有一个高而窄的铁艺门,栏杆上雕着繁复的花纹。里德尔知道,九号背面有一个幽深的花园,圈在高高的围墙里面,而这门后的小巷便通往那花园。门现在开着,就是它刚刚在疾风中轻轻地吱呀作响。即便是从这么远的地方,如果你仔细观察也能看到它在动。在这片地区巡逻四年以来,里德尔从未见过这扇门开着。

    康斯特布尔夫妇去世了,不可能是他们打开的门。就里德尔所知,一层的住户出了远门。顶层的人家他不太确定,至少知道最近都待在法国南部,不一定回不回来。但顶层那家人在的时候总要开着灯,时常还有宴会派对的声音传出来。今晚的九号没有一丝灯光,铁门仍吱呀作响。

    里德尔推开了门,走进花园里。

    花园里种满了绿草和树木。单薄而清澈的月光洒进来,令房子的后墙隐藏在阴影中。里德尔能看到这后墙像是惨白的墓穴墙壁,脏兮兮的石灰层层剥落,每一层楼都有一个长长的铁艺阳台贯穿,且各有栏杆和楼梯通往底层的花园。

    里德尔藏在房子的阴影中,观察着花园。

    他看到了彭尼克在这里。

    他绝不会认错月光下的那张脸。那脸配以各种各样的简介从每一份报纸上盯着外面的世界。花园里有棵栗子树,新长满了叶子,在草坪边缘投下浓重的阴影。但彭尼克——他的眼睛盯着房子——从树下钻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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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3 09:17:24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没有戴帽子,而那张脸(也许是月光的魔法)像溺死鬼一样肿胀。里德尔看着他把手伸进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除了风吹过树叶时的阵阵低语,所有的声音都止息了,以至于里德尔清晰地听到一声咔嗒,看到月光照在刀刃上。彭尼克打开了折叠刀。

    然后,彭尼克把打开的刀子放到口袋里,脚步轻柔地走向房子。

    里德尔警员跟着他一斜穿过阴影,跟着彭尼克往前。当彭尼克一只脚踏上铁楼梯时,里德尔几乎能往他身上喷气了。当彭尼克抓住楼梯栏杆时,警员差点便伸手抓住了他。但里德尔没有这样做,他等彭尼克往上走了五六级台阶,然后跟了上去。

    这怪异的、猴子一般的攀爬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继续着。彭尼克没有回头看,或者至少里德尔希望自己是悄无声息的。如果说他心里有什么想法,那也是困惑地朝自己大喊着他终究做对了件事情。他本该给比尔·韦恩打电话的,或许还能让自己派上点用场。

    别想那些了。雷纳多·里德尔对自己很满意。只要他想,他还是能说出一二三的。所以这个彭尼克同时出现在了两个地方,对不对?不,他不是。里德尔可以告诉他们为什么不是。也许伦敦人知道怎么当侦探,但他们对偷猎一无所知。

    铁楼梯发出微弱的吱呀声。前面的彭尼克几乎爬到了二层,里德尔已经可以看到泛黄的石灰墙上那几扇窗子。然后彭尼克停住了,里德尔也猛地停下脚步,动作大得差点连带整个楼梯晃了起来。他们头顶的阳台上还有另一个人。

    里德尔看不清这个人的脸,但他中等身材,戴着一顶软帽,手扶在阳台的铁栏杆上。里德尔有种感觉,这个人还很年轻,而他还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彭尼克被第二个人吓到了,却不愿意承认。从里德尔这里看,彭尼克的头从阳台边缘戳出来,好像盒子里的小丑。那两人面对面,好像都僵住了。

    彭尼克吐出一阵低语,几乎辨不出词句。

    “晚上好,桑德斯医生。”他说。

    (桑德斯?桑德斯?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年轻的男子往前走了几步,挺着胸膛站在楼梯顶上。他也压低了嗓音。

    “你在这做什么?”

    “我来办点事,桑德斯医生。”彭尼克说。

    远处,夜幕的呢喃细语中,圣安教堂的钟声敲响差一刻十点。

    彭尼克扭过头,抬起手腕,目光锁死在黑暗中的手表上。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很满意的东西。

    “非常对,”他低声说,“那你又在这里做什么呢,医生?”

