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咏师的记忆》(完)：在紫水晶里看到自己两次被杀的命运，作者: [日] 阿津川辰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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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狮堂由纪夫 二〇一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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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我就来到“星咏会”总部，香岛正拿着竹帚在玄关处打扫，他那副心神不定地拿着扫帚扫地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直视。“早上好”——我尽可能开朗地跟他打了招呼。仅仅这样，他就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宛如令人感动的久别重逢。

我趁着步调还没被打乱先开口道：

“香岛君，我发现了一条线索呢。”

“嗯，嗯！”他擦干了眼角，尝试着将脸收紧。

“是什么呢？”

“先想一下那段影像中发生的对话吧。”

香岛点了点头。

“首先，犯人亮出手枪，说‘你最好别反抗，这可是真货’在‘星咏师’说了些什么的间隙，犯人又说了一句‘很遗憾，就是这样，你已经确定要丧命于此了’。这里先假设那段影像里的‘星咏师’就是石神赤司先生，那么，你不觉地这两句话里有些地方不大自然吗？”

“指的是什么呢？虽然‘已经确定’的说法么，但这句话被‘星咏会’里的人使用的话，并没有什么违和感吧。要是这么说的话……”

“不是这个哦。”

“希望你先考虑下夹在这两句话中间的‘星咏师’的发言。没错，是有各种各样的可能，比如说是这样——‘也就是说，你要在这里杀了我吗’，既然男人在后面接了一句‘就是这样’，那么星咏师对于男人的杀意，一定是说了什么一语中的的话。”

“那是什么——”

“石神赤司在事发两个月前就开始躲着真维那，而且还计算了事发当天的月食高度，表现出了动摇的迹象。这无疑意味着赤司已经掌握了‘自己将在月食之夜被杀’的事情。也就是说，他不可能等到被人用枪指着时，才明白自己会被杀死。”

“啊……”

香岛眨了眨眼睛。

“这样一来，我就产生了这样的疑问：那段影像中的‘星咏师’并非赤司先生，而是其他人被杀的场面。我也不知道我该往哪个方向推理，而且就算这样，你师父还是拿着手枪。我也只能说，那段影像并是不像表面所见的那样。”

香岛握着竹帚的双手顿时充满了力量。

“我有两件事情要确认下。听说鸫先生是读唇术的专家，能让我见见他吗？”

“我马上去确认下他的安排。”

香岛被分配该做的事情以后，方才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已然不知所踪，改做了一副爽朗的语气，可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呢。

在香岛去往楼内不久，他就带着“听说鸫先生一早就去开会了，等事情结束应该就能面谈”的报告回来了。

“呣，这样的话，那就先把另一件事办了吧。”

“是什么事呢？”

“跟石神仁美见面。”

“诶？”香岛一时间屏住了呼吸。

“那我再打一次电话吧，因为她习惯早起，所以应该已经起床了吧。”

“要是已经起床就再好不过了。没必要联系，我现在就去她家来个突击访问。”

“诶，诶诶！”香岛吃惊地朝后仰倒。

“还别这样比较好吧……仁美夫人在赤司先生亡故，师父也被关起来以后，就一直没什么精神……”

“害怕的话你就别跟过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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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是害怕！”

糟了，我忘记他的倔脾气了。于是转念一想，想要跟香岛交流，最重要的还是以理服之吧。

“这可是今天头一次拜访，可能会讲很多不中听的话。我只要当场应付下就够了，可香岛君今后也必须搞好关系吧，我觉得你还是别跟来的好。”

“……是这样吗。”

香岛垂下了眼睛。

“没事的，我就是稍微问几个问题而已。”

香岛告诉了我石神家的位置，然后目送着我独自前往那里。

明明一直身处事件中心，我却还没见过她的脸。

*

石神家在未笠木村中显得格外瞩目，这是一栋占地广大的平房，四周被围墙包得严严实实。因为是组织高层的住宅，所以也是理所应当的吧。但这副如同乡下大户一般的庄重屹立的情景，还是让身子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我先敲了敲门。

“打扰了——”

虽然并未期待会有回应，不过还是自门的对侧传来了“来了来了”的声音，以及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果然，露出脸来的正是石神家的保姆美田园。

“哎呀，你这是……”

“谢谢你昨天提供的宝贵信息。”

我咧开嘴笑着，就这样把脚迈进了院子里。

“在那之后，紫香乐先生没说什么吗？”

她不安地问我，我则一边装模作样地应了句“是呢”，一边走进院子，从扭扭捏捏的她身旁走了过去。

“夫人现在在哪？”

