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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涅墨西斯的使者》完,司法正义无法满足个体正义感时会发生什么,作者:中山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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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无聊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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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7 09:40:14 | 显示全部楼层
    4




    晚上九点二十三分,于犯案当场被逮捕的“涅墨西斯”,也就是横山顺一郎,被押送到了搜查总部所在的琦玉县警处。

    而现在,渡濑正和横山在取证室中相对而坐,一旁只有古手川负责做记录,再无旁人。

    “我们现在开始给你录口供。我想你也知道,你所说的一切我们都会记录下来,你要做好准备。”

    “多谢您费心。”

    横山轻轻点了点头,向渡濑致谢。在押送车中他也是这副样子,看不出一丝悔意。

    “我常听次席检察官提起渡濑警部的大名,我总想着什么时候能亲自跟您见上一面,没想到我们第一次见面却是这样的场景,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实话,我现在坐在这里也觉得像做梦一样,没想到‘涅墨西斯’竟然会是岬检察官的事务官。”

    横山听了这话,看上去竟然有几分羞涩。

    “这件事次席检察官已经知道了吗?”

    “嗯,刚刚通知他,他正在赶过来。”

    “给各位添麻烦了。”

    “那么,我首先要问你最关键的问题。你就是‘涅墨西斯’本人,没错吧?”

    “‘涅墨西斯’是你们根据现场留下的信息给我取的名字。我想您也知道,涅墨西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义愤女神。我顶多算是涅墨西斯的使者吧。我想,那位女神也没有时间管每一起案子。这就是我留下那条信息的打算。”

    “你搬出这位女神来,说明你的犯案动机果然是出于义愤吗?”

    “是的。本来这些人都是应该上死刑台的犯人,却因为姑息养奸的律师和运气而逃脱死刑。而死者的家人却被法律和监狱阻挡了复仇的机会,只能每日哀叹哭泣。这难道不是很不公平吗?”

    “你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吗?”

    “准确地说,是自从被东京地方检察厅录取之后,我就一直这么想。因为那里有大量真实细致的数据,我能看到的东西比在电视和新闻上更多。次席检察官让我看了几百起诉讼案件,在浏览的过程中,我逐渐觉得应该化身为涅墨西斯的使者,去惩罚这些逃过法律制裁的犯人。”

    “但你的制裁并不是对犯人本人,而是针对他们无辜的家人,不是吗?”

    “警部您真的觉得,他们是无辜的人吗?您错了。轻部亮一也好,二宫圭吾也好,将他们教育成那种人渣的家庭当然也有问题。人是会受环境影响的,正是因为他们扭曲的教育和感情,才促成了这些怪物的诞生。”

    “你这话我无法赞同也无法否定,没有任何科学依据可以证明是家庭环境让那两个人变成了杀人犯。”

    听到渡濑的回答,横山的眼里泛起了兴奋的光芒。

    “啊,渡濑警部,您果然和次席检察官说的一样,手腕高强又理智,绝不会轻信那些毫无根据的谣言和蠢话。”

    “你明知是蠢话,却还是以此为信条,不断犯罪?”

    “就算我想对本人下手,但是他们都被关在监狱里,也没有办法嘛。那么,想要替死者的家属报仇的话,没有比把加害者的家人选为祭品更好的办法了吧?我想惩罚的是凶手本人,他们的家人只是代为受过而已。”

    渡濑瞟了一眼正在打字的古手川,他拧着眉毛,看起来十分不能接受横山的理论。

    “我倒不是自夸,不过,刺死户野原贵美子的时候也好,殴打二宫辉彦的时候也好,我都没有受到一丝良心的煎熬。你们之后一定会调查我的背景吧,那你们就会知道,我所受的教育都很正常,也没有什么思想偏激的友人。你们可以去问问我进东京地方检察厅时面试我的人,他可以证明我的精神非常正常。”

    检察厅的录用考试中包含面试,事务官需要辅佐检察官进行委托鉴定等工作,因此面试时不仅要调查他的思想、背景,还会对他的性格进行彻底的诊断。所以,横山所说的话并没有夸张和谬误。

    “你刚刚说你刺死了户野原贵美子,殴打了二宫辉彦。是殴打而不是打死?”

    “这么一点微妙的差别居然都能被您察觉到,真是令人惶恐。这倒不是我的口误。我虽然用钢管殴打了二宫辉彦,但我对他是没有杀意的。本来我只想让他受重伤就行,但是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二宫辉彦死掉了。这件事我内心也觉得有些愧疚。”

    “也就是说,你对户野原贵美子抱有杀意,是吗?”

    “嗯,确实有。”

    “户野原贵美子和二宫辉彦之间有什么差别,你有无杀意的标准是什么?”

    “用一句话解释的话,就是犯案的凶残程度。二宫圭吾虽然纠缠、杀害了一名女性,但那也是因为他憎恨那名女性。而轻部亮一杀害的却是和他无冤无仇,甚至是素不相识的两名女性。轻部的家人被杀了也是罪有应得,但是二宫的家人却不那么令人憎恨。”

    “你的理论我实在理解不了。”

    “的确是很令人难以理解吧,这是信仰涅墨西斯女神的我个人的判断标准。不过,我可是真心的,证据就是,我只打了二宫辉彦一下而已。如果想要完美地再现二宫圭吾的罪行,那就应该反复殴打,直到将他的头打到变形为止才对。”

    横山的解释极有条理性,虽然扭曲,但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一套能够自洽的理论。

    渡濑突然这么想。

    这就是狂信徒心中的教义吧。

    “那么,今天晚上你对菜菜子又有何打算呢?”

    “她也一样,我对她没有任何杀意。我只想让她受点需要住院的程度的伤就足够了。”

    “你刚刚在公园可是说,会让她死得没有痛苦的。”

    “那只是嘴上说说而已。他的父亲只是因为感情纠纷而杀害了情人,这样的罪过还不至于非得让他的独生女偿命。”

    “偏偏要提起罪过,你觉得自己是法官吗?”

    “涅墨西斯是比法官更为上位的存在,只有同为女神的忒弥斯才能与她对抗吧。的确,在法庭上,法官是最为权威的人,但是他们的判断却不一定具有绝对的权威。如果法官下达的判决背离了世间的公德和常识,那也会招致世人的批评。就连轻部事件和二宫事件也一样,如果那位涩泽法官能够给出更加公正的判决,也就不会有之后的悲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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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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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7 09:40:30 | 显示全部楼层
    “借用神的名头做这种事情,你不怕遭到神罚吗?”