    “我也想知道。”另一个人回答,死死地抓着阳台的栏杆,“我真的想知道,多希望他们能告诉我。”

    “我可以告诉你,”彭尼克回答,走上了最后一级台阶。

    这时,里德尔警员行动了。他没有刻意戏剧化,这不是他的风格。他迈了几大步,便跨过了最后几级台阶,准确无误地从后面按住了彭尼克的肩膀。与此同时,他从腰带上取下了巡夜灯,打开,径直照在被扭过来的彭尼克脸上。

    “好了!”里德尔警员说,“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个形式化的问题,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想得到何种回答。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灯光下转过来的那张脸上的表情。彭尼克的行为一直鬼鬼祟祟,以至于让这一刻尤显惊人。他的脸那样奇怪和肿胀是因为他一直在哭,哭得像孩子一样,哭得眼皮都肿了起来,眼白里布满了粉色的血管。他举起一只手,遮挡着灯光。他的嘴角耷拉了下来,抽泣着。

    阳台的铁质地板上传来一阵脚步声,是小心翼翼的脚步,但却像一群老鼠走过来一样清晰可闻,一道手电筒的光线固定在里德尔身上。

    “你到底他妈在干什么?”一个声音压低了说道,很难想象那低语中凝聚了多少狂暴的怒气,“把灯关了!”

    里德尔先关上后,两道灯光一起消失了。但他太吃惊了,以至于冒险又开了一次灯来确认。说话的人是马斯特斯总督察,他拉低了圆顶礼帽,像要从脸上扫走什么似的挥开光线。他身边站着一个老绅士,里德尔还记得兰卡斯特那片发生的事情。然后,在这一丝光线也没有的宅子那微风习习的阳台上,里德尔警官试着动起了脑子。

    “怎么搞的?”马斯特斯压低了声音,“你想干什么?”

    “门开着,长官——”里德尔机械地回答。然后,更紧要的事情涌了出来,“我抓住彭尼克了。”他说,用另一只手握紧了彭尼克的衣领。

    “对,对,好了,快走开,听见没?走开!算了,就待在那里吧,我们可能会需要你。”

    “长官,这是彭尼克,他没在巴黎。我知道他怎么搞的。就跟兰卡郡的偷猎者一样的把戏,我老爹他——”

    “放开他!你以为你在做什么?”

    “不好意思,长官,我正要联系比利·韦恩,但请你听我说,他们是双胞胎,最好的偷猎队伍就是这样戏弄地方法官的。汤姆和哈利·戈登,他俩一个在马克·威尔曼爵士的领土上偷猎,就在护林员眼皮子底下,而另一个在酒吧的十几个证人中间制造不在场证明——”

    “你在说什么蠢话?”

    “有两个彭尼克,”里德尔坚持道,握紧了手掌,“我之前就这么觉得,长官,现在更确信了。”

    “冷静点,孩子。”一个沉重的声音打断了他。里德尔听见亨利·梅利维尔爵士在黑暗中喘息着,“把衣服穿好了,马斯特斯。你看看,某种程度上他其实说对了。”

    “谢谢,长官,我老爹——”

    “好了,好了!放开他吧,把你的手拿开,他什么也没做。”

    “但那些凶杀案,长官——”

    “他没杀人,孩子。”

    里德尔的手垂了下去,这下子他绝不会弄错黑暗中马斯特斯总督察脸上的表情。这次是那个叫桑德斯的年轻人开口了。他说话的时候冷静而且理智,里德尔觉得他想要一个答案,而且涌起了想要尽可能给他一个答案的冲动。

    桑德斯说:“你看,爵爷,到了该摊牌的时候了。魔术时间结束了,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你说我深陷其中,必须小心,必须帮你,但公平一点,至少该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吧。”

    “啊哈,是吗?怎么说?”

    “你刚刚不是说彭尼克没有杀人吗?”

    “他什么也没做。”一个沉重的声音回答,迟缓而且疲惫,“他没杀人,对任何一桩谋杀案都毫不知情。他确实是无辜的,也不是任何意义上的同谋。”

    他们所在的高高的阳台下面,风揉搓着花园里的树叶。

    “看看,”那个沉重、怪异的声音继续道,“看看你,这就是你一直害怕的妖怪,也是整个世界一周来畏惧的对象。跟我来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带你认识真正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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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3 09:17:39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沿着铁艺楼梯往楼上走去。尽管身材笨重、步履蹒跚,他却没有制造出太多噪音。桑德斯跟了上去。

    “但这里才是康斯特布尔家!这里,这儿,这层楼才是他们住的地方,为什么要往楼上去?”

