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的每日心情 | 慵懒 2024-10-12 08:0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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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到天数: 95 天 [LV.6]常住居民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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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讲述个案史,姑且隐去其真名与地点,其中最特别的莫过于代号苏珊的小战舰,女性,东南亚战区,出生于混乱的一九四一年,混血儿。他指的是菲比·崴费尔。
“父亲是多金人,是身无分文的小职员。来到东方,加入苏格兰海盗集团,一星期六天沿海抢夺,第七天则对加尔文祈祷。穷得娶不起欧洲女子,只好偷偷找了华人女孩,给她几便士,结果就有了苏珊。同一年,日本人登场。换成是新加坡、香港、马来西亚,故事都一样,各位。他们一夕之间到处都是。打算长住下来。在混乱中,代号苏珊的父亲做了一件非常高贵的事。‘各位阁下,去你的谨慎行事,’他说,‘正直诚恳的好男人,挺身而起就要趁现在。’所以他迎娶那位女士,这种做法我通常不建议,不过他执意结婚,婚后为女儿施洗,自己加入自愿军。自愿军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傻瓜,组成地区自卫队抵挡日本鬼子。隔天,由于他天生不是从军的料子,被入侵的日本人射中臀部,旋即气绝身亡。阿门。愿多金小职员安息,各位阁下。”
老库洛在身上画十字时,讲堂里掀起阵阵大笑。库洛并没有跟着笑,假装一本正经。前两排有新来的脸孔,没有刀疤,没有皱纹,一副看电视的脸孔;库洛猜想他们是新人,被迫前来听“伟人”演讲。有他们在场,库洛更加卖力演出。因此他才特别留心前几排。
“代号苏珊的慈父上天时,她还穿着连裤童装,不过她一辈子都将记得:在关键时刻,英国人坚守承诺不放。一年又一年,她都更加敬爱那位死去的英雄。战争过后,她父亲以前服务的贸易公司仍将她放在心上一两年,随后便自然忘记她。没关系。十五岁的她,由于要照顾生病的母亲,又要到舞厅上班赚学费,因此自己累出病来。没关系。一名社会福利工作人员开始救济她,幸好是我们杰出的一员,引导她走向我们的方向。”库洛擦擦额头。“代号苏珊就此开始飞黄腾达,”他宣布,“我们为她准备新闻工作者的伪装,让她开始表现,先是给她中文报纸来翻译,派她跑点腿,让她参与,让她完成教育,训练她从事夜间作业。一点点钱,一点点施舍,一点点爱,一点点耐心,不消多久,我们的苏珊就已合法进入中国大陆七次,也用过虚晃一招的情报手法。表现很有技巧。她扮演过信差,紧急到北京接触一个舅舅,完成了任务。尽管她是半个‘鬼佬’,华人直觉无法信任她,但她却努力完成了这一切,各位。”
“这期间,她认为圆场是何许人也?”库洛对如痴如醉的听众咆哮,“她认为我们是谁?”老魔术师降低音量,举起肥胖的食指。“她父亲,”他静静地说,“我们相当于那位多金来的小职员。我们相当于圣乔治。说什么为海外华侨社群清除‘有害分子’,破坏三合会、稻米联合集团、鸦片黑道、雏妓问题。在有必要时,她甚至将我们视为北京的秘密盟友,因为我们,圆场,将所有善良中国人的利益摆在心中。”库洛以恶狠的眼光扫射前排稚气未脱、渴望被凶的脸孔。
“我是不是看到有人在微笑,各位?”他质问,嗓门如雷。没有看到。
“其实说实在话,阁下,”库洛最后说,“她内心时而感觉到,这一切其实全是扯淡。而各位想施展身手就趁这机会。外勤情报员随时待命,用意就在此。没错!我们是负责坚守信念的人。信念动摇时,我们来加强。信念崩盘时,我们伸出双臂扶正。”他达到最高峰。而为了制造效果,他将音量降至柔缓低语。“就算所谓的信念疯狂荒谬,阁下,千万不能加以唾弃。近来,我们能拿来抚慰人心的东西少之又少了。阿门。”
终其一生,老库洛回想起现场掌声时,会毫不羞愧地激动落泪。
菲比做完报告,弯腰向前,前臂放在膝盖上,大手的指关节如疲惫的情人慵懒地彼此依偎。库洛神情严肃地起身,拿起桌上的笔记,以瓦斯炉火烧掉。
“精彩,亲爱的,”他悄声说,“可以说是优秀的一星期。还有没有其他的?”
她摇摇头。
“我的意思是,要烧掉的东西。”
她再度摇头。
库洛研究着她。“菲比,我亲爱的,”他最后高声说,仿佛完成了重大决定,“起来吧,我该带你出去吃晚饭了。”她转头看着他,神态迷惘。酒精已冲至大脑,屡试不爽。“两个写稿子的同事,偶尔和和气气出去吃个晚饭,应该不会坏了伪装身份。要不要?”
她叫库洛面壁,等她换上美美的连衣裙装。她以前养了只蜂鸟,可惜死了。他后来送她一只,结果也死了,所以两人一致认为这间公寓与蜂鸟的八字不符,因此不再养蜂鸟。
“找一天我带你去滑雪。”他说。两人出门后,她锁上前门。两人常开这个玩笑,原因是她床头墙上那幅雪景海报。
“就一天而已啊?”她回应。也是开玩笑,是两人惯耍的嘴皮子。
库洛向他人说,那年情势混乱,在铜锣湾的舢板用餐仍是聪明之举。聪明人尚未发现这里的餐饮便宜,风味与众不同。库洛决心赌赌运气,来到海边时,雾已散去,夜空净朗。他选择离岸最远的舢板,由一簇小帆船重重包围。厨子蹲在煤炭烤炉前,妻子负责端菜,帆船的船身则在背景里耸立,遮掩繁星,船家儿童则在甲板上奔跑,从一个甲板奔向另一甲板,如螃蟹一般,父母亲则在墨色海水另一边念经。库洛与菲比弯腰坐在木板凳上,上方是卷起的布幕,离海面两英尺高,两人凑着小灯光享用乌鱼。在台风避风区之外,大船驶过他们身边,如亮灯的大楼游街。往内陆看,香港岛呜咽着、铿锵着、脉动着,庞大的贫民窟一闪一闪有如珠宝盒,由擅长骗人的夜美人开启。船桅如向下沾料的手指,从支支桅杆间隐约可见黑色山顶,维多利亚山,高高在上,无表情的脸孔笼罩月光发丝之下,是女神,是自由,是山谷里抗争奋斗的诱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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