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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不速之客的自助餐》普通小事的背后是毛骨悚然的人性和动机!克里斯蒂安娜·布兰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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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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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4:2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不知道,你所谓的应酬是喝多少?”

    她说:“你肯定是找对面的人谈过话了。”

    “对面的人?”

    “对面的公寓。他们整天在阳台上监视我。”

    医生说:“嗯,我不认识他们,对吧?我怎么会跑去同他们聊你的事呢?”

    “他们整天监视我的一举一动,对我评头论足。”

    他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是在说你?”

    “嗯,我就是知道。要不然他们为什么要监视我?有个残疾的老妇人,她整天无所事事,光坐在轮椅里,透过阳台的扶栏监视着我。那一大家子在屋子里进进出出都不忘到阳台上来瞄我一眼,对我说三道四。”

    “你是怎么知道他们在说你呢?你又听不见他们的话。”

    “除此之外他们还会说什么呢?——整天靠着阳台扶栏上,低头监视着我。除了偷窥我之外老妇人还会对什么感兴趣?——她跟他们一起议论我,然后他们就一起抨击我。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他们看着我发胖和继续变胖。看着我瘦下来,接着又开始发胖。现在是太瘦了,而且胖不起来了。我现在非常喜欢吃色拉,我似乎不会再吃其他东西了。这点,我想他们也是知道的。我做的每件事,他们都会盯着,并且评头论足一番。”

    “也许他们是在说你的好话?”

    “不,他们不会的。他们怎么会说我好。他们看着我日益发胖和魅力消减,把丈夫都给吓跑了。他们见过他和他的情妇。有一次他把她带回家了。我闻到枕头上有她的香水味……”

    “也许他们在批评他?”

    她说:“不,他们不会的。”

    她接着道:“他们怎么会呢?这事你不能怪他。”

    其实,她在心里谴责他。她一直很努力地迎合他,但他却对她这么残忍。她心里想着想着不由得害怕起来,她甚至开始恨他。

    医生似乎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但他还是提醒她道:“嗯,好了。亲爱的,别喝太多烈性酒。”

    老妇人坐在轮椅上,说:“看样子她随时要进匿名戒酒协会喽。”

    詹宁斯太太在医生的候诊室里匆忙地翻阅着杂志。为了挽回失去的爱,杂志总是建议人们道:“出去换个新发型。做做美容,打扮得迷人点。”

    她总是遵照指示——去做了个新发型,做了脸部美容,还买了些颜色鲜艳的新衣服。詹宁斯先生第二次罕见地回家后,看到她这副模样就说道:“瞧,你到底对自己做了什么?”所有的改善都被抹杀了。

    她之前已经喝了点酒,现在她开始说些卑微的冷笑话,“我在一本杂志上看到,挽回丈夫的爱,最好的方式——是让自己看起来美丽动人。”

    他应道:“呵,你把自己弄得像只怪物叫美丽动人?”

    事实上,她不止喝了一点酒,其实她喝了好些。她摇摇欲坠地站起身,拽起酒瓶粗粗短短的瓶颈,把它高举过头。他颇为震惊地瞪着她。瓶子打在了他的头上,他踉跄后退摔倒在地,太阳穴撞在大理石壁炉台的硬边上。她把酒瓶慢慢地放回托盘上,跪在他身旁,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他已经死了。

    突然清醒过来的感觉真妙。一分钟前,你还处于半紧张的,踉踉跄跄,昏昏沉沉的状态;对方最后的侮辱使得你内心升腾起的痛苦和气愤一触即发。突然间你又冷静下来了,意识到问题所在,并开始感到害怕。但她快速地寻思着:我没怎么碰他。嗯,是的,我砸他了。但他倒地时他的头撞在壁炉台上被擦伤了。这事再自然不过了。我当时只是跟他在——说话。他来之前喝了一点酒,他的脚打滑,然后向后摔倒了。他把自己可怜的脑袋给撞了。我没有砸他,我没有碰他!这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然后,她拿起酒瓶,把瓶颈上可能留下的掌痕和指纹擦掉。她握着酒瓶壁,让它看起来仅仅只是倒酒用的似的,然后把它放回托盘处。她再次跪下——用手指触了触他头上伤口渗出来的血。她拔了根灰色头发,然后站起来,用沾了血液的手指往壁炉台的边上擦,并把那根灰发粘在壁炉台的边上…

    她知道这么做很恐怖。但在医生的诊室里,她便顿然省悟到:她其实不再爱他了。她不需要他的回心转意了——所以,摸着他并不会让她觉得很伤心。

    她心想:也许没有他更好。我可以搬走,搬到一个不会被对面阳台上那些可怕的人监视或谈论的地方去。

    在外头的阳台上,在这个爽朗的傍晚,他们会如常来到外头的阳台上——倚着护栏,窥视着她家的窗户:对她的举动一览无遗。

    老妇人说:“他倒下了。他躺在地上。她在——她正在干吗?”

    她女儿答道:“她正俯身看着他。他死了。她看得出他已经死了。她杀了他。”

    女儿及丈夫说:“她用那个玻璃瓶打他。她在那里干什么?”

    孙女说:“在擦瓶颈。”

    孙子急切地说:“她在清除指纹。”

    女儿说:“她又跪下去了,她在……我才不会这么做!她那是干什么?”

    “壁炉台上的血。她打算假装他把头撞到那儿,假装是他喝多了自己跌倒,滑了一下然后摔倒了,假装她没打他,假装这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告诉你们吧。”

    老头儿慢慢地说:“我想我们应该通知警察……”

    詹宁斯太太站着听——听着……她现在几乎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了。她清楚地知道他们将要说什么。过了一会儿,她走过去拨了个电话:“警察吗?麻烦你们过来一趟。”

    她把地址告诉他们,然后继续道:“我认为我刚杀了我丈夫。他的尸体正躺在地上。”她把听筒放回原处,走到窗边站着,抬头看着他们。

    她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用‘认为’。反正你们也会告诉他们的。”

    老妇人的女婿也打电话报警说:“警察吗?你最好过来一下。我们刚目睹了一起谋杀案。”

    警察到达时,詹宁斯太太对他们说:“是的。是我给你们打的电话。但你们应该已经接到另一个电话通知了。是对面那些人给你们打的吧?他们住在楼上,带阳台那间公寓里。他们在监视我。”

    詹宁斯太太继续道:“我做的每一件事他们都知道!”她低头看着自己:消瘦的身躯穿着偏小的新衣服。

    她看着地上的死尸说:“他们知道我做的任何事!他们监视着我,他们批评我。我摆脱不了他们……他们毁了我的生活。如果不是因为他们,我觉得——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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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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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4:44 | 显示全部楼层
    警官对警员打了个手势,然后跪在尸体旁,抬头看见壁炉台边有根灰色头发和一些血迹。他站起身,松了松他麻痹的背部,试探性地问道:“摔到这儿了?他后退时被垫子绊了一下,是吧?——倒地时把头给撞了?”

    她说:“你是说——这是个意外?”

    他建议道:“嗯,它看起来确实如此。你还有没什么话想要告诉我?”他的语气中充满了好奇。

    “反正他们会告诉你的,对面那些人。这不是意外,我拿起玻璃瓶砸他。因为他侮辱我,他经常侮辱我。”

    “你砸他?”