    这番奇怪的对话在低语中冲击着众人,开始让大家神经紧张。陡峭的楼梯咯吱咯吱响着。H.M.走在前面,其他人紧随其后。往顶层走的路上,几缕月光渗进铁艺栏杆的缝隙里。快到楼梯顶了,H.M.犹豫了片刻,转过身。月光打在他的镜片上,也照在那顶推到了脑后的老式高礼帽的布料上。他厚实的胳膊往两边伸开,像是要拦在楼梯顶上。转过身的时候,他们都听到了一声微弱但尖厉的门铃声,是从顶层公寓的正门传来的。

    “我认为那是真正的凶手在按门铃,”H.M.低声说道,“听我说。咱们要从那几扇特意开着的窗户里盯着。如果有人胆敢在阳台这里说话,我一定会杀了他。我只告诉你们这个:这间公寓里住的人才是这一系列肮脏的案子针对的目标,几乎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人今晚本来会死。来吧。”

    他的大衣从视线里消失了,他们面前的阳台再无遮挡。月光为屋顶的瓦片染上一层银光,狭长的窗户通达地板。这些窗户像门一样往外开,其中两扇打开了几英寸。窗子里面是沉重的粉色布料,可能有半英寸厚 1 ,同样半开着。这场景有几分迷雾般的不真实感,因为在厚重的帘子之外,窗户上还挂着一道细纺的金色窗纱。连风也吹不动那纱帘。观众们透过纱帘看向面前昏暗的盒子。

    这是一间女士的卧室,或者说是十八世纪中叶法式风格的闺房。墙纸是丝质的,装点着几面样式繁复的镀金镜子。床在他们左侧,像某种室内的帐篷,被天花板上的一圈镀金木栏和垂下来的织物坏绕着。天花板上还吊着一盏沉重的水晶灯,但没有打开,屋里只有墙上的两支电蜡烛释放着光芒。屋里的人他们看不清,但应当是这里的主人,正坐在一只高背椅上,背对着窗户。

    他们已经听到了凶手在按门铃。高背椅上传来一个声音“请进”,一阵脚步声穿过公寓里的其他房间。

    桑德斯医生的心一紧,像是沉了下去,但被H.M.一把拉住,塞进了两层窗帘的间隙里。他正对面是一扇门。门开了,来客走了进来。

    里德尔警官忘了H.M.的命令。

    他喘着粗气,震惊地在桑德斯耳旁低语着。

    “我知道这是谁,长官,”他几乎喊了出来,“我经常看见她来继母这边,这是希拉里·基恩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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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3 09:17:52 | 显示全部楼层
    19
    金色纱帐背后那模糊到不真实的场景——蜡烛灯在丝质壁纸上投下昏暗光线,静悄悄的脚步和仿佛盖着毯子般的声音,所有这些都令观众们的头脑像吸了鸦片一样呆滞。

    在华丽的房间里,希拉里看上去有些不开心,甚至怀着歉意。

    真的,她身上有种令人窒息的气氛,双颊染着一丝微弱的红晕。但这也有可能是上楼太快所致,毕竟她一只胳膊下夹着一个很大的方形油纸包裹。她穿着一身合体的暗绿色花呢套装,软帽遮着眼睛。虽说表情不甚开心,她的笑容却是直爽的,所有观众都看到了。

    一声愉快或者欢迎的招呼从椅子上的女主人那里传来,坐着的人是她的继母。

    “希拉里,亲爱的,见到你来真好啊!”

    女主人站了起来。

    微微扭过头,桑德斯看到辛西娅·基恩夫人的身影倒映在房间另一端一面长方形的镜子里。她个子小巧,身材丰满,面容极其姣好,金发微卷着披散在肩头,有一双厚厚的嘴唇和亮闪闪的细长眼睛。她比希拉里大不了多少,站在希拉里身边显得十分娇小,身上那件蕾丝繁复的便袍很符合这里一贯的丝滑触感。她跑向希拉里,夸张地吻了她的双颊。

    “你怎么样,辛西娅亲爱的?”希拉里问道,接受了亲吻。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辛西娅胜利地说,“我说了这里不会有别人的,就真的没有!希拉里,你这个小鬼头,我可找了你好多天好多天好多天——”

    “但你周日才从里维埃拉回来。”希拉里反驳。她顿了顿,带着些好奇地说:“里维埃拉怎么样?”

