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球堂谜案》(完)-庞大诡计、绝妙伏笔，第47届梅菲斯特奖获奖作品-周木律

black白夜

“确实，如果陌生人突然闯进房间，起码会以某种方式抵抗吧。”

——换言之，果然是他认识的人，也就是黑石开的枪吗？

十和田仿佛要把脸贴在布满血迹的地板上似的，仔细查看着，忽然，他从地上捡起什么东西。

表面染成红色的小块金属碎片——是子弹。

十和田轻轻地把这枚可能导致了南部死亡的铅弹放在尸体躺着的床上。

之后，蓝子他们又仔细调查了南部的房间，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能发现。

就这样，众人又调查了七号房、八号房，穿过回廊向左转，途中往右看，依然能看到被插在细杆顶端的骉木的身体。他们接着回到一号房，从那里开始按顺序走到四号房，将每个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个遍。

当然，蓝子的房间——三号房也不例外。

十和田把手放在蓝子的行李箱上，想要仔细检查里面时，蓝子吓了一跳，但是看见箱子最上面是蓝子穿过的旧衣服——包括内衣——十和田便没有进一步调查。蓝子心里松了口气。

最终，众人连每个房间的床底下都检查过了，并未发现有人藏匿，也没有任何隐秘的通道。床原本就是直接嵌在地板上的，连可以藏人的缝隙都没有。

唯有一点，一号房和八号房都有一个显著的特征——窗户。

只有这两个房间，在左墙面和右墙面上有大小相同、边长一米左右的正方形窗户。窗户可以通过上下提拉的方式开合，而且和各个房间的门一样，没有锁。

值得一提的是，黑石的房间——一号房的窗户，打开了约五十厘米的缝隙。

为什么开着？理由显而易见。

蓝子战战兢兢地从缝隙间探出头往下看，黑石的尸体正仰面躺在那里。

“在正下方。黑石先生果然是从这里掉下去的。”

深浦说完这句话后，大家都点了点头。

“结果……没有任何可疑之处呢。”回到餐厅的深浦坐在椅子上，低声说，“既没找到什么工具，也没发现秘密通道和隐藏房间。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可以确定，这座眼球堂里只有餐厅和厨房，用人房和仓库，然后就是从一号房到八号房的几个房间，以及回廊。当然，也没有藏着任何可疑的人。”

“您说得没错。”十和田点了点头。

深浦继续说道：“结合以上条件，再重新梳理一遍，我还是认为杀害南部先生的是黑石先生。南部先生毫无疑问是被枪杀的，而能让黑石先生跳楼自杀的地方，只有一号房的窗户。从间接证据来看，只能得出我刚才的结论。当然，骉木先生的事，还不是很清楚，或许就像黑石先生所想的那样，他被南部先生杀死了，又或者他现在正在某处继续说着那些毫无意义的戏言……但是……”深浦停顿一下，说出了结论，“目前并不存在能对我们构成直接威胁的东西。总之，我认为现阶段可以这样断言。”

十和田默默点了点头，但是他的眉间却蹙起一道深深的皱纹。

蓝子多少能理解十和田的心情。

深浦对这一系列事件的解释，对众人来说是比较容易接受的，因为按照这种说法，事件就只与骉木、南部、黑石这三人有关。反过来说，除此之外的人都是毫无关系的旁观者。谁都不想成为这种奇怪事件的当事人，正因如此，深浦的推理才会充满吸引力，也容易让人接受。话虽如此，但有吸引力、容易接受的东西，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十和田心里一定有无法释怀的地方，所以他才会针对深浦的想法，提议先搜查一遍房子。

但结果也只是间接佐证了深浦的推理而已。

尽管无法接受，但还是不得不点头认可深浦的推理——正是这种纠结的情绪，在十和田额头上刻下了沟壑般的皱纹。

蓝子将目光从十和田身上移开，抬头看向窗外。

乌云密布的天空比刚才稍微亮了一些。

蓝子叹了口气，放松肩膀，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非常疲惫。

时间已过正午。

室内搜查足足花了三个多小时，当然会疲惫。

桌上，不知何时已经摆好了细心的平川准备的日本茶。

十和田皱着眉头，发出“咻咻”的声音小口啜着茶。

蓝子也学着他的样子含了一口茶，缓缓咽了下去。

那股温暖，就像在慰劳她一般，一点一点地渗入她的骨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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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午休时间，大家在餐厅里碰面，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各自在桌前心不在焉地打发时间。

方才平川询问午餐怎么办，却没有人作出回应。与昨天还沉浸在解谜游戏中的心情不同，如今“有人被残忍杀害”的事实已经明了，况且看过南部那溅满血沫和脑浆的尸体后，不可能会有食欲。