    “我用玻璃瓶砸他,他退后试图躲开,结果摔倒在地时把头给撞了。头只是轻微地撞到壁炉台。但是我先砸他的。”

    “你是说——你想。”

    “噢,是的。我想杀他。我也不怕向你供认。”她重复说道,“反正他们也会告诉你的。”

    “住对面的那些人吗?”

    詹宁斯太太说:“他们一直看着,他们总是监视着我。老妇人坐在轮椅里,除了监视我她还能做什么?还有那一大家子人都是,总是谈论我。你难道听不见他们在说我吗?”

    老妇人说:“她在给谁打电话?”

    “很可能是警察。她知道我们反正会说的。”

    女儿说:“一切从她开始发胖时就开始了。”

    詹宁斯太太说:“他们说,一切从我开始发胖时就开始了。你听不见吗?他们说‘她知道我们反正会说的’。他们一直在监视我,一直在谈论我。对他们来说,我可以假装这是宗意外,我也许可以成功逃脱,但他们不会就这么算的。他们说得找警察来。是老妇人的女婿给你们打的电话。我听见他说‘我们刚目睹了一宗谋杀案’。我一直能听见他们说的话。他们监视着我,议论着我。难道你没听见他们说的话?仔细听听!”

    警察说:“他们现在没再说话了。”

    “不,他们还在不停地说,不停地说着……”

    一位女警察过来,伸出一只手臂轻轻地搂着她的肩。

    她问道:“这是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带你去一个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宝贝,不用害怕。你再也不用被他们监视了。”

    “他们会看到你带我走。”

    “不,不会的。他们都进屋里去了。现在没有人在阳台上了。”

    “你听不见他们说话吗?他们还会继续喋喋不休的。”

    他答道:“嗯,经你这么一提醒,我想我听见了,但都是些好话。他们说看着你被带走,很为你惋惜,多么好的女士啊。他们真的从来没有针对过你,看着你离开他们觉得很难过……”

    他一直这样喃喃自语哄着她,温和地敦促她向门口走去。女警察的手臂依然搂着她的肩。但她一走,警官便问警员道:“她没有家人?”

    “长官,就这间客卧两用单人房。对面那层楼倒是住着位老妇人,可也就她一个人住。邻居偶尔会来看看她,把她推出阳台晒晒太阳,给她备好热水瓶和一些三明治什么的。”

    “没有其他人来电告知我们过?”

    警员答道:“没了,长官。没有朋友,没有亲人。老太太真可怜,她还是个瞎子呢。”

    11:Hic jacet.拉丁文,意义接近英文的here lie,但更加古雅,具体意思是“此处长眠着某某”。其发音几乎和Hick jacket(土里土气的夹克)相同,故而他没文化的老婆会把拉丁文听成普通英文。​​​​​

    12:Croesus,吕底亚最后一代国王,约公元前560年继承其父王位,完成征服爱奥尼亚大陆的大业,以财富甚多闻名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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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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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5:09 | 显示全部楼层
    再来一杯咖啡
    天赐此屋


    老妇人事后回想——他们是如此年轻貌美的一对,即便是第一眼见到,她也应该能认出他们来的——她早该猜到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无论她说的话有多刺耳,都无动于衷。

    小伙子穿着紧身衣和蓝色牛仔裤。因为傍晚下着毛毛雨的缘故,他的身上披了件雨衣。看起来倒像是披了件斗篷。女孩长发垂髫,披散在胸前,像幅面纱盖着她因怀孕而隆起的圆滚滚的肚皮。看到女孩这副模样,尽管不再心怀疑虑,但女孩还是忍不住抱怨道:“你们在这儿干吗?你们凭什么把车正好停在我窗前。”

    他们没有反驳“马路不是你家的”之类混话。那女孩只是歉然答道:“我们找不到地方过夜了。”

    老妇人问道:“没地方过夜?你们就不能回家睡去?”她瞥了一眼女孩正拉着那件局促的上衣下摆的手,无名指上没戴结婚戒指 1 。

    小伙子答道:“我们家不在伦敦。”

    “你们昨晚难道也没地方安身?”

    “我们不能继续住那儿了。原来的房东——梅斯太太——出游了。她侄子要把房子收回自己住。我们找房找了好几天了。没有人愿意接纳我们。”

    女孩解释说:“因为小孩子的缘故。万一他出生了,你知道……”

    这不禁又勾起了她对他们身份的猜测。但她还是应道:“嗯,别指望我,我这儿也没地方。我自己也只是在地下室搬了铺床安身。地下室其他几间都拿来做了仓库,全部给上了门闩锁起来了。至于楼上的房间嘛,嗯,也已经住满了。”

    女孩说道:“噢,当然了。我们根本没有这样的意思。我们在车上过夜好了。”

    “在车上?”说着,老妇人披了件围巾用来挡雨,就从屋里出来了。

    她站在台阶上,借着路灯,盯了他们一会儿,接着对小伙子说道:“你不能让她就睡在车里。她不能就这样被随随便便打发了。”

    小伙子答道:“嗯,我知道。但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就因为怕打扰别人,所以我们才到这个清净点的地方来。”

    女孩说:“当然了,如果你不想我们在这儿,我们可以到别处去。”

    老妇人的回答同之前的态度不一样了,“这里是公共地方,你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但看着这两个可怜的年轻人实在让人心生怜惜之情。还有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特质:俊美、沉静、内敛,对世事无动于衷,甚或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予人的印象恰如昏暗老教堂里烛光映照下的神像——对了,就像圣诞节时看到的那样。他们看起来就像是圣诞节时常见的那些塑像一样。

    她试探性地问道:“我给你们几先令或许会有帮助——”

    但他们立即拒绝了。女孩说:“不用,不用,我们不缺钱。嗯,反正,够用的。他早上还可以去工作,绝不像你想的那样。只是,嗯……”

    她摊开手,徐徐宣示道:“就像我们刚才跟你说的那样,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所以没人愿意收留我们。他们只会说,抱歉,没有房间了。”

    她是否在此际就已意识到了呢?——她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自己说:“在后院那儿——有一个棚屋什么的……”

    也许是因为劳累——也可能是其他原因,譬如焦虑,长时间的奔波劳碌,无助——结果,婴儿在当天晚上就出世了。他们来不及找医生或接生婆,幸好沃恩太太对这种事情还算有经验,有条不紊地帮年轻的妈妈顺利地把婴儿生了出来。

    整个过程,产妇的适应能力出人意料的好,尽管她看起来很虚弱,但一直都很镇定,一副毫无怨言的样子。而且,显然对分娩的剧痛无动于衷。

    最终,老妇人在棚屋的旧床垫上铺上干净的被褥,把母子两人好好地安顿下来。

    “你们先这样将就几天吧,等你们要搬的时候再说。”

    出了屋子,对那个小伙子沃恩太太可就没好脸色了,她厉声道:“你还愣在那儿做什么?”

    小伙子在棚屋外等孩子出世的时候,急就张用废木箱给婴儿做了个摇篮——稍稍改装一下,再拿车里的羽绒坐垫把木箱填成凹形——没占用老妇人任何东西,因地制宜地灵活地用一些现成的材料,就做出了个摇篮。

    小伙子端着摇篮进屋道:“玛丽莲 2 ——这是给婴儿做的。”

    女孩感叹道:“噢,约瑟夫 3 !你一直是最棒的木匠!你的手真是巧呀。”

    约瑟夫,还有玛丽莲——果然如此!而且约瑟夫还是一个心灵手巧的木匠。因为没有地方肯接纳他们,所以这个小男孩不得不在棚屋里出生 4 ……

    老妇人不顾患有关节炎的膝盖,蹒跚着,缓缓地跪到了床垫旁,满怀敬畏地从年轻母亲怀里接过婴儿,屏声静气地道:“让我来把他放到摇篮里。让小可爱舒舒服服地躺好.”

