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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宝宝寒

晚清岁月------关河五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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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7:07 | 显示全部楼层
  道光手中再也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出奇制胜的利器了,这场战争差不多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以及财力。自战争开始以来,大清国的国库光军费就已用去三千万两白银,足足为张格尔之役的三倍,可契今为止,连取得一场小胜的迹象都没有。
  战争之初,道光还难得地露出了大方模样,沿海各省所需军费,要多少给多少。那是因为他以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但随着时间的延续,情况越来越不对劲,到颜伯焘失守厦门,户部开始靠挪借银子度日,再到浙东反攻失败,国库存银寥寥无几,整个帝国已经陷入了一个恶性循环:越败越要花钱,花了钱败得更快,然后再花钱,再败。
  对道光来说,战争正逐渐变成无底洞,往后的日子不知道如何过法,这是最让他困窘的地方。
  尽管道光曾经一度对琦善等人深恶痛绝,但此一时彼一时,他终于又不得不动用“抚”来收场了。让他难堪的是,这个“抚”已明显不同于鸦片战争前的“抚”,后面的“抚”属于骗骗边疆的小弟弟们,自己仍然可以高高在上,前面的“抚”则是给逼得没招了才被迫做出的低头姿态,说难听一点,就是求和。
  难堪也只好难堪,现实永远都比面子更重要,特别是当你接连不断地被扇耳光的时候。如今的道光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
  不过另一方面,道光也非常清楚,在英军“凶焰甚炽”,嚣张得不知道手往哪里放的情况下,一味求和,就等于光着身子跟人家谈判,铁定只有被讹被宰的份。
  他决定再派钦差大臣前去浙江,临走前授之以“先剿后抚”之计,即多少打一场胜仗,哪怕只是极小的胜利,然后再谈和,以求在谈判桌上能够讨价还价。
  新的钦差大臣耆英一到任,奕经立刻感受到了威胁。
  做事咋这么不透亮呢,你说要撤我就撤好了,还来这手。这不摆明是想撒开我了吗?
  正好英军放弃了宁波,奕经如获至宝,立刻拿来当成了自己的功绩,并且向道光报告:“英夷”终于被我赶走了。
  每位出征大将都是这样,先咬着牙死磕一下,磕不过再进行文学创作,向上慌报战功,地球人都知道这一招了,当时人们奇怪的只是,英军为什么要突然撤出宁波呢?
  说起来,这里倒也少不了奕经唱戏,当然他并非自吹的主角,充其量不过是个串场角色。
  自从反攻浙东大败后,奕经其实早就没了继续组织反攻的勇气和能力,但他也不能什么都不干,既然不敢出门,那就蹲在家里玩玩捉汉奸的小游戏吧。某日又抓到一个“汉奸”,准备处死。帐中有一个随军效力的当地知县,一看,哪里是什么汉奸,分明是他认识的一个小偷,大约平时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便被当成汉奸捉了过来。
  知县很可怜这小偷,当着面对他说,你偷东西而已,罪不至死,我给你一个求生的机会,可以保你不死。
  求生方案是这样:说穿了也是偷,不过是偷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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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8:14 | 显示全部楼层