“诶，哦哦，一大早就起床了，现在应该又把自己关进放映室里了吧。”

“我想跟夫人谈谈。”

“这个……我也不知道行不行。”

美田园屏住了呼吸。

“不行吗？”

“要是转告没有预约的人来访，被骂的就是我了。而且，夫人精神非常不好……”

“我知道夫人心力交瘁，但我这边也有一些必须要通过第一发现人才能知道的信息。”

我故意顿了一顿，然后说：

“这也是为了救出真维那。”

美田园的眼神动摇了。

这让我想起昨天听她说话的时候，她提起仁美的事时虽然满是憎恶，但对于真维那却流露出了“可怜”的想法。所以并非为了仁美，而是为了被蛮不讲理囚禁起来的真维那，我判断这个理由更容易让她接受。

意图似乎奏效了。

“……进了玄关，沿着走廊往里走，里面有扇隔音门，放映室是半地下的，请小心楼梯。”

“多谢，欠你一个人情。”

打开放映室的门，里面一片昏暗，电影正以大到没必要的音量播放，在彩色的影像中，身着丧服的男女正在森林中纠缠在一起。房间里弥漫着一股甘甜的味道，闻起来就像熟透的水果。只见一个女人正坐在荧幕前的沙发上，仿佛以荧幕淡淡的光线为聚光灯，被迫站在没有观众的舞台上。

她以跷二郎腿的姿势深深地陷在沙发里，两手交叉在胸口下，眼睛无动于衷地对着荧幕，眼角的周围在荧幕淡淡的光线中化作了冷酷的阴影。但整体感觉不像是五十多岁。美艳丰润的嘴唇至今仍保留着女性的魅力，长长的头发让人忍不住想触碰。交叉的双臂令衬衫外面穿着的毛衣上浮现了优美的胸部曲线。

昏暗的放映室，画面中展开的性爱，滴落的甜香，仿佛只要说一句话，这里的魔法就会消解。这位女性拥有此等掌握人心的魅力。她的这种形象，让人感受到是通过不断的获取与年龄相称的魅力，才有了如今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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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真正让人记忆深刻的并非整体印象，而是那无动于衷满是疲惫的眼睛，毫无气力松弛绵软的身体，再加上最初看到的眼角皱纹。衰老确实席卷了她的躯体，而现实正在将其击垮。

当我刚跨出一步的时候，她转过身来。

“谁？”

她以尖锐的声音问道。

“擅闯进来真是不好意思。我是东京来的刑警，名叫狮堂由纪夫。”

待我自报家门之后，只听见她喃喃地说了句“哦，那个啊”，终于安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开关在那里，能帮我按下吧？”

我遵照她的命令（命令的说法很是贴切）打开灯，同时她也把电影暂停了。

“看来是部相当激情的电影呢。这叫什么片子？”

“激情的地方也只有那一幕吧。”她边叹气边说：

“电影叫做‘葬礼’，你听说过吗？”

“不呢，我对电影没什么了解。”

“狮堂先生，你多大了？”

“二十七了。”

“那也难怪不知道了。这在一九八四年很流行呢，是伊丹十三导演的第一部作品。”

“啊，我听说过他的名字呢。”

“这就是所谓的代沟吧。”

仁美自嘲地笑了笑。她用手往自己身边拍了拍，催促我坐到沙发上。那是可以轻松坐上四人的大沙发。虽说看似坐在她身边也没问题，我也想这么做，但还是坐在了隔开三个拳头的位置上。那既是心理上的距离，又是观察对方表情的距离，亦是做侦查工作的距离。

“现在我正对你丈夫身亡一事进行重新调查。”

“我听美田园说过了。东京的刑警在假期插手其他地方的案子，可真是多管闲事啊。”

我以暧昧的微笑搪塞过去。

“我认为你儿子不是犯人。”

与其磨磨唧唧地令人心焦，还不如快速切入吧。

然而仁美夫人的反应却并不理想，“喂，又是那件事啊”——她先是惊愕了一阵，然后又是“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啊”这般有气无力的反应。

“大概是香岛撺掇你来的吧。”

“一开始是这样，但还是有根据的。”

我将方才和香岛讨论过的，有关预知记录中“星咏师”和犯人对话的矛盾点，以及对于“星咏师”真实身份的疑问告诉了她。

石神夫人双肩乱颤地笑了起来。

“你可真是个有趣的人啊，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怀疑预知记录里的‘星咏师’究竟是谁吧。”

“这很奇怪吗？”

石神夫人这回则带着善意的笑容做出一副妖娆的样子说：

“没什么，我喜欢有趣的人哦。”