结果，除了偶尔起身去泡茶的平川之外，没有人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

半睁着眼一动不动地盯着桌面的深浦，手撑着脸表情始终严肃的三泽，低垂着头发出轻微鼻息声的造道，茫然眺望着窗外低垂的云海的平川，像鸽子一样伸着脖子不停地四下张望的十和田，然后还有蓝子，就这样，六人仿佛在互相试探彼此心里的想法似的，在压抑的沉默中，无所事事地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

坐在旁边的十和田忽然把脸凑到蓝子耳边问：“蓝子，你现在有时间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把蓝子吓了一跳：“时间？呃，有倒是有……”

这样回答后，蓝子立刻反应过来十和田的问题有些古怪。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没有时间？

莫非这个男人有什么企图？

十和田点点头，顿了一下说道：“那你能陪我一下吗？有件事我有点在意。”

“有点在意？是什么事？”蓝子眯起眼睛。

十和田压低声音，用只有蓝子能听得见的音量小声说：“我想再确认一次，这座眼球堂里除了我们，还有没有其他人。”

“还有没有其他人……”

蓝子一脸讶异地歪着头。

除我们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这不是刚才搜查房子的时候就已经确认过的事情吗？

十和田看着蓝子，慎重地说：“刚才有漏掉的地方，我要去确认一下。”

“有那种地方吗？”蓝子反问道。

十和田不耐烦地皱起眉头：“行了，废话少说，跟我来就是了。你不是我的助手吗？”

明明刚才还在问有没有时间，现在却又强迫别人跟他一起去——我行我素也要有个限度吧，蓝子心想。但另一方面，十和田一如往常的样子反而令她感到安心。

真实——如果十和田不像平时的十和田了，那才令人困扰呢。

“我知道了……好吧。”

“是吗？那……”咣当一声，十和田猛地站起身来，“深浦先生。”

“嗯？”突然被叫到名字，深浦困惑地应道，“突然怎么了？十和田先生。”

“我想和蓝子一起去回廊看看，可以吗？”

“只有你和陆奥小姐两个人吗？这……”

深浦眼皮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

还是别去比较好吧——他一定是想这么说。然而，十和田不等深浦开口，就自顾自地说道：“没关系，我们两个只是去随便看看，马上就回来。”

“嗯，嗯……”或许是因为刚才被打断，深浦把话又咽了回去，眨了两三下眼睛，然后勉强挤出声音道，“我明白了……好吧。不过，请一定不要破坏现场，也不要乱动东西，否则会影响之后警方的调查。”

“那当然。”十和田一副得逞的样子回答道。

蓝子跟着十和田来到回廊。

只见他穿过大门后立即右转，以快得不像人类的速度在回廊上疾步奔走。蓝子从背后叫住大步流星的十和田：“等，等一下，十和田先生。”

“什么事？”十和田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要去哪儿？”

“刚才不是说了吗？去回廊，有个地方刚才漏掉了。”

“所以我才问你那个漏掉的地方到底是哪儿呀。”

说什么“废话少说，跟我来就是了”，却不告诉别人“什么地方”“什么事情”这些重要的信息。十和田的态度一如往常，但正因为一如往常，才更让人生气。

“再说了，除我们之外真的还有其他人吗？这件事刚才搜查房子的时候不就已经确认过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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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有的。”十和田干脆地回击了蓝子满肚子的牢骚与疑问，“有一处没检查到的地方，那里可以藏人。”

“所以，我不是一直在问那个‘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吗？”

面对追问个不停的蓝子，十和田不耐烦地回过头，用手指向前方。

十和田的手指正好越过黑与白的分界线，指尖前方是一扇巨大的窗户。那是环绕着明回廊整体的那面看不见接缝的落地窗。

“窗户……外面？”蓝子目瞪口呆。

十和田淡淡地说：“回廊外面。白色容器的庭院里。”

十和田站在回廊尽头，将玳瑁框眼镜扶正，眯起眼睛看着白色容器。

快步追赶上来的蓝子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学着十和田的样子，眺望眼前的景象。

朦胧的灰色光芒，从厚厚的云层间倾洒下来。或许是气温下降的缘故，整个眼球堂都笼罩在雾霭之中。

团着乳白色雾霭的白色容器里，耸立着形状各异的白色柱子，宛如一个接一个的几何图形从一碗轻轻摇晃着的浑浊牛奶中脱离而出，向天而去，形成一幅神圣的光景。

“好美……”蓝子看着这梦幻般的画面不由得出了神，喃喃自语道。

这就是神赐的景色吧？

没错，真实——创造出这座建筑物的，正是神。

但是，跃入视野的骉木的尸体，让蓝子顿时恢复了理智。

“然后呢，十和田先生，你说那个人会躲在哪儿？”