    接着,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感慨道:“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降临人世了。”

    第二天一早,小伙子留了些钱请沃恩太太帮着买些日用品,便出了门。傍晚早旱就赶回“新居”,还带回了好消息:他在建筑工地上谋到了一份工作。满布疤痕的手上,还拿着小小的一扎有点蔫了的花。他小心地把花分作两束,一束给玛丽莲,一束分给沃恩太太。

    “请笑纳,以此表达我深切的感激之情——愿今后我能给予您更多。”

    他还留了支紫罗兰花在手里。把花放进婴儿稚嫩的小手里,约瑟夫对婴儿道:“愿今后我能给予你更多。”

    老妇人暗忖:他们没给婴儿取名字……要是别的年轻夫妇,准会花上好几个小时来给孩子琢磨出一个别致的名字,或者干脆就以某个流行歌手的名字来命名——无非是那些个大嘴巴,长头发,借着毒品带来的兴奋劲,晃着两条细腿,猥亵地抽搐蹦跳,整天只会无病呻吟地尖叫,其实一无是处的所谓大明星。

    但他是不同的——他是“圣子”,是“成长中的救世主”!

    她暗自揣测: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敢给他取名——甚至连他们自己,可能都不敢承认……

    沃恩太太心里存了个大疑问:他们对这件事情,到底了解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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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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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5:27 | 显示全部楼层
    其实,对这事——她自己又懂得多少呢?她都了解什么?——实际上,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她只知道:圣婴已经降世,老早就有人预言过他的再度降临了。“基督再临”,这个模模糊糊的猜想掠过她的脑际。但这难道不是一个应该高调宣示,能让人清晰明了的大事吗?比如先是有一些恶兆显现,预示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然后才?……

    一切的终极,就是另一个新的开始——也许吧!这次,会不会是一个新的契机呢?是否,即便世上所有事物都已颠倒错乱了,还能有再翻盘的机会……

    很久很久以前,沃恩太太就开始去教堂望弥撒。是的,很早她就开始培养自己的两个女儿,期望她们能成为称职的天主教徒。敦促她们洗刷干净,打扮整齐,带着她们参加去每个礼拜日的弥撒,女修院的祈祷仪式,以及教理教育等诸如此类的教会活动。结果,她没落得一点益处!——在战时,两个女儿不但都嫁给了不信教的美国大兵,而且还都移民到美国去了。过得是好是赖她不清楚,也早已不在乎。这些年来,她们姐妹俩一直杳无音讯。而今……她戴上皱巴巴的旧礼帽,拖着她那双患关节炎的腿,朝圣一史蒂芬 5 教堂踱去。

    她仿佛又回到了少女时代,恍若刚刚结束童年时光,刚刚开始进入发育的青春期。沃恩太太跪在一间拉着窗帘、密不通风的黑蒙蒙的忏悔室里,透过一面布设着细密铁网的小窗,只见对面朦朦胧胧的一个戴着黑色四角帽的神父侧影。帽子层层隆起看着像顶皇冠,顶上还带些绒球。神父靠着小窗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要告解的?”

    她不假思索地应道:“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神父啊!圣婴耶稣此时正在我那儿……”

    神父亲切地轻声与她交谈着。此时,外边等候忏悔的众人在焦躁不安地踱着步子。他们心想:同怀洗心革面一心向善的心思,那个老妇人一定是有一大堆深重的罪孽要向神父忏悔吧。

    神父跟沃恩太太在谈机缘和巧合的区别,告知圣婴应该是在人们的心底,而她不应该试图——嗯,去使神迹具象化……

    她向神父道了谢,如常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然后就离开了。她不甘心地自言自语道:“你们这些人——你们根本就认不出他来了。”

    老妇人回到年轻妈妈住的棚屋。看到她正一副静逸的神情俯身看着在木摇篮里熟睡的婴儿。真的?——难道是真的?——婴儿的脑袋上是否真的显现着光环?……

    发工资的那天,约瑟夫再次带了花束回来,可这间拥挤的小棚屋里根本容不下任何细微的多余之物。插花的花瓶几乎是立即就被打翻了,花和水都溅得到处都是。结果玛丽莲不得不起身紧挨着摇篮挤坐到扶手椅上。随着婴儿用品越积越多,绝大部分空间都占用了,连汽车也被用来当货仓使——专门放置平日里用不上的东西。

    约瑟夫说:“这个周末,我得去找别的住处了。”

    老妇人像是首次听到这个决定似的,不解地质问道:“别的住处?”

    继而忧心地说道:“玛丽莲暂时还行动不便啊。”

    约瑟夫问道:“到周末应该可以了吧?”

    玛丽莲也附和道:“您对我们实在是太好了。但我们总不可能去霸占着你的房间吧?我们真的得搬到其他地方去住了。”

    但这谈何容易。他近几天傍晚一放工就四处寻找新住处。但只要一听说他还带着个婴儿,再好心肠的人们和原本敞开的大门都随即将他拒之门外。老妇人也反对道:“可我不想你们走呀。我现在身边一个

    人都没有。我想你们陪我待在这儿。”

    她又像往常那样跪了下来,跪在临时拿木箱子制作成的摇篮旁,崇敬地说道:“况且——我离不开他啊!”

    接着,老妇人出门去买来张二手床,把它安放到棚屋里让约瑟夫睡。再把玛丽莲领到她自己的床上去,挨着床把自己的床垫铺在地板上,每天紧挨着摇篮,怡然自得地睡地铺。而且,这样一来,晚上如果婴儿哭个不停,就变成是她来负责照料了。

    她会对他低声吟唱,让他安静下来,哄他重新入睡。她总不禁会想:他能感知这一切吗?他能明白吗?尽管他还那么小。他神圣的头脑能明白是我在抱着他吗?我是否会因为曾经在这世界上照料过神的独生子,有朝一日得以成为神侍?……(嗯,说来应该是他的——第二独生子? 6 这实在太难领会了。她连想都不敢多想。)

    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她也没知心朋友可以倾诉。但最终,在某个晚上,她借着一点酒意,还是在“贱狗酒吧”悄悄地对内莉说了:“你肯定猜不到,我那儿都住了谁!”

    内莉猛地灌第五杯黑啤,向她作出猥亵的暗示。沃恩太太没去睬她的龌龊念头,说道:“是个小伙子和一位女孩。还有一个婴儿。”

    沃恩太太不禁又回想起婴儿躺在木摇篮里的情景,说道:“他的小脑袋——在他的小脑袋后头,你可以看到,有一道光在夜中闪耀着光芒,看起来像是个光环。”

    内莉粗鲁地应道:“如果你把这杯麦酒灌下去的话,你指不定也能看到我头顶绕着个光环呢!”

    沃恩太太踉踉跄跄地回家后,内莉向店主吐露刚才她们聊的事,最后下结论说:“老实说,我真的觉得她疯了!”