  知县承诺,如果小偷能把“鬼头”,也就是宁波城里的英军脑袋割下并送过来,不仅可以减免死罪,还会请奕经将军重重赏赐。
  杀个人而已,又不是到天上摘星星,能用洋鬼子的头代替自己的头,有什么不愿意的,小偷满口答应,知县便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他放了。
  连当官的都认识且亲自为之说情的小偷,一者说明他是惯犯,二则这小偷肯定也非无名之辈,属于那种行走江湖,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人物。果然,这小偷有名有姓,他叫徐保,从小臂力过人兼身轻如燕,在当地民间名闻遐迩,颇类似于后来的京城神偷“燕子李三”。
  徐保返回宁波城后,没过多久,果然送来一个英国兵的脑袋。英国人的长相跟中国人完全不同,脑袋没法冒充,所以鉴别都不用鉴别就知道是真货。
  奕经见了那个高兴劲,自己费劲巴拉地组织一次反攻,顶当也就干掉几个洋鬼子,看来真是打不如偷啊,赏,重赏。
  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别的不出,尽出小偷和强盗,宁波城里光数得着的偷儿就有六七十个,被徐保这么一示范,个个眼红不已,都争先恐后地盯准了这一“新兴产业”。于是,英军据守的宁波城就出了一个怪现象,那就是小偷如云,特别是到傍晚黄昏的时候,“遍府中无非偷者”,钻洞翻墙,出出进进的高手们全是想偷洋鬼子脑袋的人。
  英军肤色不一,有英吉利白人,称为“白鬼”,有印度人,称为“黑鬼”,奕经开出的赏格就以黑白分出档次,一个“黑鬼”脑袋多少,“白鬼”翻倍,还有就是,如果能够活捉,则倍上加倍。这就等于把洋鬼子们送上了猪肉摊位,大家伙瞧他们的眼光都是两样的,得计算啊,这个黑的不错,那个白的更好,哇噻,马上要赚翻了。
  英军晚上巡街,两个兵一前一后,两小子嘻嘻哈哈地说笑,突然后面的没了声音,前面的纳闷,扭头一看,头发立即根根直竖——只一眨眼的工夫,同伴的脑袋竟然没了!
  在这部超惊悚的恐怖片面前,没有人能保持镇定,英国兵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就那样像根木桩一样地僵立在那里。
  呼,一道亮光闪过,他自己的脑袋也不翼而飞。
  一位英国兵远远看到有人跟他打招呼,其人完全是他们本国装扮,手里拿着根竹杖,看样子也没什么威胁性,便不假思索地走过去,未料对方不知从哪拔出刀来,一刀就把这哥们的脑袋给削了。
  知道什么叫易容术吗,跟你套近乎不为别的,纯为借尔项上人头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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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0:59:14 | 显示全部楼层
  活的更值钱。一般是尾随在后,突然用布扣住单个英国兵的头,让他叫不出声来,然后背口猪一样地背到偏僻的弄堂口,捆好并用口袋装起来,接着再送出城去。
  有时正好不远处有个英国兵,见同伴被背走,自然要跟着追,这一追就坏了。偷儿们早就设计好了桥段,你追的时候,另外一个偷儿会从小巷中钻出来,跟在后面取你的脑袋——都是宁波人,地形不比你熟?
  城里的士兵们不是脑袋掉了,就是突然失踪,令驻城英军不得不加强防范,或者严格限制进出,或者成群结队巡城,但这并没有能难倒热情高涨的猎头者们。
  不进城了,就躲在城墙底下,信不信,照样取你脑袋。
  城头上有英军往来巡逻,听到下面有喧哗声,忍不住要探头俯视。嗖地一声,藤环飞来,正好套中他的头,再一用力,人立即翻了下去。由于是晚上,其他英军看不清楚,说这小子是不是失足掉下城了,真不小心,有好奇心也得注意安全嘛。且让我瞧瞧,看能不能把他给救上来,于是也伸头来看。
  又是一个猎物。