“还看不出来吗？就是那里。”十和田指着窗外的一根柱子。

“柱子吗？”

“没错。那些柱子后面可能藏着什么人。”

藏着人？这是什么意思？蓝子眨了眨眼。

十和田接着说：“我在考虑这样一种可能性……也就是，那根柱子后面可能藏着某个人，而那个人一到半夜就会潜入眼球堂内行凶。”

眼前的绝景中，可以看到二十七根柱子。

其中，贯穿骉木尸体的柱子太细，后面不可能藏人。不过其余二十六根柱子中，有的直径将近三米，人想要躲在其阴影中，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

“按照十和田先生的说法，那根柱子后面可能藏着一个人，不过我觉得这有点困难吧？”蓝子摇了摇头，“那里确实可以藏人，但是空间不会太过狭窄吗？”

“你的意思是？”

“十和田先生说过‘视角没有被固定，可以在黑色建筑物中直径约四十米的范围内移动’，视角只有一处的话，死角范围可能会很广，视角范围有四十米左右的话，能成为死角的地方本身就会变得相当狭窄。我实在很难想象有人可以藏在那么狭小的地方。”

“你说得倒也是。”

见十和田难得没有反击，蓝子又补充道：“而且就算真的有人，十和田先生的想法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

“嗯？”十和田重重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明白蓝子要说什么似的，催促她道，“你说说看。”

“那就是要怎么从白色容器的底部爬到这里来。有人躲在柱子的阴影里，每天晚上都会悄悄爬进来。假如认可这个说法，就等于在说那个人能够爬上十米高的地方。那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这和南部先生‘顺着细杆攀爬上去’的假说不成立的理由是一样的。”

“你说得没错。”十和田抱着胳膊，“但是，比起‘顺着柱子攀爬上去’，这个猜想可以延伸出更广泛的推理。比如，柱子后面有没有可能藏着梯子？柱子的高度都在十米以上，因此，柱子后面可以隐藏和这个回廊同样高的梯子。这样一来，那个人就可以使用梯子爬到这里来了。”

“嗯……”蓝子模仿十和田的样子抱着胳膊，一边思索一边回答，“我觉得很困难。”

“理由呢？”

“这个容器，是大理石做的吧？”

“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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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容器底部，也是一样。”

“正是。”

“十和田先生，你之前不是说过吗？‘大理石很滑’。”

“我的确说过。”

“梯子需要倾斜放置才能立住。架梯子的时候，如果下面是土或混凝土还好，但毕竟是大理石，应该很容易滑倒吧？从这里看，下面也没有可以抵住梯子腿的凸起……”

“也就是说，梯子根本架不稳。”

“就是这么回事。”

“我很赞同蓝子你的意见。”十和田用力点了点头，“容器底部是滑的，所以很难使用梯子。这是物理学上的事实。提高摩擦系数的方法不是没有，但即便如此，十米高的梯子上部没有固定的话，仍然很危险。所以这种高风险的方法应该首先就会被排除吧。那么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方法呢？比如，有没有使用绳索的可能性？通过垂下来的绳子上下移动。但是这种情况下，也会面临绳子上端如何固定的问题。到头来，即使柱子后面真的藏有人，那个人想要潜入眼球堂内部也是极为困难的。此外，还有另一个可能性，就是有人事先藏在眼球堂的屋顶。但是这也不太现实，因为从明回廊和餐厅都能将屋顶尽收眼底。”

“什么嘛，原来你都知道啊。”

“嗯。”

看来十和田是明知故问。

蓝子感觉自己被耍了，鼓起腮帮子气呼呼地说：“既然你都知道，那为什么还特意带我来这儿呢？”

“因为我觉得，如果是你，可能会说出一些异想天开的话。”

“异想天开？”

“嗯，蓝子……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察觉，你拥有非常敏锐的直觉，正因如此我才觉得，面对这个看似不可解的状况，你可能会说出什么异想天开、乱七八糟、荒唐无稽的想法。”

“啊？你这不是在损我吗？”

“没有这回事。”十和田看着怒目圆睁的蓝子，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想说，无论在什么情况下，为了打破困局，天方夜谭的想法都是不可或缺的。我觉得这座眼球堂里，沉睡着我们想也想不到的秘密。刚才我提出的柱子后面可能藏着人的想法，也是为了解开眼球堂秘密的一种思路。虽然从眼前的情形来看，我们只能完全驳回这个想法，但毫无疑问，这种稀奇古怪的想法正是解决问题所必不可少的要素。”

“哦……”

