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日本战国风云史（讲述长达两百年的日本史）----万邦咸宁

宝宝寒

　　这时，长尾景仲的小栗城已被足利成氏攻陷了，但景仲一不注意，又一脚岔到下野国去了，这足利成氏顾头不顾腚，就追着长尾景仲打，他也派军队进入下野，自己则在古河城的县鸿这个地方盖起了行宫，准备长期作战，可足利成氏没想到的是，古河这个临时行宫，很快就要成为他未来剩下四十多年生涯的终老之地。六月十六日，今川范忠的大军攻陷了镰仓，当时把守镰仓的是当初参加禅秀之乱的甲斐守护武田信满的次子武田信长，信满自杀后，甲斐国一片混乱，守护代逸见氏乘机作乱，武田信长只得流落在外，七拐八拐，托庇在镰仓公方的门下，享德大乱后去了上总国发展，成为上总武田的祖先。
　　武田信长没能守住镰仓，幕府的征讨军又一次进入镰仓后，放了把火，把镰仓内的神社和佛寺烧得精光。这样，历经镰仓幕府、足利公方数百年繁华的镰仓古城，在“禅秀之乱”、“永享之乱”和“享德大乱”一连串的兵灾打击下，变成一片荒芜焦土，再也没有复兴。
　　丢失了老巢的足利成氏，只是稍微迷茫了一会儿，便决定就扎根在古河城了，自此足利成氏在史料里的称呼，既是第五代“镰仓公方”，又是初代的“古河公方”。
　　

[ 本帖最后由 宝宝寒 于 2011-4-22 09:22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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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不知道是足利成氏有心栽花，还是无心插柳，但他将新的公方大本营设在古河城，还颇有番战略上的眼光。和室町将军一样，公方供养自己奉公众的钱财，也是来自自己的庄园——公方御料所，这些庄园主要集中在两处，一是镰仓附近，二是下河边平原。相模的镰仓始终处于山内和扇谷势力的包围之中，远没有下河边平原一带位置安全，而古河城，恰好就处在下河边公方御料所的核心位置，这样便使得古河公方的财源有了保障。另外，前面我们说了，这时关东已分为管领、公方两大阵营，各自有着地理上的界限，支持公方的豪族与大名，主要有下野的宇都宫氏、佐野氏、小山氏、那须氏，下总的结城氏、千叶氏，上野的岩松氏，以及常陆的佐竹氏、小田氏，集中在江户湾、利根川以东，以西的上野、伊豆、相模以及武藏大部，现在便是支持管领的地盘了。从地图上看，深入管领上野国腹心的岩松氏好像一把扇子的扇柄，而古河城后方下野、常陆、房总诸国，好像个宽大的扇面，古河城则就在这把扇子的关键节点上，扇子的开合自如，都取决于这个节点。足利成氏以这个古河城为节点，面临管领侵犯时，可得到支持他的各地豪族的及时增援，发动进攻时，又能在此从容集结军马，可谓进退自如。加上古河城处于利根川、渡良濑川数个水系之间，对西部的管领势力而言，宛如数道天然的护城壕，又给公方势力提供了非常便利的水陆交通，所以足利成氏便在古河城扎下根来，将自己最信任的两位奉公众築田、野田安置在近旁的关宿城、栗桥城中，然后派遣武田信长（上总武田，也叫真里谷武田）去上总国，里见义实去房总国，和管领争夺地盘，又和关东名门小山氏结成有力同盟关系，势力居然比在镰仓的时候还要巩固得多，是“有兵有粮唯我称王，四通八达事业升华”。如是，管领上杉成了“西毒”，而古河公方成了“东邪”，双方围绕着关东的霸权，将这“享德大乱”无休止地延续下去，这一闹就是三十余年，直到后来文明十四年（1483）的“都鄙合体”，才算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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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镰仓陷落后，幕府将军足利义政倒一度认为足利成氏大势已去，便又照着老爹义教的“葫芦”，画自己的“瓢”起来，他把弟弟足利政知找来，说：“足利成氏的老巢都被我抄掉了，老爹的遗愿就要实现了，你收拾收拾，现在就去镰仓当新公方吧。”