    店主才不在乎他的熟客是不是疯了,他答道:“在我看来,她一切如常。”

    于是,内莉对酒吧里所有人都宣扬道:“那两个陌生人看中她的钱财了。你们等着瞧吧。他们和他们的‘耶稣宝宝’都会怎样——他们会把她搜刮一空。”

    内莉想了个诡计,叫道:“喂,比利,既然你跟她的那个约瑟夫在同一个工地工作,找天跟他打听打听那个老女人棺材本的事。她还是留有些钱的,因为她害怕死后要被葬在公共墓穴里头。 7 嗯,其实还不就那样?只有她瞎操这份心。”

    接着,比利那天趁着工地休息的时候特意到约瑟夫面前,对他说:“我听说你被住在‘贱狗酒吧’附近的沃恩太太收留了。你是在算计她的那些积蓄,对吧?”

    比利还假装知道老太太的藏钱处,继续试探道:“她那里东西塞得到处都是。她起码得等你们离开以后很久,才会发现钱不见了。如果我告诉你藏钱的地方,你得手后分我三分之一或三分之二,怎么样?”

    他第一次看到约瑟夫脸上出现这样的神情——予人的印象真算得上是“惊心动魄”。

    当天晚上,沃恩太太在“贱狗酒吧”里告诉内莉说:“他径直回家,然后对我说,‘沃恩太太,他们都说你有钱。如果你真有的话,你应该找个地方把它存起来,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已经把钱存起来了。你自己一个人独居,钱放屋里不安全,会有人觊觎你的钱财的。’”

    他还解释给她听,如何把钱存放在邮局里。如此一来,除了她自己,就没人可以染指她的钱了。那只不过是她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几英镑棺材本。

    最后,她又再次宣称:“我可不能忍受和其他陌生人一起被挤葬在公共墓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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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5:40 | 显示全部楼层
    内莉说:“你就别担心墓穴的问题了。反正到时都是把你往普通棺材里一塞就完了,你也没法提防着不是?那个什么玛丽,还有约瑟夫是开车来的吧?怎么没骑驴子? 8 ”

    “你又没长慧眼,你也没跟他们住在一起,凭什么……”

    “他们之前不也住过其他地方嘛。那些房东难道也都有眼无珠?”

    前一个房东叫什么来着——梅斯太太?梅斯太太有没有慧眼识珠?有没有认出他们来呢?哪怕那时孩子还没出生……?沃恩太太踌躇着。

    内莉蛮横地反驳道:“当然没有啦!她把他们轰出门了不是?”

    “不,她没那样做。她是自己搬到乡下去住了。她的儿子还是谁要入住她的公寓,就把他们给……”

    但是,如果能见到梅斯太太,同她讨论一下……

    回屋后,她随即问道:“难道你们就没再去拜访过之前的那位房东太太?她住得很远吗?”

    约瑟夫答道:“不,不远。但带着小孩……还有,玛丽莲也行动不便。嗯,找天我们真该去问候问候她。到时您也跟我们一块儿去吧。”

    他还怂恿沃恩太太道:“您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而且那地方很漂亮,到处都是鲜花绿树,还有一条小溪淌过。”

    沃恩太太答说:“噢,我敢说,我一定会喜欢那儿的。那位梅斯太太她也应该很想念你们吧。”

    玛丽莲应道:“她对我们很好,非常好。”

    “对小孩子呢?她没有——被吓着吧?”

    约瑟夫说:“吓着?她很激动。”

    接着,他很奇怪地形容道:“或者该说她满怀期待。”

    “这样看来,这事她知道!梅斯太太也知道那是……沃恩太太开始变得焦虑不安起来,一心期待着能早日见到梅斯太太,同她好好聊聊。沃恩太太有一肚子的疑问,需要与人详细探讨。也期望借着两人对此事的熟悉,通过探讨能减轻她首次面对“神迹”的不安,打消疑虑以免亵渎神灵。其他人越来越难以沟通了,根本无法和他们分享自己的感受。

    她跟巴士上的陌生人讲过。在前往小货铺的路上偶遇的熟人她也曾一一透露过。(“我告诉你吧,我看见他头上有光环!”)他们都假装很感兴趣地听着,但随即都找借口匆忙走开。事后还嘲笑道:“可怜的人——又一个疯子!”

    他们对那些超出自己认知的事物不屑一顾,对她这样有非凡经历的人窃笑不已。她成了众所周知的笑柄。

    流言传到了房主耳里。他是个本地人。他先是到房子附近查验一番,之后才去对小伙子说:“我已经告诉过她了,你们不能继续这样三个人挤住在一间小房间里。这样太不成体统了。”

    约瑟夫答道:“不是还有棚屋吗?我一直都是睡在外头的棚屋里的。”

    房东不怀好意地斜视着他说:“你坚持不了多久的。”

    约瑟夫又流露出比利在建筑工地时已经见识过的那种惊世骇俗的神情来。但他只是轻声地应道:“你就不能再给我们腾出个房间?她说其他几间你只是用来做仓库。”

    房东奸诈地答说:“它们做不做仓库,那是我的事。再说,你们怎么住怎么过也不关我事。只是……嗯,租一间房住三个大人加一个小孩太……”

    约瑟夫说:“除非我们多给点钱是吧。这个没问题。目前我还找不到其他住处,太高价钱我也住不起。”

    房东说:“那我们现在就把这事了了,往后你们怎么过我也懒得管。”

    小伙子翻着钱袋,房东继续说:“我不知道那个老女人发什么神经。她说你的孩子头上有光环,是怎么回事?——还说你的女伴是——嗯,看起来像是……”

    约瑟夫又露出那种骇人的表情来了。看起来超凡脱俗——直如一种非人的存在 9 。

    吓得房东改口道:“像其他人说的那样,那个老女人整天神神叨叨的,估计是疯了。”

    约瑟夫反驳说:“她只是有些怪念头。但不能因此就说她是疯子。”

    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一天,玛丽莲留下沃恩太太在家看小孩,自己外出买菜。蔬果店老板娘就拉住她说:“他们都说她疯了。你们和小孩子不应该继续住在那儿了,会有危险的。”

    长长的直发衬托着她静逸而美丽的脸。她应道:“沃恩太太——危险?她很友好啊。她不会伤害我们的。她爱我们。”

    “她上次告诉我们说宝宝伸开手臂躺着——嗯,看起来像个十字。她还说那预示了他将来的死法。嗯,照我说!她这是亵渎神灵!”

    玛丽莲解释道:“小孩子睡觉时手臂确实是摊开的呀。”

    “宝宝有时候出现这样的睡姿是正常的。但她还说他会发光。她说他的头顶有光环。”

    “我把灯放在地上,防止灯光晃到他的眼睛。这样一来,确实会有些光会透过摇篮显得……我们已经跟她解释过了。”

    “呵,她才不会信你们说的呢。我得说这很不正常。现在所有人都在议论她,他们说……”

    看到她那种沉静呆板的神情,蔬果店老板娘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才能把话说完,“他们都说你们应该找个医生给她看看。”

    果然不出所料,沃恩太太坚决反对去看医生。她说道:“为什么要去看医生?我又没生病。我好得很。”

    但她又不禁担忧起来,问道:“你们该不会是认为我哪儿不对劲吧?”