“没有解不开的谜题，但想要解开谜题，仅靠常识是不够的。类似的事情在数学世界中也经常发生。比如，零、负、平方根和虚数的发明都是如此，之前讲过的平行公理问题也一样。正是这些乍一看似乎脱离常规的想法，解开了不可思议的谜题，推动了数学的发展……而且，你时不时地会说出令我极为震惊的话。无论是日常生活中，还是数学问题上，我不止一次因为你的一句话而茅塞顿开。”

“有这种事吗？”

“有的。对你来说，可能只是随意的，甚至都不会留在记忆里的话吧。从这层意义上看，你的直觉和想法不容小觑。说到底，如果没有这个优点，我有什么理由容忍你两年来的纠缠呢？”

“总而言之，十和田先生是因为我有时会说些奇怪的话，才允许我跟着你的？”

“没错。”

“你现在带我来这里，也是期待着我能说出什么有趣的话？”

“正是。”

“这算什么啊？我……是小丑吗？”

蓝子的表情复杂，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十和田却满不在乎地说：“小丑，这个比喻太妙了。”

“唉——”

蓝子觉得说再多也没用，只好长长地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

——咻，咻。

蓝子耳朵里，突然传进一个微弱的声音。

那声音就像有人在吹着发不出声音的笛子，莫名地带有一丝丝寒意。

察觉到蓝子表情有变，十和田问她：“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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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那个……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像口哨一样的。”

“口哨？啊，真的，确实有那种声音。我记得刚才好像还没有，这是什么声音？”

十和田东张西望，最后把脸凑到回廊的窗户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是这个。你来看。”

十和田指了指下方。

回廊尽头的那扇推拉式窗户的下端，被打开了一条极小——不到一厘米——的缝隙。

“有缝隙欸。”蓝子说。

这条缝隙，恐怕在搜查房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但是当时并没有人注意到，因为那会儿没有刮风。现在气温下降，山风吹起，所以缝隙的存在也就暴露了。

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窗户是开着的？是谁特意打开的吗？是平川吗？也可能是剩下的人当中某个人打开的。但是就算是这样，那个人又是什么时候打开的呢？

十和田突然开口道：“蓝子，我有两个问题想问你。”

“啊？”面对突然的提问，蓝子有些慌张地看着十和田，“有两个问题？是什么？”

“第一点，是关于深浦先生的猜想。”

“你是指刚才深浦先生说的，’南部先生杀了骉木先生，怀疑这一点的黑石先生又不小心射杀了南部先生，然后因为罪恶感而自杀’的那个猜想吗？”

“是的。你怎么想？”

“我吗？我……”想了一会儿，蓝子回答道，“嗯……我觉得有一定的道理。黑石先生那种身份的人很容易弄到手枪，而且他摔下去的地方，又是自己的房间一号房的正下方，对了，更重要的是，黑石先生确实怀疑过南部先生。”

“黑石先生怀疑过南部先生？”十和田眯起眼睛，“你听起来很肯定，为什么这么说？”

“那是因为……黑石先生昨天私下来过我的房间，他确实说过这种话。”

——我认为这是一起凶杀案，骉木先生是被人杀害的，然后，凶手就是南部先生。

昨天傍晚，黑石在蓝子的房间里，确实这么说过。

因此毫无疑问，黑石认定南部就是凶手。

“嗯……”

见十和田陷入沉思，蓝子连忙补充道：“啊，但是我也没有百分之百接受深浦先生的说法哦。因为他的说法中也有好几个想不通的地方。比如，假设深浦先生的推理是正确的，那么昨晚黑石先生和南部先生就都在南部先生的房间里，这就说明，他们两人的房间没有被上锁，对吧？可是，昨天晚上我在自己的房间里确认过，房门是锁住的。难道昨晚碰巧只有南部先生和黑石先生的房门没有被锁吗？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十和田一言不发地听着蓝子的话。

蓝子继续说道：“而且，说黑石先生自杀，我还是觉得有些牵强。”

“此话怎讲？”

“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是我不认为黑石先生是会因为这种事就自杀的胆小之人。”

黑石是老谋深算的政治家，虽然不是直接的，但也手握着左右数百万人命运的权力。实际上，他肯定也曾间接地把人逼上过绝路。说到底，过于敏感的话，在日本是从事不了政治家这类职业的。

诚然，身为受害者的南部是日本物理学界的代表人物，拥有别人无法替代的头脑，但是即便黑石杀害了如此重要的人物，也很难想象他会因为这件事就痛苦得自杀。更何况假如深浦的说法属实，那么南部不仅是物理学家，还是个杀人狂，黑石的开枪也就可以解释为正当防卫，他完全可以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嗯……你说得一点都没错。”十和田用手托着下巴，低声说，“我也不认为深浦先生的说法是正确的。但是，如果问我‘那什么才是正确的’，我仍然回答不上来。老实说，我现在很痛苦，也很焦躁。”

