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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隐僧》与早期佛教有关的传奇经历,作者:马鸣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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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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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20:08 | 显示全部楼层
    长老的回忆将聆听者从拉瓦纳这个荒野寺庙拉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回国前一年,经由高木的引荐,宋巴迪参与了卡罗琳·阿古斯塔夫人主持的圣典会巴利文三藏佛典的英译校对工作。期间还担任了史梯德的助手,协助病中的史梯德整理资料、誊写手稿和草拟信函。得此机缘,他与高木繁护开始互有书信往来。一个学者竭诚接引一个好学的后生学子,这是常有的事。
    那年夏末,乌那隆寺的住持长老刚刚圆寂,宋巴迪长老不得不提前终止学业返回国内。返回金边前,他顺道去曼谷拜访了高木繁护。正是在高木繁护的办公室里,这个年轻学僧第一次听说了隐修部派的考察发现。
    “那真是奇妙的时刻,仿佛一道光芒照彻了内心。探索佛陀教法的原貌,是每一个虔诚佛教徒的夙愿。在南传上座部圣典外,我们将见到更为古老朴素的原始教义重新出世。”
    高木繁护邀请宋巴迪一同去探访丛林寺庙。此时,高木即将完成“佛教风土特别考察”的调查报告。这次,他打算去柬泰边境的一个山村,如果时间允许的话,他希望宋巴迪可以与他结伴同去。他们的目的地,就是宋汉城今夜所到的拉瓦纳村。
    回金边后,征得了新任住持长老的同意,宋巴迪在来年九月初与高木繁护会合了。他们进入丛林,来到了拉瓦纳村,挂单在这个密持隐修教义的寺庙,专心向寺内长老求教。他们在这里静修了两个月。
    这里的僧人全部来自拉瓦纳村,村民属于一个单一部族,每个成年男子都会短期出家,平时,他们就是猎人和农夫。寺庙同时也是学校,除了教授柬埔寨语的读写,也教巴利文和梵文。这个山居部族皮肤较白,与柬埔寨的高棉族、掸族显然并非出自同一族系。
    高木繁护曾想考察这个部族的来源,此后还设想邀请人种学和人类学方面的学者加入考察队。因为太平洋战争的爆发,这些受邀学者未及进入柬埔寨,考察项目就被取消了。
    寺庙长老是个异常沉稳的智者,他经常与高木繁护及宋巴迪讨论佛教教义,偶尔会指出正统上座部佛典及其论说的自相矛盾之处,但立论却非常清晰明了:对这个部族和拉瓦纳寺的僧人来说,惟一可信的教义即是佛所说经,以及佛陀与众大弟子的论法对话。他从未引用除此之外的任何经典。此派独传经部,律的部分极其简要,没有论藏部分。对正统上座部教典和北传佛教,老住持没有表露轻贬之意,他从不作出判断,而是以巧妙设问的方式让两位客人自己推想此段经文是否合乎佛法本意。若与佛陀本意有违背相异之处,他往往无语,含笑不答。这独特的论辩风格深深感染了他的两位客人。
    “宋先生,您可以想像,那种对话的风格,以及精到的论述,令我和高木先生非常好奇也非常神往。静修的那两个月是我人生中最为快慰的一段时光,仿佛重新出生了一次。更让人惊奇的还在后面。有一天,我们怯怯地问长老是否可以一睹寺院藏经的真容,他回答说,寺内并无书写的贝叶经或现代印刷的佛经,他们全靠世代的口耳相传。如果僧侣们的辩论碰到了分歧,他们就向修持最为精深的三位长老请教。若三位长老也不能作出妥善解答,长老们会进入他们称之为‘圣堂’的一个洞窟,那里正是石板经文储藏之地。只有真正的得道解脱者才能得以进入。僧人们严格遵循这个仪轨,如此世代相守不悖。因此,能看到石板经文的永远只有三个人。”
    高木和宋巴迪退而求其次,余下的日子里,他们就在长老讲说经文时开始做书面记录。记录的经文每天都有增加,这个工作令他们两人都陶醉其中。

    两个月后,他们返回了曼谷,稍事休整过后,又返回了丛林,一直待到了第二年十月。此时,他们已将住持长老讲说的部分经文辑录成稿。
    长老已接纳他们为族人,村里甚至还为他们举行了一个隆重仪式,所有人,僧侣、男子、妇女和儿童,每个人都排着队来为他们祝福。当他们随众人向长老和村中长者行吻足礼后,他们成了拉瓦纳村的村民和寺庙的一员。
    长老正准备挑选继承人,他暗示宋巴迪继承其衣钵,在他故去后来维系这个部族和它的信仰。宋巴迪当然愿意,不过,他希望在此之前能返回金边,先行请示过乌那隆寺的住持长老。
    问题就出在这里。
    当时的柬埔寨已在日本的占领下。乌那隆寺的长老宽容地同意了宋巴迪的请求,出于好奇,他留下了高木他们所辑录的讲经抄本,这份文稿碰巧被“日暹协会”过访的客人看到了。
    高木繁护和宋巴迪返回曼谷后继续着手他们的研究项目,并计划在来年雨安居期间再回拉瓦纳寺。高木刚到曼谷,立即就被召到了协会办公室。
    他进去的时候,大使坪上贞二也在那儿。高木繁护的考察发现曝光了,他不得不同意组建一支考察队。

    “如此说来,石板经文在此以前已被发现了?”宋汉城追问道。此时,僧舍里的油灯跳动着,似乎也在期待着故事的下半部分。
    “太平洋战争爆发后,随着日本南征军获得在西太平洋的军事优势,学术界也引发了某种热潮,大批学者进入了日本在东南亚的势力范围,开始了对所占领地区文物的掠夺性的搜集,所谓的‘金百合计划’静悄悄地展开了。很少有学者会抗拒这种诱惑,因为,所有一切都被冠以非常美好正当的目的:文化共荣。为挤压西方在亚洲的殖民势力,提供侵略扩张的合法性,建立以日本为领导的文化共同体成了帝国东亚政策的核心。而对半个亚洲来说,佛教是惟一一个共同的历史遗产。在此背景下,石板经文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帝国可以借推动佛教复兴之机,巩固对已占领地区的统治。高木的研究项目因此得到了高层的重视。为安抚高木繁护,一九四一年由‘日暹协会’提名,他获颁了泰国政府的奖章。”

    宋汉城从背包里找出了复印自牛津的高木繁护致史梯德的最后一封信,递给了宋巴迪长老。室内光线昏暗,长老让宋汉城将房间里另几盏油灯移到一处,他要亲自看过。学僧跑出了僧舍。
    就着灯光,长老展信而读,读毕,似有万千感慨。他又继续往下讲述。
    高木繁护所忧心的事终于发生了。

    “这支特殊考察队显然别有目的,他们直奔石板经文而来。在此事件中,高木繁护和我间接充当了向导的角色。考察队领头的是日本使馆的文化参赞。他们到达拉瓦纳村后,参赞便直接向长老提出想观看石板经文,不料遭到了拒绝。即使再三恳求,住持长老也没有答应。除了三位长老和其指定的继承人,谁也不能进入经窟,他将严守仪轨。参赞恼羞成怒,但在采取最后措施前,他还是请高木繁护去说服长老和当地村民。
    “我和高木先生一同去拜访了长老。他对待我们仍像当初那么亲切,丝毫不为我们招来的麻烦而心生憎恶。那个夜晚后来发生的事令人终生难忘。
    “长老叫来了村中族长和另外两个长老。他们在村里挑选了一个最具资质的年轻人,加上我和高木先生,一共是七个人,在今天您所在的这间僧舍里,召开了一次会议。”
    众人到齐后,长老不提眼前的急迫之事,却讲起了故事,讲的是毗琉璃王征伐释迦族的迦毗罗城的故事。
    释迦族遭受灭族之灾其来有自。他们将女仆假充王女嫁予了合卫国的波斯匿王,女仆和波斯匿王后来生下了毗琉璃王。为此,释迦族人曾当众嘲笑毗琉璃王的出身。毗琉璃王为复仇,于是便向迦毗罗城进军。为救助族人,释迦牟尼来到了军队行经的道路旁,坐于一株枯树之下。毗琉璃王在树下见到后,上前礼敬佛陀而后问:“此处有很多枝叶茂盛的大树,何故坐于枯木之下?”释尊所答是:“亲族之荫胜他人。”毗琉璃王听后,就生了退兵之心。但很快复又卷土重来。如是,佛陀用同样的话令毗琉璃王三次退兵。但毗琉璃王的仇恨并未消除,到第四次发兵讨伐时,佛陀就不再拦阻了。
    此时,皈依佛法的毗罗卫国的摄政王摩诃男为避免战端伤及无辜百姓,打开了城门,请求毗琉璃王给人们逃亡的机会——以他潜入水底再重新浮出水面的时间为限。毗琉璃王应允了这个请求。摩诃男下到河中后却一直没有浮出水面。毗琉璃王派人潜入水底,发现摩诃男已将头发绑在了水底的树根里,此时已自尽而亡。知道摩诃男在河底束发的情状后,毗琉璃王深受震撼,心生惭愧,下令停止了屠杀,且此后再也没有滥杀无辜。
    屠城后,一日佛陀行至迦毗罗城东门,见城中一片废墟,就告诉众比丘说:“以前我与众比丘在此处说法,如今已成废墟,无有一人,从今以后不再来此。”回到舍卫国祗树园后,他告诉众比丘,毗琉璃王和他的士兵七日之后皆将毁灭。到第七日,毗琉璃王以为自己可免于灾祸,便带士兵与歌女到阿贻罗河举宴庆贺,天空中忽然骤起雷震,狂风暴雨下,所有人都溺毙而亡。毗琉璃王堕入了阿鼻地狱,天火将合卫国宫城一同烧尽。
    “诸比丘问佛陀释迦族为何种因缘要受此苦难?佛陀道出了一个故事中的故事:往昔罗阅城有一渔村,因时值饥荒,只得以草根为食。村中有一大池塘,池内有很多鱼,人们便捕鱼而食。当时有一条大鱼这样说道,‘我等是水族,不是处在干地之中,而这些人都以我们为食’。村中有一八岁小孩,虽不脯鱼,但见到人们捕鱼时,心生欢喜。佛陀说当时的罗阅城人就是今日之释迦族,当时之大鱼即为毗琉璃王,见鱼而笑的小孩就是我自己。因为杀鱼的罪业,族人要在无数劫中受地狱苦,我也因随喜造恶,而招致今日头疼,如被巨石压住。”
    说完这个故事后,住持长老问道:“今日的拉瓦纳村,即是昨日的迦毗罗城。你们都知道该如何做了么?”
    再看众人,其余两位长老和族长都含笑不语,他们已明了长老深意。此时的高木繁护垂头而坐,神色异常凝重。年轻的宋巴迪已有所觉悟,他恳求长老收他于门下。村里的那个年轻人也谦恭地站起身,说自己愿皈依佛法,并发愿终身敬奉。
    住持长老当即为村中的年轻人施行了具足戒。对宋巴迪,长老慈爱有加地召唤他坐于自己身旁。他问这位年轻学僧还有什么疑惑。
    宋巴迪答说惟有一个疑惑。长老复又问他是何种疑惑。宋巴迪回复说,他不知道长老将如何应付眼下的局面,他担心可能发生的最坏结果。
    长老微笑着,说到时自会有分晓。
    高木繁护已领悟到长老的意图,他当即向长老发了忏悔之心:就因他执著学问的贪念,结果给寺庙和村子招来了飞来横祸。他立下誓愿此生将全力保护石板经文。
    听到此话,住持长老站起了身,他走到高木繁护身边,牵过了高木的手:“此后请代为照顾村民和所有僧侣吧。”
    长老将身上的粪扫衣脱下,交给了高木繁护。那件僧衣用村民不穿的旧衣裁成布条制成,完全沿袭了原始佛教的着衣古法。高木恭敬地接下,长老的用意已不言自明。
    三长老中的其余两位和族长先行退出了僧舍。
    他们走后,长老令那个年轻人和宋巴迪撤掉他们三人所坐的蒲团,扫去地面的积尘。清除干净后,地面出现了一块方石。长老又令他们搬去这块铺石。
    铺石移去后,地面出现了一个洞口,他们几人跟着长老走入了洞口下的石阶。那是一个很长的巷道。等他们走出巷道,前方出现了一道山崖。他们一路前行,经过了如今雨居寺所在的山凹,此后又沿着山道走了很长时间,最后来到了山顶处的一个岩台。长老亲自将他们带到了经窟。

    讲到此处,宋汉城想到了被值事僧带往拉瓦纳村时所经过的那个俯瞰山谷平原的缓坡。果不其然,宋巴迪长老说值事僧刚才就带着他们经过了那个地点。
    油灯照明的室内,昨日之事犹在眼前;宋汉城所坐的蒲团下,也许正是那个秘密入口。如此设计,显然是为了避开其他僧人或村民的耳目。
    但过后又发生了什么呢?