    “我们只是觉得你脸色不大好。没别的。”

    “我没有脸色不大好,我好着呢。我这辈子从没这么精神过,甚至连关节炎都没再犯,这些天根本没怎么痛过了。”

    沃恩太太其实知道她的关节炎是怎么好的。和宝宝单独相处时,她会握着他的小手,让他的小手抚摸她肿起的膝盖,温和舒缓地移动着,小手划过她一个个老朽的关节……

    第二天,她在酒吧里向内莉强调说:“你瞧瞧。所有肿起的关节都缩小了一半了。”

    内莉答道:“在我看来,它们没什么变化嘛。”

    突然,内莉看见霍斯金斯太太也进到酒馆里来了,她就急急忙忙随便找了个借口溜开,跑去同霍斯金斯太太咬耳朵说:“神经病!跟她在一起我觉得浑身不自在。天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发疯,跳起来打我什么的。得想想法子管一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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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5:55 | 显示全部楼层
    能刺激到沃恩太太,使她突然发狂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提起让她和宝贝小家庭各散东西。即便约瑟夫目前去找房子,但他也不得不对此守口如瓶。外头的人抗议说她应该放他们走,因为年轻人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生活空间。沃恩太太则反驳说他们不是“那样”的人。玛丽莲是如何如何的“与众不同”。

    他们又劝她,尽管这样,但他们还年轻,不应该总是跟一个老妇人关在一起。而她则争辩说她会搬到外头的棚屋去住,好让他们俩一起住在她的房间里。棚屋里有床,而且现在的天气很暖很干燥——她会习惯睡那儿的。

    随后几天,她每晚都会到酒吧去,好让他们年轻人可以单独相处。但是“贱狗酒吧”跟以前不一样了,这里的人不像从前那么友好了,他们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她有时甚至怀疑,他们是在背后嘲笑她,因为她自称家里住着圣灵。但她并没怎么在意。因为即便在以前——人们一开始也都不相信有救世主。

    她心想: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她在街上看到孩子们玩耍。一旦看到有哪个摔倒了,就会上前去劝诱那些可怜的被擦伤和抓伤了的受害者,说只要让圣婴的小手摸摸他们的痛处,伤口就会愈合。

    随后,她会焦急地问道:“亲爱的,现在你们觉得好点了,对吧?现在伤口不再流血了,对不对?——只要圣婴摸摸你的伤口,你们就马上好起来了是吧?你们快给我说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被她抓住不放的孩子们会扭动着身体挣扎,为了能尽快逃脱他们都会回答说:“是呀,是呀。”

    孩子们的母亲都聚集在商店门口,唧唧喳喳议论道:“这样太危险了。她这样把孩子哄骗进屋,鬼知道她会干出什么事来。”

    终于,有人代表大家特地找到约瑟夫,对他说:“你们两个得搬出去,还她个清静。你们都快把她给逼疯了。”

    约瑟夫说:“我们现在可不敢这么做,我们一提到要搬走她就不高兴。”

    霍斯金斯太太已经从“贱狗酒吧”的内莉那儿了解到所有情况,她附和道:“你们这样走了她肯定会受不了的。这很可能会要了她的命。”

    “还有,如果我们走了的话,就没人照顾她了。”

    “但你们总不能一直窝在一个小房间里呀。”

    “要是我们能找到一个地方,把她一起带去住……但现在我们还没找到别的住处,目前也还住不起套间,更别说让她跟我们一起同住了。”

    “什么?……你们两个年轻人,竟然可以忍受跟一个疯婆子住一起?你不能这么做。”

    约瑟夫说:“她自己这么尽心尽力地关照我们,要不是她收留,我们还不知在哪儿落魄呢。”

    事情还是老样子。看来必须得想个法子解决了。沃恩太太每天跟他们住在一起,变得越来越沉迷于臆想之中。她甚至不能忍受婴儿离开她的视线。哪怕玛丽莲带孩子到外头去呼吸新鲜空气,她也要跟着。要是有人出于好奇,凑过来瞧瞧这个远近闻名的婴儿,她就会恶狠狠地警告他们滚开。他们要是出于尊敬和崇拜的意图,那倒是可以。否则的话……

    最后,蔬果店老板娘不得不对约瑟夫下最后通牒:“你如果不对她另作安排的话,我就只好亲自出马了。因为她威胁到这整片生活区的人了。”

    “她根本毫无杀伤力。她只是觉得我们的婴儿有点特别。这样能对其他人构成什么危害呢?”

    蔬果店老板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以前一直都很喜欢沃恩太太。但他也赞成他妻子的话,说道:“这可说不好。这种人有时候会变得古里古怪的。为什么不带她去看医生或直接送她去医院?”

    “她不愿意去任何一家医院,也不想看什么医生。”

    蔬果店老板娘说:“可以强迫她去呀。他们会给疯子穿上束缚衣什么的,然后用带衬垫的客货车来把人带走。”

    她一次次威胁说如果他们再不采取措施,她就亲自打电话叫警察来处理。

    她还强调说:“她把我的客人都吓跑了。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他只得承诺说会采取措施。

    没几天,他就把对沃恩太太有意见的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小会。

    约瑟夫告诉大家:“我已经遵照你们的意思,带她去过医院了。他们让我去咨询专业医师。我把情况告诉了医生,他们说要把她送到一个她不会起疑心的地方去疗养,还说会有精神病专家负责仔细观察她的病情变化,她会在那儿得到治疗。据说这种病很可能是暂时性的,她完全可以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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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6:12 | 显示全部楼层
    “嗯,我早就这么说过了!你和玛丽莲也可以趁机找找其他住处。当她回来时你们已经搬走了。这样她就可以重新过安稳日子了。”

    “哪怕找不到其他地方,我们也会搬走的。我们不想再让事情复杂化了。”

    “找房子可不比其他事情,你得抽出时间去慢慢找。”

    约瑟夫说:“但这毕竟不大好,我们在这儿占用她的房间,而她则在别处被关着。

    “如果你打算把她送到那儿。你要怎么说服她肯跟你去呢?”

    他回答道:“这个问题我已经想过了。我们之前那位房东太太——”

    “噢,对,她常常提起那位梅斯太太。她总是说梅斯太太会明白的,说梅斯太太知道这一切……她曾说过你打算带她一起去看梅斯太太来着。”

    “我是这么想的。梅斯太太现在正在乡下,她的住处离这儿有十五英里远。我可以用车载她到那儿。如果她知道梅斯太太在那里,她肯定会去的。我想这应该行得通。”

    这计划确实奏效。沃恩太太觉得如果可以跟梅斯太太聊聊,她甚至舍得暂时放下她的圣婴宝贝。

    她认为梅斯太太也许能解答她心中的种种困惑。譬如像基督再临……而且现在没有君王,甚至没有抱着小羊羔的牧羊人。现在的时代不同了,人们还会拿活生生的小羊做牺牲吗?还有关于希律王下令杀害男婴一事 10 ——现在人们不会再四处杀戮婴儿了,事情又会演变成什么样?《圣经》里记载的种种事迹,究竟会如何上演呢?嗯,总得有一些——那个词怎么说来着——总得有些“征兆”吧,好让人们意识到神迹的显现。梅斯太太会明白的,她至少会对此表示赞同,并且乐意和她一起探讨。毕竟,在圣婴降临之前,她便已经认出他们,已经跟报喜天使加百利 11 接触过了!得闻喜讯:万福玛利亚,幸得神眷,天主与我同在……

    她匆匆地收拾了几件破衣裳,用纸盒代替手提箱胡乱往里边塞几样琐物,就急不可待地要赶去和梅斯太太碰面。

    沃恩太太交代说:“玛丽莲,这几天你就辛苦一点,帮我照料一切吧,我要去跟梅斯太太好好地谈谈。你们真的觉得她会留我在那儿过夜吗?”