  等城上的英军惊觉开枪时,偷儿们已带着活捉到的英兵呼啸而去,且迅捷如飞,追都追不上。
  随着时间的延续,加入“猎头”行列的民间高手越来越多,袭击方式更是五花八门。以上这种袭击守城士兵的最为常见,叫做“杀哨”,除此之外,还有放毒的,埋炸药的,甚至有趁黑夜自个驾一火船去烧英军军舰的,“奇策秘术,莫得而详”,你都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门道。
  代表正义的偷儿从此得换名称了,因其多着黑衫黑裤,且出没于东南沿海,所以称为“黑水党”。
  奕经在家里坐享其成,觉得士兵脑袋也不希奇了,便给“黑水党”下达一条命令,说“得群夷百不如得酋一”,抓一百个当兵的及不上抓一个当官的,要是你们能活捉一个英军指挥官回来,少说点,一万两白银,外加封三品官。实在抓不到活,死的也要。
  这样的“金脑袋”谁不想去偷啊,但英军指挥官可不是普通哨兵,他们往往都住在指挥所里,就是出去,也是里三层外三层,周围全是卫兵,而且由于前面搞得动静太大,对方已经有了防备,指挥官一晚上都要换好几个住所,让你飞檐走壁都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以徐保为首的“黑水党”想了很多办法,始终无法得手,只得做罢。尽管如此,“猎头行动”已经令入侵者闻风丧胆,据说仅宁波一地,被擒斩的英军就多达四十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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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1:00:34 | 显示全部楼层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英军一路上攻城拔寨,可以说轻轻松松,怕就怕来自暗处的袭击。他们实在搞不清楚这股暗杀潮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盛行的,又没有特别有效的办法来加以制止,只能在军中发出警告,告诫官兵们平时不要“独自一人在城内游来荡去”。
  1842年5月7日,英军撤出宁波和镇海,外界纷纷传闻,是因为英军不堪“黑水党”的袭击,呆不下去了,才被迫放弃。
  在奕经的表功奏折中,当然不会说“黑水党”怎么样怎么样,只说是自己进兵反击,才导致“夷人惶俱”,弃城逃遁。
  道光见到的说谎折子多了去,不过这回奕经言之凿凿,不仅有“鬼头”为证,还抓到了现成的俘虏哩。
  一听还有俘虏,道光信了,这是真正的胜仗,不然怎么可能抓得到俘虏呢。太好了,凡有功官吏,全部奖赏。
  要说奕经还算是厚道之人,虽然没提“黑水党”,但他还是把徐保作为自己的属下报了上去,所以徐保也得了一个五品冠带,“黑水党”也由此名震东南沿海。
  奕经因打了“胜仗”而升了身价,道光的心理也随之又发生了变化,他觉得既然形势不错,“抚”是不是亏了?
  念头一动,道光便下了道旨,准备将耆英给调走。
  奕经又一次因撒谎而得了便宜,然而即便是他也不知道,其实英军撤出宁波和镇海,与“黑水党”的捣乱同样没多大关系。
  尽管“猎头行动”多少造成了一些心理恐慌和人员损失,但你要说这就足以影响英军的军事布局,那就太科幻了。想当初,英军第一次占领定海,遭遇病疫袭击后死了四百多人,义律还不肯轻易退出定海,这一点点又算得了什么。
  璞鼎查如此部署,是为了集中优势兵力发动新的进攻。1842年5月18日,英军出兵攻陷离杭州更近的乍浦,杭州城内由此一片大乱,准备登船逃难的民众把港口都堵塞了。
  这时耆英还没收到道光要调走他的旨意,眼见奕经吹破了牛皮,杭州危急,他赶紧祭起既定的“先剿后抚”方略,找英军联系“抚”。
  道光和耆英对于“抚”的范围,不过还是以通商换和平的那一套,通商也仅限于广州一地。对于英国人说,等于没讲一样,广州那里都已经通商一年了,你到现在还跟我来扯这个,想消遣我吗?