    宋巴迪长老继续讲述。不过,他的声调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他们和长老回到寺庙时,时间已近凌晨。此时,村民们无论男女老幼全都围聚在了这里。寺门前,石头铺就的平台上已垒起了木柴堆。
    看到长老出现,众人纷纷匍匐在地,长老走过去,一一安慰着他们。虔诚的村民们吻着他的脚,他们的表情既不哀伤也不惊惶。
    告别了村民后,三位长老坐上了柴堆。
    那个刚刚受具足戒的年轻人此时已剃度完毕,披上了僧衣,他与全体僧众一起围坐在了柴堆四周。宋巴迪长老也在其间。高坐柴堆上的长老们斜披僧衣,纹丝不动地坐着。僧众开始唱颂起《大般涅槃经》中的偈颂。
    全体村民也在族长的带领下应和起来。数百人低沉肃穆的唱颂声汇聚在一起,令山林草木顿时声息全无。晨曦已照临这个偏僻山村,夜色正自退去,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动容。宋巴迪长老看到了另一个细节,原先一直站立着的高木繁护此时已膝跪在地,他的内心定是悲痛之极。
    参赞闻讯赶到了。当他和随队前来的士兵到达现场时,柴堆已点燃。他惊骇不已,连忙跑到高木繁护跟前。高木的眼睛只看向熊熊火焰中的三位长老,浑然不觉。

    宋巴迪长老所回忆的这惊人一幕,在六十多年后的现在仍强烈震撼着宋汉城,他仿佛看到了长老们在烈火中的身影,甚至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他担心若走出这个僧舍,长老也将作出同样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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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22:47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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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老自焚事件,在当时“日暹协会”引发了争论,甚至引发了泰国和柬埔寨僧团的一致抗议。返回曼谷后,高木繁护积极奔走,亲自拜访了大使本人。于是,对石板经文的寻找暂时就搁置下来了。
    在这期间,宋巴迪长老除了继续在曼谷协助高木,也在暗中帮助拉瓦纳村的村民和僧众。
    但是,到第二年年末,坪内大使调回了日本本土,高木失去了最后一个屏障。新任大使和“日暹协会”的日方代表显然希望这个考察计划继续进行。
    高木繁护拒绝执行命令,并上书南方军本部和东京大东亚省,因此而招致了严厉惩罚。在书信寄出的下一个星期,他就被军方以“扰乱社会秩序”为名拘捕。由于高木前不久刚刚受勋,考虑到其家族为世袭贵族,加之在日友人的说项,拘押后来改为了软禁,实际上已禁止他参与一切公开活动。但是他仍能与僧侣互有往来,宋巴迪长老成了他与外部联络的桥梁。
    宋巴迪长老此时已成为拉瓦纳寺的代理住持。按照高木的指示,他进入经窟抄录了所有石板经文。历时两年完成后,经窟被封了起来。此后,拉瓦纳寺的教义传习就改由贝叶经替代了。

    “高木繁护先生的失踪,其实是自觉的出走吧?”宋汉城问宋巴迪长老。
    “是的。一九四五年八月广岛、长崎核爆后,高木对日本发动战争的造业以及日本本土遭到的世纪劫难深感悔责。天皇宣布战败后,他没有听从南方军总部关于撤退日侨的命令,在八月底前将自己的日记和照片转交给我,包括给圣典会友人的书信。中村增造就在这时随同日侨撤离的轮船返回了日本。”
    “他回到了拉瓦纳村?”
    “他失踪前进行了充分的准备。离开曼谷的前一天,他给授予他勋章的泰国政府、日暹协会、大东亚省和家人各留了一封书信。这些信的内容,是高木繁护至今仍然成为知情者众矢之的根本原因。在致官方的书信中,他以佛教教义劝告当局无明无觉者幡然醒悟,对天皇一体制下的日本进行了深刻反省。来到拉瓦纳村后,他没有居住在村旁的这个旧寺里。在‘日暹协会’组织的第二次考察中,寺内的佛像、浮雕等文物被悉数劫掠而去,此时已空无一物。为纪念殉道的三位长老,旧寺成为安放长老舍利的塔寺。他选择在山间露居,开始了为时十年的苦修。”
    “那么,这之后的高木繁护身在何处?”
    宋巴迪长老微笑地看着他,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高木繁护若在世,应该九十多岁了啊。难道他还活着?有这个可能么?
    “一九五八年,史梯德过世后,高木繁护沿用了他的假名,化身为真正的髻智尊者。因为要与另一个髻智比丘区别,我们称他为大髻智长老。十年苦修中,他和我以及寺内僧众一起在原已废弃的旧寺上重新建起了雨居寺。您和高木直子小姐今日所见的雨居寺正是高木繁护亲手所建。”
    “为什么‘佛教风土特别考察’报告中所记载的是雨居寺旧寺,而不是拉瓦纳寺呢?”
    “哦,高木先生是为了守护拉瓦纳村的这个秘密,他故意隐去了敏感的内容。”
    可这个举动却因为宋巴迪长老的一次疏忽而失去了效用。宋汉城心想,这定然是长老心中永难平复的一个心结。
    然而,苦修十年后,高木繁护又去了哪里呢?宋汉城终究绕不开这个疑问,他开始旁敲侧击地探问。
    “他一直在拉瓦纳的雨居寺,还是……”
    宋巴迪长老这时却转而谈到了雪山部,他询问宋汉城对这个部派的认识。
    宋汉城暗想,长老此时提到这个雪山部,不会是为了要考问他的历史知识。吧?莫非是在暗示高木繁护的最终去向?可长老的神情非常凝重,似乎并不是随口一问。
    于是,宋汉城先将自己和直子在牛津发现《东方圣教隐修法门》的事告诉了长老,然后,按照自己的回忆,将书中的观点重又讲述了一遍。引人注意的是,高木繁护在文中大量引用了史梯德在东南亚考察期间寻获的雪山部的散失经文。与正统上座部佛典进行比对后,他认为这些未经公布的经文更为简洁精辟,与佛陀基本教义的原型更为接近。其中关于外道六师和提婆达多的评断与正统部派截然不同,佛陀没有将其作为对立面严厉地排斥,而是以充满哲理智慧的方式宽容地对待。
    在书的结尾处,高木繁护提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猜想:通过文本比对和教义辨析,他认为后期的雪山部非常可能已与隐修教派、提婆达多教派达成了妥协。隐修教义的潜流自始至终就未曾断绝,它顽强地生存着,并不断地对平行的正统部派施加着影响。
    问题是,高木繁护并未进一步展开论述。他抛出了一个问题,提示了可能的求解方向,却把疑惑留给了好奇的读者。
    宋巴迪长老沉吟半晌,开口说道:“它们同出一源。自上座部分离的雪山部显然逐渐吸收了隐修教义的很多观点,同时,他们与当时仍然盛行的提婆达多派也达成了和解。在后期演变中,雪山部甚至可以说是直接皈依继承了隐修教义。也就是说,隐修教义在早期正统上座部的一支中得以保存了下来,并在后世部分影响了龙树的大乘中观学说。传说龙树曾到访过雪山,遇老僧开解而得大乘教法。这样推演下来,史梯德先生的发现就不奇怪了。”
    “您是说,隐修教派在喜马拉雅山南麓一带仍然存在?”
    “是的,史梯德在尼泊尔所发现的雪山部佛典,与拉瓦纳寺的石板经文吻合度非常高,只是由于年代久远,两者之间也出现了不少差异。高木繁护在修习了这些隐修佛典之后,就去了尼泊尔。他将老主持长老的衣钵传给了我。”
    “可是,您所在的柬埔寨僧团内部能接受这些与上座部圣典不尽相同的佛法教义吗?”
    “宋先生,切近原初佛法是每个人心中自然而发的愿望。如果隐修教义合乎佛理,那又为何拒不接受呢?”
    宋汉城终于斗胆询问了一个切实问题:“高木繁护先生此时仍在尼泊尔?”
    “是的。他转告我,隐修教义已到了出世之时。”
    到此为止,这是宋汉城所听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消息。

    宋汉城提到了那支“不存在的部队”。
    那支日本武装考察队以及其秘密洞窟是否确有其事?他在曼谷地堡那个佛堂所见之物,与长老所说拉瓦纳寺被劫掠的造像、浮雕极为相似。
    这重又勾起了宋巴迪长老对往事的回忆。
    当考察队第二次来到拉瓦纳村时,遭到了村民的抵抗,死伤者甚多。前来保护寺院的村民与武装考察队发生了冲突,士兵们举着火把烧毁了村屋,将村民们围在了寺前的空地上。留守拉瓦纳寺的值事僧,那个前住持长老亲自挑选的年轻僧人为劝服村民,再次讲说了毗琉璃王征伐释迦族的故事,听者无不动容。
    待宋巴迪长老等回到寺院,这里已是空空如也。
    此后,为免遭更多劫难,僧众们说服村民暂时迁出了山谷。直到红色高棉统治结束后,村民后代才迁回他们世代居住的这个山谷,重建了今天的拉瓦纳村。