    约瑟夫说:“那地方很大,跟个旅店差不多。而且很漂亮,到处都是绿树红花。周围的人也很友好。

    “我还以为只是间小屋。我只想见梅斯太太。我到时能跟她单独谈谈吧?”

    约瑟夫撒了个小谎道:“噢,当然可以了。我们已经写信跟她说了,还告诉她你都是怎么善待我们的。”

    沃恩太太激动地说:“我的老天——真好!你们对我也不错啊。竟然选中我!但怎么说呢?原先!——呃,上次只不过是个好心的客栈老板 12 ,对吧?”

    她不禁又回想起那天晚上,他们本可能打算要把车停在跟她只有几米之遥的“多哥酒吧”外的,却鬼使神差地把车开到她这儿来了。

    “不过,现在都无所谓了。即便我不值得被选中,但最终还是我接引到了……而且我认出你们了,我第一眼就认出你们来了。”

    那么美貌,那么圣洁的一对,平静地默默站在那晚的细雨中。约瑟夫以及身怀圣婴的玛丽,因为来到神选之地,所以他们是那么的沉静,面对她一时的昏庸毛躁,对应她的恶言恶语,是那样的安详、和蔼、含蓄,淡然。甚至可以说是淡漠得超凡脱俗一有一种非人的特质,不同于像她自己这样的凡人。

    他们最终还是跟她一起住到了这个小小的蜗居里。她作为他们唯一的朋友——圣母和圣子监护人的朋友,成就了肉身的基督!

    她跪下来吻着婴儿的小手,说道:“等我回来,我的小天主。我会一直爱你,侍奉你。你知道的,我只是要去弄清楚,弄明白关于你的所有一切。我只是去跟梅斯太太谈谈。”

    窗帘后边有很多双眼睛在偷偷地注视着。他们的眼里流露出或险恶或同情或解脱的神色。

    终于,她跟着约瑟夫,钻进那辆斑驳陆离的小破车里离开了。

    约瑟夫只身回来了。玛丽莲正在照看婴儿。小伙子惊讶地发现房间有点不同了。他说道:“你把房间都收拾好了?你肯定累坏了吧?”

    玛丽莲答道:“干活可以不用胡思乱想。”

    但她还是把她最揪心的事情说出来了:“沃恩太太不在,我得说这里空间确实大了许多。虽然比不上在梅斯太太那儿——”

    “她侄子一旦收回屋子,我们就不能继续住梅斯太太那儿了。

    “是的,我知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一切顺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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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6:39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毫无怨言。到那儿时她确实有点惊讶。但我不断催促她说梅斯太太在等着见她,她就没起疑心。”

    玛丽莲问道:“这次再去,能找到地方吧?难找吗?”

    “不难,很好找。非常漂亮的地方,就在森林正中间。”

    “梅斯太太呢?”

    “她还在那儿,很不错的地方。我敢说,她是有点儿孤单了。现在能有个伴,她应该高兴才是。”

    玛丽莲把宝宝的头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让自己的脸颊暖暖地挨着他可人的毛茸茸的脑袋,挤出一丝漠然超脱的笑容道:“她们会相处愉快的。毕竟,还是满足了她的愿望。那儿怎么说也比公墓要强多了。”

    “那是当然,那里就只有她和梅斯太太俩人不算,正像我形容过的那样,她们不但能置身美丽的森林中,四周有鲜花环绕,还有一条小溪缓缓地从她们旁边淌过。”

    他过去用食指逗弄着宝宝嫩嫩的脖子,继续说道:“唯一的遗憾就是——最后我还是得狠狠地给她来那么一下。她是个好心肠的老家伙没错。但就像你说过的那样,我们实在很难再找到其他地方了。所以我们得霸着这屋。”

    好人一个

    她真傻,就这么让他得逞了。她怎么一直都那么轻信呢!真笨!怎么每次都是这样,总是凭第一印象判人,从未给自己留出考虑周详的时间。

    她丈夫这样揶揄过她:“痴长了三十五岁,你是否曾有过基本的判知能力?”

    受过的教训还不够吗?万一,他就是那个男人……

    但那是不可能的。看着就顺眼!他看起来是个好人!就这么站在门阶上,中等年纪,一副沉稳内敛、厚道体面的模样。刚刚暗下的天色里,他身后依稀可见一辆价值不菲的轿车。

    电光火石间……孩提时代在这栋老房子里的美好回忆一闪而过……

    他游目四顾,直到走进玄关,身后的大门关上,方才说道:“也许我不该来打扰。我希望男主人在家,他在吗?如果不在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了。那不太礼貌,我还是离开的好。”

    “他不在,不过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出于根深蒂固的淑女涵养,她礼貌地把他领进自己宽敞老旧的蜗居。把他带到厨房——这里可以看做是屋子的正中央。然后,她远远地退到威尔士式碗柜边挨墙站着,留下他局促不安地站在门口。

    “你既然小时候在这里待过,那你还记得这个房间吧?这座落地大摆钟呢?”

    她带着他参观,感觉自己说话像个地产经纪。

    而他的回答——算得上是中规中矩。

    “这座钟不太有印象了,那时我还太小。”

    “那这个碗柜呢?——你还记得这个旧碗柜吧?据说打从房子建好起,就有这个碗柜了。”

    实际上,这是他们两年前搬来的时候带过来的。

    倘若他知道这是个小小的测试,那他就不会这么困扰了。他看起来完全陷入了沉思,然后他说:“哦,对——这碗柜我记得。”

    如此,她便了然于心了。心跳不禁开始加快,一股莫名的恐惧令她心悸,沉重的感觉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她结结巴巴道:“我——我丈夫会带你参观别的房间——如——如果你愿意等他回来的话。他很快就要回来了,很快——很快。天黑以后,他从不舍得让我单独在家。

    接着,她脱口而出:“以前,有个男人……给我打电话……说了些下流话。”

    她感到他的眼睛在紧盯着她……直视着,估量着。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最后,终于开口道:“好,我想你已经识破我了。嗯——你说得没错,那个人就是我。至于你丈夫——你说的不是真的,对吧?他不会那么快回来的。我就站在窗外,我听到你跟他的那通电话了。”

    他的脸暗了下来,原本敦厚和蔼的面孔突然变得狰狞起来。他几乎还带着歉意地解释说:“我一直都在监视你的房子,我在等机会。”

    她又结巴起来:“机——机会?”

    他面目可憎地站在那头,就连说话的时候也一脸的漠然。他站着一动不动,只是厚实白皙的手时不时地抽搐一下。他就像响尾蛇那样,伺机猛地拽住猎物不放……

    他说道:“我忍不住,总是受本能驱使。我也知道,这令人憎恶。相信我,我也深以为耻。但我就是忍不住!我猜,这是一种病态……”

    接着,他离开门边,走进厨房,隔着大大的餐桌,站到了她对面。

    虽然,流露出自己的怯懦可能会激起他的兽性,但她还是不禁质问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既不年轻,也不够漂亮。”

    他娓娓道来,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彼此安心:“没特别的原因,我其实是在电话本上随便挑的。只要是和我不在同一个郡,不同的地域就好。兔子不吃窝边草嘛。而且,我的工作也多少为我提供了点方便……可以说,房子还比较重要……”

    “房子?”