蓝子沉默了。

十和田继续说：“虽然这只是我从作为数学家的经验中习得的真理，但是试图证明定理时，尤其是想要琢磨出 The book 级别的东西时，往往伴随着生不如死的痛苦。没有线索，也没有思路，只能在痛苦与烦恼中不断挣扎。打个比方，就好像被扔进了一个漆黑的房间里，但是在摸索房间的过程中，慢慢地便能看清事物的轮廓。房间里哪里有家具，哪里有花瓶，这些都可以模模糊糊地感知到。然后……”

十和田突然“啪”地一下，将双手在蓝子面前张开：“某个瞬间，只需一个小小的契机，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明了，就像找到房间的电灯开关一样。随后，一切便会暴露在灿烂的光芒之下，到那个时候，我就会想……‘啊，这就是 The book 的定理’。”

“但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没错。”十和田点了点头，“我们还处于在黑暗中摸索的阶段，但是……”停顿片刻，十和田用认真的眼神看着蓝子，“总有一天，开关一定会被找到，灯一定会亮起来，所有真相都毫无保留地被揭开的时刻一定会到来。至少，我这样相信着。”

“嗯……”

“然后，关于第二点。”十和田忽然语气一转，唐突地说，“善知鸟神。”

“善，善知鸟……神？”

天才建筑家的孩子，天才数学家——

听见十和田突然说出这个名字，蓝子反射性地绷紧了身体：“怎么了？这么突然。”

“没什么突然的。蓝子，我想听听你的真实想法，善知鸟神……你觉得他在这里吗？”

“在这里？你是说……善知鸟神吗？”

蓝子不禁蹙起眉头。这个叫十和田只人的男人在这种时候，在这种地方，突然说什么呢？

但是蓝子知道，十和田的观察，总是带有某种意义的。蓝子比任何人都清楚，正是这种深邃的洞察力，使他成为一个优秀的数学家，一个超越常人的天才，而不仅仅是一个怪人。

所以——

蓝子沉思了一会儿，回答道：“也许……在吧。不过如果真是那样，谜团只会越来越大。”

十和田听完蓝子的话，顿了顿说：“这样啊……”接着，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然后，十和田突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摆出平常的表情，抬起头说：“那么……蓝子，还有一个地方我想让你陪我去，可以吗？”

“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啊？”蓝子用抱怨的语气说着，无奈地耸了耸肩。

但其实，她心里已经决定跟十和田走到底了。于是，蓝子苦笑着说：“嗯，可以是可以，那么这次要去哪里？”

十和田面无表情地回答：“一号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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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再次打开一号房——黑石的房间的门。

一进门，十和田就跑到房间左侧的那扇正方形窗户前，开始调查细节。

窗户和刚才来检查时一样，下方开着一条五十厘米左右的缝隙。十和田一会儿“咔嗒咔嗒”地上下推拉窗户，一会儿把眼睛凑到几乎要贴上去的距离仔细观察窗框，然后不停地重复着这一系列动作。

从那个缝隙往下看，应该能看到黑石的尸体。但事到如今蓝子并不想再去确认这件事，就算再确认一遍，尸体肯定也还在那里，看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嗯……我现在才注意到，窗户不是双重的。”十和田用手指抚摸着窗框低声说道。

确实，眼球堂的窗户都是单层的，门有双重的，也有不是双重的，然而为什么窗户却没有双重的呢？

将门窗设计为双重式的理由有很多，最常见的是为了保温，双重窗和双重门之间有空气层相隔，能够防止热量流失。或者是为了隔音，利用间隙吸收声音的作用，阻绝声音的传导。

反过来再看一号房，便有些古怪。门是双重的，窗户却只有一层。

如果双重门的目的是保温和隔音，那么窗户也必须是双层的才有效果。可是一号房的窗户却是单层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难道只是单纯的设计失误？然而这可是世界级建筑大师骉木的设计，不可能出现这种低级错误。这些或双重或单层的设计，一定有其明确的意义。

也就是除了保温和隔音之外的、更重要的理由。

“为什么不设计成双重窗呢……”