    宋巴迪长老说完,沉吟半晌,说出了另一个惊人的内幕,他正是当时那支武装考察队以及其秘密洞窟的见证者。
    当时,“金百合计划”由南方军本部和“日暹协会”秘密执行,从一九四一年就开始了有计划的大规模劫掠,把在东南亚地区所获得的宗教文物、艺术品和其他贵重物资集中整理,大批学者被征调到了曼谷。从一九四三年年末开始,高木被强制征调到了这个名义上的非军事单位。宋巴迪长老作为“日暹协会”的学僧也参与了此事。
    一九四五年日本战败前夕,武装考察队将未及转运的部分物资封存在了拉瓦纳的丛林洞窟中,同时秘密储藏了大量武器弹药,准备用作抵挡盟军进攻的秘密堡垒。而盟军遭遇武装考察队的那个洞窟,就在柬埔寨安隆汶附近的丛林中,距离拉瓦纳村不到一百公里。
    “那么,确实还存在第二个洞窟?”
    “是的,此事只有部分人知情。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陆续有日本人不时返回这里的丛林寻找,但都一无所获。丛林自有它的法则,它很快就掩盖了人类留下的行迹。当年南方军征用了本地苦力,从甘多松朗到秘密洞窟修筑了一条简易公路。部分路段在战争中被摧毁了,加之不断遭遇的大面积山体滑坡,这条公路后来就被废弃了。渐渐地,连本地年轻一点的村民也没人知道有这条公路了。”
    “您是说,眼下发生的事件不但与石板经文有关,还与这个被封存的秘密洞窟有关?”
    “高木繁护作为学者加入了考察队的北方分队,他是最后撤离这个洞窟的日本人之一。”
    “高木也在那支被盟军俘获的考察队中?”
    “是的。他们随后被押解到了曼谷。盟军受降后,开始了大规模的人员遣返。高木在遣返的前夜剃度出家,与我和其他柬埔寨僧侣一起离开了曼谷,潜回了拉瓦纳寺。”
    “这个秘密洞窟与石板经文有何关联?”
    “你自会知道。”
    此刻,虽然长老并未直接说出经窟的所在,言语间却早已证实了它的存在。与中村失踪有关的全部因果链环在此可以完整衔接了。有一点可以肯定,幕后势力所觊觎的并非只有石板经文。
    宋汉城必须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了。下一步,他将如何行事?他要咨询长老的意见。
    “长老,我该怎么做?”
    “顺其自然,远离魔道。”
    “那些未离魔道者呢?”
    “他们自有他们的归处,你应助他们拔除欲根。”
    “高木繁护先生,不,大髻智长老所说的‘隐修教义已到出世之日’应作何解?”
    “惟有持正道者,才可令它现于今世。”
    宋巴迪长老不再言语,宋汉城道别后退出了僧舍。这时,值事僧迎了上来,长老请宋汉城在廊柱后暂时歇息一晚,明天一早,值事僧将陪他一起再回雨居寺。
    看来,长老已作好了相应安排。
    是夜,宋汉城睡得很踏实。迷局解开的此夜,他出奇地平静。一夜无梦,醒来后,连日的焦虑和烦躁已一扫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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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24:57 | 显示全部楼层
    68

    此时,甘多松朗地区医院的急救病房门口,医生正一阵忙乱。
    五十岚被推进来时,已昏迷不醒。随队医生正要和急救病室的医生交代病人的发病症状,却被一个身穿保安服的男子给架了出去。
    “请您在外边安静地待上一会儿,医生。只需半个小时,病人就会没事的。”
    随队医生对此地医院的怪异规定很是不解。他可是金边有名的执业医师,却在这小地方被如此怠慢。
    门的另一边,医生和护士此时都围在手术台周围。无影灯没有开,室内的普通照明灯全开了。一个护士给五十岚的胳膊打了一针。
    所有人都在等着。其中一个脱下了蓝色手术口罩和手术帽,接着又褪下了累赘的大褂,把它扔到了靠墙的器械台上。他走近病人观察着动静。
    五十岚慢慢醒了过来。很奇怪,他就像被麻醉了一般,此时浑身既感到疲惫虚脱,又很轻松。他睁开了眼,视线有些模糊。又过了一会儿,才看清了围在他身边的人。站在床头的那个模样精干的中年男子正盯视着他。
    “欢迎您的到来,五十岚先生,我是披蓬。”

    五十岚的神志还未彻底清醒,他还没回过神来。除了那个和他说话的人,身边都是穿了医生制服的人。他眼看着他们一个个脱掉医生的装束,恢复了便装模样,这才进入到真实情境中。
    这个药还真是厉害。他感觉头晕晕的。他试着恢复自己在昏厥前的记忆。他想起来了。
    “这是在哪儿?”
    “甘多松朗。”
    “那药丸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现在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Tefradycine,神经麻痹剂。刚才给你打了一针缓解剂。”
    “我没事了?”
    “不,如果五分钟内我没听到我所要的东西,您的病情会再次发作,而且比之前更厉害。”披蓬故伎重演,威慑和诱惑。
    “可我必须得到我的保证。”
    “我不喜欢和犯罪嫌疑人作任何交易,当然,如果我得到了我所要的,我会根据情报的价值给他应得的回报。”披蓬微笑着说道。
    五十岚一上来就落了下风,他早就知道会遭遇非常被动的局面。
    “不过,我倒想再听听您的要求。您要什么?”
    “我需要赦免令。此外,高木家的任何人都不会被追究,保证此事不会在报章公开报道。”
    披蓬沉吟了一会儿,似乎认真考虑了一下。
    “您的要求可够多的。”
    五十岚碰到一个比他更滑溜的家伙。而且,此人正步步紧逼,他要的是无条件投降。
    披蓬打开了无影灯,刺眼的灯光晃得五十岚只得闭上了眼睛。腹部又开始了痉挛,他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生意就是生意,披蓬先生。”五十岚嘴里蹦出了几个字。接着,电击般的抽搐又开始了。
    “真是顽固的家伙。”他示意护士再给病人打上一针。
    披蓬从不玩零和游戏,但也不会轻易妥协。如果碰到意志坚强的对手,他会采用另一个策略:更强烈的打击,而且是在对方最脆弱的部位,绝不留情。

    病床上的五十岚已平静了下来。披蓬让助手搬来两张椅子,然后把病人从病床上抬下来,架到了椅子里。五十岚耷拉着头,喘着气。
    “听着,即使你不合作,我照样会得到我所要的一切,我会毫不犹豫地向媒体公布破获跨国文物走私网络的情况,你这个落网的文物走私犯的照片将会登在头版上,并且会向媒体指出,多年来你所参与的非法交易一直与亚洲研究学会有牵涉。我会让你锒铛入狱,让学会背后牵涉的人物名誉扫地。而你,要为中村的死付出代价。”
    五十岚有了反应,他抬眼看着披蓬。
    没有人可以躲避披蓬的组合拳。
    “虽然方式有些粗鲁,但我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五十岚先生。”最后一击前,他惯于用某种可信的暗示软化对方的意志。
    两人四目相对。尽管形势不利,五十岚还是守着底线,同时开出了对换条件:“我提供你们瓦立的财务转账记录和中村的消息源,用我所需要的赦免来交换。”
    “财务转账记录?开价不错。但我需要知道这个证据的杀伤力。”
    “所有我经手的交易,我都保留了买家和卖家的全部记录,金额、账户、佣金,这是一种安全措施。”
    “那么,它在哪儿?”
    “在它该在的地方。”
    “我必须证实它的效用。”
    “我给您一个下载地址,里面有节录。成交后,我再给您全部记录。”助手给了五十岚笔和纸。
    曼谷地堡办公室的同事获知地址后,正在进行确认。
    五十岚掏出了香烟,点上了一根。他得缓过神来,这个披蓬一直在使用逼迫战术,让他毫无保留地抖落出最具杀伤性的情报。他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将被走私集团的雇用杀手追杀。
    在等待结果的时候,手术室的气氛缓和了下来。

    十分钟后,披蓬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耐心地听着。根据获得的转账记录,资金的流向得到了确认。通过“亚洲曙光公司”搭桥洗钱的手法极其隐秘和高明。
    披蓬站了起来,还是一贯的不苟言笑的表情。五十岚也站了起来。两人对视着,不过,这次披蓬的目光变得柔和了。
    他向五十岚伸出了手。五十岚迟疑了一会儿,也伸出了手。
    “让我们开始解决中村的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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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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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27:04 | 显示全部楼层
    69

    高木直子站在了莱佛士酒店的电梯口,背后是佐藤弥间和两个当地保安,四个人构成了一个颇为奇怪的组合。
    佐藤还是那副处变不惊的表情。一路上,他对高木议员的千金照顾得很周到,但没说一句多余的话。你猜不出他在想些什么,或者是否在想些什么。
    他们直接上了顶楼,来到一间高级套房门前。佐藤按响了门铃。大门很快打开了。一直跟着的两个保安站在了门外。
    这是一间正对酒店大门入口的豪华客房,玻璃幕墙前的景观可不怎么地,机场附近的郊区黑灯瞎火。酒店前的街口泊着几辆出租车,黄色的车灯无望地招徕着顾客。落地窗前,高木议员背对着她,并没有转过身来招呼自己的女儿。这是一间装饰华丽的客厅,左右各有一个起居室和卧房套间。
    佐藤站在了门边,他没有离开的样子。
    直子继续向父亲走去。她仍是一副背包客的打扮,因为连着几天没好好睡觉,此时神情有些疲惫。她把背包放在了地毯上,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高木圆仁仍然如雕塑般站着。直子知道,父亲在气头上时就会这样把她晾在一边。她得有耐心,还要想法支开佐藤。
    “父亲,我到了。”

    这对父女之间的沉默场面,因为佐藤的在场变得有些尴尬。直子不知道自己是该继续走到父亲跟前,还是就等在原地。
    佐藤却一屁股坐了下来。他靠在沙发上,开始闭目养神。直子咳嗽了一声,提醒父亲自己的存在。
    在上次中村“葬礼”上昏厥过去的父亲似乎还带着病容,从背影看,身形更显消瘦了。但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有着超强的坚韧意志,此刻的沉默通常都是严肃谈话的前奏,直子对自己父亲的脾气再了解不过了。所以,如果父亲不主动开口,直子是不会主动打破这个局面的。父女俩似乎都在考虑该采取怎样的谈话方式。
    为什么恰好在这个关口,父亲出现在了暹粒?他对石板经文、对雨居寺又了解多少呢?他是否与走私集团有直接的牵涉?一连串的疑问。直子不得不面对这些严峻的问题。她想到了一切可能性。完全不知情是不可能的。那么,是什么让父亲默许了这一切的发生?
    雨居寺那通电话是不得已而为之,现在,真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佐藤,请你先回避一会儿。”高木圆仁议员终于发话了。
    佐藤弥间悄没声地退出了房间。现在,偌大的客厅就只剩下高木直子和父亲了。
    高木议员慢慢转过了身。因为多年的肩椎炎,他的脖颈有些僵硬。两人四目相对,父亲那严厉审视的目光让直子感到很陌生。而高木议员对直子应该也有同样的感觉。
    “坐吧,直子。”
    “您不是才在医院静养,怎么跑到柬埔寨来了啊?”高木直子这是以攻为守。
    “检查没什么大碍,休息了几天后就恢复了。刚好本地有我好友的一个投资项目,我名义上挂了个顾问的虚衔,此次是受邀出席其签约仪式的。明天一早我就回东京。”
    议员也在直子对面坐了下来。
    直子注意到了父亲神色中的异常。尽管他一直以其职业性的威严仪态巧妙掩饰着,直子还是感觉到了。落座后,他看起来有些疲倦、惶惑,甚至有些失望。
    “直子,你出现在了一个敏感地带。”
    高木圆仁也预感到了今天谈话的特殊性。他必须和女儿进行一次开诚布公的成人间的对话。那么,还是直接谈到要点为好。
    “敏感地带?那里可是一座普通的静修僧院。”
    高木圆仁考虑着措辞。他选择回避这个问题。眼下,他只想知道,直子是如何找到雨居寺的?谁帮助过她?关于那个秘密,女儿和那个中国学者宋汉城究竟知道多少?
    “先回答我的问题,直子,你是怎么找到雨居寺的?”
    面对自己的父亲,直子陷入了两难。据实以告的话,目前的行动计划有可能会泄露出去,宋汉城和其他人有可能会遭遇危险。此时,她惟有采取一个冒险策略,将真正“敏感”的部分隐去,说出一半的事实来。
    “是因为谷垣律师的电话。葬礼后,他约宋汉城先生和他见上一面。中村委托谷垣给宋先生留了封信。之后谷垣律师就在王子饭店遭遇了袭击,这您是知道的。”当时为了把宋汉城从警察那里弄出来,直子曾打电话给父亲请他出面斡旋。
    高木圆仁不动声色地听着。谷垣袭击案竟然与此有关?
    “中村提示我们去早稻田大学找一本书,戈登文库的一本佛教研究著作,书里留有他的提示。提示又让我们去伦敦与一位宗教学者见面。那是份学术遗嘱,学者之间的一个玩笑似的约定,他们将未出版的重要手稿存放在一个地方,如果遭到不测意外身亡,就交由自己最信任的朋友接手。因此我们就去英国和那位学者见了面,然后拿到了那份手稿,还有中村的一封信。信中,他希望我们把他的部分骨灰和手稿一起埋在雨居寺。”
    “这份手稿是关于什么内容的?”
    到关键细节了。尽管一路上已想好了应对方法,但还是惟恐出什么差错:“中村找到了祖父早年写的一本不为人知的专著《东方圣教隐修法门》,然后展开了后续研究。”
    替中村完成其夙愿,柬埔寨此行的这个理由当然站得住脚。直子还不露痕迹地提到了祖父高木繁护。这是个保险的做法,因为提到祖父就可以将谈话引向家族内部的话题。多年来,父亲几乎只字不提祖父。直子的“谎言”至少有一半的真实性。
    “手稿在你这儿?”
    “在宋先生那儿,他开完会就会到柬埔寨与我会合。他对这些资料很感兴趣。父亲,祖父当年是在这一带的丛林失踪的么?雨居寺是不是和祖父有关?”
    听闻此言,高木议员顿时脸色凝重起来,仿佛直子触到了某个禁忌。但他能够理解女儿的感受,换作是他自己,一定也会心生好奇的。
    直子看着父亲,目光显得如此恳切而真挚。在与宋汉城一同探寻石板经文的过程中,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她的心中。她多么希望父亲能告诉她一点什么,无论任何细节都可以,那是她成长记忆中缺失的一环,是一个多年的遗憾。父亲闭口不谈祖父,这其中定有其他隐情。
    此时,高木议员恍然觉得时光倒转。想当初,自己也曾像直子那样热切地寻找父亲的过去。他尝试过,由于某种原因又放弃了。父亲当年出走的决定使整个家族蒙了羞,还带给他一个极其失落的童年。
    我可以相信自己女儿所说的一切么?她会不会成为一个好奇的闯入者,无意中打乱整个计划?他有些后悔自己在WASEDA SOCIETY那次聚会上过于草率地同意了这个计划。眼下,高木家三代人都深深卷入了此事。他再也无法回避了。