  耆英不“抚”还好,一“抚”之下,璞鼎查气不打一处来,干脆对耆英置之不理。过后,耆英也很快收到了调令,这令“抚”彻底无果而终。
  英军对“抚”毫无兴趣,他们要玩儿一票更大的,让中国皇帝知道知道他们的实力。1842年5月28日,英军撤离乍浦,将攻击矛头指向吴淞。
  吴淞是扼守长江的第一道门户,继裕谦之后的又一位两江总督牛鉴正坐镇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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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7 11:01:44 | 显示全部楼层
  道光本人对牛鉴是很赏识的,早在牛鉴在翰林院当编修时,就曾两次单独召见,而要论外放出仕后的政绩,牛鉴也比裕谦强得多。
  牛鉴的问题主要出在他自己身上,为人过于直率,有想法就要说,为此不知得罪了多少同僚或上级。担任陕西布政使时,他就与陕西巡抚意见不合,上下级老骨碌不到一块去,一气之下称病辞官,回家歇着去了。
  道光帝倒是一直想着他,不久又把他召回京城,并且当着面就对他说,你得了什么病,我心里是很清楚的,无非就是和巡抚有不同意见嘛,不要紧!从这件事上,我反而看出你是一个守正不阿、和而不流的人。
  按照道光的本意,是希望由其他朝臣推荐牛鉴复出,那他这里可以来个顺水推舟。没有想到的是,牛鉴“人缘之坏”已闻名官场,道光又暗示,又侧击,眼巴巴地等了半天,却始终未能等到这样的举荐奏折。
  不管了,道光自己动手,把牛鉴补授为河南巡抚。河南是黄河水患的重灾区,此前到那里跟黄河打交道的都是林则徐这样的人,由此也可见道光对牛鉴的器重。
  在牛鉴赴河南之前,道光六次召见,并且实话实说:“朝中没人肯推荐你,是我执意要用你。你感谢我的法子,就是把官当好,不要毁了我这个伯乐的名声。”
  牛鉴执政河南后,果然没有辜负道光的期望,不仅“甚有政声”,而且颇得民心,河南老百姓非常爱戴他。
  以道光的眼光来看,牛鉴是完全可以进入一线能吏行列的。他之所以没有把牛鉴调到海防前沿,是因为黄河发大水这样的事,比“剿夷”还来得迫切和危险。
  就在道光以为鸦片战争已经在广州被摆平的那年夏天,爆涨后的黄河忽然决堤,大水来冲龙王庙,哗啦哗啦,把当时的河南省城开封都一古脑包围了起来。
  其间开封面临的险情十分骇人。水一直涨个不停,尤以城北受压最大,城墙已经有十多处地方被冲毁了,眼看城池难保,一时人心惶惶。牛鉴正在决堤处组织抢堵,闻报立即赶往开封。
  大水围着进不去,牛鉴就乘上一叶小舟,来到城下后再用绳子绑着吊入城内。在开封被洪水围困的六十多个日夜里,他始终不辞劳苦,白天黑夜都立在城头进行指挥。
  牛鉴的举动让百姓大为感动,开封居民全都争先恐后地加入抗洪阵营,有人甚至拒绝接受政府发放的工钱:父母官为了我们都不要命了,还能拿这钱吗,不要!
  尽管牛鉴采取了“抛砖石成坝”等办法来与洪灾厮斗,但这座危城仍是奇险频出,看上去随时有被冲垮的危险。东河河道总督因此上奏,要求迁移省城,放弃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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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0:00:4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黄河治理方面,河道总督的权威性显然要比主管一省民政的巡抚大,然而自处危地的牛鉴并不领情,他也递上奏折,力言开封决不可弃。
  “自黄河决堤以来,大家在开封能坚持得住,其实都是靠人心所向。假如迁移的消息一传出,定然人心崩溃,军民将各自逃生,谁还会主动去抗洪抢险呢?怕就怕迁移还没来得及实施,城内已经大乱,小偷强盗全冒了出来,结果是抗也抗不成,跑也跑不掉,那样的话情况将不堪设想。”
  牛鉴的防洪攻略是“省城可守不可迁,决口可堵不可漫”——根据以往规律,一过白露节气,黄河水势就会减退,只要挺到那时候,同时不断抢堵决堤口,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道光认为牛鉴说的有道理,遂批复同意。在牛鉴的指挥下,洪水渐退,开封保住了。