    “我相信,我是受到了神的指示而行动的,怎么会遭到神罚呢。”

    渡濑冷冰冰地盯着横山。

    “哎呀,真吓人。被您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盯着看,大部分的嫌疑人应该都会立刻说出实话吧。不过,您对我可用不着这样,您不用盯着我看,我自己也会全招出来的。”

    “你态度上倒是挺配合的。”

    “既然我已经被你们抓了,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嫌疑人三番五次地改口供也只会让负责取证的人不高兴,在法庭上也可能会变得不利。我由于职务的关系已经见过几次这样的案例了。不过,我倒不是愿意配合各位,只不过是希望警部能够准确无误地做好我的笔录而已。”

    横山的语气突然变得兴奋起来。

    “我向警部您发誓,我是处于正常的精神状态和心理状态下犯下这些案子的,作案时也没有服用任何违法药物,更没有受到什么特殊的宗教团体或者政治团体的影响。我横山顺一郎基于正常的理智,杀死了户野原贵美子,但是我没有计划杀死二宫辉彦和今冈菜菜子,只是计划袭击他们而已。”

    “简直想把这份供述当成模板给其他嫌疑人看看了。”

    “我一直在想,万一被抓住了,就要像现在这么做。虽然给法律界的各位同人添了不少麻烦,但我身为在地方检察厅工作了一年多的事务官,还是有一些自己的骄傲的。”

    渡濑深深拧着眉毛,这家伙的骄傲还真是扭曲。而且,这既不是骄傲也不是信念,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罢了。

    “审判轻部事件和二宫事件的都是涩泽法官。你选择下手的对象时,有专门考虑这一点吗?”

    “一开始我没有单独考虑涩泽法官负责过的案子,只是在挑选那些逃过死刑的犯人时,偶然发现他们两个的案子都是由涩泽法官主审的而已。不过,这也许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毕竟那位‘温情法官’经手的案子里,这样的事例可多得很,我会选中其中两起也很正常。”

    “换个话题吧。你怎么看待岬次席检察官?”

    横山似乎没有料到渡濑会问这个问题,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次席检察官是我非常尊敬的人。”

    “你从进入检察厅开始就跟着次席检察官,做他的事务官。你跟着他、接受他的教导的结果就是化身‘涅墨西斯’吗?这就是次席检察官教给你的正义吗?”

    横山露出了极为受伤的表情,这是他被捕以后,第一次流露出脆弱的神色。

    “这件事和次席检察官没有任何关系!这一系列的罪行都是我基于个人的伦理观、个人的判断所犯下的。”

    “那么,你是承认犯下了杀害两人、一人未遂的罪行吗?”

    “我承认,虽然有一个不是我有意杀死的。”

    渡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重新将精神集中到审问上。

    “那么,我要开始询问你关于每起案子的细节问题了。首先是八月八日,发生于熊谷市佐谷田的户野原贵美子遇害案……”



    岬次席检察官驱车抵达琦玉县警处时,时间已是第二天的零点十三分。

    渡濑已经结束了对横山的审讯,前来迎接岬。

    “警部,我听说你们当场抓捕了横山顺一郎,是真的吗?”

    岬一看便知是急匆匆赶来的,一向在意仪容的他此刻头发也乱了,连领子都没有翻好。

    “很遗憾,我们在他正准备对第三名受害者下手时当场抓住了他。他已经承认了前两起杀人案。”

    “他供认的内容和事实有没有出入?有没有可能是他胡说八道的?”

    “关于这一点也很遗憾……关于‘涅墨西斯’这起案子的事我虽然常常向检察官你报告,不过那都是口头上说的,从没有给你看过文件和数据,更没有将这些告知过横山事务官。但是他所供认的内容中,从遗体的损伤情况、状态到使用的凶器的形状等,都和实际相符,如果不是凶手本人,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信息的。”

    “他是怎么知道被害人信息的?”

    “检察厅的数据库里有过去发生的案子的全部资料,里面也包括了案件相关人员的最新地址。当初我们以为‘涅墨西斯’是从网上找到户野原贵美子的地址的,但是横山身为地方检察厅的职员,根本不需要那些不可靠的信息,也能轻易地找到猎物的所在。”

    “是吗……”

    岬的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是吗……”

    他似乎从渡濑的态度中看出,继续反驳也没有任何意义。他飞奔到县警总部时的气势一下子烟消云散了,看上去消沉且疲惫。

    “从前警部曾说过,‘涅墨西斯’就藏在知道那两人信息的人之中……现在想想,你真是一针见血啊。”

    “过奖了,那也只是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而已。”

    “仔细想想,如果我们顺着那条线索仔细查下去,早晚会查到横山身上……我到底之前都在想些什么?”

    岬的语气中充满了痛惜。

    “动机呢,他这么做的动机是什么?”

    “跟我们想的一样。他自诩为‘涅墨西斯的使者’,想要代为惩罚逃脱死刑的犯人,让他们的家人付出代价。算是一种狂信徒吧。”

    “他从进入东京地方检察厅开始就跟着我,这一年多一直待在我身边,但是我一点也没有看透他。”

    “他事务官的工作做得怎么样?”

    “他是个无论什么工作都能处理得很利落的人,才能出众,虽然不是那种适合当管理者的人,却诚实可靠。平时说话虽然有几分傲慢,但是工作确实无可挑剔。”

    “他在受审讯的时候,也不忘记表达对你的尊敬之情。”

    “是吗?”

    “所以我问了他,受着检察官你的熏陶,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

    “横山怎么回答的?”

    “他自称所有的罪行都是基于他自身的伦理观做出的独断,和检察官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也不得不接受了他的说法。”

    “到底是什么让他变成了这样呢?他进检察厅的时候也接受过背景和思想的检查才对,平时的言行举止里也看不出有什么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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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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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7 09:42:13 | 显示全部楼层
    “杀人犯平时也不会把‘杀人犯’几个字写在脸上。这一点检察官你应该不会不清楚。”

    “一个人如果心里有着扭曲的信条和反社会的思想,总会在什么地方露出一星半点吧?”

    岬这副疑惑无助的样子,简直像一个迷路的孩子一般。

    “这说明他有强大的自制力。就跟宗教一样,越是教义过激的宗教,其教众越不会轻易对外人开口提起。因为他们都深信自己的神只存在于教义之中,而外面的世界被异教的神支配着。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对他来说支持废除死刑的人正是异教徒,而涩泽法官则是异教的神官。”

    “我对他来说也是异教徒吗?”

    “那就不知道了。他对你的敬爱绝对没有虚假的成分,但是敬爱和信条,本来就是不同的东西。”

    “你是在安慰我吗?”

    “区区在下怎么有资格安慰次席检察官,我可不会干这种僭越的事。”

    岬露出了略带寂寞的笑容。

    “你真是,永远这么直接。”

    “可能是我本性单纯吧。”

    “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也该告辞了。”

    岬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不见见横山吗?”

