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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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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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10-3 09:39: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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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勒姆这时感受到一阵异常的愤怒,那是从史迈利苍白嘴唇上的惨淡笑容传染给他的。“去他妈的。”史迈利喃喃自语。
吉勒姆困惑地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也记得,当时觉得关了七天监牢似乎在他身上打下了烙印。他的皮肤泛出灰白色,身上并未流汗。我却汗流如注。我提出了我的建议,那一年我已经提出过好几十次了。不过他可以放心,不会把他送回俄国去当我们的情报员。‘决定权在你手里。这是你自己的事,不是别人的事。你如果到西方来,我们在合理范围内会给你过体面舒适的生活。我们希望你与我们的讯问合作,问过了以后,我们就帮助你隐姓埋名,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给你一笔钱。否则你就回国去,我想他们会把你枪毙,或者送你到集中营。上个月他们把贝科夫、舒尔、穆拉诺夫都送进去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你的真实姓名呢?’说了这样的一些话以后,我就往后一靠,坐在那里,抹掉脸上的汗珠,等待他说‘好吧,谢谢你’。但是他什么也没有说。他就是呆呆地坐在那儿,他的头顶上有一架不会转动的大电扇,使他显得个子更小了,他褐色有笑意的眼睛看着我。双手伸在前面,全是老茧。我记得当时想问问他到底在哪里干过这么多体力劳动。他这么把手伸出来放在桌上,手心朝上,手指有点弯曲,好像仍戴着手铐一样。”
侍者看到史迈利那个姿势以为他要什么东西,便走了过来,史迈利又对他说一切都很好,酒更是特别好,他不知道他们是从哪里买来的,于是那个侍者就带着笑容走开,心里暗暗好笑,把抹布在隔壁桌上拍弹了一下。
“我想就是在这个时候,我开始有了一种特别的不安感觉。气温实在叫我受不了。臭气熏天,我记得可以听到自己的汗珠一滴一滴掉在铁桌上的啪嗒声。不仅仅是他的沉默,甚至他身体木然不动,也开始叫我忍受不了。有的叛逃者要经过一定时间才肯开口,这个我是知道的。要费很大的劲儿,才能使一个一向受到保密训练,甚至对最亲密要好的朋友也不吐露秘密的人,开口向敌人吐露秘密。我也想到,监狱当局也许认为,为了对我表示礼貌,在把他带来见我以前要先收拾他一顿。他们叫我放心,他们没有收拾他,但是这谁也说不准。因此我一开始以为他的沉默是由于受到了惊吓。但是他一动也不动,紧张、出神的一动也不动的神情,却是另外一回事。特别是我自己心里心潮起伏,像翻了锅一样:安恩、我自己的心跳、炎热和旅途劳顿所造成的影响……”
“我可以理解。”吉勒姆轻轻地说。
“你可以理解吗?一个人的坐姿是最富有表情的,随便哪个演员都会告诉你。每个人的坐姿视各人的心情而异。有的人摊手摊脚,像拳击手在休息,有的人坐立不安,有的人侧着一半屁股,有的人一会儿跷腿,一会儿又放下腿,失去了耐心,失去了韧性。但是格茨曼却一点也没有这样。他的姿势是永远不变的,小小的身躯像海岬上的岩石一样,他可以整天那样坐着,岿然不动。而我——”史迈利尴尬地、难为情地笑了一声,又喝一口酒,不过这酒并不比刚才好喝些。“而我却希望手头有什么东西放在我前面,文件、书、报告,什么都行。我觉得我是个安定不下来的人:忙忙碌碌、心神不定。至少我当时是那样想的。我觉得我缺少泰然自若的气度,也可以说缺少哲学家的气度。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工作压力是那么重,我到现在才明白。可是在那臭气熏天的牢房里,我真的感到委屈。我觉得这场冷战的全部重担都落到我的肩膀上来了。当然,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我不过是疲劳过度,感到不大舒服而已。”他又喝一口酒。
“我告诉你,”他坚持说,又对自己生起气来,“没有人有义务为我做的事道歉。”
“你做了什么啦?”吉勒姆笑一声道。
“反正不管怎么样,出现了冷场,”史迈利接着说下去,不理这个问题,“很难说是格茨曼造成的,因为他反正什么都没有说;那么,也不是我造成的。我已经说了我该说的话,我给他看了照片,不过他没反应——也许应该说,他似乎是愿意相信我说的旧金山谍报网已遭破获了。接着我又把这一点那一点重复说了一遍,每次略有不同,最后我把话说完了。坐在那里像一头猪似的汗水直流。随便哪个笨蛋都知道,如果发生了那样的事,你应该马上站起来就走人,嘴上说些‘愿不愿意接受,悉听尊便。明天早上再见’等等这类的话,或者‘你现在下去吧,给你一小时的考虑时间’。”
“结果却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竟说起安恩来了。”他没有让吉勒姆有时间轻声惊叹一声就接着说下去。“哦,可不是我的安恩,没有那么直说。是他的安恩。我猜想他也有一个的。毫无疑问,我一定是糊里糊涂地,心里暗问自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般人想的是什么呢?我如果处在这种情况,想的是什么呢?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主观的答案:他的女人。这叫以己度人还是设身处地?我不喜欢这种说法,不过我想其中有一个是适用的。我把自己的处境与他交换了一下,关键的一点就在这里。我现在才明白,我当时等于是开始对我自己进行讯问,他根本没有开腔,你能想像得到吗?不错,我当时采取这个办法,是有一些外在迹象作为依据的。他看上去像个有家室的人,他看上去像个有妻子的人,他看上去不像一辈子过光棍生活的。还有他的护照,上面写着:格茨曼,已婚。我们干这一行的都有这个习惯,就是至少在这些方面把我们的掩护身份说得和实际情况近乎一致。”他又陷入片刻的沉思之中。“我以前常常是那样想的。我甚至向老总提出,应该认真重视对手的掩护身份。一个人的身份越多,这些身份所要掩盖的人物的真正身份就暴露得越多。五十岁的人把年龄减去五岁,已婚的自称未婚,没有子女的说自己有两个小孩……或者是,讯问者把自己设身处地摆在不肯开口的人的地位。很少人在编造故事的时候能够压抑表达自己爱好的冲动。”
他又岔开了,吉勒姆耐心地等他言归正传。史迈利固然可能一心在想卡拉,吉勒姆一心想的可是史迈利。当时不论史迈利到哪里去,他都会跟着他去,寸步不离,留在他的身边,听他把故事讲完。
“我也从美国人的观察报告中知道格茨曼烟不离手,抽的是骆驼牌。我叫人去买几包来——美国人是说‘包’吧?——我还记得把钱给狱警的时候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你瞧,我有这样的印象,格茨曼认为我把钱交给那个印度人是有象征性的。那时我身上系了一条贴身钱带。我得摸半天才能从一叠钞票中数出一张来。格茨曼的眼光使我感到是个第五流的帝国主义压迫者。”他微笑了一下,“我当然不是。也许比尔是。还有潘西。可我不是。”他把侍者叫来,目的是把他打发掉:“可以给我们一些水吗?一壶水,两个杯子?谢谢你。”他又把故事说下去。“这样,我就问起他关于格茨曼太太的事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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