  这边刚刚轻松,那边又紧张起来。裕谦一死,两江总督的位置便空了下来,这把交椅可不是谁都能坐,所要肩负的担子和承受的压力太重了,于是道光又想到了牛鉴。
  河南的士绅百姓得知牛鉴要调走,急得不行,立即推举代表上疏皇帝,请求让牛鉴留任。即使在牛鉴动身启程的前一天,还有一千多人守在巡抚官署的门口,哭着求牛鉴不要走,你再劝他们也不肯散去。牛鉴无奈之下只得绕行,然而跪送的百姓仍不绝于途。时人评价说,河南人失去牛鉴,简直如同婴儿失去慈母一般(“百姓于抚军之去,犹婴儿之失慈母矣”)。
  牛鉴南下前,正值浙东反攻失败之际,江苏与浙江相邻,那边有个风吹草动,这边听得真真的,因此还没等看到英国人的影子,早就已经慌成一团了。
  就任两江总督后,牛鉴延续了身体力行的办事风格,他亲自坐镇宝山县城,并制定和落实了一份具体详尽的迎敌方案。方案上不仅按照通常要求修缮了炮台,增加了炮位,还吸取前面多次战败的教训,在英军可能从侧翼发起绕袭的地方配置了一定数量的正规部队。
  前线的作战方案,道光见得多了,但牛鉴的这份还是令他眼前一亮,称赞其“水陆交严,深得以静制动之法”。
  不管邻近的浙江怎样败得一塌糊涂,牛鉴仍对在吴淞挡住英军抱有自信,除方案务实外,一定程度上与他手下拥有一位不可多得的大将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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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0:02:23 | 显示全部楼层
  这位大将就是江南水师提督陈化成,一个与关天培齐名的老将。关天培守虎门时六十岁,陈化成已经七十多岁了。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陈化成镇守吴淞,没有人能不信服。整整两年时间里,他都坚持和普通兵勇一起,住在炮台旁的帐篷里。有一年冬天下大雪,雪把帐篷给压坏了,陈化成为此一晚上都被搅得睡不着。早上起来,他不急着给自己修帐篷,而是去基层检查,发现部下们衣着单薄,便马上派人赶制棉衣送来。
  又有一次,狂风大作,暴雨如注,水都快要漫到帐篷里来了,部将请陈化成移帐。陈化成说我这是中军大帐,不能轻移,否则会惊忧三军,再说了,我一个人搬到干燥的地方去了,士卒还“卧泥水中”,这怎么可以呢?
  其时裕谦担任两江总督,也正驻节宝山。他常听别人说陈化成如何吃苦耐劳,长年“枕戈海上”,还有些不信,以为对方是在做秀。现在看到雨下这么大,想想老爷子定然招架不住,总得移帐了吧,于是专门派了匹快马前去探看。
  一看,陈化成稳坐帐中,安然不动,裕谦不由大为叹服。说来也怪,之后雨就停了,军营帐篷也没有被淹,当地百姓尊称陈化成为“陈老佛”。
  有好的方案,有好的战将,牛鉴怎么会没有信心呢,要知道水漫开封的时候,他的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
  可是英军的攻击和摧毁能力之强,完全出乎牛鉴的意料之外。他和陈化成固然是把可防能防的地方都防到了,却仍然挡不住对方一波接一波的攻势。
  在鸦片战争中,武器和战术的差距固然是战败主因,兵卒不得力也是一个重要方面。清末实行的虽是募兵制,但在社会上长期沿袭的“重文轻武”倾向影响下,招募到的士兵往往质量不高,而且军队中同样盛行陋规,训练废驰、军纪荡然几乎是普遍现象。所谓“广大基层爱国官兵英勇奋战”只不过是现代人的想像,具体来说,“官”尤其是负主要责任的将官大多不能不勇,对于他们来说,逃跑或者战败都是可能要杀头的,“兵”则不然,常见的现象是一触即溃,英国人的炮一轰过来,就逃得到处都是,肯留下来陪着“官”死磕的“兵”都是极少数。
  陈化成算是做得不错了。由于他身先士卒,且平时视兵卒为子弟,部下们即便心里再恐惧,也不敢轻言后退,然而等到他一战死,余下兵勇失去心理上的依靠和制约,便像以往一样溃散一空。
  在战斗打响后,驻守宝山的牛鉴率兵增援陈化成,半途中遭到英舰炮火轰击,十多个人被当场炸死,只得退回宝山。