    “不,不用了。上一次被如此亲近的人背叛还是十年前的事,还真是令人沉重啊……我跟警部说过吗?我那个笨蛋儿子的事。”

    “听人说起过,是叫洋介吧?”

    “他已经考过了司法考试,成了实习生了,却突然说要搞什么音乐。当时我可是觉得遭受了巨大的背叛,没想到现在又尝到了同样的滋味。这是我平时没做好事遭到的报应吗?”

    渡濑不知道能说什么。

    “唯一的安慰是,至少他被送检的地方不会是我们那里。”留下这句话,岬径直离开了。



    之后,渡濑等人仔细搜查了横山的房子,在他的床下搜出了疑似两起事件中使用的凶器,一把出刃菜刀和一根钢管。交由鉴识科检查后,从上面分别检测出了属于户野原贵美子和二宫辉彦的血迹。另外,从户野原家找到的足迹,以及二宫辉彦被杀现场中找到的不明毛发,都被证实是属于横山的。

    接着,他们对横山的不在场证明进行了调查,也得到了与他供词一致的结果。

    首先是户野原贵美子被杀的八月八日,然后是二宫辉彦被杀的九月三日,以及菜菜子被不明人物尾随的九月七、九、十二日,这几天他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些证据就已经足够立案了,但是最后他们还发现了一些补充材料。

    那就是横山本人管理运营的博客,名称是“有司法界才有法律!真的吗?”。博客名称虽然浅白,内容却十分认真。其中置顶的是这样一篇文章:



    各位游客,欢迎你们。这里是身为司法界一员的管理人,对各种新闻自由地发表自己看法的地方,而且我谈论的新闻会以重大事件为主。有一件事需要说在前面,我支持死刑制度。如今,日本有超过八成的国民仍然支持死刑,但是那些知识分子一味地迎合所谓的世界潮流,开展一些毫无意义的运动,那些律师也用毫无理性的论调来支持废除死刑。管理员会彻底地驳斥、唾弃这些乱象,如果有游客对这一点感到不快,最好立刻停止浏览本博客。



    就像置顶文中提到的一样,这个博客中充满了对死刑制度的拥护和对废除死刑论的否定,里面的言论过激,还经常点名批评一些出名的“废死论”支持者。这些内容虽然不能证明横山就是“涅墨西斯”,却可以佐证他的杀人动机。

    由于横山已经承认了犯罪事实,所以他被先行送往了地方检察厅。之后,在他被拘留的十天以内,警方又陆续从他家中找到了数样证物,于是,负责的检察官正式以杀人及杀人未遂的罪名起诉了横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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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聊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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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7 09:43:13 | 显示全部楼层
    怨愤




    “在那里,

    我接触到了法律的女神忒弥斯,

    她一手持着刑罚之剑,

    一手拿着称量罪恶的天平,

    是给予罪人相应惩罚的正义女神。”




    1




    十一月二十五日,关于被告横山顺一郎的最终辩论在琦玉地方法院召开。

    在早上九点三十分的凛冽寒风中,备受世人瞩目的“涅墨西斯的使者”一案迎来了公审的最后一天。除了记者,很多普通市民也都挤在门口,希望能够获得一张旁听席的准入券。这些人里面肯定也有各大报社请来的兼职人员。

    渡濑在远处粗略地数了一下人数,竞争率在一比二十左右。

    跟第一次开庭时一比四十的竞争率相比,也许会感觉公众对这起案子的关注度有所下降,但其实竞争依然激烈。

    九点四十分时,每个人都被分发了一张抽奖券。抽中了的人可以凭抽奖券去交换旁听券,进入法庭所在的A栋。

    渡濑想,他们到底会如何看待被告席上的横山呢?是复仇的代行者,还是少有的偏执狂?

    横山被当场逮捕后的第二天,媒体和各大报社就开始大肆揣测他的杀人动机。被人称作“涅墨西斯”的横山虽然在口供中更正了这个说法,自称为“涅墨西斯的使者”,但到底没有太大区别。在横山被捕之前,还有一小部分人公开拥护着“涅墨西斯”,认为他这是为了“向温情判决发起抗议”,但是随着横山是跟随次席检察官的事务官这件事曝光,这群人也立刻销声匿迹了。

    不过,这种情况只表现在传统媒体上,在网上,横山仍然是大多数人心中的英雄。他在法庭上的发言有部分被泄露给了外界,有不少人对他的理论表示了认同。

    从他被逮捕到起诉,再到初公审、最终辩论,这一系列进程所花费的时间极短,在日本的司法界中是个极为特殊的例子。一方面是因这起案子实在没有什么有争议的点,另一方面也是因有舆论的关注在背后推动。以法务省为首的司法机关都希望能够尽快制止这种风气,让人们停止赞美歪曲的伦理观。

    渡濑走在通往法庭的走廊上,思考着官司的发展和舆论的变化。横山被酌情轻判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在渡濑看来,就算考虑到他是初犯,最低也会判无期徒刑。横山袭击那些本应逃过死刑的犯人的家人,如果他自己也逃脱了死刑,那还真是有些讽刺。

    当然,审判长在量刑时应该也会把这些事情考虑进去,就算不会影响判决,恐怕也做不到完全无视民意。

    这会是一场可以预测的庭审。即便如此,渡濑仍然来到了现场,因为他对横山的供词仍有不能理解的地方。

    犯罪动机虽然异常,但也并非不能理解。凶器等物证也都齐备,没有不在场证明。口供中包含他如何发现被害人的住址等内容,可信度很高。既没有伪造,也没有遗漏,应该无论怎么看都没有可疑的地方。

    但是,渡濑心中始终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安。他不知道这不安源于何处,因此就更加不安了。他来旁听庭审的目的也是想找到这份不安的来源。

    渡濑进入202号法庭,在旁听席上等待开庭。他向四周看了看,果然岬今天也没有出现在法庭上。

    过了一会儿,横山和辩护律师、高司检察官都进入了法庭,十点刚过,审判长等人也来了。三名法官和六名陪审员。审判长是长濑法官,他一向重视判例,绝不会做出像涩泽法官那样的温情判决。高司检察官今年才二十多岁,虽然年轻但是风评非常好,在渡濑看来他也是个相当有能力的检察官。

    除了裁判席,法庭内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书记官宣布开庭后,全员才能坐下。

    渡濑将目光投向审判长两侧的陪审员。他们六个人此刻都面无表情,可能是受过了法官的提醒。渡濑从第一次庭审开始每次都会出席,他曾经几次看见陪审员在被告发言时频频蹙眉。想必法院在挑选陪审员时特意剔除了那些思想偏激的人,在此列席的陪审员都有着符合社会主流的价值观和道德观。

    “今天将进行检方的论告和最终辩论,以及被告的意见陈词。那么,先请检方开始论告。”