    “像天堂一样!就是天堂!”

    “我想也是。”

    “哦,真的,我遇见了最好的一不过别管了。你知道我想听什么,我想听彭——尼——克。希拉里,你可真的出名了,报纸上到处都在说这可怕的事情,我简直不敢想咱们怎么会遇上这种事。而你呢,你就在风暴的中心,周围全是那些惊悚的东西。不光是这样,彭尼克,他们说他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他们说他爱慕你,绝对地宠爱你。”

    “我想他是的,确实。”

    “丝黛拉·厄斯金看到他在公众场合弯腰亲吻了你的手。天呐,我说,你不害怕吗?要是我肯定会怕。就像是被希特勒或者墨索里尼抓走了一样,或者更过分,你知道我的意思吗?希拉里,大家知道我和你的关系之后真的都追着我问东问西。但你得先告诉我怎么回事,对不对?你愿意和我说说吗?”

    “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辛西娅亲爱的,我向你起誓。”

    辛西娅开心地扭动着。

    “这才是我的希拉里。来这边坐下,快,我简直等不及要听了。他人好吗?他有那种一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亲爱的?对,我的意思是,他们说的那种‘巨大的热忱’ 2 ,就像故事里的法国国王一样,东奔西跑,四处征战。”她的额头染上些阴霾,但不算沉重。她半是笑着说,“丝黛拉让我最好小心点。她说听到彭尼克讲我不配活着,因为我从你那里夺走了你父亲的钱之类的。多荒唐,是不是,亲爱的?别那样站在那里,拜托,放下东西吧。对了,你胳膊底下究竟是什么?”

    “给你的小礼物。”

    辛西娅睁大了眼睛,开心地红了脸。

    “给我的?噢,希拉里,你真好。我想起来了,我也给你从里维埃拉带了东西。不算太好,但也是那边店里最好的手表了,还有粘石指针之类的,我说不上来。好了,反正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别管了。你的是什么?包里的?快让我打开。”

    “你马上就知道了,辛西娅亲爱的。”希拉里说。

    躲开对方的手,她把包裹放在了白色大理石壁炉的壁架上,然后微笑着摘下帽子,将一头浓密的棕色秀发甩到背后。

    “希拉里,怎么回事?你在发抖!”

    “没什么,辛西娅亲爱的。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

    “当然了,”辛西娅说,有些顽皮地朝她一笑。房间里昏暗的光线下,希拉里一直维持着机械的笑容,但仍向对方投去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桑德斯的心冷了下去。然后,她飞快地拿起手包,同样飞快地大步走向洗手间。她进去了,关上了门。

    桑德斯能听到某人手表的嘀嗒声。他没有细想,他不敢细想。他一度想要走向前去打断这一幕,但H.M.紧紧地抓住着他的肩膀。

    辛西娅·基恩自言自语了几句,歪着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然后慢慢转过身,检查着自己的样子,兴奋地笑了几声,又从高背椅旁边桌上的盒子里取出一支香烟点上,却立刻掐灭了。她显然急不可待地想听到细节,根本静不下来。然后,卫生间门打开了,这装潢过度的房间里的氛围一变,像一阵冷空气突然闯进来一样有迹可循。

    但很难说这氛围的改变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者为什么。那两支昏暗的蜡烛灯就在希拉里的脸旁边,卫生间门的两侧,在她的头顶上。灯光抛下倾斜的影子,又让希拉里的气色显得好了些,而她的气息似乎又急促了些,没有别的了。她仍维持着愉快、礼貌而且有些沉重的神色。她的两只手都背在身后,用其中一只手关上了门。

    希拉里往前了一步。

    辛西娅半是笑了出来。

    “亲爱的,到底怎么回事?我从来没见过这副傻样子!没事吧?”

    希拉里又往前了一步,手仍背在身后。

    “希拉里!”