    “要找偏僻的房子,越偏越好,像你这幢就——毕竟,我得小心些,是吧?我可不想自己被逮住。所以,我得先找到合适的,有人在住的房子。然后,我再开车在四处转转探查一番。接着,我就泡在当地的公用电话亭里,时不时地打个电话试探一下。最后,根据对方的反应再作决定。有时,遇到对方反应冷漠,直骂‘你个疯子’就挂断电话。那种人,我没兴趣同她纠缠下去。但如果对方是心烦意乱,语无伦次——很遗憾,这会勾起我的兴趣。”

    说罢,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两手握拳——苍白但有劲。

    “也许,我真的疯了。我承认,的确有点惊世骇俗。不过,被激起的欲望——呃,正如我刚才说的,这种瘾头,我根本无法戒绝。这也是我为什么要小心翼翼的原因,我可不想被抓,在监狱里我根本待不下去。或者穿着束缚衣,被关在精神病院里?那我恐怕会真的疯掉。”

    她像溺水的人拼命要抓住一根稻草那样,竭力驳斥道:“警察知道有你这个人,你打骚扰电话来那时我们就报警了。”

    “他们可无能为力。除非他们能时时刻刻监控着所有的来电。况且,我可不是只打给你一个人。我还有其他好几个后备,这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让警察没那耐心去一一追查。毕竟,只是骚扰电话而已。”

    说完,他不吭声地木在那儿好长一段时间。一阵骇人的寂静。

    接着,他又开始说道:“有一次,他们差点就盯上我了。不过,那次是因为我忍不住把那可怜的姑娘给杀了。现在不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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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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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6:56 | 显示全部楼层
    听到这,她骇得浑身打战,不住地尖叫:“哦,天啊,不,不——”

    他闷闷不乐地解释道:“我也不想的。我不是有意的。其实,那一类型的妞我根本就不喜欢,我是被吓着了才……我先是给她去电话,她实在是太年幼无知了,和你骂我的差不多,说我猥琐,龌龊……然后我就不知道怎么了……说实话,事后我感觉糟透了……”

    “你就没采取过什么措施?去看心理医生接受治疗什么的?就找不到个肯帮你的人?现在医学昌明,他们可以……”

    “这些我都知道,我也期望如此。真的,我真心希望有人能帮帮我。可——现在我又能怎么办?真去找……那不是自绝后路吗?实在有太多不利因素了。首先,因为那该死的女人,他们会给我挂上谋杀的罪名,接着……”

    他愣愣地盯着她,像是在乞求她的谅解,他继续说道:“其实,只要你们不是拼命反抗的话,我根本不会想要伤害你们。我根本不想伤人。我只是下手没有准数而已。像那次,我也是假装以前曾住过那儿。进门后,一开始也是这样聊天。后来,她不乐意了……实在太可怕了,我已经拼命克制了……”

    他开始绕过桌子,一声不吭地慢慢朝她挪去,厚实的手指按着木桌边徐徐前行。手指上留着竹片状的白色尖指甲。

    她突然觉得头晕眼花,不寒而栗。她像是在看水里的景象般,这间熟悉的房子霎时变得扭曲起来。

    她开始唧唧喳喳说个不停,身子不住地后退,最后,靠着橡木橱柜剧烈地战栗着。

    “别碰我!别过来!”

    但是那张忧郁狰狞的脸正向她逐步逼近。脸上时而现出后悔,时而又一副急促的表情。

    她哭泣着,结结巴巴地哀求道:“请——请别伤害我!”

    他又再次停了下来,兀立在那里,诚恳又谦恭地解释道:“你该知道,只要你乖乖地听话,我是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你得明白这点,在其他方面我都跟正常人一样。对,我是个单身汉。但有个可爱的老母亲,她把我从小就当国王般伺候着。我还有一份很好也很稳定,令人羡慕的工作。这是毋庸置疑的。你别误会,我可不想搞什么下流的勾当。我只是——我只是想当个男人。”

    他再次静了下来。房间里太安静了,以至于可以听见壁炉灰掉落的声音。煤燃起来了,发出刺耳的噼啪响声。落地大摆钟焦躁地响了一下。

    他又开始继续说:“如果她们不挣扎,我就不会伤害她们。我有时候会想,正是因为她们的挣扎使我变得亢奋。我有时甚至期望她们反抗。似乎,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选定地址,电话骚扰等等都是为了这片刻的……这有点像我在挑肥拣瘦——因为,从没有人想要选我。哪怕只是那么一次。她们中的某个人若能对我表现得友好些,宽容些,甚至是一点点爱意,我都……有时,我会臆想,如果真的……我就会自愈了。我会从此洗心革面。”

    她顺势迎合他,跟他理论道:“你难道就不能自己去找个好女孩?”

    他答道:“问题就在这儿。她们都不要我。我想她们——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我猜——是我身上的味道什么的。

    “嗯,不是——不是还有妓女吗?”

    她焦虑得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胡话,竟然冒险说出这些话来……

    她接着说:“她们应该会比较放得开。我猜她们也比较友好吧?”

    他应道:“但是,没有爱!我只是想要那么一点点爱意。我四处寻觅,如果——如果即便是在经历了那些污言秽语的电话骚扰等等诸如此类的事情后,她们中的某个人还是能够对我表示理解和宽恕,如果真的能有哪个把我当个正常人般接纳……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奢望……但她们都仅仅表现出憎恨……”

    他仔细寻思着该如何表达。

    “我觉得,我觉得自己真的算得上是个好人,诚实、可靠、正派。不管怎么说,在其他各方面我都很优秀。你也知道,我很友善,还很体贴,对我母亲也很孝顺。我想,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像我这么好的儿子了。

    她答道:“我也觉得你很友好。我也赞成你所说的话……你不过是个——是个善良的普通人。你只是病了。你需要人帮帮你。”

    他答道:“没错,我需要帮忙。但是现在,除了从女人身上得到慰藉外,我还能得到什么帮助呢?我认为,如果我能找到一点爱的话,我真的就可以过上新生活。我真的想这样,但得等到……”

    得等到有那么一天!

    她开始沿着橱柜移动,她的手在背后伸开,沿着光滑的柜架摸索着。这举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说:“没用的。如果你想夺门而去,从我这儿跑掉——很抱歉你这是痴心妄想。我不想杀你,不想像对待上次那个可怜的女孩那样对待你。我也不想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去伤害你。我得说,我喜欢你,我非常非常喜欢你。从来没有人像你这样友好地听我说话,对我表示理解。但这还是不能阻止我——哪怕你是来自天堂的天使,也阻止不了我内心的欲望之火。当欲火被点燃后,连我都控制不了自己。而显然,此刻我已欲火中烧了。”

    她支吾道:“我丈夫——”

    “你丈夫这几个小时是赶不回来的。你自己也知道。他刚才是从汉普郡给你打的电话。”

    他再次用卑微但认真的语气强调说:“我并不——下流。我只是依从男人的本性罢了。”

    她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虽然这很恐怖,很骇人,也很危险,但是,她已别无选择。她强打起精神,房间看起来不再摇摇晃晃,她的手变稳了——从壁架上滑开,无力地垂在身旁,不再做任何反抗。