　　足利政知有些畏惧，“但据我得知，叛贼足利成氏还在古河城负隅顽抗呢，关东还是到处枪林弹雨，我现在去怕是不太好。”
　　“你怕什么啊？反正镰仓在我们手里，你只要去镰仓御所当新的公方，那个足利成氏不就名不正言不顺了，早晚得灭亡，有强大的幕府给你当后盾，莫怕莫怕！”
　　“那好吧，奥利糖。不过我现在还在天龙寺出家呢，等我头发长出来再去关东好了。”
　　到了长禄元年（1457），还俗后又长齐头发的足利政知带着五大班子，抖抖索索地离开京都，来到关东和东海道交界处的伊豆国，便不敢往前走了。因为当时政知身边很寒酸，只有两位心腹家臣，一位是足利将军同族涩川义镜，一位是死鬼上杉禅秀另外个儿子上杉教朝，这一对“哼哈二将”在关东一无人气二无人脉，和足利政知加一起，整好是“瘪仨”。当时关东的“东邪”和“西毒”还在利根川四周“华山论剑”呢，根本没人搭理在伊豆的“瘪仨三人组”，足利政知想起了奥利糖临行前对自己说的话，写了封信请求幕府军队护送自己进入镰仓，但义政除了送来点馒头矿泉水外，连半个兵的影子都没见着。足利政知不敢离开伊豆，不过看这伊豆倒是山明水秀的，便在堀越这个地方盖了所小办公室，自称起“堀越公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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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豆是什么地方？在古代和佐渡、隐岐并称三大劳改圣地，玩过一代幕府将军游戏的朋友都知道，伊豆是游戏设定中最穷的一国：做个比较，武藏国年收入是六百六十石，伊豆呢，七十石。况且当时伊豆还是管领上杉的封国，所以这堀越公方打从一开始，土地权是关东管领的，人事权又是幕府的，只得在屈辱的夹缝里讨生活。到“都鄙合一”时，足利成氏被幕府赦免，足利政知才得到了伊豆一国的土地证，算是有了一套三十平米的廉租房，但其弱小的势力始终没能越过伊豆，直到被枭雄北条早云灭亡为止，这独特而孱弱的“堀越公方”在伊豆一隅，苟延残喘了三十七个年头。
　　窝在劳改农场的足利政知很伤心，不停地给奥利糖义政写信，请求幕府大军来协助他当名副其实的镰仓公方。足利义政的回信则千篇一律：“自从你嫂子嫁进来后，你以前的哥哥就已经死了，现在你哥哥我也自身难保了。”
　　政知的嫂子，也就是足利义政的正室，便是人称“日本古今第一恶女”的日野富子，打从义政和她结婚后，其个人生活和幕府权威，便如噩梦般，江河日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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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义政当将军时才十来岁，暂时还顾不上成家的事儿，不过他亲眼看到死掉的四代公方足利持氏的儿子一个接着一个冒出来，和幕府死缠烂打，也不由得慨叹道，封建社会儿子多就是好。室町将军贵为幕府之主，自然不会和草莽之人通婚，自三代足利义满以来，将军家惯例的正室，是朝廷公卿日野家。
　　日野家是日本古代大贵族藤原氏的后代，因其庄园位于山城国（京都所在国）宇治郡日野庄而得了这个苗字。足利尊氏和后醍醐对抗时，日本皇室已分为两个系统，一派叫大觉寺统，一派叫持明院统，这两个系统的皇族轮流即位当天皇，而后醍醐就是大觉寺统的，尊氏想和后醍醐抗衡，就需要从持明院统拉个大旗过来。结果在出身日野家的三宝院贤俊和尚运作下，足利尊氏获得了持明院光严上皇（日本退位隐居的天皇，依然拥有一套行政班子，称作上皇，出家的则叫法皇）的“院宣”和“锦旗”，从九州发动了对后醍醐的建武政权的大反攻，成功攻陷了京都，开了幕府，拥立了同样持明院一派的丰仁亲王当天皇，即光明天皇，这便是北朝。出于对日野家的感激，足利尊氏在朝廷里全力支持日野家的事业，自此日野家的权势蒸蒸日上。