虽然明白“喜欢”一词并没有掺杂仁美夫人的感情，但这声音却令人心神荡漾。令我体验到了被她所吸引的男人的想法，胸口就似火燎一般难受。

“听说你就是最先发现你丈夫尸体的人吧。”

“是哦。”她的声音在心中颤动着。

“就在那天早上……卧室里不见他的人影。而在那天前的不久，调查完月食的事情后他显得非常动摇，过度地躲着真维那，样子很是奇怪……因此我很担心，便去了星咏师总部。家夫有时沉迷预知就会住在那里，所以我觉得只要他能在‘大星咏师之间’就没问题了。”

“我听到了一些传言，说你是被限制进入‘星咏师’总部的吧。”

“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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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微弱的声音回应道。这并非紫香乐一厢情愿，而是令她也问心有愧的事件吧。虽然手上有线索，但我还是想先解决别的问题。

“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案发当天哪怕要打破这个限制，也必须去趟‘星咏会’呢？”

“是啊，那天是在是太不安了……”

“不安的话，果然是因为你丈夫的行动吗？”

“也有那个原因……还有月食……”

仁美小声地补充道。

赤司正在调查月食的事情，而且那天正是月食之夜的次日，我是这样理解的，可她的话语却让我感觉到了别的什么。

在嘟囔完月食这个词后，她就像贝壳一样闭上了嘴。于是我便先抛出了问题。

“然后你就去了‘大星咏师之间’，在那里发现了你丈夫吗？”

“对，对对，是这么回事。”

仁美就像是清醒过来一般继续往下说道：

“打开房间的门后，我一下没看见家夫的身影，就一边喊他一边进了房间。刚走进去两三步，就发现家夫倒在了桌子的对面。”

“能告诉我具体倒在哪边吗？”

“进了房间，看到他倒在了左边的地毯上。是啊……像这样，右半身朝下。”

这与从高峰那里听到的有关尸体被发现时的状况并无矛盾之处。

“家夫的头上……啊，不好意思，我当时太害怕了，所以没仔细看。”

“我觉得这很正常。”

“嗯。可在家夫的手边，有一块溅满了血的水晶——这副讨厌的场景就这样留在了记忆里……正是记录了有问题的预知的水晶。那块不祥的……”

“根据推测，水晶存放在桌子抽屉的暗格里，你知道有那个抽屉吗？”

“……一点都不知道。”

仁美垂下了视线。

“他本就是个不擅长隐瞒的人，不正是那样吗？作为一个优秀的‘星咏师’，就意味着无论什么样的想法都能在水晶上表露出来。真没想到他竟然隐瞒了那样的东西……起码能跟我商量一下也好，真是悔不当初啊。”

她以愈发低沉的声音继续说道。

“他对我的信赖竟然已经缺失到这种程度了，感觉自己真的好惨呐。”

这样的对话简直就像公然交换秘密一般。我知道她想说给我听，可我并不想听对方想让我听的话。

“真维那的事情可真是糟糕啊。”

“嗯……他原本就是个要强的孩子，在我面前也表现得很坚强……最近每天都担心着那个孩子，真的很担心他......”

“听说你每天都会和他见面。”

“我没能帮那个孩子做任何事情……啊啊，真是太可怜了，为什么他要做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是说枪杀了你丈夫吗？”

“你——你怎么这么说呢？”

她露出吃惊的表情，好像对于我会说那样的话很是意外一般。

“但听你的口气似乎也相信是这样。”

“是——是啊。没有人能够甩脱亲眼所见的冲击吧。你是头一次看到水晶的预知，所以才会半信半疑。”

“可能是吧。”

“没错，绝对是这样的。”

“可我并不打算放弃。”

我不服输地说道。

此刻她自然而然地拉进了三个拳头的距离。我没能预判她的初始动作，不知什么时候年长近三十岁的她已然贴到了我的侧边，将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她是手还保留着弹性，一定与家务无缘吧。那是一只虽然失去了娇嫩，却知悉该如何取悦他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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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先生，你真能救出那个孩子吗？”

当时要是把香岛带来就好了，这让我后悔不已。在这种状况下，香岛的存在就相当于防波堤吧。石神仁美究竟是将我当做男人看，还是当做棋子看，真是越来越分不清楚了。

我甩开了她的手。

“虽然不能保证。”我担心声音会不会透出动摇。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呢。”

上了年级的她已经会有意识地利用自己的魅力了。可要是年轻的时候天真烂漫地展现出来又会怎样呢？我想到的石神兄弟，爱上了她的两个死者。我又想起了美田园对仁美夫人的评价。美田园的话也是可以理解的，她的确有种像是吸食着他人的青春而活的妖艳。