    她说道:“我明白,你不能自已,你控制不了自己。我何尝不是,我们都失去控制了。

    说完,她从橱柜的阴影里走出来,慢慢地向他踱近。

    他一动不动地站着,等着她靠近。她伤心难过地看着他,发现他的整个脸都扭曲了,脸上洋溢着怀疑的,不善表达的,感激的愉悦之情。

    她不知该如何下手。但这实在太简单不过了。她拿起锋利的厨刀,猛地给了他致命一击。

    之后,她发现自己跪在他尸体旁哭泣。现在,他对她已毫无威胁性了。但他的这种无威胁状态让她感到怜惜。这对他是何等大的代价啊!她和其他女子——如果她们可以稍微“宽容些”“友好些”。

    宽容和友善——理解和宽悯。

    “哪怕只是一点点爱意。”

    但她们都做不到啊。

    想到这,她又开始默默饮泣,就这样在他的尸体旁哭泣着…

    她让他面朝上躺好,对着这张值得信任的脸庞说道:“我并不想杀你!但我得自保啊,我还得保护其他女人免受你的伤害。刀子就在橱柜上。但我真的从未想过要杀你……”

    毕竟——除了这点病态外,他无论怎么看都算是好人一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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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4-17 08:57:41 | 显示全部楼层
    窃窃私语

    她斜斜地倚着吧台,左手无名指没戴戒指,手上摇晃着的空酒杯随意敲击着红木台面,引发出轻微的响动。不远处的一隅,正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她对酒保说道:“那边有人嚼舌头说我呢。”

    吧台后的酒保笑道:“嘿,别做白日梦了!你总觉得有人说你。

    “那他们为何要说悄悄话?就不能直接跟我说吗?”

    “大概人家不愿意跟你照直说吧,要不然就是有其他顾虑,老实说——就算是我都不乐意呢。”

    结果,她蓝蓝的大眼睛一眨,泪水瞬间涌出。她努力维持着自尊,说道:“那以后我到别的酒吧去玩吧。”

    酒保一脸无谓:“随你——天知道,我们这里早就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但她并没有走。她一直都是来这里取乐的,反正去哪里都一样。她继续说道:“事情都过去这样久了,他们为何依然唧唧喳喳,没完没了呢?”

    那些人确实正议论纷纷,而且,各种版本的谣言层出不穷,甚嚣尘上。

    但那真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西蒙最初当然没有同意,但他抵不住她的软磨硬泡和反复央求,最后还是带她去了蓝调酒吧。况且,他从来都无法拒绝她的。

    “戴菲,如若可以的话,我早就带你去了。为了你,我愿意做一切的事情,你知道的,哪怕是送命……”

    不光是他——所有人,不管是乳臭未干的小男生还是其他家伙——都一概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都愿意因她而上刀山、下油锅。而且,还不光是那帮年轻的呢……

    昔日,戴菲常说:“只要对我有好处,我爸爸甚至愿意出门挨车撞,嗯,这还不算,他简直甘愿去死。”

    她爸爸一直唤她“水仙花’’——“爹爹的金水仙”。

    西蒙亦颇有同感,他看着戴菲,只觉得她正如一株美丽的水仙。她穿着青翠的紧身连衣裙,披散着一头金黄长发,身姿娉婷、身段婀娜,说不尽的娇艳动人。而后,这便成了她的惯常装束。

    “戴菲,还是那句话,真的,我真的不能带你去蓝调酒吧。那里正如外界形容的那般鱼龙混杂,不是个好地方。我不能带你去。”

    然而戴菲才不管这些呢,若能去蓝调酒吧的话,简直是太酷了!她可以跟学校里的女生们炫耀,倘若她们知道她去过那里的话,肯定会羡慕死的。“嗯……嗯……西蒙,我才没那么脆弱啦!求你了。”

    “我真的不能呀,倘若你爸爸知道了怎么办?他的心脏病肯定会发作的。”

    戴菲百折不挠:“我爸爸的心脏病本来就经常发作。”

    “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他会暴跳如雷的。”

    戴菲咯咯直笑:“如果我爸爸暴跳如雷,那他肯定会闹心脏病的,你这说的不是一回事嘛。”

    “我就怕他发火,他会杀了我的!”

    戴菲是西蒙的堂妹,戴菲的爸爸约翰是他叔叔。

    “那地方不干净,乌七八糟的,出没的都是水手、妓女之类的人,他们全都是去喝酒的,疯狂、喧闹,有的人还喝特别烈的洒。”

    其实,西蒙只去过那里一次,而且是两个毕了业的学长带他去的。跟戴菲不同,他上的是寄宿学校,比较自由。那个酒吧的环境带给他的刺激真是不小,眼下,一旦想到曾去过那种地方,他就觉得浑身不爽。

    这一点,戴菲亦看得出来。不过,谁让她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戴菲·琼斯呢?

    她继续软磨硬泡:“但你还是去了。”她狡黠地对他眨了眨眼,“你说,要是你爸爸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怎样呢?”

    他无计可施,只好宣告投降,带她前去。没办法,谁让他爱她呢,所以他不会计较戴菲对他耍的小把戏。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爱上她了。以他的眼睛看来,戴菲是那样的清新脱俗、美丽绝伦,真让他无法抗拒。

    戴菲甫一进酒吧,便忍不住喊道:“天呀!这也叫糟糕?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

    而西蒙这次竟报以了有些老成的口吻:“嘿,人都要慢慢长大的嘛!

    酒吧的墙,摸上去似乎有些油乎乎的,靠墙的椅子上坐满了人,挤得满满当当。他们挤了挤,坐了下来。须臾,西蒙旁边坐着的男人取下口中的烟,递给他吸,西蒙立刻摇了摇手,“不,不用,谢谢。

    而戴菲则是跃跃欲试:“怎么不要呢,我要试试。”其实,学校里的她还有另一个形象——性感宝贝,非常具有对异性的吸引力。当然,西蒙对此一无所知。

    戴菲对那个男人说道:“我不喜欢抽别人抽过的烟。”

    “我这里还多得是呢。”男人说着,掏出来一把卷好的纸烟,随意摊在手上。他示意西蒙道:“你只要给一块面包就行了,小鬼,就一块面包哦。”

    真是花言巧语、一派胡言!可怜的西蒙竟稀里糊涂的信以为真了,被那人敲了大大一笔,他付给他的钱,接近戴菲在学校当一天园艺工的两倍工资。

    “是要让我吸——吸一口是吧?是这么说的不?——西蒙,我很想试试。”

    这玩意儿能予人一种非同寻常的感受。西蒙只觉得是沉浸在一个美妙的梦里。虽然他的身体坐在拥挤的椅子上,但眼前的情景却恍若仙境:野外的田地里,无数人簇拥着翩翩起舞,他们看起来是那么美,一切都美轮美奂、不可思议。蓦然间,他被戴菲的尖叫惊醒了,美梦戛然而止。她激动地摇晃着他的肩膀,朝他尖叫。

    “看看我!看看他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她真美,西蒙心下暗想。她衣衫半解地站在那里,香肩裸呈、秀发凌乱,双眸熠熠发亮——似乎刚刚度过了一段很愉快的经历。

    西蒙忘情道:“戴菲,你美极了,刚才玩得愉快吗?”

    “愉快?那简直糟透了,你看看他对我做了什么!”

    “你不愿意就别跟着他走呀!”

    但刚开始她的确是自愿的。前大半段时间还相处得不错——她从未和一个真正的成年男子约会——但后来就面目全非了……

    戴菲说:“他那样对我是不道德的,我觉得他疯了。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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