    高司缓慢地站了起来,看上去已经确信横山有罪,因此信心十足。

    “被告横山顺一郎于今年八月至九月的一个多月内,接连杀害户野原贵美子和二宫辉彦两名受害者,又企图杀害今冈菜菜子。虽然最后一起事件没能成功,但是如果没有警察的制止,可以想见,还会出现第三名受害者。被害人的血亲过去都犯了杀人的罪行,被告的杀人动机便是认为过去的判决不符合他的价值观,以及向被害人寻仇。被告原本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事务官,可以看出我们检察厅的教育制度有一定问题,因此我们甘愿受世人指责,但是绝不能够因为这一点而减轻被告所应承担的法律责任。”

    高司暂停了一下,望向裁判席,似乎在确认自己所说的话有没有成功打动他们。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犯下这样的罪行都是横山自己的想法,与检察厅无关,但加上了“甘愿受世人指责”这句话,便巧妙地使人不会对他留下不好的印象。

    “户野原贵美子案和二宫辉彦案中所使用的凶器分别是一把出刃菜刀和一根钢管,这两样凶器都在被告的房间内被警员找到。另外,案发现场残留的毛发和其他遗留品也被证明是被告留下的。而且,被告已经承认了自己的全部罪行,检方所提交的搜查资料全无任何遗漏。被告因一己之私残忍地屠杀了两名受害者,这样的罪行徒刑远不足以赎罪。因此检方希望法庭判处被告死刑。”

    虽然刚开始公审时,检方就已经提出了死刑的要求,但是经过检方立证、被告人讯问等一系列环节后,再次听到死刑的要求时,这份要求的分量无疑显得更重了。六名陪审员也露出一副理应如此的表情,附和着点了点头。

    “那么,请辩护律师发言。”

    被长濑审判长点名之后,辩护律师站了起来。莲实律师从业二十多年,既不是所谓的“人权派”律师,也不支持废除死刑。虽然他不可能赞同横山那扭曲的想法,但看起来他也准备努力尽到自己作为辩护律师的义务,维护被告的利益。

    莲实咳嗽了好几声,简直像是想打乱高司营造出来的气氛一般。

    “刚才检察官阁下叙述的内容中,存在一点重要的谬误。那就是,被告在第二起事件,即二宫辉彦遇害一案,和第三起事件,即今冈菜菜子遇袭事件的调查阶段,一贯否认了自己是主观试图蓄谋杀人这一点。所以,针对第二起事件,辩方主张应该判处被告过失杀人。”

    莲实和高司一样把目光投向了裁判席,但他不是为了确认自己的主张是否具有感染力,而是为了请求他们酌情减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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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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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7 09:43:52 | 显示全部楼层
    “本案的三起事件有一个共通性,那就是杀人的手法都是模仿以往发生过的案件,这一点被告在口供中也有进行说明。户野原贵美子的儿子轻部亮一用出刃菜刀杀死了两名女性,二宫辉彦的儿子反复殴打自己跟踪的女性导致对方死亡。但是实际上,被告只在第一起案件中完全模仿了曾经的杀人方式,而在第二起案件中他只打了死者一下。这与被告自称他只想让死者受点伤的口供是一致的,可以佐证他没有杀害死者的主观意愿。也就是说,被告所犯的罪行应该是一起杀人罪、一起过失杀人罪和一起伤害未遂罪,检方要求判处被告死刑,实在有量刑过重的嫌疑。”

    莲实依次看向裁判席上的每一个人,仿佛在无声地责问他们:当被告的生命消逝在死刑台上时,你们能承担这份罪责吗?

    “正如刚才检察官阁下所说,被告曾被东京地方检察厅录取,担任了一年多的事务官。我们先不讨论检察厅内的教育制度究竟有何问题,但是,正因为检察厅没能矫正被告那不成熟的伦理价值观,才导致了今天的事件的发生。伦理观的矫正和人格的养成绝不仅仅是本人的责任,我们在其他法庭也见证过,恶劣的教育环境成为酌情减刑的考虑因素,而且过去也有大量的判例可以用作参考。另外,被告在公审开始之前,对他杀害的两名死者都表示了后悔之情和谢罪之意。因此,辩方希望法庭能够对被告予以酌情轻判。”

    横山吐露了后悔和歉意,这是事实。在任何一个需要他发言的场合,他都绝不吝于表达自己的后悔之情,简直和当时在取证室内跟渡濑辩论的样子判若两人。这也许是辩论律师为了替他争取减刑而采取的策略,但是也证明横山精神上的异常性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长濑审判长用锐利的目光看了一眼莲实,然后将目光投向了横山。

    “那么被告,法庭的审理到此结束,你最后有什么想说的吗?”

    “是,请让我说几句话。”横山的一句话让整个法庭安静了下来。

    “请吧。”

    全程低头沉默无语的横山突然抬起头来,他脸上的表情让渡濑觉得十分熟悉——他被捕后在取证室里展露出来的,便是这样一副坚信着自己心中扭曲的法律的神情。

    “我被东京地方检察厅录取之后,进入了初等科进行研修。在那里,我接触到了法律的女神忒弥斯,她一手持着刑罚之剑,一手拿着称量罪恶的天平,是给予罪人相应惩罚的正义女神。但是实际上,当我接触检察厅的工作之后,我经常产生这样的疑问:每一起案件,所有的被告,真的都得到了正义、正确的处罚吗?就连今天在座的各位,应该也都不止一次地见证过法庭的判决不符合民意的例子吧。心态还十分不成熟的我,接受不了这样的法律,觉得只有矫正这样的判决,法律的正义才能够真正实现。”

    横山公开承认了自己的心态不成熟,但他的话仍然能让司法界动摇。这些话原本不是被告有资格说的,但他真挚的语气让人无法对这些话感到不悦。

    “但是如今站在被告席上,我一想到被我杀害的两名死者,就觉得心里充满了愧疚。我曾经受检察厅教导,如今却被检方起诉,我心里满是羞愧。如果可以,我也想模仿古代的武士,当场切腹谢罪。但同时,我也觉得如果我就这么轻易死掉,也太对不起两名死者了。像我这样愚蠢无知的人,就应该一直受到痛苦的煎熬,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横山短暂地停了下来,注视着长濑审判长。

    “各位法官阁下,我请求给我判处无期徒刑,让我受到永远的惩罚吧。”

    横山的这番意见陈述恐怕会成为永载史册的名言,渡濑这么想。实际上,坐在渡濑身旁的年轻女性听了这番话已经感动得忍不住掉下了眼泪。

    而裁判席上的各位似乎也深受感动,有好几名陪审员都用热切的眼神注视着横山。

    长濑审判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环顾了一圈法庭之后,开口说道:

    “本案的庭审到此结束,将于十二月九日上午十点宣布判决。退庭。”