“《葬礼》……”

我望着变暗的屏幕喃喃说：

“刚看的那部电影是你喜欢的吗？”

“是的，这是我被家夫求婚的那天去看的电影。”

她好似要把话一股脑吐出来一般继续往下说着。她的说话方式自始至终都显得有气无力，好似每一句话都令自己不堪重负。

“这部电影在当时挺流行的。虽说是《葬礼》这样的标题，可喜剧色彩却很丰富。话说回来，我是觉得约会的时候去看《葬礼》的片子是有些过分了呢。之前看达里奥·阿基多和《十三号星期五》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当电影开场，说是《葬礼》却非常有趣，乃至让影院里都传出了笑声。没想到当我情绪不错正要去吃饭的时候，他却拿出了戒指说‘嫁给我吧’，闹得我忍不住笑了出来。明明准备好戒指打算求婚，结果却选了个标题叫做《葬礼》的电影？每当我提起这事，他就很不快活，所以很难有机会重看了。从对方的角度来说，认认真真求婚却遭到嘲笑，大概很是意外吧。”

“这不是挺美好的吗？”

“求婚的花絮都一样的美好，也都一样的陈腐。”

她耸了耸肩——

“但我挺喜欢这样傻傻的地方。”

听起来这跟对于我的“喜欢”完全是两回事。

“这只不过是家夫太一板一眼了，在有些事情上总会瞎忙活，算不上什么美好的故事。不过一个人看这部电影，并不怎么有趣呐。”

她寂寞地笑了笑。

“是吗？”

“嗯，真不该刚吊唁过当事人就去看这东西。”

她打趣地说道，似乎是想掩饰自己的感伤，明白她在强颜欢笑的我很是难过。

“你对你丈夫一板一眼的地方感到不满吗？”

我一口气说了出来，这是为了不被伤感所摆布，不可以陷得更深了。

她望着远方说：

“没什么不满的。这就是他的可爱之处，他对我很是珍惜。”

“你是爱着你丈夫的吧？”

“嗯，我很爱他。真因为这样，我才会有想逃得远远的时候。”

她用舌头润了润嘴唇。

“……求婚的时候，家夫向我吐露了自己正在推进的‘星咏会’的研究内容。”

“你丈夫也算鼓起了勇气吧？”

“嗯，没想到从相识的时候起，他就已经和青砥哥一起做这样的事了。我一开始也是将信将疑的。家夫对此是这么说的‘作为丈夫，要是婚后被发现自己在做奇怪的研究，那就不诚实了吧，所以我就将研究的事坦诚相告了’。”

她摆出了递戒指的姿势——

“‘我看到了和你一起度过的未来。无论何时都和你一起去看电影，虽然偶尔也会流露出不满，但这也是有你相伴的未来。为了那样的未来，我一直在考虑我能做些什么，请收下吧！’”

“这不是挺美好的话吗？夫人可真是幸福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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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些羞耻地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这话很美好呐——在一开始的时候。”

她缓缓地站起身来，从放映室架子的一角上抽出一本旧相册，上面隐约可见“一九八五～一九八氿”的字样。

她翻开相册，给我看了一张照片。

“这是在筹备“星咏会”成立四周年晚会时，在“大星咏师之间”拍的照片。一九八氿年……正好是青砥哥意外身亡，紫香乐先生病故的那年。你看，那两个人很像吧？”

照片里是年轻时的石神赤司，青砥，仁美夫人，紫香乐一成，紫香乐淳也，千叶冬树和鸫津一郎。石神赤司彼时也就二十出头吧。他面容年轻，腰杆也很挺拔。仁美夫人的容颜虽能窥见现在的影子，但似乎更能突出她的好底子。

“在大学毕业成婚以后，我搬到了未笠木村的家，作为秘书支持着家夫继续做研究。我想那样的日子应该会一直持续下去吧。他看到的未来里有我，不就等于我的未来被他支配了吗？”

“可就算是‘星咏师’也不可能看到全部的未来。”

“这种事情我是知道的啊！”

她冷静的回应着，但声音却在颤抖，可能是对我的发言感到心烦意乱么。

没有什么比自己长期以来的烦恼被人晓之以理更让人恼火了吧。这应该可以消解仁美的自制心。

“但有时即使我知道这样想并没有用，可也忍不住会想。我结婚是因为家夫看到了未来，那么要是家夫没有看到未来，那我就会有和别人结婚的未来吗？为什么家夫可以‘星咏’，而我却做不到呢？这岂不是太不公平了？不能‘星咏’的人，就注定被能‘星咏’的人支配未来吗？”