    “没事,真的,”希拉里说,用那沉静的语气和愉快的声音打破了紧张感。“我什么事都没有,辛西娅亲爱的。只是——”

    她几乎要走到椅子旁边了。这时候,即便是窗户外的他们都能闻到暖洋洋的房间里飘来一股新的微弱的味道,是氯仿。辛西娅肯定也闻到了,或者捕捉到了希拉里周身别样的气场,她扭过了脸。那张脸在数面镜子里同时转动,无比苍白。希拉里说话的时候并没有抬高声音,但那平静的声调和话中的含义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我只是要杀了你,就像杀了米娜·康斯特布尔一样。”希拉里说,冲向了对面的女人。

    但她话说得太满了。

    桑德斯本可以告诉她氯仿没有那么容易对惊恐的病人奏效,完全不像外行人所想的那样。那个浸满了氯仿的面巾差点从她手里滑脱,辛西娅·基恩险些尖叫了出来,他们甚至看到她张开嘴露出了牙齿,但她的头最终陷入了希拉里的臂弯。两个人都倒在了高背椅上,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但挣扎和喘息敲打着椅背,令椅子在颤抖中移动了几英寸。过了整整一分钟,辛西娅那白色绸缎包裹下的腿脚才停止挣扎,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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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11-13 09:18:06 | 显示全部楼层
    希拉里起身,后退了几步。

    她几乎把腰弯到了底,两侧的头发遮住脸,艰难地喘息着。她的蓝眼睛目光涣散,却又异常警觉,扫视着每个角落,不时地停留,像是每根神经都在监听,而那双眼睛像是要刺穿这沉默。

    然后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况。一只长袜滑落了,她条件反射地把手指放到嘴里润湿,抹了一圈袜口,然后才将长袜提了上去。平复着喘息,将头发捋到身后,她走到壁炉上的镜子那里看着自己变得苍白的脸。但她从未卸下那份敏锐的警觉,走动中也不时四下环顾,一圈又一圈,好似在怕有什么东西从角落里跳出来。这寂静太沉重了,甚至没有时钟走动的声音。

    她好像想到了什么,跑过去反锁了屋门。然后,她急匆匆地打开了壁炉上那个油纸包裹的绳子。里面仿佛是个坚硬的大个纸盒,装着几样东西。她首先拿出了几段很沉重但却看着很柔软的黑色编绳,显然是用晨袍剪碎了拧成的。然后,她取出一双橡胶手套,熟练地套在手上。

    希拉里半拖半抱着那个不省人事的女人,她的脸猛地憋红了,狰狞的面容贴在身下的辛西娅那缝满了蕾丝花边的肩膀上。她把她放到了床上,推进床帘那层层织锦里的黑暗中。

    第一次,希拉里大声说起了话。

    “我要把你脱光了,辛西娅亲爱的。”她说,“得脱光了才能像其他两个人那样死掉。等给你脱完,我们就可以用这些绑住你。它们很软,不会留下挫伤。然后,”她跑回壁炉处,拿来一只手帕和几块橡皮膏,“我们就把这个塞进你嘴里,再用橡皮膏封住,堵上你的嘴巴。我希望你清醒着死去。”

    希拉里跳了起来,再次转过身,目光四处搜索着什么。

    她的动作带着精妙的平衡和优雅,仿佛舞蹈演员一般,和她的眼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双眼睛扫向窗户,犹豫了片刻,然后移走了视线。床上,另外那个女人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对,你马上就会醒来的,”希拉里飞快地说,“符合预期。”

    两分钟后,她拉起了床上的帘幔,底下的那个女人挣扎着低声呜咽,却又四肢动弹不得。

    “辛西娅,听得到我说话吗?

    “要是我敢,要是我敢取下你的口塞,要是我敢的话。

    “辛西娅!”

    帘幔里只有一团黑暗,希拉里的胳膊在颤抖。然后,她好像清醒了过来。房间对面有一个平顶的四脚彩漆镀金矮柜,正面画着华托式田园牧歌般的牧羊人和牧羊女。实际上,它是一个伪装完美的收音机。希拉里打开开关,但里面的玻璃上没有任何信号灯回应。她匆忙检查了底下的插销,但插得很牢固。然后,她又反复拨动着毫无反应的开关。

    “辛西娅,为什么收音机不响?”