  牛鉴毕竟是文官,开不了枪,舞不了刀,前线就是依靠一个陈化成。陈化成的阵亡和吴淞的失守,让他方寸大乱,当英军来到宝山城下时,已经人去城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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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0:03:31 | 显示全部楼层
  尽管使用了“六百里加急”,但乍浦、吴淞、宝山失陷的消息,京城的道光都要隔上十天半个月才能知道。
  乍浦的失陷,一举粉碎奕经的“捷报”,把道光再次拖进了痛苦的深渊。那种“忧愤苦衷”,那种难言的失落,都令他五内欲焚。为此,他不得不下令耆英暂缓离开,按照“先剿后抚”的原则专办“羁縻”,但与此同时,他仍对“剿”抱有莫大期望。
  从小就熟读史书和圣人严训的道光,当然知道真实的“羁縻”是怎么一回事,说穿了就是为保“苟安无事”而求和,在历史上,那都是“苟安皇帝”才做的,而他道光从小就得到先父先祖的器重,是一个有过远大目标和作为的勤勉皇帝,他不甘心啊。
  可是南方似乎越“剿”越没戏了,乍浦之后又是吴淞,都是败,没一个胜,道光被深深激怒了,他再也不愿委曲求全。
  在发往南方的上谕中,道光明确要求江浙官员弃“抚”从“剿”,全力抵抗,他自己则白天黑夜地调兵遣将,部署天津防务,以做好与北上英军一决雌雄的准备。
  如果说河南时期的牛鉴尚斗志昂扬的话,江苏时期的牛鉴已经斗志全无,在这位新任两江总督身上,也再看不到从前那种闲庭信步的水准和风度。
  陈化成一死,他就知道仗打不下去了。道光说他“守正不阿、和而不流”,倒是真没说错,一般官员很少敢抗旨申辩,惟有牛鉴在接到道光要他“专意剿办”的旨意后,来了个直言上奏。
  牛鉴提到了当年乾隆发兵出征缅甸的往事。因为屡战不利,且耗师糜饷,乾隆接受现实,在缅甸答应朝贡的前提下诏令撤军,结束战争。牛鉴的意思是希望道光像他爷爷学习,对英国人同样实行“羁縻之策”。
  牛鉴的抗辩,让道光很是不爽,但在两江总督这个位置上,他再也拿不出新的人选来替换牛鉴,只能一遍遍告诫牛鉴“应守则守,应剿则剿”,不要因胡思乱想而动摇军心士气。
  就在君臣间打笔墨官司的时候,英军方面又出现了新的移动迹象。按照道光和朝中大臣的判断,他们预计英军可能会北上直奔天津,也因此做了防范。牛鉴同样做如此想法,道光要从浙江派大臣和军队增援江苏,他还客气,说不要了,江苏战事已经结束,黄河水退下去了。
  哪里啊,江苏战事不仅没有结束,还才刚刚开始哩。直到英军军舰浩浩荡荡驶向镇江时,牛鉴才如梦初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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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0:04:55 | 显示全部楼层
  英军攻击吴淞的行动并非盲目,它是“扬子江战役”的一部分,而这一军事计划又是由义律所制定的。
  璞鼎查自从把义律给换下来后,起先并没有完全照着扬子江战役的部署去做,基本上是东一榔头西一棒,打到哪算哪。结果沿海城市倒是打下不少,但并没有能迎来他想要的利好。
  直到此时,英国政府才开始重新重视义律提出的计划。相对于道光君臣对洋人的无知,长期跟中国人打交道的义律似乎更清楚东方帝国的七寸部位在哪里,一个长江(扬子江),一个黄河,那是命脉所系。
  英国内阁训令印度殖民政府,让其尽一切可能把军队调向中国沿海,以参加即将展开的扬子江战役。海上行程是说不准的,援军未能按原计划到达,驻浙江的英军就抢先发动了进攻,算作是扬子江战役的演练,这就是前述的乍浦一战。
  练练手当然好,但是此次“排练”的难度之高,却令英军指挥官始料未及。乍浦的防御体系一般,火炮也很少,它的特殊之处就在于这里是八旗驻防区。
  按照清代制度,当兵吃粮是下层旗人唯一可从事的职业,如果当不上兵,则还有“铁杆庄稼”,即政府发放的固定钱粮,相当于低保。在渐渐失去农商技能的前提下,许多旗人因此滋生了市井习气,由他们组成的八旗军,也早已不复祖先的那种勇猛刚健,其训练质量和战斗力甚至远不如弊病众生的绿营。