她滔滔不绝地讲着眼前的男人根本无能为力的事情。仿佛剥去了年轻的虚饰，露出了与年龄相符的老态。

“那双眼睛……家夫那双不祥的眼睛……星形的图案！就是那双眼睛封闭的我的未来……星形的牢狱！我无论如何都想要反抗，我无论如何都想摆脱他的想法！”

“你跟青砥先生的交往好像是从大学时代开始的吧。”

“我和青砥哥在大学时就只是玩伴。自从对家夫产生怨恨以后，就经常私会了。”

她嘲讽似的说道。

“原来是这样。”

当我窥见她的本性时，甚至觉得刚刚那个陷于她美色之中的自己很是可笑。

“你选择青砥先生是有原因的吗？”

“家夫是个一板一眼的人，偶尔会做些白忙活的事，而青砥君则是惯于玩乐放荡不羁的人。他俩是完全相反的兄弟。”

他对青砥的称呼变味了“青砥君”，声音中流露出了爱意，眯起的研究仿佛在凝视着遥远的过往。“青砥君”——年轻时的她，与丈夫兄长说话时的甜美声音跨越了三十多年在此重现。

“对方拥有彼此所欠缺的东西……虽然不是男女，却可以说是彼此最好的半身。而且那样的两个人却长着一样的容颜，没有比这更迷惑的事情了。”

“这样就能像你丈夫复仇了吗？”

她的语调异常轻松，感觉就像是在听有趣的八卦。

“没有，一点都不有趣。他应该多次看到了我背叛的预知，可他并没有发怒，反倒是在反省自己是不是魅力不足。”

她啪的一声坐到了沙发上。

这让我想起美田园的话“老爷是那种凡事压在心底的类型”。

“我无论犯了多少错，都没能让他在意，这让我极度懊恼。”

这并非不爱，正是因为爱才扭曲。我想若是这对夫妇之间没有未笠木水晶的存在又会如何呢？虽会经历一些矛盾和争吵，或许还是能成为一对幸福的夫妻吧。

但若没有水晶，石神赤司也就上不了大学，这就是所谓无法挣脱的命运吧。

“你就只是想逃避一下对吗？”

“是啊……可后来我才意识到原来家夫在考虑更可怕的事情。”

她捂住了脸。

“那天……就在那天！二十九年前，青砥君死在了水晶洞窟里，一个多月以后的一天，家夫从身后抱住了我，在我耳边低语说——‘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那又怎样呢。赤司失去了心爱的哥哥，她也失去了重要的“友人”。作为对伤心欲绝的妻子所说的话，这倒是理所应当的吧。

想到这里，我便明白她想说什么了。与此同时，我的脊背颤抖了起来。

“我确信，就是家父杀死了青砥君并伪装成意外……然后就在我耳边宣告，永远都不会让我脱离牢狱！”

若真如她所言，这将成为赤司杀死青砥的一个旁证。而真维那杀死了谋害生父的赤司，这一构图的出发点将会变得坚如磐石。

与此同时，石神仁美也产生了杀死赤司的动机。

那是逃离鸟笼的鸟所犯下的谋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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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狮堂由纪夫 二〇一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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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仁美借了那张一九八氿年“星咏会”职员的合照，这张照片清楚地记录下了石神兄弟的形象，而且我也有想要确认的事情。

返回“星咏会”总部，只见香岛一脸担心地跑了过来。

“怎么样？”

“哎，果然有点累了啊。今天就回旅馆睡觉吧。”

我不由地叹了口气。

“诶诶！我已经和鸫先生约好了啊！”

香岛做出了夸张的反应。

“哈哈，知道了。我也有些事情想赶紧确认下，搜查还会继续的。”

为了再度打起精神，我用手拍了拍双颊。

“好，带我去吧。”

“言语解析组”的办公室是在星咏会的一楼，与至今为止看到的总部内设施相比，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书架上成排摆放的着辞典类书吧。在摆满了电脑主机和显示器的室内，五六名研究员正一边交谈一边工作。

鸫先生正坐在椅子上工作。香岛绕进鸫的视野里，鸫立刻点了点头，然后回头看向我，两边互相点头致意。

鸫指了指键盘，然后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跳跃。

“（还是这样比较方便，就让我用这个对话吧。）”

虽然知道他带着笔记本，但如果是在有电脑的情况下，确实是那边比较方便。于是我借用键盘敲了一句“请多关照”。香岛给我拿来了一把椅子，于是就成了两个男人并排坐在显示器前，互相敲击着键盘，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异样的光景了吧。