十和田自言自语道。

然而，这句话再没有后续了——

蓝子装作没听见的样子，离开窗边，将目光投向房间的床。

床单虽然有些凌乱，但枕头好好地放在正中间，被子也整整齐齐地折成方块放在床的一角。黑石虽然外表粗野，但意外地是个一丝不苟的人。

床边放着一个铝制行李箱，应该是黑石的东西。

蓝子伸出手，把箱子拉到跟前。

行李箱提手的两侧，有两个三位数的密码锁，但是没有拨动那些数字，行李箱很容易就被打开了，里面只有衣服、洗漱用品、几份报纸、钱包和名片夹。

钱包沉甸甸的，分量感十足，不用特意检查也能推测出里面是什么样子。打开名片夹，里面塞着一叠只写着“众议院议员黑石克彦”几个字的名片。

大致检查一遍后，蓝子又将所有物品放回原处，一言不发地关上了行李箱。

行李箱并没有上锁，里面的东西也都只是短途旅行用的。对于一个携带手枪的人来说，这些随身物品看起来似乎完全没有紧张感。

“喂，蓝子，你过来一下。”突然，十和田叫道。

“啊，好的。”蓝子一边应声，一边跑到十和田身边，“怎么了？”

“你看这个。”说着，十和田突然用指甲挠了挠窗框。

“啊！你在干什么？”

“我在挠窗框啊，你看不出来吗？”

“这个我知道。”

我想问的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蓝子因为十和田的答非所问而焦躁起来。

十和田接着说：“你看，我还没怎么用力，窗框上就留下白色的痕迹了。”

“好像确实是这样。所以呢，这又怎么了？”

“说明这个窗框是用软木做的。”

“哦……”

窗框是用软木做的，所以很容易留下划痕。

这一点没错，一看便知。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然而，这件事不知为何引起了十和田的强烈兴趣，他用指甲反复挠着窗框，不停地往上面添加着新的划痕。

“这样会破坏现场的，不用挠这么多下吧……”

“管他的。而且……你看。”十和田一边看着蓝子，一边把手搭在窗框上——

“砰！”他猛地将窗户往上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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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留有约五十厘米宽缝隙的窗户发出“咣、咣”的声音，纹丝不动。

“咦，打不开了吗？”

“看来窗框里好像有个支架，没法再往上抬了。”

“啊，一定是防坠落的措施吧，不让窗户开得太大，以免有人不小心摔下去……咦？”

蓝子皱起了眉头。十和田咧嘴一笑，露出犬齿：“注意到了吗？”

“嗯。”蓝子点头，“黑石先生是从这扇窗户跳下去自杀的吧？可是，如果真是那样，黑石先生就是从这条狭窄的缝隙里钻出去的……”

“像深浦先生和三泽小姐那样身材纤细的人倒也罢了，黑石先生那种体格壮硕的人，怎么想也不可能从这条细缝里钻出去。”

“嗯……”蓝子沉思几秒，回答道，“话虽如此，但或许……也不是完全没可能啊。黑石先生确实很胖，但是努力一下，应该也能把肚子收起来吧，毕竟脂肪是软的。”

“你的意思是，黑石先生可能是一边收紧肚子上的肉，一边拼命从这条狭窄的缝隙里钻出去，然后自杀的？”

“嗯。”

“那也太不自然了吧？”

“哪里不自然了？”

“如果是我，就不会这么麻烦，直接从回廊尽头跳下去不就好了。”

“啊？”

见蓝子瞪大眼睛，十和田接着说：“就算不勉强自己穿过这里的窗户，走廊尽头的窗户也能打开，而且开启面积更大。黑石先生应该也马上就能想到这一点。”

“确，确实……”

“容易受损的窗框上没有划痕这件事情也很不自然。如果是硬钻过去的，窗框上多少会留下被手或脚刮花的痕迹，但这上面完全没有那种痕迹。”

“嗯……”蓝子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如果深浦的推理属实，黑石的身体就是强行从这狭窄的缝隙中钻出去的。

但是，现实中大腹便便的人如果想要跳楼自杀，自然不会选择这种连钻过去都困难的地方，而是会选择更容易跳下去的地方，也就是回廊的尽头。

况且就算黑石确实是从这扇窗户跳下去的，窗框上也多少会留下痕迹。但是现在完全找不到那样的痕迹。

“确实很不自然。黑石先生真的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吗？”

面对蓝子的提问，十和田举起双手：“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但是唯有一个事实是清楚的，那就是又有一个新的谜题摆在我们面前了。”

蓝子噤口不言，十和田又说：“这座眼球堂里全是谜。眼球堂本身的构造之谜，骉木先生死亡之谜，我们被困之谜，现在再加上黑石先生死亡之谜。从根本上来说，这些谜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面前，其目的又是什么，这些事情本身就是个谜。但是……”十和田换了口气，继续说道，“我能感受到，在这座眼球堂中提出谜题的主体……他或是她，这个人内心自始至终贯彻着一种思想。那是一种认为人的生死不值一提，犹如无机物般冷酷的思想。倘若真是如此，那么他或是她，为何会拥有那样的思想？那种思想具体又是什么？归根到底，那个主体究竟是谁？坦白地说，我完全想不明白。话虽如此……”

“话虽如此？”