    听到这话之后,旁听席上有好几个人立刻站了起来,准备离开。同时,横山也被看守押送着离开了被告席。

    他在离开的途中碰巧与渡濑对上了眼神。

    横山一脸深沉地对渡濑点头致意,然后低下头顺从地跟着看守离开了,看上去是一副忏悔自己罪行的模范犯人的样子。

    但是,渡濑心中的不安依然存在。

    横山表现得越是安静顺从,渡濑心里的阴影便翻涌得越是剧烈。你到底在担心什么?——无论问自己多少次,他都找不到答案。等回过神来,旁听席上已经只剩渡濑一个人了。



    宣布判决的第二天,岬来到了琦玉拘留支所。他还在琦玉地方检察厅时曾经来过这里很多次,但今天这里让他觉得十分陌生。岬身为东京地方检察厅的次席检察官,论理不需要复杂的手续也能见到犯人,但岬还是到申请窗口填写了申请。负责人看到姓名栏中的名字时,露出了十分惊讶的表情,但是手续倒是很快就办好了。

    岬在等待室中等了十五分钟,直到告示板上显示出他的号码。他给工作人员确认之后,就进入了会面室。

    横山熟悉的脸已经出现在了亚克力板的另一面。他们应该才三个月左右没有见面,但岬却觉得对方的脸令人十分怀念。

    “次席检察官,实在不好意思,因为您这次申请的是一般会面,麻烦您将说话的时长控制在三十分钟以内……”

    岬单手示意自己明白了,看守见状显然放松了许多,打开门离开了房间。

    横山只是低着头,看上去并没有多少羞愧。

    “好久不见了,次席检察官。”

    看着横山爽朗的笑容,岬越发困惑了。长相也好,声音也罢,横山都和他做事务官的时候一模一样。如果一定要说他们之间跟过去有什么不同,那就只有隔在他们中间的那道亚克力板了。

    “抱歉,我一直想来看你,却总是抽不出时间。”这是谎话。

    他有的是时间,之所以一次也没有去法庭,一次也没有来看横山,只是因为他不敢来罢了。他害怕见到横山,害怕从横山身上看到自己的失败。

    这种感觉似曾相识——是了,就像是看到自己的儿子做了坏事的老父亲一样。

    “你看上去还不错。”

    话一出口,岬就后悔了,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不会说话?

    “我感觉我比进来之前更加健康了呢,看来监狱里的饭有助于减肥的说法是真的呀。”

    “是吗,我也接近肥胖体形了,看来得找个时间和你一起吃上一顿啊。”

    “这笑话可不好笑。就算天塌下来,您也不会进监狱的。”

    “我曾经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看来我老了啊,看人的眼光也不行了。”

    “不是的,是我的演技太好了,绝对不是您的错。”说完,横山再次深深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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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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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7 09:44:1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给您添了许多麻烦,现在向您认错也改变不了什么,但还是请允许我向您谢罪。”

    “你搞错道歉的对象了吧?”横山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怎么了?你不会觉得自己没有错吧?”

    “不是的。我的所作所为是毫无疑问的犯罪。刚拿到的判决书的内容,恐怕也会让被我杀害的死者相当怨愤吧。”

    “我倒觉得这份判决非常适当。不,应该说大部分司法界的人都这么觉得。”

    这句话倒不是假话。事实上,包括律师协会的机关在内,大多数律师都对这份判决的合理性表示了赞同。

    横山顺一郎获得的判决是无期徒刑。检方也有八成左右的人觉得这份判决比较合理,基本参考了过去的判例,十分具有说服力。虽然横山的杀人动机异于常人,但是法庭无法审判人的思想,只能审判人的行为。只看横山的行为的话,长濑给出的裁决无疑是基于以往的判例做出的合理判决。

    检方虽然提出了上诉,但是他们也知道量刑其实比较合理,推翻一审判决的可能性非常低。因此,横山的最终判决是无期徒刑的可能性非常大。

    “但是老实说,我虽然能理解这份判决,感情上却难以接受。”

    “这是为什么呢?”

    “你实在太年轻了。如果你现在是我这个年纪,那你服刑的时间也不会太长。但是以你的年纪,你至少也要服刑三四十年,如果你长寿,可能要被关六十多年。你是打算打破平泽贞和尾田信夫的收监时长纪录吗?”

    “最后死在医疗监狱里吗,如果能这样也不错呢。和平泽不一样,我已经全盘认罪,是彻头彻尾的罪人,我想我一定不会被原谅的吧。”

    “谁不会原谅你?”

    “忒弥斯女神。”

    横山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你不是说,忒弥斯的正义并不是真正的公平吗?”

    “次席检察官知道我的意见陈述吗?我记得那天在法庭上没有见到您啊。”

    “我听一位旁听了公审全程的熟人说的。”

    横山无言地点了点头,这位熟人是谁看来不需要多加说明了。

    “那个时候我的想法还太浅薄了。我现在才知道,和研修中学到的一样,忒弥斯的天平其实是精确无比的,只是让天平平衡下来需要一定的时间而已。俗话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是这个道理。”

    “你的心境怎么会改变的?”

    “可能是因为待在这里有许多时间可以用来思考自己的案子吧。我当事务官的时候,处理的都是别人的案子呢。”

    对方若无其事的语气和表情,让岬心中十分担忧。

    “我可以问你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吗?”

    “对着您我没有什么话是难以启齿的。”

    “那我就问了。你说你的杀人动机是义愤,所以你才自称‘涅墨西斯的使者’。但是,这是真的吗?你真的百分之百是出于义愤吗,没有一丝沉醉于替人主持正义的快感之中?”

    “您问这些想干什么呢?再次领悟到我的愚蠢浅薄,以此取乐吗?”

    “我没有这种无聊的爱好,只是想让自己稍微安心一点吧。如果你只是像小孩子一样逞英雄,那还有酌情减刑的余地。但是,如果你是置身于司法界,近距离地观察了我这个次席检察官的做事方式,却仍然基于自己坚定的信念而做出这些事情,那就是我没有给你带好头。你明白了吗,是我自己想要获得酌情减刑。身为你在法律方面的引导者,我却没能给你做一个好榜样,这是我的罪过。”

    岬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话。这些忏悔的话,一旦被打断,他恐怕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你可以尽情地嘲笑我,横山君,但是我真的很害怕。我作为一个检察官,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真的都是正确的吗?我一直信奉着法律并以此为傲,但是这真的是对的吗?我已经无法判断了。”

    这些话不假思索地从岬嘴里接连冒出。然后他突然想了起来。

    洋介背叛自己的期待,宣布要走上音乐道路的那天,岬也感到了和现在一样的恐惧。但如果承认它的存在,就等于否定了自己作为父亲的权威和至今为止他对洋介的所有教育,因此他顽固地隐瞒着这一切。