　　到足利义满时，为取得朝廷对幕府的支持，义满先后迎娶了日野业子、康子当正室夫人，自此日野家姑娘嫁到将军家成为了循例，在朝廷和幕府两道混得风生水起。六代将军足利义教时，惨遭万人恐怖摧残的日野家一度破落，但到足利义政主政时又东山再起了。因为义政的生母，正是足利义教的侧室日野重子，现在义教早已死了不少年了，重子便把儿子喊来：“我们将军家要想保持和朝廷的友好关系，你的老婆还是得从咱们日野家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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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利义政则眼神空洞，有气无力地应允了声，这样在康正元年（1455）八月，十六岁的日野富子，也就是重子的外甥女，走出了闺阁，进入了义政的后院。
　　
　　这时，足利义政已经开始展现了草包的风采。
　　
　　当时日本已经处在了治世的暮色之中，关东持续数十年的战乱，使得幕府在此的统治秩序接近崩溃，原本“幕府——管领——公方”的体系荡然无存，管领和公方实际各自被架空，成为各地武士大名和豪族名义上的盟主而已，战国化已首先在关东这个地方初现端倪。京畿的日子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原本义政采纳伊势贞亲的“分一钱”制度，充实了幕府的财政，但伊势贞亲这个义政的干爹，虽然为政老练，但有个最大的污点——贪。后来，伊势贞亲觉得自己也是个老革命，是该为子孙后代考虑了，便利用“分一钱”，吃完原告吃被告，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整个幕府司法系统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天下也是民怨沸腾，“土一揆”又开始此起彼伏。
　　
　　将军义政本身呢，他在幕府内的权力，也被三名宠臣架空掉了，这三人分别是今参局、乌丸资任、有马持家。其中今参局出身幕府近臣大馆家，既是义政的奶妈，又是义政的妾室，备受义政的依恋宠爱；乌丸资任是义政母亲日野重子的表弟，出身公卿；有马持家则是赤松的分支，一直担任将军的近习，深受信任。今参局、乌丸和有马三人，日本假名为おいま、からすま、ありまと，都有个“ま”字，发音mo，为日文的“魔”，故而三人也合称“三魔”。
　　
　　这样，义政的大权，政事司法被伊势贞亲把持，杂务家事被三魔分担，幕政又被细川、山名等守护大名霸占。足利义政发现，搞来搞去，压根没自己什么事儿了，厌政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强烈起来。但这新嫁入将军家的日野富子，还嫌幕府不够热闹，誓要掀起一场场更惊心动魄的政治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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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先被日野富子开刀的，是政敌兼情敌，今参局。刚当义政老婆不久的富子，就发觉丈夫不喜欢像自己这样的纯情少女，而迷恋今参局这样的风韵熟女，所以今参局在后院不可一世。到了长禄三年（1559），即义政和富子结婚的第四个年头，富子才有了妊娠，诞下了将军的麟儿，足见这夫妻俩感情的冷淡。儿子生下了没多久，义政认为反正自己的播种任务已经完成，又抛下了富子母子，去找今参局夜夜侍寝去了。孤单寂寞的日野富子，望着襁褓中呱呱而泣的孩子，听着侍女对义政、今参局欢情绘声绘色的描述，心中燃烧起了妒忌的熊熊怒火……
　　不久，义政和富子的孩子突然莫名其妙地夭折了，然后便在今参局的寝室里，找到了诅咒富子母子的法术器具。
　　结果可想而知，今参局和义政其他四位妾室全部被流放，其中今参局的流放地是琵琶湖的冲之岛。