“可以肯定的是，既然这些谜题已经被摆在我们眼前，我们就有作为当事人去解开这些谜题的义务。所以我们必须竭尽全力，找出正确答案。”

蓝子一言不发，但还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谜——

蓝子想，正如十和田所说，眼球堂里全是谜。

然后，人们正迷失在这些谜团之中。谜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出现谜？目的是什么？解在哪里？不，最重要的是——创造出这些谜的人，究竟是谁？

但现在，真实——只有神知道。

听着十和田的话，蓝子抱紧自己的双臂，不安地蜷缩起身子。

十和田和蓝子离开一号房，径直朝餐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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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就回来——话是这么说，但现在他们已经离开餐厅两个多小时了，再怎么说时间也太长了，可能会让深浦他们担心，搞不好还会受到奇怪的怀疑。

蓝子小跑着跟在步履如飞的十和田后面。

然后，正在两人要进入餐厅的时候，十和田不知为何突然停下脚步，面朝着与餐厅的门相反的方向。

“十和田先生？”

蓝子从侧面探头看着十和田的脸，想知道他在干什么。

而十和田只是隔着鼻尖上的眼镜，一动不动地俯视前方。

“十和田先生，你怎么了？”

没有回答。

蓝子顺着他的视线看，前方是前室的门。

莫非，十和田觉得前室的门可以打开了？

蓝子这么想着，走过去从旁边抓住门把手，试着拉了一下。

——咣、咣。

前室的门还是老样子，无论拉多少次，都只会发出金属零件被卡住的声音，根本打不开。

“果然还是打不开啊，十和田先生。”

但是，听见蓝子的话，十和田却——

“嗯，我想也是。而且……”

“而且？”

“不……没什么。”

十和田丢下这句话，便转过身，滑进了餐厅的门。

“真是的……”

完全搞不懂他的意思。

这个男人一有机会就会做出这种奇怪的举动。真实——连神都无法预测的不可思议的行为。

蓝子脸上露出郁闷的表情，跟在十和田身后穿过餐厅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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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咦？”

餐厅里只有深浦一个人。

厨房里传来了流水声，想必是平川在那里，但是其他人都不在。

十和田一言不发直接在桌前坐了下来，蓝子只好代替他问深浦：“大家都去哪儿了？”

深浦转过头回答道：“十和田先生和陆奥小姐离开餐厅后，三泽小姐和造道小姐也回房间了。看样子两人的身体状况都不太好。”

“这样啊。”

蓝子皱起眉头。这种情况下，其实应该尽可能地避免单独行动。

深浦继续说：“平川说，今天的晚餐也定在晚上七点。她们两人到那个时间也会再来餐厅的。”

确认了一下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

窗外夜色开始降临，感觉日落的时间比昨天早，大概是低垂的云层遮住了阳光的缘故吧。

蓝子停顿了一下，问深浦：“三泽小姐和造道小姐应该不要紧吧？”

“据我诊断，她们并没有感冒或者发高烧，应该没什么大碍。大概是紧张和疲劳引起的身体不适吧。”

“这样啊，那就好。”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就应该带些基础的药来。听平川说，这里连常备药都没有。要是能开点退烧药或者胃药就好了。”

“开药”这个词，让蓝子再次意识到深浦是一位医生。

深浦小口喝着桌上的茶，担心地说：“如果到七点她们还没来餐厅的话，或许我们应该去看看情况。”

如果到七点她们还没来餐厅的话，那会是因为身体状况恶化吗？还是——

“怎么了？”

“啊，不，没什么。”蓝子敷衍地咳了两声，转换话题道，“对了，我有一件事想问您。”

“什么事？”

“深浦先生还是认为是黑石先生杀了南部先生，然后自杀了，对吧？”

“没错。”深浦沉着地点了点头，“这样想不是最合理的吗？”

“的确很合理，但是……”蓝子漫不经心地抛出心中的疑问，“黑石先生是那么轻易就会自杀的人吗？”

虽然措辞很委婉，但问题本身却是直接的反驳。

当然，蓝子已经做好深浦可能会生气的心理准备。但是——

“没错……陆奥小姐你指出的这一点很有道理。”深浦表情凝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的想法只能说是现阶段最为合理的，但是如果要问我这个推理是不是一点瑕疵都没有，我也不敢断言。”

“也就是说……您认为自己的想法不是绝对的？”

“没错。所以如果有人提出更好的想法，我就会支持那边。毕竟我的推理中无法自圆其说的部分太多了。特别是陆奥小姐指出的那点，黑石先生的自杀行为，在心理学上是说不通的，这构成了一个巨大的瑕疵。最重要的是……”