    横山哀伤地看着岬。那眼神看起来像是怜悯,但又不像是。和他相处了一年多的岬知道,那眼神里既不是怜悯也不是同情,而是满满的罪恶感。

    “次席检察官,您做的事永远是对的。”他的话尾不自觉地带上了颤抖。

    “直到现在,您也是我的指路明灯。所以,请您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横山说了这句话后,他身后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到时间了。”

    “横山……”

    “恐怕我们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次席检察官,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看守打开门,看起来有些苦恼地看了看两人,最后还是将横山带了进去,并对岬深深地行了一礼。

    房间里只剩下了岬一个人。

    他发自肺腑的忏悔有没有传递给对方呢?——他对自己的悲伤自嘲地笑了笑。

    他准备从房间内的便宜椅子上站起来,却觉得腿有些发软。身体也突然变得很沉重。

    真是可悲又可笑。

    不只是亲生儿子,自己在职场上当成儿子疼爱的人,如今也成了这个样子。横山虽然说了那些话,但是,他已经失去了做别人指路明灯的自信,又有什么用呢?

    岬浑身无力地走在走廊上,等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已经走到了外面。拘留所的附近是法院的办公楼和少管所,都是些看上去令人生厌的建筑物。

    他将外套的领子拉紧,却仍然觉得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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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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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09:19:10 | 显示全部楼层
    2




    到了一月,监狱的格子窗外也覆盖上了积雪。怪不得这么冷啊,相良一边裹紧身上薄薄的被子一边想道。

    外面的寒冷让人简直不想离开被窝,只是身为囚犯,他没有资格这么想。体内的生物钟正提醒着他,起床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早上六点三十分,房间里的广播响起了铃声。

    身体养成的习惯真是可怕。不管多冷,在听到铃声的一瞬间,他就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换上工作服。他觉得自己简直像个定时的人偶,或是听到声音就会起舞的玩具。

    “报数!”

    “二千三百五十四号!”

    七点整,犯人们按照编号排着队前往食堂。相良坐下前偷偷看了一眼桌上。今天的早饭是麦饭、味噌汤、佃煮26和海苔。不知道最近是不是考虑到年长的犯人变多了,菜里的盐放得都很少,味噌汤和佃煮尝起来都没什么味道。搭配海苔的酱油也只有小手指一般大小的一小袋,实在无法让人满足。而且这么冷的天,味噌汤却是温的,并不怎么热。

    但是即便如此,犯人也不能抱怨一句,否则便会遭受惩罚。犯人们只能机械性地把饭菜放进嘴里,再机械性地咀嚼。相良常想,所谓的“味同嚼蜡”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

    一口气喝干碗里的味噌汤,相良突然注意到一件有趣的事情。

    坐在自己这桌对面的男人看起来有些奇怪,他像在躲避什么似的将脸从右往左偏着。相良还以为他是有什么疾病,伸长了脖子看了看才发现原因。

    那个男人对面的人正在对着他吐唾沫,似乎还夹杂着味噌汤,所以男人的脸上满是脏兮兮的唾液和味噌汤,甚至顺着他的下巴滴落了下来。

    那个男人似乎是新来的,看起来很明显是在受人欺负。

    周围的犯人都一边讥笑着一边围观他狼狈的样子,没有人上前阻止。在远处围观的相良非常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这么有趣的事情,谁会去阻止啊。在没什么娱乐活动的监狱里,这么让人愉悦的娱乐项目可不多见,既能满足他们心理上的虐待欲,又不用脏了自己的手。看着那张充满痛苦和屈辱的脸,他们心里充满了黑暗扭曲的喜悦。

    “那边的,干吗呢?”

    看守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立刻赶了过来。那个朝人吐唾沫的男人小声说了句什么。

    “二千四百七十五号,你小子,你脸上是怎么了?”

    被看守点名之后,脸上沾满了味噌汤的男人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看起来十分瘦弱,一副温文尔雅的样子,不知道做了什么坏事才会被关到这里来。

    “我……”

    “什么?”

    “我在用味噌汤洗脸!”

    听到这个回答,看守的脸色一变,而周围的犯人都忍不住大笑出声。

    “二千四百七十五号,你过来。”

    二千四百七十五号准备用工作服的下摆擦一下脸,却遭到了看守大声喝止。

    “混蛋,你准备弄脏国家分发给你的物资吗?给我就这样过来!”

    “是……”

    二千四百七十五号用小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回答道,然后便跟着看守离开了食堂。那个家伙会被关进惩戒室,最起码两天不能到外面来——一想到这一点,相良便打从心底里觉得愉悦,不自觉地露出了笑容。

    惩戒室这个名称是犯人之间的黑话,在看守那里它叫作镇静室,但实际上它就是为了惩戒犯人而设的。里面没有铺地板或者榻榻米,只有冷冰冰的水泥地。今天天气这么冷,犯人身上穿得又单薄,在那里就更难以度日了。更何况,那间房子近乎封闭,只有天花板上有一个换气扇,不停地将外界的冷气吸进来。厕所也不能冲水,甚至没有被子,只有七张薄薄的毛毯。

    待在里面的犯人,只能在寒冷和自己的排泄物的臭味中,度过无眠的夜晚。相良一想到那个人要受到如此悲惨的待遇,就觉得自己简直能多吃一碗饭。

    相良对那个二千四百七十五号充满了好奇,而最能清楚掌握这些最新消息的,无疑是隔壁牢房的长谷川。

    “二千四百七十五号的本名叫横山顺一郎,就是那个‘涅墨西斯的使者’。”

    相良吃了一惊,这个家伙他以前也曾听长谷川提起过。他似乎会对逃脱死刑的犯人进行报复,杀害他们的家人,替曾经的被害者报仇雪恨。听上去实在是很新鲜的一件事。

    那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家伙居然是复仇的代行者吗?

    “他杀了两个人,在准备杀第三个的时候被警察当场抓了。”

    “那家伙看上去可不像会杀人的样子。他戴上领带的话就像个标准的社会精英啊。”

    “你说得也没错,那家伙可是东京地方检察厅的事务官。”

    “东京地方检察厅的事务官?”相良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种社会精英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方来,不会是搞错了吧?不过,所谓的东京地方检察厅事务官这种职位他也是第一次听说。

    但是,既然他是检察厅出身的人,那犯人们对他会有何想法也就可想而知了。本来,他们都是被检察厅的人送到这里来的,可以说检察厅就是他们的天敌,他们自然会把平日里的愤懑都发泄到这家伙的身上。

    “所以,在食堂他们才会那样啊。既然他是检察厅出身,那对我们来说真是个合适的出气筒啊。”

    “笨蛋,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么回事?”