这时我留意到桌面上放着的一个Zippo打火机。

“（这个打火机是？）”

“（这是‘星咏会’成立时分发给成员的纪念品。当时的人都有，因为我已经戒烟几十年了，所以没有用过，但为了不忘初心，就将它放在这里了。）”

林阿姨给我看的打火机上已经看不清的四位数字，确认是“1985”了。

这么说来，这个打火机就是成立时的某个成员不慎弄丢的了。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虽说目前还不清楚。

“（那么，你想问我什么事？）”

“（我听说鸫先生是读唇术的专家，所以我想知道‘读唇术’到底有多准确……）”

留言停在了那里，只见鸫抱着胳膊眉头紧锁。我感觉果然是这样的说法太过失礼的吧，刚准备打字时，鸫又开始敲击起来。

“（你还记得齐达内的头槌吗？）”

我吃了一惊，不知道该如何作答。鸫见状眼角浮现出了笑容，开始操作键盘。我一直以为他是个面无表情的男人，所以那个笑容让我放松了点。

“齐达内是谁？”

香岛歪着头问。对此我回答说“是足球运动员哦”。

不久之后，鸫给了跟详细的解释——

“（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在FIFA世界杯比赛中，法国国脚齐内丁·齐达内给了意大利国脚马尔科·马特拉齐一记头槌，因此被罚下场。）”

我想起来了。那是我还在上中学的时候，当年我跟同学们讨论足球的时候，大家聊的都是齐达内和中田英寿。他是一名球技高超的球员。决赛是周一凌晨四点开始的，一想到待会就要去上学，就觉得很是难受。但还是瞒着父母半夜爬起来，关着灯在客厅里看比赛。当齐达内因为头槌被罚下场时，我感觉仿佛被整个世界欺骗了一般。等到看完对决的时候，已经到了参加运动社团晨练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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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达内那一记头槌的理由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有一种说法，是马尔科对齐达内进行了种族歧视的发言，对他家人进行了侮辱。齐达内是阿尔及利亚移民的第二代。）”

当时我还是个初中生，并没有仔细看过这方面的报道。

“（为了验证马尔科当时是否说了这些话，《泰晤士报》特聘了读唇术专家杰西卡·里斯对比赛录像进行了分析。结论就是解读出了侮辱性的内容，内容是）”

写到这里，他往向我轻轻耸了耸肩。我也以手势表示“内容就算了”，既然有孩子在场，就没要刻意重复那些让人不舒服的言论。

“（可是BBC 的读唇术专家却得出了另一套发音。虽然同样是侮辱性的发言，但解读出的内容却完全不同。）”

“（哪边是正确的？）”

“（并没有明确结论。在运动剧烈的体育转播影像中，很难说口唇动作的读取就是准确的。另外杰西卡的母语并不是意大利语。据说她借助意大利语翻译的协助进行了读唇术。

为了让你印象深刻，我选取了有名的事件为例子。也就是说，读唇术的精度很低。从正面近距离地观察发言者的嘴唇动作，发言者以缓慢且清晰的发音说话，并且只有当发言者与解读者的母语一致时，准确率才能达到30%。近年来，人工智能的开发也在不断推进。牛津大学通过人工智能LipNet已经可以达到95.2%的解读率。即便如此，也必须要有实验对象的正面影像，并且说的是实验者指定的英语。）”

三十这个数字听起来就像是希望本身。鸫像是察觉到我的兴奋，遗憾地摇了摇头。

“（不过那个影像另当别论。）”

“（为什么？）”

“（先从‘星咏会’开始说比较好。‘星咏会’旨在提高预言精度，并在将来销售这项技术。在这个目的下，为了尽量消除‘星咏师’和研究员的一些不确定因素，便规定只说日语，而且以尽量清晰的口型说出来。这是自三十三年前日积月累的习惯之一。在那段影像中，赤司是从正面看到了发言者，你还记得吧？）”

“（没错，被手枪指着并盯着男人的脸，自然就会变成这样。）”

“没错，再加上男人的口型很清晰，而且说的也是日语。”

虽然被专家这么说也就没法可想了。可我还是不能放弃，继续紧追不舍。

“（就没有什么漏洞了吗？）”

鸫又皱起了眉头。看他似乎在烦恼什么，所以这次我选择稍安勿躁等待他的反应。接着他操作起了键盘，打开了与方才对话窗口不同的界面，看起来是研究所内的通信软件。确实这样的话，就不必让鸫一行一行打字了，只需要看着显示器就能进行对话。鸫所展示的信息上附有三行短文和视频文件。

“（你最好别反抗，这可是真货。）”