　　但日野富子感到不放心，找到了大姨重子：“这个贱婢狐媚子，就在琵琶湖的小岛上，靠京都非常近，保不齐哪天将军大人会仿效唐高宗和武媚娘的风流韵事，驾着小舟去找那个贱婢风流快活。”说着话，富子仿佛想象到了如此的旖旎画面，连面部表情都扭曲了。
　　“那就派个刺客去吧，让这个贱婢在世间永远消失好了。”富子的大姨则面无表情，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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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后，今参局在流放琵琶湖途中，“自杀身亡”。自此，日野富子代替了熟女今参局，成为将军家后院里新的女主人，可是当时没人知道，她为此付出的代价。夜深人静，曾经也和普通女子那样，享受过妊娠的喜悦，遭受过分娩的痛苦的富子，单身在空荡荡的居室中，望着同样空荡荡的摇篮，而且似乎还能听到孩子那单调而蓬勃的哭声……
　　自己和富子的孩子夭折后，义政发现，富子似乎丧失了生儿育女的兴趣，开始爱钱起来，而且爱的比那个伊势贞亲要疯狂得多。
　　当年，朝廷为了修葺伊势神宫，便不顾商人、农民的反对，复活了京都的“七口”关所，所谓的“七口”，分别是京都连接天下的七处要道大原口、鞍马口、伏见口、粟田口、鸟羽口、丹波口、长坂口，朝廷自古一直便在这七个地方设立关所，抽取来往行人的通行税。在朝廷颇有势力的日野富子，乘机将“七口”收来的钱财统统纳入了自己的腰包，惹得朝廷和民间怨恨非常，然后日野富子再用这批钱，大搞投资生意，米、布、酒、油，不管是什么，只要是能赚钱的富子都做。而且让义政非常惊讶的是，富子做起生意来，囤积、哄抬、抛售，一套套商场技巧把玩的烂熟烂熟，简直让男人都感到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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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野富子私箧里的钱财越来越丰足，她在京都拥有好几个屯货和屯钱的土仓，让幕府钱库都不由得黯然失色。足利义政是垂涎欲滴，他在失去权势后，也开始对钱感兴趣起来，不过义政却不是因为直接贪财，而是希望能有大笔的钱，来投资他所热爱的艺术文化，当个伟大的艺术资助者。义政便找到了富子，开口问她借钱，因为他要用钱召开歌会，招募画师和高僧，还希望盖座能和祖父义满的金阁寺相媲美的艺术宫殿。
　　
　　“这些钱，只是暂时由我保管增值，将来是要还给朝廷，用来翻盖神社和皇宫的。”出乎义政的意料，日野富子对他的请求的反应，简直是冷若冰霜。
　　
　　足利义政厚着脸皮：“好老婆，俗话说的好，好借好还再借不难，我最近实在周转不灵，缺了点钱，开不来连歌会，等到我筹到钱了，一定加倍奉还给你，要不咋们画把刀子当证据？”
　　
　　富子冷笑两声：“夫君，不是我说你，你好歹是个堂堂将军，怎么能睁眼说瞎话呢？你那些御料所得来的米粮，连糊奉公众的嘴都还不够，况且搞连歌会、茶会，都属于单纯的消费活动，钱砸进去就没有了，请问将来你拿什么还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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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义政这时的脸皮红了，有些发怒了，“我可是执掌天下的将军，你又是我的妻子，难道问你借点钱花差花差都不行！”
　　
　　“将军连个连歌会都开不起来，还要向内人借钱，怕是鹿苑院（指足利义满）殿下知道了子孙的不肖和落魄，九泉下也要愧怍伤心呢。”富子的话语越来越锋利，仿佛把真的刀子，把义政削得尊严无存。
　　
　　“混账！好啊你，你你你，你不给我钱的话，我就……”义政涨红了面皮，然后大喊了句，“我就永远不和你过夫妻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