    “在食堂朝他吐味噌汤的那个是一千二百七十五号轻部亮一。横山在第一起事件里杀掉的就是轻部的母亲。也就是说,那家伙是轻部的杀母仇人。”

    “啊……是这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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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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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09:19:28 | 显示全部楼层
    “哈哈哈,很好笑吧?自诩正义、要替死者家属报仇的男人,现在却变成了别人报仇的对象。还有比这个更讽刺的事吗?”

    长谷川笑容满面,似乎这件事令他心情十分愉悦。相良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的确,和杀母仇人待在一个监狱里,肯定每天都想干掉他吧。如果是我,也会想这么做。”

    “不……实际上好像不是这样。”

    长谷川看起来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

    “那家伙可是轻部的杀母仇人,不管轻部对女人下手的方式有多残忍,按常理来说人应该对自己的母亲多少也是有感情的吧?”

    “是吧。”

    “但是,轻部那个混蛋好像只觉得他母亲是个坏女人。他一开始听说杀了他母亲的人要进这个监狱里的时候,简直高兴得像他的好兄弟要来了一样,还说了什么‘来得好,我要好好欢迎他一下’之类的话。”

    “这不是那个吗,就是会好好‘招待’他之类的狠话?”

    “不是不是,轻部是真心地欢迎那家伙。他觉得那家伙杀得好,反正他也很憎恨他母亲。”

    “不会吧?”

    “他觉得自己变成这个样子都是他母亲的错,是因为他母亲没有给他母爱。所以被关在这里的不应该是他,而应该是他母亲。这是他亲口说的。所以,对他来说横山简直不是仇人,而是恩人才对。”

    “等……等一下。”

    相良觉得脑子都混乱了。

    “虽然把杀母仇人奉为恩人的家伙脑子肯定有点问题,但是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会那样对待横山啊?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关于这个也很奇怪,轻部说,虽然他很感谢横山杀了他母亲,但是他又认为他有权利欺负甚至杀死横山。”

    这下相良就明白了,轻部在想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就是想要一个祭品罢了。一个满足自己的欲望、供自己取乐的牺牲品。”

    “反正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吧。所以,虽然现在横山是我们全员的出气筒,但是轻部对他享有优先权。我们就暂时在一旁看看这出好戏吧。”

    长谷川再次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了解了事情的背景后,相良再次观察轻部和横山时还是觉得很有趣。这两个人的牢房隔得很远,因此彼此并不常碰面,只有在食堂、厕所还有运动场上偶尔能够碰到。

    轻部非常善于掩人耳目。他总是趁看守不注意时过来踢横山一脚或者朝他吐点唾沫之类的,做些小动作。他一瞬间的攻击想必也用了很大力气,渐渐地横山的脸上就开始遍布瘀青。

    看守对横山的变化一定也有所察觉,但他们似乎不打算干预。也一点也不奇怪,看守之所以要限制犯人的行动,纯粹是为了维持监狱内的秩序。换句话说,就算有犯人对其他犯人施行暴力,只要他没有反抗看守的打算,看守就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许里面也有横山曾经当过检察厅事务官的原因。对许多看守来说,检察厅就像高岭之花一样,他们心里隐藏着的嫉妒心恐怕也会转化为施虐欲。

    更巧的是,横山和相良都被分配到了制作各种印刷物的工作车间。也许是因为横山当过事务官,所以上面的人觉得他适合做印刷相关的工作,而横山也确实对印刷机有一定的了解。

    车间里的工作很单调,每个人工作的位置距离其他人都不太远。不过,除非工作中有必须传达的事项,看守不允许犯人随意说话。所以,相良只能时不时地偷看一下横山的脸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再怎么迟钝的人,经常被人这样偷看也会有所察觉。不久后,横山就开始常常和相良视线相对,还会对他稍微致意。

    相良简直想放声大笑。

    检察厅看来真的是个极讲究礼仪的地方。这个男人到了监狱里还在讲究论资排辈那一套,还在遵守着礼仪。

    这样的视线接触逐渐成为常态。某一天,相良偶然获得了接近横山的机会。九点四十五分,正是休息上厕所的时间。

    相良正在小便,横山站在他隔壁。

    “你好。”

    看守不会在休息时间跑到厕所来监视犯人,所以在这里倒是能够闲聊一番。相良看着对方一直低着头的样子,一直压抑着的好奇心也忍不住冒了出来。

    “你真是不容易啊,一天天的。”

    相良用一副跟对方很熟的语气搭话道。想要骗人的话,就需要先用亲切的话语获得对方的信任。

    “什么?”

    “别装了,我在暗地里都看到了。你不是总被轻部那个混蛋欺负吗?”

    “啊,毕竟我也对不起他……”

    “杀了他母亲的事吗?”

    “嗯,差不多吧。”

    “那毕竟你也是出于义愤吧。”

    “在法庭上,以前的熟人说那不过是幼稚的正义感罢了。”

    “嗯?为了正义杀人,听起来挺帅的嘛。”

    “你不觉得,每个人心中多少都会有正义感吗?”

    横山看起来一点也不兴奋,但是也不显得卑微,只是平淡地说道。

    反而让人觉得新鲜。

    监狱里最常聊的话题,就是大家各自是怎么被抓进来的。而一般人此时不是夸夸其谈就是大吐苦水,横山却两者都不是。

    “不好意思,能问一下你的名字吗?我叫横山顺一郎。”相良已经很久没有被人这么礼貌地对待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相良,相良美津男。囚犯编号是两千三百五十四。”

    “相良先生,如果可以,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

    相良愣住了。

    他在背地里以这个人的痛苦为乐,对方却诚恳地要求和他做朋友。这是他实在没有想到的事。

    “毕竟我之前做的是那样的工作,这里大家应该都很讨厌我吧……你放心吧,我绝不会要求你帮我的忙什么的,那样就太为难你了。我只是希望,我们能偶尔这样见见面、聊聊天什么的。”

    这家伙都在说些什么令人羞耻的话,现在的中学生都不会说这些话了吧。我要狠狠地嘲笑他一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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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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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09:19:39 | 显示全部楼层
    但是,相良没有发出嘲笑,而是给出了连自己都觉得惊讶的回答——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

    横山高兴地说道,然后又深深地低下了头。

    “别……别丢人了!被其他人看到了会误会的。”

    “误会什么?”