    直子还在等着听他的下文。
    高木议员左右为难,直子的追问让他无言以对。
    他不能违背“尊者”的意志。多年来浸淫政坛,他深知此事关系重大。然而,那久被压抑的天性本能,那意欲探寻父亲当年行迹的本能却从未彻底丧失其机能。这两股对抗的力量同时折磨着他。他原以为这段尘封旧事自己早已忘却,此时却又意外地泛起了涟漪。
    直子目光中的渴望,唤醒了他沉睡多年的记忆,他闭上了眼睛。
    “父亲,您怎么了?”
    再次与直子四目相对时,高木圆仁蓦然发现自己是那么的无助。她能明了自己的苦衷么?她能体会自己当年离开雨居寺时,对这个抛家弃子的陌生男人的满腹怨恨么?
    眼下,又该如何处置直子?
    他当然要设法保护她,不使她受到任何伤害。但他也要行使父亲的权威,以防直子这边再出点什么岔子来。还有那个宋汉城……
    高木议员站了起来,重又走回到落地窗前,恢复了刚才直子进门时的姿态。他要借此稳定自己的情绪,作出最为稳妥的安排。直子到达前,高木议员已和瓦立先生达成了一致。既然这个闯到雨居寺的高木直子是议员的女儿,瓦立先生宽容地接纳了这个闯入者。

    议员向直子宣布了他的决定,他又恢复了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直子,雨居寺周边一带目前已成为管制禁区,那里正在展开某个实地调查项目,由J博士带队。你就以学会工作人员的名义加入这支考察队吧。但你切勿鲁莽行动,也不要擅自离开考察队。一切就请听从佐藤先生的安排吧。”
    这是变相的软禁,直到事情告一段落为止。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此外,还有两件事。一个是宋汉城先生,等他会议结束后,可否安排他来东京一趟?我想见见他。你提到的祖父遗著和中村手稿,我也想亲自过目一下。此外,等柬埔寨这边的事情一结束,我会找时间向你说明祖父当年的情况,但不是现在。”
    直子巧妙化解了父亲的疑虑,她成功了。但她还是感到了某种无奈,从父亲可以直接影响考察队人员安排这一点来看,父亲在整个事件中势必已深深卷入。如果出现最不希望出现的结果,她将如何面对?她还能有多少选择空间?
    现在,至少她已打入了这支可疑的“考察队”。万一J博士抢得先手,她还能申明利害,及时阻止石板经文落入走私集团手中。她定要找出最后的事实真相。对父亲来说,这有可能意味着一个迟到的解脱。

    告别父亲后,高木直子、佐藤弥间和两名“看守”连夜驱车赶回了山间营地。待他们返回营地时,情势已大变。抵近营区前的山间公路上出现了荷枪实弹的士兵,这里仿佛已成了军事禁区。公路尽头的检查哨卡上,哨兵正仔细盘问着经过的路人和车辆。
    佐藤弥间将考察队的身份识别卡递给了直子。他们停在了一辆敞篷军车后边,数十个士兵正闹哄哄地跳下卡车,叽叽呱呱地说着听不懂的柬埔寨语。他们的长官大声呵斥着几个动作稍慢的手下,然后就地开始整队。过了很久,那辆军车才在狭窄的公路上让出道来。
    除了几个后勤和保安人员,营地里已空空如也。简易机场的空地上搭起了军用帐篷和野战通讯装置,几个军官围着临时搭起的工作台在灯下查看地形图,他们正在商议设立警戒线后的人员分布。J博士和莫尼旺博士等人已连夜进入丛林重返雨居寺,而五十岚突发癔病被送进了甘多松朗的医院。
    J博士如此急切地进山,定是获得了什么重大线索。而突然冒出来的大批军人也令眼下的气氛变得有些紧张。看来,对手正试图屏蔽雨居寺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这增加了很多变数,而且会给宋汉城和考罗上尉他们带来麻烦。此时,宋汉城又在什么地方呢?他是否已提早一步获知了石板经文的下落?
    佐藤弥间和直子下了车,走进了帐篷。留守的翻译人员转告他们,从现在开始,这一带山区已被列为军事管制区域。为安全起见,军官们建议他们天亮后再进山,并说已安排了一名本地士兵充当他们的向导,第二天天一亮,他们就可以前往雨居寺与J博士他们会合了。
    佐藤弥间没有任何异议,他返回自己的帐篷,倒头就睡下了。无论发生何种情况,此人都能安之若素地接受,这是他最为突出的特质。

    这一夜,直子被无数个疑问纠缠着。在她周围,仿佛出现了一个越来越大的旋涡,这个旋涡已将她自己、父亲和祖父,甚至更多人卷入其中。明天,说不定还会发生更难预料的变化波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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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28:09 | 显示全部楼层
    70

    若不是考察队在寺前搭起了帐篷,清晨的雨居寺仍是一处分外寂静的世外桃源。
    J博士没睡上几个小时,天一亮就在寺内转悠了好几圈,每一个角落每一处细节都仔细检查过了。可是,却看不出究竟藏有什么蹊跷。前殿、中殿和后面的僧舍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陈设。但这里显然有僧侣住过。他在僧舍里找到了几双摆放得齐齐整整的藤编僧鞋,墙上还有一张佛历与公历对照的当年年历。J博士急于要理出个头绪来,不然,在丛林里漫无目的地寻找将一无所获。
    两个值守的保安人员已不知所终。这些保安多是由本地平民临时担当的,谁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莫尼旺也不以为意,他已经动用关系调来了当地政府军,士兵们也已设下了警戒线,此时正等待命令进入那个狭长山区展开地毯式搜索。经验和知识在这里已不起任何作用,除非你有精密的仪器,可以扫描这个丛林和山岭,透视它们内在的秘密。
    走出寺门时,一早出发的佐藤弥间和直子也到了雨居寺。随同而来的还有甘多松朗一位熟悉当地情形的地方治安官。
    J博士颇为疑惑地看着直子。
    此时他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石板经文这件事情上了。不过,倒可以听一听直子来这里可以做些什么。
    “欢迎回来,直子小姐。和您父亲谈过了?”
    “对。他说这里的事情结束后,会和我谈关于祖父的事情,一些我所不了解的事情。您有进展了么?”
    “非常接近了,直子。议员这就回日本了?高木家族好像和这里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的,所以我回来了。”
    “宋先生还在曼谷?”
    “他正在来这里的途中。”
    “也许你们找到的资料可以帮上忙。已经有太多人牵涉其中了,竟然动用了军队,柬埔寨人简直是大动干戈。”
    “这些人都是帮您寻找石板经文的吗?”直子的语气显然是质疑的。但也仅此而已。
    “但愿如此。”博士拿出了那三张地图,递给了直子,“这是高木议员让五十岚转交给我的。”
    直子看着手里的这些地图。父亲从哪里得到了这些资料?
    “我也不知其详。”
    J博士的线索竟然是父亲提供的,这太让人意外了。父亲对佛教文物也有兴趣?直子掉入了错乱不堪的疑问中。但她眼下只能暂时搁置这疑虑。在这里,J博士的工作进展同样引发了她一探究竟的兴趣。
    “您打算让这些人搜索这一带?”她指着地图上的狭长区域,博士已经用彩笔圈了出来,面积约五十平方公里的广袤丛林。
    佐藤弥间和那个治安官也凑了过来。莫尼旺和治安官比划着说着关于地图的事。
    然后,莫尼旺博士用英语转述了治安官的提议:他们应该去找熟悉丛林地形的山民。他认识拉瓦纳村的村长,拉瓦纳是离雨居寺最近的村庄。如果这一带真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地方,村民们说不定可以提供线索。
    “那么,派几个士兵去把村长‘请来’?”莫尼旺试探性地问J博士。
    “刚才提到的那个村子叫什么来着?”
    拉瓦纳。
    J博士猛然一惊,他想起来了:中村夫人转发给他的神秘电邮里的Ravanna和这个村子的名字如此接近,之后宋汉城在“大象使馆”里也曾对这个神秘符号作过一番猜测,而五十岚在营地交给他的那张淡黄色的中村笔记纸页上也提到了这个地名!如果不是亲耳听莫尼旺重复了这个名字,自己竟然就疏忽过去了!这绝非偶然巧合,答案很可能在拉瓦纳!自己怎么就忽略了这个线索呢?他喃喃自语地念着这个名字。
    “我们这就去拉瓦纳村。”J博士对莫尼旺说。
    众人商议后,决定让考古学家约翰逊博士留在原地,其余人在向导带领下立即上路,并抽调了一队士兵在前方开路。
    直子也跟随众人一同离开了雨居寺。她在想着一件事情,自从与宋汉城和考罗上尉分手后,时间已过去了差不多一天,他们这是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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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30:58 | 显示全部楼层
    71

    披蓬这边,此时还有桩要事要办。
    讯问完五十岚从甘多松朗医院出来后,他立即赶往暹粒,直接找上了素坡先生的家门。素坡打开门,一看是他,差点没吓晕过去。他惊恐万状,连声说自己以性命担保,并没有走漏什么消息给其他人。
    不过,这回披蓬倒是和气一团,他要素坡先生帮忙提供一架可以往返金边和暹粒的小型飞机,当然,他会支付很优厚的报酬。
    “可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航班了啊。”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理由。素坡先生,我不想和你绕任何弯子,我和你做一笔生意。”披蓬的微笑让素坡更害怕了,他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素坡的安排下,披蓬临时借用了停在机库维修的一架飞机,连夜飞往了金边。

