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5-4-4 17: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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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113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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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里,父亲的手下都叫我少爷。虽然父亲早就说过,让我和其他年轻弟兄一样干些杂活,可那时确实没什么小孩子能派上用场的地方。那些手下中的一个,就是已经从一群年轻弟兄中脱颖而出,崭露头角的坂崎康雄,也就是后来的坂崎大吾。我记得他当时不知为何,总是笑着看着我背着塞满衣服的防护具袋和竹刀出门的背影。
到了中学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总看着我笑。他说,我一直想当少爷练剑的对手,不过你父亲不同意。我听了大吃一惊,我从来没想过我从小就认识的坂崎精通剑道。那天夜里,有机会和父亲说话时,我问了他原委。父亲听了我的话笑着说,也差不多了,你就和他练练吧。
第二天一大早,我和他在院子里对战。这才发现我想试试他身手的想法有多不知天高地厚。我把剑举起来,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他就像一面坚固的墙,无懈可击。不到十秒钟,我就被他击败了两次,毫无反击之力。居然有这么强大的人。想来他甚至完全没有穿护具的必要,硬套上一身不过是出于对我的尊重。
失落很快被惊愕代替,我向他低下头:“从今天开始,每天都教我练剑吧。”
“只要你父亲同意就好。”他笑着说。
从第二天开始,我们每天早上都在院子里练剑。两年间,一次都没间断过。下雨的时候就在大客厅里练。上了高中,我也没加入学校的剑道部,因为有坂崎每天陪我练剑就已经足够了。
事情发生在我读高一时,是隆冬二月的一天早上。
和坂崎练完了剑,上学还尚早,我和平时一样开始干杂活。从前父亲就说过,上了高中起,就和其他的年轻成员一样,每天早上做杂务是必修的功课。我打扫完了洗手间,把抹布挂在走廊里,就去父亲的房间为煤油暖炉加满了油。父亲并不看我,一边抽着烟,一边翻着小矮桌上的报纸。安静的晨光,一切都和平时别无两样。这时,我看到面对院子的拉门上似乎闪过一道黑影,还来不及确认,拉门啪的一声打开了,随后一个男人的身影冲了进来,父亲飞速站起身,同时我耳边响起了砰的一声。
直到我看到那男人手中拿着的东西,才意识到刚才是枪声。男人两手握住枪,在离我父亲不到一两米的距离扣动了扳机。他连开两枪,可我父亲依然拖着负伤的身体冲上去,一把抱住他,将他按倒在地。男人似乎没料到我父亲的举动,神情错愕,紧接着我听到从他们紧紧扭成一团的身体中间,又传来一声枪响。
一切都发生在不到短短的一分钟里,而我,只是站在暖炉边上茫然地注视着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
父亲慢慢转过脸来看着我,他死死抱着对方,用熟悉的语气对我说,雅之,快把油桶扔过来,把油倒在我身上。我完全无法考虑他在说什么,只是在他的再三催促下,按他的命令如行尸走肉一般挪动着身体。父亲的这种语气,从来都是对我的命令,而我,一次都没违逆过他。
不过灯油桶中的油还有半桶多,我没力气扔过去。我提着油桶艰难地走到父亲身边,父亲看着我的表情似乎浮现了一丝笑意。随后他说,你走远点儿!等我走开了,我见父亲单手把油桶举过头顶,对准自己和那个男人把灯油当头淋下。男人瞠目结舌,拼命想要挣脱,可却无济于事,父亲正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他。
接着,父亲又喊我,雅之,把那边的打火机拿来!一瞬间我不知所措,到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了父亲的打算。快点儿!父亲的声音更大了。这下我没再犹豫,我拿起了小矮桌上的东西,是父亲平时用惯了的Ronson牌的打火机,可现在拿在我手里却好似有千斤重。我把它递给了父亲。瞬间,一种奇特的声音响起,啵的一声,是火苗蹿起的声音。
火光缓缓燃烧起来,夹杂着淡蓝色的火苗不断攀升,渐渐吞噬了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影。
父亲看向我,神色极为平静。在晃动的火光中,他释然而笑,雅之,你记住,我们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从今以后,你的世界不该在这里!我要你把我这个做父亲的话刻在脑子里,刻在心里……他接下来说的话我听不清了。熊熊燃起的鲜红的火焰淹没了他的声音,他的身体。我侧耳倾听着火烧过他的皮肤、他的骨骼发出的声响,闻着煤油的味道,和他烧焦了的肉体的味道。我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呈现出两个人形的红通通的火光。
直到有人冲进来,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坐在地上,同时意识到飞溅出来的灯油正在我左手上燃烧,因为我听到了坂崎的叫声。
我是第二天离开家的。我告诉了坂崎全部的经过,唯独没有说我要离开家的打算。
父亲的死无法跟警察报案,只是找了一位相熟的医生,写了一纸死于心脏病发的诊断书,交到了区政府。从那天开始,盐田组开始了疯狂的复仇。而我得知这些,并不是听盐田组的人说的。
从家里带了些钱出来的我,在三轩茶屋一带租了一间公寓,开始打工。最后,我伪装了年龄,一家开在涉谷公园路附近的高档咖啡厅雇用了我。那里只放国外的流行音乐,主要顾客都是一些年轻人,最重要的是,没有黑帮分子出入。
过了一个月左右,除了盐田组的报复行动之外,黑道上开始流传另一个奇妙的故事:有一个背着木刀的年轻男子,夜里骑着摩托车在路上,只要看到黑帮分子,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开打。和当时日渐猖獗的暴走族不同,这个人从来都是独来独往,好像在找一个熟悉盐田组组长府邸地形的人。
可不管对方如何回答,骨折之类的重伤总是难免。他下手毫不留情,一旦有所抵抗,他会以十倍残忍的酷刑拷问。即使是两三个人一起碰上他也少有机会逃脱。万一被对方占得先机,他马上跳上摩托车逃走。即使再凶狠的人,面对被这个男子打伤的人的伤口,也不忍直视。当时,关于这个冷酷的男子的传闻,如同湖面的涟漪一般,迅速荡漾开来。
没人知道男子的身份。记住他摩托车的车牌号也全无意义,因为都是偷来的车。他唯一的记号,就是左手缠着绷带。
我从被我打伤的那些人口中,听到了许多原本不知道的关于那个世界的种种内幕。然而对于袭击我父亲的那个人,我却始终一无所得。大概过了半年吧,我已变得焦躁不堪。坂崎来到我的公寓,正是这个时候。
那是一个盛夏的夜里,十点左右,我听到敲门声,打开了门,以为不是送报纸的,就是收煤气费或者电费的。结果出现在我眼前的,是站在昏暗的走廊里的坂崎的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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