    “就是那个,两个男人之间的那个。监狱里有很多人会这样凑在一起的。”

    “啊?啊,啊!是这样吗?对不起,我完全没往这方面想。今后我会注意的。那么,再见了。”

    说完横山就匆匆忙忙地从厕所离开了。哼,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相良回顾了一下和那家伙的对话,觉得奇怪极了。但是,绝没有令他觉得不快。他思考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原因。

    自己三十五年的人生里,只有人不断地跟他说,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做朋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反过来想和他交朋友。

    羞耻感和奇怪的优越感在他心中交织着,让他心中胀满了温暖的情绪。

    很奇怪,当对方传递着好意靠近自己时,就算对方是个男人,他也不会觉得不舒服。跟对方交流了几次之后,相良逐渐觉得横山倒不令人讨厌。相良绝没有同性恋的倾向,所以他觉得这就是男人间纯粹的友情吧。

    如果他俩每次休息都跑去厕所见面,一定会被其他人怀疑,所以他们定好了每三天见一次面。他们似乎拥有了什么共同的秘密,这甚至让相良觉得心情相当愉悦。

    即使熟悉之后,横山对人依旧很有礼貌,相良在以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平时听横山说话,他也不像那种精神扭曲的人,而是认真又坦率,简直和整个监狱格格不入。他和相良是完全相反的两种人,因此相良觉得他十分稀奇,也开始对他越来越有好感。

    横山还是一个优秀的听众。相良不知不觉中就对他敞开了心扉,将自己进监狱前的人生经历全都告诉了他。相良本来不是一个健谈的人,所以他只能把这点归结于横山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相良以前几乎从来没有这样毫无遮拦地跟一个人说过心里话,因此他越来越被横山这个人的性格所吸引。

    “我真想三年前就认识你啊。”

    “为什么?”

    “如果我三年前就认识了你,我可能就不会来这种地方了。我也不会去抢劫,可能会找个正当的工作,过着正经的生活。”

    “这一点我也一样。如果我有一个能够说真心话的好朋友,我一定不会逞英雄跑去当什么‘涅墨西斯的使者’。”

    在敞开心扉的交流中,相良和横山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简直像是认识了十来年的好友一般。

    正因如此,相良对横山身上的瘀青和擦伤越来越介意。

    “轻部还在针对你吗?”

    “我被他欺负也是应该的。”

    “亏你还受得了啊。”

    “这个……最近我也感觉快要撑不住了。”

    横山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更为低沉。

    “怎么了?”

    “他越来越过分了,昨天他还掐了我的脖子,掐到我快要断气了,再松开,然后继续掐……一直反复这样做。”

    “你早晚真的会被他杀掉的。”相良忍不住小声说道。

    “虽然外面一般都不知道,但是监狱里犯人因为生病以外的理由死掉的事可是经常发生的。就算发生了,监狱一般也就会当成病死来处理。必须想个办法摆脱那家伙。”

    “对轻部来说,我就像是个玩具。他喜欢的玩具,不玩坏了他是不会放手的。”

    横山的脸笼罩在一片荫翳之中,“相良,你能帮忙弄到一些刀具吗?”

    “什么?”

    “我已经忍受不下去了。至少要让他知道,我也是有危险性的。不然的话,我有预感,我很快就会被他杀掉的。我需要一些防身的武器。”

    “弄得到……可是……”

    “我没有打算杀掉轻部。我只是打算对他亮一下刀子,让他害怕就行了。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透露是你帮我弄来刀子的。”

    “那是当然了,你们要是动起刀子来,那可是要被长期关在惩戒房里的,你也知道那个地方有多可怕了吧?”

    “再可怕也没有死可怕。我要是再被那个人骚扰下去,是一定会死的。”

    横山突然握住了相良的手。他的手柔软又冰冷,简直像女人的手一样,

    “拜托了,相良,救救我吧。除了你我已经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了。”

    对方热切的眼神让相良几乎无法动弹。

    “……你真的绝对不会把我供出去吧?”

    “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说的。”他的眼神澄澈,实在看不出一丝一毫的虚假。

    “等我两个星期。”相良终于还是说道,“如果你能等这么长时间,我虽然不可能给你搞到什么瑞士军刀,但是也足够让你击退野狗了。”

    “我一定会报答你的恩情……”

    “你不用这么记挂着,只要不说出是我给你的就行。”



    能够当作凶器的东西恐怕也只有车间里才有了。但是监狱里除了厕所和淋浴间,都有看守二十四小时盯着,绝不可能让犯人把类似刀具的东西带出去。原本为了防止犯人携带凶器,监狱里连叉子和勺子一类的餐具都是塑料的。所以,这些东西恐怕只能自制了。

    千叶监狱里有的车间里配备有旋盘,在那里的话是有可能手工制作出刀具的。反正只需要将金属片的一边研磨得极薄就可以了。但是必须在进行本职工作时小心地背着看守一点点加工,所以一天只能完成一点点。

    将加工中的凶器藏在哪里,这是个大问题。每次结束工作时,看守都会检查工作台上有没有可疑的东西。犯人每次回到牢房也都要接受搜身检查。

    但是不管什么地方都总有空子可以钻,也总有人绞尽脑汁地去寻找漏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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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2-17 0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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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2-18 09:19:54 | 显示全部楼层
    在旋盘边工作的男人想到的办法是,一点点地削掉金属片,然后每次都将半成品放到没有人监视的厕所中。负责清扫厕所的也是犯人,只要买通了他就不担心会被看守发现了。

    相良给了那个男人一盒烟作为订金,正好两周之后便收到了自己定的东西。那是一片全长二十厘米左右的金属片,两边都开了刃,为了方便握住,还特意在刀柄处缠上了胶带。虽然一看就是外行人造出的东西,但是相良用印刷物试了试,这把简易刀具倒是还算锋利。

    那天的九点四十五分,一到休息时间,相良就示意横山去厕所见他。

    一小会儿之后,横山就来了。相良看了看周围,既没有看守,也没有其他的犯人。

    他走到最里面的马桶边,把手伸到马桶背后,触摸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

    “你看。”

    相良将手工打造的刀递给横山,对方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光芒。

    “哇,太感谢了!”

    横山用手指爱抚着刀刃的部分。

    “我可是付出了一整盒烟,你早晚要还给我。”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间——持刀的横山突然将手伸向了相良的腹部。

    伴随着令人不适的压迫感而来的,是激烈的疼痛。相良感觉到,是有人在把刺入他身体的刀刃来回转动。

    “不用等早晚,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横山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拔出了刀。立刻,大量的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不,喷涌而出的不仅是血,还有相良全身的力气。

    相良弯下膝盖,跪在了地板上。

    “你……为什么?”

    “为速水优子报仇,这么说你就能理解了吧。”

    好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了,那是三年前,他入室抢劫时殴打、凌辱,最后将她奸杀了的那名女性的名字。

    “这是‘涅墨西斯的使者’的最后一项工作。”

    话音刚落,横山就用刀在相良的喉咙上利落地横切了一道。相良的手正按着自己腹部的伤口,因此甚至没有用手去阻挡一下。

    他眼睁睁地看到了自己的血喷涌而出。

    他发不出任何声音,无力继续支撑自己的上半身。他倒在了厕所的地板上,眼前有一摊溅出来的小便。

    这就是相良在人世间看到的最后一幅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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