    在柬埔寨陆军情报局的一间会客间里,披蓬将一整沓文件放到了桌面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他多年的合作伙伴莫克上校。
    以瓦立议员为首的文物走私集团,与国际文物掮客合作,多年来精心构建了一个非法文物走私网络,资金往来和货物运输的手法非常隐秘。因为要获得某个宗教文物,瓦立绑架并非法拘禁了一位日本佛教学者。而瓦立在日本的手下,涉嫌了暴力袭击和谋杀。在柬埔寨国内,他的非法生意还不止于此。由于近年来国际社会对“金三角”的严厉打击,他还协助建立了毒品走私的秘密运输线路,从中牟取暴利。披蓬希望能够与柬埔寨有关方面合作,立即采取行动。
    莫克上校翻阅着资料,皱紧了眉头。瓦立,这个从红色高棉倒戈的前土匪军阀,在与现政府合作后,摇身一变成了政坛红人,他在北方各省以及首都都培植了不少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军政系统内部。要对此人动手谈何容易。
    “关于那个宗教文物,具体是什么东西?”
    “早期佛教的石板经文,在泰柬边境的丛林中。”
    “你的人已在那里了?”
    “是的。但我保证他们不会在柬埔寨领土内擅自行动。”
    多年来,披蓬与奠克上校一直保持着默契,主要相互分享情报。如果两国关系出现紧张,他们也会各为其主暗中较量一番。
    莫克上校看完了所有资料。他的手指轻敲着自己的鼻梁,那是他思考对策时的习惯性动作。他需要客观审视目前形势,尤其需要评估可能出现的政治风险。如果对瓦立下手,那可不是简单地逮捕了事。在北方省份,瓦立在当地驻军中仍有不少当年的部下拥趸,而且据说还豢养了一支私人武装。
    “我需要向上级汇报,披蓬先生,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说不准。而且,非常可能,现在对瓦立采取行动还不是最佳时机。恕我直言,披蓬先生,这事我暂时还帮不上你的忙。”
    “国际刑警组织即将发出红色通缉令。”
    “但是,你知道,在这里你必须经过一些必要的官僚程序。”
    “有没有更简便些的办法,比如,直接找到某个大人物。”
    “现在?半夜三更去敲我顶头上司的门?而且,即使取得他的支持,也还得走同样的程序,甚至得通报首相大人。此事牵涉面太大,并不能当成简单的刑事犯罪案件处理。”
    披蓬站了起来,他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平时一向处事周全,现在似乎也失去了镇定。他不得不和一个反应迟钝的官僚体系打交道,而且还是一个邻国的政府机构。
    莫克上校虽然拒绝直接介入,但还是答应提供协助,前提是必须找到可以给予瓦立致命一击的证据。这一点,他和披蓬有着共同的兴趣。此外,被关押在暹粒监狱的中村,他可以派人暗中保护。此前,通过五十岚提供的线索,披蓬已从瓦立律师那里买到了情报。中村的下落得到了证实。

    “那么,你需要什么?”披蓬问道。两人都不喜欢绕弯子。
    莫克上校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甩到了桌子上。他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你得做得很干净。如果事情败露,我就会把你抖落出来,泰国政府也难逃干系。”
    照片上是柬埔寨北方省的某个政治人物,属中央政府派系,是瓦立政治上的对手。
    披蓬在道德底线上只迟疑了五秒钟,就和莫克上校握手成交了。交易还是划算的。因为,他完全可以借手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一起貌似政治纷争的枪击事件,落网凶手供出的幕后人物当然就是不幸的瓦立议员。而莫克上校将顺利破获此案,获得打击瓦立的合法依据。他们各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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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32:43 | 显示全部楼层
    72

    朦胧中,宋汉城听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睛,透过柱廊后墙壁上的窗洞,一线晨光照进了室内。值事僧正站在床侧,微笑地看着他。
    宋汉城连忙起身。昨夜他就枕着背包和衣而睡,此时头颈有些僵硬。
    值事僧告诉他一个消息,今天清晨,甘多松朗的治安警察在村里贴出了告示,整个山谷和边境地带已被宣布为军事禁区,当地政府还从其他地区调派了更多警力,地方部队现已控制了进山的通道。
    宋汉城听了一惊。对方如此大动作布局,显然已提高了警戒,提防可能出现的任何干扰,J博士的考察队那边可能也有所发现了。虽然并未禁止村民进入山区,但如此一来,他也失去了行动的自由。
    “宋巴迪长老可知道此事?”
    “他一早已离开拉瓦纳村去往附近其他村寨化缘行脚,一个月后才会返回金边。”
    长老没有留下任何提示就离开了这里,但他昨晚言语之间似乎早已作好了安排。
    “长老吩咐我带您去一个地方,我们吃完早饭就上路。”值事僧不动声色地对他说道,似乎并不担心。
    “回雨居寺?”可是进山的路都被封住了啊。
    值事僧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引导他走出了房间,来到了寺后搭起的竹棚处。村民每日供奉的食物就放在那里,僧人们都在那里进餐。与东南亚很多寺庙一样,这里也秉持着过午不食的僧规。因此,早餐是一日之始比较正式的进餐。
    僧众们在礼敬送餐的村民后,才开始进餐。宋汉城和考罗上尉他们在另一个棚子里和几个村民一起吃了早饭。
    餐毕,他们四人就出发了。这回似乎走了与昨晚来时不同的路线。

    拉瓦纳村和雨居寺所在的扁担山脉是一系列东西横贯的连绵山岭,当年南方军修筑的秘密公路虽已废弃,但从碎石塌方截断处开始,往上的一段却并未损毁,树木、藤蔓、落叶和腐土已覆盖了它,偶尔可以看到露出地表的平整路基。
    值事僧在前引路,考罗上尉紧随其后,四个人在丛林里摸索前行。这条已不成路的路,比山间小道要难走得多。
    这条废弃的简易公路通往何处?
    一路上,宋汉城没有问值事僧任何问题,只是向考罗上尉问起了披蓬那边的情况。
    考罗上尉告诉他日本那边已经锁定了嫌犯南部织也,现正耐心等待时机,不日就可以正式收网,将他一举擒获。而柬埔寨这边,线人已经提供了瓦立涉及文物和毒品走私的犯罪证据。中村的下落也已掌握了初步情报,目前正在进一步核实中。
    看来,披蓬已大有进展。
    “这里离泰国边境有几公里?”他问考罗上尉。
    “沿着这条路穿越那个山坳,翻过那道山岭就是泰国,当年正是根据山脉的分水岭划定了两国边界。”
    他们离开了那条废弃公路,来到了一处缓坡。考罗上尉他们从村民那里借来了砍刀,一路吃力地劈砍着挡路的藤蔓。声响惊扰了栖停在一处寺庙废墟里的林鸟,那些无名的鸟儿扑扇着翅膀,飞入了丛林深处。无数盘根错节的大树在残垣断壁间顽强地向上生长,枝丫刺向了碧空,犹如苦苦挣扎的幽暗灵魂。这些树木与藤蔓已将过往的一切凝固定格。
    日光照耀下的丛林蒸腾起了阵阵湿气。由于不习惯丛林跋涉,宋汉城这时已大汗淋漓。他手搭凉棚仰望前面的山峰,此时,山头已雾气笼罩。考罗上尉说,如果云雾在正午前还不消散,午后就非常可能迎来一次雷暴雨。
    通过那个山坳时,可以看见左右两边低矮的混凝土建筑,当时可能是用作了岗楼哨所或地堡。他们四人已来到了通往秘密洞窟的最后一段上坡路。

    过了山坳,隐形公路开始绕着山体盘旋而上。回头往山坳里看去,你可以从植被的颜色上依稀看出它一路延伸的方向。低于周围丛林的树木和藤蔓呈现出错乱杂陈的绿色和褚褐色,有如某种测试色盲的图案。这条丛林色带止步于一道山梁前。
    中途休息了一会儿,一行人又继续前行。往上的道路愈加难走了,盘山公路在这里彻底失去了踪影,蔓延生长的植被每天都改变着这里的地貌。
    值事僧似乎也迷了路。
    “您什么时候到过这里?”
    “二十年前,在宋巴迪长老门下受具足戒时。”
    “我们的方向没错?”
    “洞窟和雨居寺在相同的海拔高度,应该就在上面的山腰处。它们在地图上刚好和拉瓦纳村构成了一个等边三角形。”
    他们在茫茫林海中寻找着另外两个坐标点的位置。右前方,他们看到了森林里袅袅升起的烟缕。已近午饭时间,村里的家家户户此时已烧起了柴火,炊烟升起之处就是拉瓦纳村。
    考罗上尉拿出了地形图,值事僧和他一起研究起来。按照与柏威夏寺、盖西卡吉利瓦拉寺的相对位置,先确认了雨居寺的坐标,然后,再确定了拉瓦纳村的坐标点。他们用笔在地图上画出了一个等边三角形,三角形的另一个端点处就是洞窟所在地了。
    值事僧带他们前去的洞窟大致位于与雨居寺平行的山腰上。
    “我们走偏了一点,要调整一下方向。以前我们沿着盘山公路可以一直走到洞窟口。”
    考罗上尉和他的手下再次出发探路。他们往下走了一段,重新又回到隐形公路的断点,然后按着地图指示的方向继续向上攀登。过了好一会儿,才见他们回来。
    “公路在下面不远处碰到过塌方,我们重新找到了路基。”

    他们折返回去,沿着路基小心地摸索前进。下午两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陡峭崖壁前的一片开阔林地。
    “洞窟就在前方。我和宋巴迪长老二十年前离开此地时,用石头把洞口给封了。”
    顺着值事僧指点的方向,考罗上尉用砍刀清出了一条通道。宋汉城正好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看着脚下,似乎发现了什么。他蹲下身,用手拨开了落叶,岩面上出现了一个带圈的汉字:“南”。如果这个洞窟是当年南方军的秘密基地,那么这定然就是基地的代号了。