  但八旗驻防区的情况则有所不同。
  之所以要设立八旗驻防区,是因为满人在入关后,相对于面积广大的地域,军队数量显得太少,难以实现直接控制,所以才分散驻扎,以八旗来监视绿营,以绿营来控制全国,从而起到一个以臂使手、以手使指的作用。
  在八旗驻防区内,八旗官兵都是拖家带口,集中居住,过着亦兵亦民的生活,他们并从不轻易出动,只在有重大情况发生时才就近出兵。
  正是在事实上与外界形成隔离,八旗驻防区受到荒嬉怠惰风气的影响较少,身上仍遗留着一股难得的血性之气。当英军攻进来时,八旗驻防军没有像一般绿营或八旗那样打不过就跑,而是殊死抵抗——他们觉得弃家而逃很可耻,那样做,脸太小,简直就没脸了。
  居于主阵地上的三百八旗兵,在退路已被切断的情况下,仍奋力作战。火药打光了,就用弓箭,弓箭射完了,再用刀矛,总之是绝不后退,最后三百人大部分战死或受伤被俘,没有一个投降者。一位八旗老军人持刀肉搏,伤重被俘,英军军官见他在担架上淌眼泪,以为他是怕死,就通过翻译告诉他不用担心,英方会优待俘虏,得到的回答是:“我流泪是因为阵地丢了,我愿流尽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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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5-18 10:06:12 | 显示全部楼层
  在乍浦,英军所过之处,几乎每一所房子都会向英军射击,而当人们抵御不住时,这些旗人家庭就出现了全家自杀的惨烈场面,最后尸体多到把乍浦河水都给堵住了。
  乍浦之战,英军伤亡达到64人,其中还包括一名官居陆军中校的高级指挥官,为鸦片战争以来所未有,这给参战的英军官兵留下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这个惊叹号到镇江之战时达到了顶峰。
  1842年7月21日,英军进攻镇江。与以往中国军队一般都占有数量优势不同,在镇江一战中,双方的数量优势已经易位,攻方超过了守方。
  远道赶来参加扬子江战役的英国援军终于到齐了,为了关键性的这一战,印度政府倾其所有,能派的都派过来了,使英军的海陆军总数达到2万,其中陆军在1万2千以上,配有炮兵、工兵等特种部队,兵力如此之强,在英国的海外殖民史上甚为罕见。
  在发现英军的企图后,牛鉴也已向镇江城外紧急调拨了增援部队,其中有四川兵、湖北兵、江西兵、河南兵近三千人,但在实战中,所有这些绿营军队几乎都只能打打酱油,真正起作用的还是驻守城内的八旗兵。
  和乍浦一样,镇江也是八旗驻防区,领军之人为老将海龄。
  在历史上,海龄是一个毁誉参半的人。老头很倔,几乎跟哪个领导都搞不好关系,这使得他老是被降职,降的比升的还快。他本来已经是总兵,不知为什么被同为旗人的琦善参了一本,一下子连降两级,被送到新疆改造去了。
  道光怜惜他是个人才,又把他调回来,让其出任京口副都统,并且还亲自写谕旨给他,劝他改改脾气。可海龄依然故我,没多长时间又跟初来江南的牛鉴干上了,于是第二次被参。
  这次他的运气不错,前方军事紧张,正值用人之际,所以虽然降了两级,但被给予留任察看的处分,没有一把年纪灰头土脸地再赴新疆。
  作为一个思想保守的八旗军官,海龄有满族为尊的倾向,性格上也暴躁轻率。在英军兵临镇江城下时,他曾下令关闭城门,镇江郡守请他开城,以给城中居民留下活路,但是海龄坚持不肯这么做,说是开门可能带来危险。
  百姓要求出城,他就以汉奸罪名予以拘捕,为此还滥杀无辜,这导致他在鸦片战争的一众殉国将领中口碑很差,不过总的说来,此人 “大节无亏”,算得上是一条好汉。
  驻守镇江的八旗兵共有一千六百人,攻城的英军则有近七千人,无论武器还是人数,对比十分悬殊,可这一千多八旗兵在海龄的率领和指挥下,却能够以弱抗强,与对手一掐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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