“（很遗憾，就是这样，你已经确定要丧命于此了。）”

“（闭嘴！不许你再叫真维那了！）”

鸫一面看着这三行文字，一面重新审视了关键的影像。稍加沉吟之后，看了我一眼开始敲打键盘。

“（有两条。）”

两条吗！我的内心一阵雀跃。

“（一是混杂着未知日语的可能性。）”

我歪着头表示不解。

“（这是与预知未来息息相关的课题。例如，假使三十年前的‘我们’预知未来的时候，影像中的人物说出了‘智能手机（sumaho，Smartphone的日语缩写）一词，这时能够理解的可能性就会显著降低。如果当成是商务酒店（Business hotels）的简称Bijiho的话，就可能会认为是Smile hotel或者是其他什么酒店的简称。如果Smartphone一词已经出现的话，可能性也会相对提高，但若是自手机都未普及的时代‘看’过来的话，像这种可以携带的电话，而且是具备联网功能的东西根本就是超乎想象的吧。要是强行套用已有的词汇，‘智能手机’一词自然就没法导出了。）”

“据说紫香乐电器会看中水晶也是因为这个。要是能‘看’到竞争对手的产品信息，那将会有很大的助益吧。”

香岛补充说。

“（也有相反的问题，那就是词汇太老看不明白。也就是使用了已经废止或是不熟悉的词。）”

昨天林阿姨对我说了“螟蛉之子”，要是不听解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要是草率地将发言套在自己已知的词汇中，或许就会出现读成不同形式的状况。

“（使用老词的应对方法就在这个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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鸫的这句话虽说有些奇怪，但环顾周遭，书架上放着的字典再次映入眼帘。仔细一看，连相当老的版本都摆出来了。字典旁边图鉴等大型书籍也一应俱全。要是这些书配合互联网一起使用的话，应该就能覆盖绝大多数的词汇了吧。

于是我又看向那三行文字。

“（要是真混有未知的词汇，那解读就会变得相当棘手吧。）”

“（话虽如此，前两段文字，对于拿手枪指着对方的男人而言，说出这样的台词是非常自然的。）”

总觉得这种说法听起来有点奇怪，但确实能够接受。

“（既然是今年一月三十一日，也就是记录着过去的影像，混有未知词汇的可能性很低。虽然‘这可是真货’中的‘真货’表示的是手枪的某种专有名词也并非没有可能，比如是未知品牌的手枪，可这并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就是这个道理。第二句台词即使换掉一部分也无济于事。焦点似乎还是那句“不许你再叫真维那了”。

“（另一个漏洞是日语的同口型异音词。）”

“（那是什么？）”

“（在日语中，有些假名的口型完全相同，但发言不同，比如撒（サ），咂（ザ），塔（タ），哒（ダ），哪（ナ），然后就是吗（マ），吧（バ），啪（パ）。）”

我试着动了动嘴，实际说出来之后，是有这样的感觉。

“（浊音和半浊音的有无也很难区分。因此在读唇术中，香烟（タバコ）和海参（ナマコ）看上去会是同一个词。）”

“（要怎么区分?）”

“（阅读整篇文章，即联系语境。如果有人说‘我可以出去吸一口○○吗？’我想没人会吸海参吧？）”

语境……这句话刺激到了我的脑海深处。我也好，“星咏会”的人也好，都是受到了某种语境的束缚吗？可除了石神真维那想要杀死影像中的“星咏师”外，还有什么别的解读方法呢？

不对，如果“星眼”不是石神赤司的话，那那个死不见尸的人本身就很奇怪。如果是这样的话，影像里有石神真维那，这个前提本身不就很奇怪了么？

“（真维那（マイナ）这个名字里，也有刚刚提到的发音，マイナ，マ和ナ。）”

“（确实如此。但如今石神真维那确实出现在了影像里……）”

因为石神真维那在里面出现了！

我终于抓住了违和感的真面目。对啊，认为眼前的男人是石神真维那本身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

看着聊天记录的我终于灵光一闪——

“（臭biao子（バイタ））”

“（？）”鸫就只敲了个标点，就停住了手。

“（就是臭biao子！如果バ误读成了マ，タ误读成了ナ的话，那就是マイナ了！因为眼前出现的是石神真维那的脸，所以才搞错了！）”

鸫显然措手不及，他就像看到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一般愕然地望着我。

“（当石神青砥还活着的时候，兄弟俩围绕着仁美形成了三角关系。）”

这话听起来是不怎么悦耳。在我输入文字的瞬间，鸫皱起了眉头。

“（所以你想表达什么？）”