    他们几个人一起动手,开始搬移洞口的垒石。他们清出了可容一人通过的一个豁口。这里是当时所设计的一条暗道。那条简易公路一直通到了附近的主洞口。当年日军撤离时,炸掉了洞窟上方的山石,将那个可容卡车出入的战备通道给彻底封住了。
    考罗上尉准备让手下去砍些用作火把的松枝,被值事僧阻止了:“用手电,考罗上尉。”
    值事僧在前,然后是考罗上尉,几人依序进入了洞内。当三支手电一同照亮时,除了值事僧,其余三人全都惊呆了:三道光束照及之处,洞口两边爬满苔藓的沙袋状障碍物后面,堆满了码得齐齐整整的板条箱,这些箱子一直排向洞口里面。就着光亮,宋汉城拂去箱子表面的污秽,看清了上面的日文标记:高性能爆药。这是烈性炸药。
    再往里走,洞穴开阔了许多,脚步声过了许久才传回来,这个洞穴的体量很惊人。手电光因为照射距离拉长变成了三道细长的光柱。四人继续向里走去。到了巷道尽头,出现了一个阔大的空间,这里似乎是一个中央仓库。
    这里堆放了更多的炸药、山地火炮、炮弹和枪支,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军火库。这个洞窟基地的所在位置扼守着泰国、柬埔寨、老挝三国交界的战略要冲,南方军当时显然是作好了殊死抵抗的准备。
    长年的封闭让这个昔日的军火库不得不屈服于自然法则,漆黑的地面潮湿黏滑,无处不在的地衣成了真正的统治者,它们侵占了整个空间。那些貌似无用的武器弹药已被层层覆盖的苔藓所掳获,犹如被时间钉住的一头头怪兽,它们那意欲杀伤人类的本性却仍然蛰伏其中。空气里充满了一种古怪难闻的霉变气味。
    穿过这个黑暗大厅,他们向洞穴更深处走去。值事僧告诉考罗上尉,这里有两道门安装在嵌入岩石的滑槽里,需要扳开门口两侧的机关才能打开。由于年月久远,机械装置很可能已彻底锈蚀。不过,可以试上一试。
    值事僧打着手电确定了位置,考罗上尉他们摸索了一番后在墙上找到了大门的启动闸口。这里还完好保留着当年的电力开启装置,在按钮开关旁边的金属面板上,甚至可以看到标着日式汉字“手動”的标志。他们打开了面板,里面是一个巨大的带旋柄的绞盘。
    考罗上尉和手下两人开始用力扳动那绞盘,可那绞盘却纹丝不动,仿佛已长到了石头里面。
    怎么回事?果真全部锈住了?
    值事僧在考罗上尉他们身边转悠着,他在回想当年和宋巴迪长老开启这道关口的情景。
    “啊!是这里!”他在电动按钮开关和“手動”面板之间找到了那个转换开关。
    考罗上尉他们再一次扳动绞盘,门槽那里发出了吱吱嘎嘎声,大门微微分开了一条缝隙。宋汉城和值事僧两个人各拿着一个手电筒看着地面和大门两旁的槽口,清理掉那些不知从哪里长出来的藤蔓和碎石。
    开启到一尺多宽的时候,这道门却再也无法扳动了。不过,对于体形还算正常的四个人来说,已经可以让他们从门缝间挤过去了。
    他们来到了军火库后的又一条通道。手电只能照到近处的东西,因此不知道这条通道的尽头通往何处。但光照所及之处却看得很分明。这里,沿着通道凿出了许多带有拱门的隔间,每个隔间约五十平米大小,隔间里又是层层叠叠的板条箱。这里要比前面干燥得多。
    宋汉城走进了离洞口最近的隔间,当用手抹去上面的积尘时,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符咒般的字母Ravanna!出现在中村邮件中的疑问已然迎刃而解。
    考罗上尉打开了其中一个已掉落在地上的木箱。
    木箱里另外装着一个铁匣,铁匣上镌刻着在“大象使馆”所见的十六瓣菊花纹章,与今天日本护照上的菊花纹章虽然相似,但护照上的菊花纹只有一重,这个纹章暗示了这些物品与皇室的联系。
    木箱四壁都夹有保护软垫,如今虽已朽烂不堪,却还保持着当初封装时的原貌。考罗上尉用砍刀砸开了铁匣上的锁扣。铁匣的盒盖开启后,他们看到了里面所装之物:一尊精美的玉石佛像。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其线条轮廓之美仍然令人赞叹。在埋藏深山洞窟数十年后,这具佛像终于再现于人间。
    他们决定不再惊动这里储藏的物品。现在,首要的是查明这个秘密洞窟的情况。
    宋汉城起了更多的疑问。Ravanna宝藏当初为何会被转移到这个军火库和秘密基地呢?隐修派的石板经文也在这个洞窟中?高木繁护与这个洞窟又有什么关联呢?他也曾身在此处?
    种种疑问,很快就会见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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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5 19:34:13 | 显示全部楼层
    71

    披蓬这边,此时还有桩要事要办。
    讯问完五十岚从甘多松朗医院出来后,他立即赶往暹粒,直接找上了素坡先生的家门。素坡打开门,一看是他,差点没吓晕过去。他惊恐万状,连声说自己以性命担保,并没有走漏什么消息给其他人。
    不过,这回披蓬倒是和气一团,他要素坡先生帮忙提供一架可以往返金边和暹粒的小型飞机,当然,他会支付很优厚的报酬。
    “可现在这个时候已经没有航班了啊。”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理由。素坡先生,我不想和你绕任何弯子,我和你做一笔生意。”披蓬的微笑让素坡更害怕了,他似乎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在素坡的安排下,披蓬临时借用了停在机库维修的一架飞机,连夜飞往了金边。

    在柬埔寨陆军情报局的一间会客间里,披蓬将一整沓文件放到了桌面上,坐在他对面的是他多年的合作伙伴莫克上校。
    以瓦立议员为首的文物走私集团,与国际文物掮客合作,多年来精心构建了一个非法文物走私网络,资金往来和货物运输的手法非常隐秘。因为要获得某个宗教文物,瓦立绑架并非法拘禁了一位日本佛教学者。而瓦立在日本的手下,涉嫌了暴力袭击和谋杀。在柬埔寨国内,他的非法生意还不止于此。由于近年来国际社会对“金三角”的严厉打击,他还协助建立了毒品走私的秘密运输线路,从中牟取暴利。披蓬希望能够与柬埔寨有关方面合作,立即采取行动。
    莫克上校翻阅着资料,皱紧了眉头。瓦立,这个从红色高棉倒戈的前土匪军阀,在与现政府合作后,摇身一变成了政坛红人,他在北方各省以及首都都培植了不少势力,甚至已经渗透到了军政系统内部。要对此人动手谈何容易。
    “关于那个宗教文物,具体是什么东西?”
    “早期佛教的石板经文,在泰柬边境的丛林中。”
    “你的人已在那里了?”
    “是的。但我保证他们不会在柬埔寨领土内擅自行动。”
    多年来,披蓬与奠克上校一直保持着默契,主要相互分享情报。如果两国关系出现紧张,他们也会各为其主暗中较量一番。
    莫克上校看完了所有资料。他的手指轻敲着自己的鼻梁,那是他思考对策时的习惯性动作。他需要客观审视目前形势,尤其需要评估可能出现的政治风险。如果对瓦立下手,那可不是简单地逮捕了事。在北方省份,瓦立在当地驻军中仍有不少当年的部下拥趸,而且据说还豢养了一支私人武装。
    “我需要向上级汇报,披蓬先生,可能需要一点时间。”
    “多久?”
    “说不准。而且,非常可能,现在对瓦立采取行动还不是最佳时机。恕我直言,披蓬先生,这事我暂时还帮不上你的忙。”
    “国际刑警组织即将发出红色通缉令。”
    “但是,你知道,在这里你必须经过一些必要的官僚程序。”
    “有没有更简便些的办法,比如,直接找到某个大人物。”
    “现在?半夜三更去敲我顶头上司的门?而且,即使取得他的支持,也还得走同样的程序,甚至得通报首相大人。此事牵涉面太大,并不能当成简单的刑事犯罪案件处理。”
    披蓬站了起来,他焦躁不安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平时一向处事周全,现在似乎也失去了镇定。他不得不和一个反应迟钝的官僚体系打交道,而且还是一个邻国的政府机构。
    莫克上校虽然拒绝直接介入,但还是答应提供协助,前提是必须找到可以给予瓦立致命一击的证据。这一点,他和披蓬有着共同的兴趣。此外,被关押在暹粒监狱的中村,他可以派人暗中保护。此前,通过五十岚提供的线索,披蓬已从瓦立律师那里买到了情报。中村的下落得到了证实。

    “那么,你需要什么?”披蓬问道。两人都不喜欢绕弯子。
    莫克上校拉开办公桌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照片,甩到了桌子上。他做了个扣动扳机的手势:“你得做得很干净。如果事情败露,我就会把你抖落出来,泰国政府也难逃干系。”
    照片上是柬埔寨北方省的某个政治人物,属中央政府派系,是瓦立政治上的对手。
    披蓬在道德底线上只迟疑了五秒钟,就和莫克上校握手成交了。交易还是划算的。因为,他完全可以借手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制造一起貌似政治纷争的枪击事件,落网凶手供出的幕后人物当然就是不幸的瓦立议员。而莫克上校将顺利破获此案,获得打击瓦立的合法依据。他们各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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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6 06:18:37 | 显示全部楼层
    73

    J博士一行在中午前到达了拉瓦纳村。
    这是个外表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村子,只是这里的高脚楼都建在山坡和溪水边,村屋间有规整分布的排水系统,村子一侧还挖有很深的石砌壕沟,雨季山洪暴发时,它们可用来疏导水流。这里的村民似乎很热情,他们好奇地围观着村里来的陌生人,没有任何敌意。孩子们走近士兵,伸出手指碰触那些枪支武器,仿佛它们只是些无害的玩具。治安官先和村长谈了一会儿,然后,村长将客人们请到了一个空屋子里,好客的村民们送上了鲜榨椰汁来招待。
    接下来的安排非常有趣,也很有效率。村长让村内的成年男性一个个轮流进屋,然后,由莫尼旺博士来提问,当地人说的土语和柬埔寨通用语有很多词汇并非一致,因此由治安官充当了翻译。
    由于地处偏僻,四周皆是丛林,这里的村民多以打猎和伐木为生,妇女们从事家务之余就做些佛教主题的木雕工艺品,甘多松朗的商人会不定期地进山来收购。这是山村和外部世界的惟一联系。
    考察队要打听的是这一带的神秘洞穴。

    村里所有的男子都过堂似的被问了一遍,但他们所提到的,无非都是那些在雨季时偶尔进去避雨的小山洞,或某个形成自然掩蔽的山谷凹口。村长又让稍微年长一些的男子进屋,他们也说不出个道道来。
    J博士有些失望,但他对这个村子的其他部分还抱有兴趣。中村邮件中所出现的那个符号与这个村子可能存有某种关联。他正准备提出到村子附近查看一下,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从门后探出了头,怯生生地打量着这些奇怪的客人。
    村长招手让她进屋,然后问她是否有什么要和这些客人说。
    女孩害羞地躲在了门后,然后又探出头来。这时,村长从身边的铁盒里拿出了几颗棕糖。女孩的视线像被勾住了一样。村长招呼她走近前来,把糖放到了她手里,然后又用当地土语和女孩交谈了一会儿。女孩快乐地奔出了屋子。
    村长转告治安官,治安官又转告莫尼旺,然后莫尼旺又告诉J博士,村中最年长的老人曾和女孩说起过年轻时曾到过一个大山洞。不过,可不能当真,因为那很可能是老人编出来哄小孩的。
    “老人还活着?”莫尼旺问道。
    “是的。”
    “那么,由治安官陪同,请莫尼旺博士和佐藤君亲自去拜访一下那位老人吧。在一无所获回雨居寺前,至少再作一次努力。”J博士说。
    他们离开的这会儿,女孩又跑进了屋子,她好奇地看着J博士。
    此时已是正午,天气分外溽热,J博士的头有些发晕。昨晚他几乎一宿没睡,此刻感到了一丝倦意。站在他面前的女孩,眼神那么无辜纯洁,但她盯着他的目光却让他莫名其妙地浑身不自在。有一会儿,这目光甚至让他隐隐有了某种愧疚感:在这个村子里,他是一个别有企图的闯入者。
    只有直子还留在屋子里。她让女孩走到她身边,还和女孩做起了游戏。
    若不是最近发生了一系列变故,J博士本已打算进入半退休状态,然后开始一个力所能及的适合老年人的环球旅行。但现在,一切都改变了。在这副衰老躯壳下,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是和四十年前那样野心勃勃。