“完全没有解释骉木先生尸体的谜题。”十和田突然插嘴道。

“正是如此……”深浦轻轻点头，“暂且不论黑石先生和南部先生的事件，骉木先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谁会做出那种事情？我的推理中完全没有关于这几点的说明。所以作为一个假设，它是不完整的。”

“不过深浦先生，您刚才不是对自己的说法很有自信吗？”

“那是当然。为了平复大家的不安，在那个场合下有必要强势地提出一个有理有据的观点。”

确实，当时看到两具新的尸体，大家都相当动摇。特别是三泽，一看就知道她陷入了恐慌。

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认为那些事情都是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所为，自己也会面临同样危险的话，三泽肯定会因为恐惧而变成半疯狂的状态。

用一种看似合理的说法，先让大家冷静下来——深浦做出了和昨天的南部同样的事。

“然而话虽如此，如果要我说真心话，其实我自己对这个推理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black白夜

深浦垂头丧气的样子，证明他自己也抱有和蓝子、十和田同样的疑问。

过了一会儿，深浦问十和田道：“十和田先生您怎么看？”

“我吗？我……”十和田将视线转向斜上方，做出若有所思的动作后说道，“我一直在思考，究竟怎样才能将骉木先生的尸体插到那根柱子上。”

“您的意思是？”

“这座眼球堂里发生的事件，所有的一切，都是从骉木先生那具奇怪的尸体开始的。既然如此，只要解开骉木先生死亡之谜，之后的南部先生和黑石先生死亡之谜，也会像顺藤摸瓜似的全部解开。”

“十和田先生您认为，骉木先生的死，与南部先生及黑石先生的死之间不是毫无关联，而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的？”

“没错。”

“那么，您已经知道他们三人的死之间有什么联系了吗？”

“不，还不知道。”十和田用力摇了摇头，“说来惭愧，我完全想不明白。不过，我总觉得只要解决了通往真相的第一个谜团，一切都会自动解开。”

“这些事件之间是密切相关的……啊，所以您才用了‘顺藤摸瓜’这个词？”

“正是。就像多米诺骨牌效应，只要轻轻推动第一枚骨牌，其余的骨牌便会一个接一个地依次倒下。理想的解题过程原本也该如此，先优雅地发起第一次进攻，紧接着才能华丽地推导出最终结论。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知道从哪里、用什么方式发起这第一次进攻。”

“原来如此。”深浦把身体靠在椅背上，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十和田先生所说的‘第一次进攻’，就是插在那根柱子上的骉木炀尸体之谜？”

“没错。”十和田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球堂的一系列事件正是由那次冲击开始的，这个谜题，足以称得上是第一次进攻。”

“嗯。所以十和田先生才一直在思考如何将那个插到柱子上的吧？不过，虽然接下来的问题可能又会让讨论陷入来回兜圈子的局面，但我还是想问，那具尸体到底是假的还是真的呢？”

见深浦陷入沉思，十和田顿了一下，说道：“昨天，南部先生就这一点提出了几种假说。我认为那些假说都是错误的，不过现在或许可以重新考虑一下。”

“是那四种假说吗？”

“是的。”

蓝子回想起昨天南部提出的那些假说，也就是——

从下方爬上去，放置尸体的假说。

——从回廊的尽头，投掷尸体的假说。

——使用直升机，从空中放置的假说。

——拉起绳索，通过绳子传送的假说。

“我不会逐一探讨这些假说。不过深浦先生，您有注意到这些假说里提到的‘方法’可以分为三种类型吗？”

“三种类型？”深浦挑起一边眉毛。

十和田继续道：“嗯。不只是那四种假说，只要想采取某种方法，就一定可以被分为这三种类型中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上中下’。”

深浦露出诧异的表情，蓝子也疑惑地眯起眼睛。

十和田来回看着两人，继续说：“没错，上中下分别是，‘从上面放下去’‘从旁边移过去’’从下面抬上去’的意思，表明了将骉木先生的身体移动到那根柱子尖端时，两者之间的位置关系。”

“位置关系？”蓝子歪着脑袋。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旁边的深浦却轻轻点了点头，“上的意思是，从比柱子高的位置放置上去，使用直升机的假说就符合这种情况。下的意思则相反，是从比柱子低的位置抬上去，适用于从下方爬上去的假说。剩下的中的意思是，从相同高度的位置平移过去，从回廊扔过去和水平拉起绳索的假说都属于这一类。”

“完全正确。”

十和田一边夸张地张开双臂，一边继续说：“我最关注的，是其中的‘中’，也就是‘从相同高度的位置平移过去’的方法。如果那根柱子上的尸体是通过某种诡计被放置上去的，那一定是可以被分到‘中’这个类别里的方法。”

“这么说的依据是？”

“很简单，因为只有‘中’的方法重力势能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