“（二十九年前，石神青砥神秘死亡。如果那是赤司下手的话又会如何呢？影像里的是赤司杀死了青砥，青砥被枪击中了头部。为了掩饰伤口，赤司伪造了落石事故打破了他的头。）”

“（不可能吧，根据是？）”

“（被赤司用枪指着的青砥应该是这么说的：

‘为什么要杀我？是为了那个臭biao子吗？’

然后赤司愤怒地说：

‘闭嘴，不许你再叫（她）臭biao子了！’）”

室内一片沉默，挺直腰板的鸫靠在了椅子上，脸上露出了苦恼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狮堂先生！那段影像是二十九年前的事了，而且赤司先生还杀死了自己的哥哥，这实在……”

“不过，这个推测还有另一个依据呢。”

我拿出了刚刚从仁美夫人那里借来的照片，香岛一看到那张照片，就瞪大了眼睛。

“好像啊……”香岛的声音都在颤抖——

“二十九年前的赤司先生和青砥先生的长相——跟现在的师父一模一样！”

black白夜

第十五章 石神赤司 一九八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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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叶君啊，说实话，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有急于求成的想法，但距离真正的成功还需要长久的时日……”

紫香乐淳也纠缠不休地说道。

他正喀嚓喀嚓一开一关地玩着Zippo打火机。淳也的说话方式或许是在刻意模仿父亲一成吧，但一成的语调里透着时间的厚重感，而淳也就只是阴险而已。我再也看不下去了，便离开了紫香乐淳也的办公室。

千叶冬树向学会公布“星咏会”研究内容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整个“星咏会”。“就没有谁预知到这事拦住那家伙呢”——这已然成了最主要的话题。但即使在学会上公布，也完全没有形成话题，也没有成为新闻。所以很不巧谁都没有预知到。

当我去青砥的办公室时，又谈论起这个话题，他一边处理着未决文件，一边叹着气说：

“不过看会内的论调，在指责千叶轻率的同时，也觉得他挺可怜的。”

“我也很难受。他是个很重感情的好人呐。”

“确实。但我赞同在这个阶段不能对外公布‘星咏会’的研究内容。”

青砥在这样下了结论之后，洋洋洒洒地对我说道：

“说起来，这是一种预知未来的技术。目前在紫香乐先生的影响下，出资人和消息渠道都非常有限。但一旦越过了这条线，就会出现想要恶意利用它的人，这边的防范措施也有可能会不起作用。对普通人来说就是这样。比如要是被问到下次大地震是在什么时候，你现在做好向他们详细说明的准备了吗？想将对未来的预知用于社会，就必须做好这样的准备呀。可眼下我们没有足够的材料做到这点，因为还有很多我们搞不懂的事情。另外还有商业利用的问题。我们的法务部未对这项技术申请专利，虽说垄断未笠木村的水晶是紫香乐电器的优势，但一旦到了公开这项技术，要是我们的技术被挪用或者买断，那就没有意义了。”

青砥耸耸肩，向我笑了一笑。

“当然啦，我们也不是为了赚钱才这么做的，不过即使这样，在这种设想还没有完全成立的阶段，就这么发表出来也太草率了。”

听着青砥那亢长的议论，我不禁感慨万千。青砥自文件上抬起头来，盯着我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哥哥考虑得挺周全的。”

“啊？”青砥咂了咂嘴：

“你把我当什么了啊？经营一个组织，不就是这样的吗？”

“你大学的时候不是经常去迪斯科舞厅里玩吗？”

“那是大学时代的事。”

青砥有些不好意思地在面前摆了摆手。实际上，哥哥的要领也体现在了他在大学的行为举止上，这回只是将其运用到工作中罢了。

“不管怎么说，这份工作完成之后，我也会一起处理千叶的后续工作的。毕竟那家伙预知的清晰程度令人瞠目结舌。最重要的是，他是我们交情最深的‘第二个人’。要是他不干了的话，我也很困扰啊。”

“拜托了。”

“好了，赤司大老师，你快去记录下一个预知吧。差不多到时间了么？‘星咏会’可全靠你了啊。”

我笑着说“别给我这么大的压力啊”，然后便离开了房间。此刻我在办公室的橱柜里，瞥见了一个陌生的茶杯和茶托。那是一个装饰着蓝色花朵图案的华美之物。对于青砥而言，这是一种稀罕的爱好。

*

“鸫。”

我在走廊上喊了一声，鸫则冲我端端正正地鞠了一躬。不管过了多久，他还是那么拘谨，对此我只能苦笑。

他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然后拿出笔记本，刷刷地在上面写着什么。

“（影像的分析结束了，果然就是柏林墙。）”

“果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