    过了很久,治安官、莫尼旺博士、佐藤才和村长一同回到了这里。令J博士意外的是,他们带回了一点确切消息。村里最年长的老人,“二战”期间曾作为征用劳役参与了丛林公路的建设,那条公路现已废弃。而他记得,在公路尽头的山里,他曾见过一个山洞。那时,公路和山洞附近经常有从其他地方征来的劳工进进出出。他记不得确切地点了,只是说,那条公路的路基还在。治安官和村长又询问了村里的成年男子,其中一个说他知道那条废弃的公路在哪里,如果客人们愿意去试试的话,他可以带路。
    “博士,您看如何?”
    莫尼旺看着J博士。一个百岁老人的嘴巴里所说出的事情,近乎于某种传说了。不过,眼下他们的时间很充裕,如果有必要,甚至可以让士兵搜遍丛林里的每一寸土地。
    J博士又回到了现实中。也许这是个线索,今天泰柬边境的很多山区公路都是那时出于军事需要由南方军本部和泰国政府所建设的。
    他们从拉瓦纳村出发了。临走时,村长和全体村民一直将他们送到了村口。为了让J博士行走方便,他还派了四个壮年男子带上了吊床和竹竿,如果博士感到行走不便的话,随时可以往上边一躺。博士很感谢这个贴心的安排,但他心里暗想,坐在这样的特制轿子里,感觉一定很不舒服。你就像一头被猎人捕获的猎物,只能可怜兮兮地躺在那张网兜里。他会保持学者的体面,尽量不去坐那个劳什子,除非万不得已。
    这段路比刚才来拉瓦纳村的下坡路难走得多,他们得穿过一大片原始森林。向导和士兵们不时用砍刀劈砍着那些横生的枝丫和无处不在的藤蔓。下午的阳光烤得人口干舌燥。在这样的丛林中行走,犹如置身于某个没有出口的绿色迷宫中。

    三个小时后,他们穿过了那片丛林,来到了目的地——村中老人所提到的废弃公路。
    “公路在哪里?”莫尼旺问村民向导。
    向导仔细查看了周围地形,然后在他们驻足的林间空地上独自兜了一大圈。他找了根长长的树枝,不时拨弄着地面。
    突然,他兴奋地跳了起来。他趴在地上,徒手清除着满地的落叶和草茎。
    所有人都围了过去。士兵们用砍刀刨开了地基地表的腐蚀土。很快,他们就清出了一小片平整而龟裂的地面。一个士兵用砍刀敲打着地面,刀锋溅出了火花。他们找到了混凝土路基,那条秘密公路就在他们的脚下。
    接下来一段是陡峭的上坡路。没走多远,J博士就崴了脚,他很不情愿地躺到了那张网兜里。
    但此时,他的心里又升起了希望。中村增造曾在两人偶尔的一次聊天里提到自己在东南亚丛林为军队服务的经历,而高木议员提供的地图也同时指向了此处。这条丛林公路出现在这里,不会是自然界简单的概率巧合,也许这条道路将会揭示出一段久已尘封的帝国历史。如果幸运的话,他毕生探索的秘密也将在这里找到解答。
    他叫来了莫尼旺博士,询问他们所走的路线是否仍在地图标示的狭长区域内。莫尼旺让带队长官用携带的军用GPS定位仪测定着目前方位。
    “我们正是在这个区域内,博士。”

    考察队沿那个路基接近秘密洞窟的时候,发生了一些状况。士兵在前方发现了动静,他们立刻散开队形,趴在了草堆里,子弹全都上了膛,瞄准了前方。而其他人都暂时停止了前进。
    带队长官用望远镜观察着前方。在前方山坡上,有两个人在走动。他们正在一面山崖前搬动着什么东西。长官做出了包抄前进的手势,一小队士兵跟着他,另一队士兵从侧翼包抄。他们潜入了前方茂密的树林中。
    山崖前的两人停下了手头的活,一边抽起了烟,一边在聊着什么。士兵已经抵近了目标,他们在等候指令。
    长官仍在观察着,他试图辨识两人的正面。但这两个人一直背对他们坐着。只能等待,直到确认他们没有携带任何武器为止。
    队伍后面的莫尼旺、J博士和直子都紧张地看着前方,他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跟随他们前来的村民安静地坐在地上,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干扰不到他们。
    那两个人抽完了烟,站起了身。
    长官发出了指令,伏在草丛中的士兵一跃而出,他们迅速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士兵们喝令那两个人站在原地,举起双手,如果做出任何危险动作,就会受到攻击。其中一个人举起了手,他和另外一人小声说了句话,另一个也举起了手。他们的身旁放着旅行背包和还没张开的简易帐篷。
    危险解除了。那两人被看管了起来,长官开始盘问他们。
    村民们抬着吊床里的J博士站了起来,直子和莫尼旺也跟着爬上了山坡。当直子循声向围在山崖前的人堆中看去时,她惊讶地发现有一个人的背影和着装似曾相识。
    她朝人群走了过去,长官和治安官正在检查那两个人的护照。士兵们收起了枪,已经悠闲地抽起了烟,其中一人转过了身,正好和直子打了个照面,对着直子在微笑。
    正是宋汉城,他和直子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以意想不到的方式会合了,作为考察队的俘虏。

    J博士被突然冒出来的宋汉城给吓了一跳。
    “你不是在曼谷吗?”他拄着随身带来的手杖,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宋汉城身旁。
    “是的。昨天中午会议一结束,我就动身来柬埔寨了。”
    “你怎么找到了这里?”
    宋汉城从背包里掏出了所有资料,高木繁护早期论文《南传佛教正朔勘名》的复印件,J博士提供的《早期佛教正伪辨》复印本,牛津大学得到的《东方圣教隐修法门》,在朱拉隆功大学找到的日暹协会“佛教风土特别考察”的调查报告,当然,还有他和直子在默克夏姆找到的高木繁护的手稿。他把自己和直子一路追踪获得线索的过程讲述了一遍,当然,略去了金边乌那隆寺宋巴迪长老、值事僧,以及拉瓦纳寺和经文石窟的部分。至于这个地点,宋汉城让博士稍等片刻。他从一大堆照片中抽出了一张,这张照片的背面画有一个方位示意图,同样划出了一个狭长区域,上面标出了柏威夏寺、盖西卡吉利瓦拉寺、雨居寺、拉瓦纳村和那条隐秘公路,还在公路一端打上了星号。
    “这张照片是谁给你的?”
    “参加曼谷研讨会的一位泰国僧人,他是中村的朋友。您瞧,J博士,中村似乎知道我的行程安排,通过某种方式给了我提示。我们正打算把石头搬掉进去看看呢。”
    他们竟然在牛津找到了那本《东方圣教隐修法门》!
    J博士不得不佩服这两个“外行”寻找资料的手法,或者说运气。但他被高木繁护的手稿给吸引住了,这可是研究早期隐修部派难得一见的资料。
    直子将宋汉城介绍给了莫尼旺博士和佐藤弥间。治安官见他们本来都相识,于是为刚才的举动表示了歉意。
    “这位是?”佐藤弥间指着考罗上尉冷冷地问宋汉城。
    “我找的泰国向导。”
    考罗上尉用泰语哕哕唆唆解释了一大通。
    该怎么处置他们?带队长官问莫尼旺。莫尼旺把正翻看手稿的J博士和佐藤弥间叫到了一旁。
    “宋先生是我的朋友,也是直子小姐的朋友。”J博士显然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问题。既然大家为了寻找线索都找到了这里,那么不妨一起去寻找那最后的答案。反正一切都在掌控之内。
    佐藤弥间很怀疑他们出现的场合和时机:未免太凑巧了。而高木直子之前在雨居寺的出现就已经很可疑了。
    莫尼旺吩咐士兵们对这两个不速之客严加注意,如果有什么异常举动,就马上采取必要的限制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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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10-26 06:20:32 | 显示全部楼层
    士兵们已在动手拆除那道石墙了,那么多人很快就把石头全部搬掉了,眼前出现了一个幽暗神秘的洞口。士兵们已点起了火把。突然,在前探路的治安官惊慌地大叫起来,他让士兵们赶快把火灭掉,他看见了洞口箱子上的炸药标志。所有人立刻都撤了出来,从携带的装备里找齐了手电。
    里面漆黑一片。借着洞口的光线,可以看到两边高高垒起的木箱。这个洞穴很深,说话的回声很久才传回来。
    治安官和士兵们打着手电在前探路,考察队其他人跟随其后,走进了洞窟。他们留了两个士兵在洞口警戒。
    J博士看着这个令人胆战心惊的所在。当众人来到大厅,眼前所见让人难以置信,这里所陈列的不是什么佛教文物,而是可以武装整整一个团的枪炮武器。J博士倒抽了几口冷气。这个洞穴基地是怎么回事?那些积满灰尘、爬满毛茸茸青苔的炮管,简直是对他此行的绝妙讽刺。
    愈走进去,洞穴显得愈深阔。J博士差不多绝望了,他在这里看到的是一个噩梦。士兵们盲目地在这个漆黑的空间里转来转去,他们差点忽略了其他地方。
    治安官发现了洞穴底部的机关,两扇大门间留出了一条缝隙,他让士兵们先过去打探情况。
    两个士兵钻了进去,过了一会,他们回来报告说,后面是个很大的通道,但通向哪里却看不清楚。里面有些东西,他们希望专家和他们一起进去看一下,他们不能确定那里边装的是什么。但看来不是弹药。
    J博士、莫尼旺、佐藤弥间和其余的士兵排着队从门缝里挤了过去。大腹便便的莫尼旺碰到了点问题,他不得不使劲吸腹才勉强过了关卡。
    十来束手电光都照在通道口的一个木箱上。这个箱子已被撬开,J博士走近一看,不由喜出望外。他所见的,是一尊精美无比的佛像。
    他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呼吸急促得如同快要窒息一般。
    通道的储藏隔间里堆满了木箱,而且这个通道的长度非常惊人,几个士兵已走到了通道深处。J博士让士兵搬来更多的木箱,每打开一件,他都掩饰不住自己的喜悦,甚至是感激。经历了那么多近乎无望等待的年月后,他终于踏足了此地。这里简直是一个宝藏。
    直子正要从门缝里进入通道,宋汉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稍等会儿,直子。”
    手电光晃着她的眼睛。她收回了脚,又回到了幽暗大厅里。
    宋汉城关掉了手电,顿时一片漆黑。直子被他一把拉到了身旁。黑暗中,宋汉城凑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成功了,直子。”
    直子还没反应过来。在此情况下,她对通道里发生了什么也很感兴趣。
    “我们找到了它,隐修部派的经文石窟,不过不是在这里。”
    虽然看不到他说话的表情,但直子能感觉到那声音里的喜悦。
    “在哪儿?”
    “在安全的地方。通道后是Ravanna小组所要寻找的另一半宝藏。而且,我有一个关于你祖父高木繁护先生的消息。”
    这会儿,借着刚才的一阵混乱,考罗不知跑到了什么地方,大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祖父的消息?”
    “待会儿我们再谈这个。”宋汉城打开了手电,他钻进门缝前,朝直子做了个鬼脸。
    直子随后也跟了进去。通道里这时已堆满了打开的木箱。J博士浑似忘却了身在何处,他一个个箱子仔细检查着。
    莫尼旺博士走上前来,身后还带着两个士兵。
    “宋先生,直子小姐,非常抱歉,这个洞窟已被列为军事禁区,因此,我只能请你们暂时先回避一下。”
    理由很可笑。但话说回来,这里以前确实是不折不扣的军事要塞。他们被请了出去,也就是说,被看管了起来。他们被士兵押着向洞口走去。