    没有人回答。

    希拉里走到床边,用一种冷静而理智的声音说着:“你看,我得收听彭尼克的演讲,可怜的小羊羔。他要宣布你的死亡,而我得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杀了你。意念波没什么大用,只能靠我暗中帮他一点小忙。就像亲爱的总督察曾经说过的,彭尼克确实没办法用苍蝇拍杀死一只蚂蚁。当然了,他满心以为自己能,简直冲昏了头脑。”

    她弯下腰,靠得更近了些。

    “你想象不到我费了多大力气才说服他杀你。他本来己经坚定不移地想拿杰克·桑德斯开刀,好一顿咆哮、吓唬、东冲西撞!我本来都安排好了,如果不是桑德斯医生冒出来挑衅。结果还要从头来过。但我还是设法说服了他(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辛西娅?你当然知道)改选为你。他一直在说什么如果他称王,必教我以日月为衣装,总不能连杀了你这样一个小小的、谦卑的要求都不答应。”

    希拉里笑了一阵。她那惊人的活力和温暖而居家的气息渗进了笑容里。但这样的情绪很快消失无踪。她岔开双腿,双手叉腰,像摇篮边的母亲那样弯下腰。

    “你不是想听吗,辛西娅?你想听彭尼克的故事,想听他是做什么的,从哪里来?你会的,我保证。通俗点说,你以为我找到了一只软柿子,是不是?你想知道有多软。你认识彭尼克吗?你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她把头伸进了床帏的黑暗里。一阵撕扯声。她揭下了几条橡皮膏,从辛西娅·基恩的嘴里取出了手帕。她把手帕扔到地板上。

    “想吗,辛西娅?”

    床上的呜咽声仍不大清醒。

    “他是东非的混血儿。”希拉里说,“他父亲是个白人猎手,出身高贵,或者至少他是这样说的。他的母亲是马塔贝列的野蛮人。他的外祖父是班图巫师,或者巫医一类的,而他正是在马塔贝列的草棚里长到了八岁。”

    窗户外面,几个人面面相觑。

    就像正中靶心的利箭,就像干净利落的节拍,这番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贴切。这些词句激起了几段记忆,唤起了数个画面,勾勒出彭尼克的形象,让他身上所有的矛盾之处都自洽了。

    “你在外面见过他,”希拉里说,“看看他的嘴,他的鼻子,还有下巴,看看他脑袋和身体的形状。还有,看看他指甲底部那蓝色的半月形。即便配上他的言行举止,你也不会弄错的。他一直在克制自己,他甚至滴酒不沾。但他还是个异类。他的灵魂有四分之三是受过教育的绅士,另外四分之一却是迷信的野蛮人。不过你看着吧,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狗总是改不掉摇尾巴。这就是我为自己选的软柿子,辛西娅亲爱的,一个黑孩子。”

    希拉里一直没有停下动作,又从床边离开了。现在,她脸颊的红色更深沉了,身体在颤抖。她走来走去,步子细碎。

    “不管怎样,他一直很聪明,你不能否认这个。据说他小时候是由一个英国牧师和一个德国医生教育的,他们把他从巫师身边带走了,卖了巫师的象牙,让他不至于被骗,也让这个小神童有足够的钱维持生活。可我多希望这个巫师外祖父对他的影响不要如此深入骨髓。没办法,我必须忍耐至少要忍耐片刻。巫师教了他很多,我多希望他没有看过那个巫师在草棚里念咒,袭击百里之外的人。他信这个。他见过这法子起效。而他的余生中都在试图对此做出科学的解释,沉浸于那套意识理论、意识理论、意识理论。他认为其中蕴含着巨大的力量,想要用科学的网捕捉它,定义它,提取它然后利用它。他有能力,我不否认在某种程度上是的。但不完全如此。

    “有时候他会突然被什么东西拨弄了脑筋,变得很野蛮。我倒是不介意,因为这给了小希拉里她想要的。或者说会给的,等我看着你死去的时候就会了。他上周五晚上就野蛮了起来,对康斯特布尔,那时候我们没办法避开某些话题。

    “你应该听过的。我们坐在温室里,山姆·康斯特布尔、米娜·康斯特布尔、桑德斯医生、劳瑞·蔡斯和我,根本不知道表象之外发生了什么。我多希望我那时明白啊,但没有。没人明白。最心如止水的绅士,最完美的绅士,塞缪尔·霍巴特·康斯特布尔一直在激怒彭尼克,直到他再也忍不下去。然后亲爱的桑德斯医生临门一脚,说‘我们先不提你是否能用意念杀人,就像班图巫医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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