    洞外的阳光如此炫目,直子只得用手挡着。
    洞口的石墙已被整个推倒了,他们小心地走过那堆乱石。原来负责警戒的两个士兵人跑哪儿去了?只见考罗上尉正对着他们两个远远地站在洞口外。看到他们走出来,朝他们挥起了手。
    押送他们出来的两个士兵已被头戴黑色面罩的特种兵缴了械。
    直子吃惊地看着这一幕。宋汉城这时把在雨居寺分手后他和考罗上尉两人的离奇经历简略讲述了一遍。
    考罗上尉走到他们身边,对直子说:“直子小姐,宋汉城先生和我比他们早到了一步,我们已提前作好了安排。柬埔寨官方已将瓦立议员正式逮捕,走私集团被一举捣毁了。只是,这个山洞所在的方位有些麻烦,它正好位于国境线上。因此,下一步的行动经过了复杂的外交协调。”
    不远处的山坡下,正走来很多士兵。直子看到披蓬和沙地也在其中。
    他们越走越近,直子和宋汉城站在山坡处,注视着这一幕。
    一起到达的还有莫克上校。为避免在山洞中发生交火事件,他必须赶到现场直接介入,并解除当地部队的武装。此时,莫克上校的部属已走进了洞窟。
    莫尼旺博士和佐藤弥间因为涉嫌参与以瓦立为首的犯罪集团的活动,已被当场收押。佐藤弥间的脸上还是没有任何表情。而东京那边,清水警官已通过国际刑警组织对佐藤弥间发出了正式引渡通告。这个机器人般漠然的家伙似乎对目前的境况没有任何感觉。

    披蓬站定在宋汉城和直子前面,展露了少见的笑容。他仔细打量着这两位伙伴,他们俩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完美的合作,宋先生,直子小姐。说实话,当初刚接手此案的时候,我对你们究竟能找到什么还真是没什么把握。”
    “高木繁护先生说过,‘无论我要寻找的是什么,事实的本来才是我立身的根本’,我想,我们做到了。”宋汉城回答说。
    “不过,我听说这个山洞还有其他秘密?”披蓬走近了一步,头凑近了宋汉城的耳朵,故作试探地问道。
    宋汉城回答道:“宋巴迪长老不希望这里成为宗教旅游胜地。”
    披蓬低下了头,似乎在思考着如何回应。考罗上尉已向他报告了所有情况。不过,既然他的主要目标都已实现,他也就勉强认可了目前的安排。而且,从某种角度来说,经文石窟维持其隐秘状态也没什么不好。
    “不过,这个洞窟里的文物鉴定工作,我还需要你们两位的援手。我想,莫克上校也会同意。”
    莫克上校在旁颔首致意,他当然认同由国际机构的专家来鉴定所有发现。
    直子提出了一个建议:“我想J博士可以和我们一起参与这个工作,他绝对是我们所能找到的最为资深的学者之一。而且没有博士的提示,我想我们也不会来到这里。对于本次事件幕后的阴谋和非法行为,他并不知情。”
    披蓬同意了。
    转身望去,在士兵的护送下,J博士已走出了洞口,他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看到了直子和宋汉城,以及突然出现的大批柬泰两国的军事人员,他才恍然大悟。此时,他感到了极度的疲乏和失望。
    宋汉城和直子走向了博士。直子向他伸出了手。
    博士愣在了原地。他的内心被无名的愧疚感折磨着,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真的需要一点时间,来重新思考自己近来的所作所为。直子伸出的手没有收回,她在等着博士回应。
    最后还是宋汉城解了围,他告诉博士,这个洞窟所发现的文物,将由一个专家小组来鉴定,他和直子都推荐J博士参与其事。
    这是怎么了?事情在短短几天中发生了那么多变化。J博士握住了直子伸出的手,还是一脸的疑惑和茫然。
    “直子,是我年老昏聩了么?我真的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此事说来话长。不过,刚才的握手表明您接受了我们的邀请了哦。”
    由于洞窟内仍存放着大量“二战”遗留的军火弹药,因此,由柬泰两国共同组建的安全小组已封闭了洞穴。在所有危险物品被彻底转移后,专家小组将正式进驻这里。

    是夜,披蓬、直子、宋汉城和J博士一同返回了暹粒。在暹粒郊区的一个看守所里,莫克上校带着特别签署的释放令解救了被非法关押的中村佑行。
    中村热情拥抱了每一个人。而他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他们可不会杀了我,我对他们还有点价值,只是不想我给他们添麻烦。可是,我留给你们的提示确实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
    所言极是。这个家伙其实是这出惊险剧的真正的幕后导演。
    宋汉城和直子急于了解事件的整个原委:中村此次在柬埔寨是怎么出事的?他又做了些什么?他们一路追寻而来的线索都是他一手安排的?整个过程里,有一连串的疑问需要中村本人来解答。
    中村也不着急,慢慢悠悠地细细道来。
    是谁在背后谋害他,他并不清楚。在此之前,他只是坚决拒绝和那个来历不明的高棉文物协会合作。而在伦敦,荷默也拒绝和神秘赞助人作任何交易。这惹毛了幕后人物。
    中村刚到柬埔寨,当地的黑道人物就拜访了他人住的酒店客房,他们发出了赤裸裸的威胁和恐吓。如果仍不肯合作,他们将不能保证他的安全。他们给他三天时间考虑,并且不能离开暹粒。
    中村试图偷偷溜出酒店。但他在暹粒街头刚拦下一辆出租车就被军警突然拘捕。在被秘密拘禁的这段日子里,没有一个人来询问过他。他先是被带到了甘多松朗,然后又被带回了暹粒,他与世隔绝地在单身牢房里待了近半个月。
    这次出发前往雨居寺之前,中村还在日本国内时就收到了恐吓信。他不得不提前设想了种种对策,采取预防措施。中村找到了谷垣律师,留下了三封信。和英国的荷默教授也达成了默契,他们约定每天以电邮联络,如果超过四十八小时没有收到中村的回复,荷默就发出那份神秘电邮。途经金边时,中村又将密信交给了宋巴迪长老。
    如果宋汉城他们得到线索提示后没有抢得先手,而对手设法找到秘密洞窟的话,中村或许真的会被“做掉”,因为他已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他已作好了最坏打算。
    谷垣律师和宋汉城的会面又是怎么被泄露出去的呢?
    中村没有答案。如果消息外传,绝对是谷垣律师那边出了问题,但不会是谷垣律师本人。况且他自己还受到暴徒的袭击,曾经生命垂危。至于清水警官所说有证人指证饭沼偎吾曾拿到他本人的亲笔信,中村立即否认了这一点。
    如果是这样,当时中村的行踪一定受到了监控。其后谷垣律师与中村夫人的电话被窃听也并非没有可能。

    披蓬拿出了瓦立和莫尼旺的照片。
    中村佑行见过瓦立,是在半年前曼谷一家商业公司举行的酒会上,但两人没怎么交谈。就是那次聚会,佐藤弥间介绍他认识了莫尼旺。
    “那家公司叫什么名字?”
    “亚洲曙光。”这与披蓬掌握的情况完全吻合。
    “他们要求合作的具体内容是?”
    “他们要得到高木繁护先生守护了近六十年的秘密。而高棉文物协会这个组织已经上了‘保护柬埔寨地下文物’独立监督机构的黑名单,这个监督机构的负责人奥德利先生是我的朋友。我当然拒绝了。你们现在都知道他们所要的是什么了。”
    “五十岚转交J博士的地图是高木圆仁议员提供的,高木议员也是秘密洞窟的知情者?”
    一个敏感的问题。
    “当年曾加入这支秘密考察队的亲历者,在战后都曾私下来到此地寻访旧迹,有的甚至想找到洞窟里的那批文物。地图也许是他们中的知情者绘制的吧。至于高木议员是否是知情者,我并不了解太多。其中还有一箱非常敏感的档案文件,高木繁护先生和学者们编制目录及转交文物时都有具体记录,当时专家的工作就是对所有文物进行分类,挑出最为珍稀的文物后转交‘日暹协会’,然后直接运往日本本土。据说里面有秩父宫亲王的亲笔信函和嘉奖令。”
    看来,“亚洲研究学会”介入这起文物走私案背后还有其他的复杂因素,绝非出于简单的商业动机。
    “而且,当初高木议员也曾是隐修会的成员。直到他与中村增造先生产生意见分歧之后,才脱离了隐修会,并且中断了对巴利圣典会的资金赞助。”
    这让直子大为意外。
    荷默教授确实没有提到此事。中村说,当选议员后的高木曾提出由日本与柬埔寨方面就“二战”遗留的宝藏进行私下的利益交换,当时中村增造拒绝了高木圆仁的提议。此事因为一九七五年红色高棉波尔布特政权的上台而搁置了。
    整个事件的真实起因,看来并非单纯为了隐修部派的石板经文,瓦立和日本的幕后人物所觊觎的是高木繁护失踪后所留下的秘密洞窟。他们各取所需。
    至于宋巴迪长老所说高木繁护仍活着且现在就在尼泊尔一事,中村故作神秘地继续卖了个关子:“既然宋巴迪长老已经告诉你们了,我也就不再否认这一点了,虽然长老和隐修会本来希望继续保持原先的隐秘状态。大髻智长老此前已在默克夏姆立下了遗嘱,他原本希望在自己死后以恰当的方式转交给他的后人。现在看来,老人家是多此一举了。此外,你们一路所寻找的东西在尼泊尔也将找到答案。当初我就是在父亲的引导启发下走上这条探索之路的。我相信宋先生从尼泊尔回来后一定会有更多收获。”
    这番话,又一次确认了高木繁护仍活着的事实和下一步的方向。

    中村顿了顿,又略带歉意地向披蓬说道:“作为Ravanna小组的成员,我之前没有向各位透露拉瓦纳这边和尼泊尔的情况,那是因为要遵守与高木繁护先生的约定,除非不得已,长老关照我继续守护这个秘密。”
    这句话让披蓬听了很不是味儿,如果中村及时告知他内情,他可以提早安排,就不会出后面的一系列状况了啊。
    他心里还有一个疑问,最后忍不住问了中村:“J博士他们这队人是如何找到秘密洞窟的呢?据我所知,他们手头只有几张简略的方位图。”
    “我这次动身去柬埔寨时,为了设下圈套,故意在考察笔记中留下了拉瓦纳村的线索。在给宋巴迪长老的密信中也作了安排,长老在与宋汉城会面后就安排村民担任向导,将J博士考察队一行引向了洞窟。”
    众人听了顿时释然。
    消息传到日本国内,中村夫人当晚就飞抵曼谷与中村会合了。
    翌日一早,中村在披蓬的陪同下前往曼谷日本使馆说明了失踪事件的情况。
    也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这天早晨,已被柬埔寨方面扣押的佐藤弥间被人发现已在禁闭室中自缢身亡。在留下的遗书中,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悔意,因为使学会蒙羞受辱,他深感愧疚以死谢罪了。这个惟一的代理人平静地死去了。
    五十岚被送往甘多松朗医院后就不知所踪了。不过,暂时还没有任何关于他失踪的公开声明。
    只有披蓬一人知道,这只是交易的一部分。基于现实利益的考虑,各方悄悄达成了新的平衡。对“亚洲研究学会”的进一步调查事实上已终止。高木议员前几日来暹粒参加签字仪式的那个合作项目继续生效,只不过换了合作方。莫克上校为此事当然又进行了不少幕后斡旋工作。

    这天下午,直子、宋汉城、J博士和中村夫妇从曼谷机场启程飞返了东京。历经了二十多天的辗转曲折,此事终于告一段落。在再次返回柬埔寨之前,他们还会有一段未尽的旅程。宋汉城因为收到了去巴黎参加学术会议的邀请,已推迟了返回上海的行程。
    中村返回日本后就和夫人一起回了鹿儿岛老家,而直子和父亲还有一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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