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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杜松树》全文完--流血的童话-第2篇--王雨辰(前作异闻录-每晚一个离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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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13:5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接下来的数日龙古依旧让妻子负责孩子的生活和一些简单饮食,寻找食物和运水仍然由他自己和夏少元、舒敏来完成。开始的时候还能捕捉到——还不如说是捡到鱼,因为退潮时一些鱼会留在浅滩上,还有一些贝类,可是之后的几天一直在下雨和涨潮,食物的来源成了巨大的问题。龙古本来打算去淡水河碰碰运气,但那条河里什么也没有,他们连续三天都只能以舒敏捡来的长在杜松树下的伴生蘑菇为食,它们虽然鲜美但实在没办法填饱肚子。

今天是上岛的第十二日,从昨天开始,龙古就和夏少元轮流守候在海岛唯一的港口上等待着是否有轮船靠岸,不过两天以来毫无结果。今天雨停了,龙古让夏少元早早去轮船的港口守候货船,而寻找食物采集蘑菇则依旧是舒敏去做。

所有人都变得虚弱不堪,过度的饥饿感演变成了一种无法消除的腹部胀痛,几个孩子已经饿坏了,他们几乎没有气力去喧闹,只是躺在木屋的木床上。舒敏也很虚弱,不过她依然打算去采一些菌类作为食物。舒敏离开的时候,夏少元看着她有些心疼,但是当着龙古的面他不好表现出来,因为他已经明白当日在船上龙古夫妇和他谈话的真正原因了。

忘了她吧,夏少元一面朝港口走去,一面在心底这样想着。前面是一根根笔直的杜松树,夏少元觉得自己就像是一颗弹珠,这些杜松树就如同弹珠游戏机的障碍物,弹珠碰到这些东西就会改变原有的运行轨道,毫无自主可言。

数小时后,失望透顶的夏少元穿着被海水打湿的衣服缓慢地走向木屋,但是他没有看到舒敏,而舒敏随身带的那个用来装蘑菇的塑料袋却在地上。

龙古站在一边没有说话,夏少元疑惑地看着他,两个男人站在充满水汽的树林里,之间是一个白色的塑料袋。

“我有点事想和你谈谈,是关于舒敏的。”龙古艰难地说道。

夏少元觉得脊背一阵冰凉,就像风暴袭来的时候他撞到桌角上的感觉一样,他突然感觉到有非常不祥的味道。

几乎与此同时,夏少元闻到了一阵奇异的肉吞,香味从半闭着门的黑色木屋里徐徐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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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13:53:15 | 显示全部楼层
13.

“啊,啊!”夏少元突然双手抱头,眼睛向上翻了起来,他如同中邪一般双膝跪在了地上,痛苦的神情让辛十牙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辛十牙将夏少元从地上扶了起来,但是他口吐着白沫,眼神空洞得如同丢了魂。

“肉——杜松树——肉——杜松树……”夏少元重复着含糊不清的字眼。辛十牙将他搀扶到了校医室,喝下一杯开水后,他好像恢复了正常,可是再也不肯开口说话了。

“我记不清后来的事了。”

“你提到了,肉?”辛十牙从夏少元手里接过杯子,夏少元仿佛嗅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用手捂着嘴。

“请不要再说了,我很难受。”

“好的,如果你想起了以后的事就和我联络吧。”辛十牙决定不再逼迫夏少元。就在他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电话忽然响了起来,是楼曲萌打来的,辛十牙接通了电话,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怎么了?”

“你的另外一个学生,莫绘里,昨天深夜自杀了,我的朋友刚刚去她家调查才得知这个消息。”

“绘里自杀了?”夏少元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不过并没有大碍,很幸运,她被一个下夜班回家的邻居发现了,加上她割腕也没割准,现在在医院,你耍不要和我一起过去?”

“哦,不了。”夏少元想起了凉笑死的那天莫绘里看自己的眼神。

“你刚才说被邻居发现?”夏少元觉得有些奇怪。

“是的,她不是在家里自杀,而是步行到离家不远的那片杜松树林边上,就是龙古在市内计划修建的几个杜松树林公园中的一个。”辛十牙意味深长地看着夏少元。

“龙古修建的?”

“是啊,我记得你刚才提到过,龙古不是太重视这种果实可以入药的植物,奇怪的是这几年来他一直致力于将杜松树引进市内,以修建市民休闲公园的名义打算建造多片杜松树林,范围很广。”

夏少元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闭上了眼。

杜松树吗?

那种奇特的香味再次涌到夏少元的鼻尖处,瞬间便渗入脑髓里了。

夏少元睁开眼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辛十牙不知道何时已经离开了,或许正在赶往医院的路上了。

龙泽很少买零食,所以他不知道该选择哪种,他拼命回忆着绘里喜欢吃什么,可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只好随意买了几种名贵的盒装巧克力和水果,想必女孩子一定不会拒绝巧克力吧。

龙泽刚才得知绘里已经醒过来而且可以说话了,虽然虚弱,却没有大碍,绘里的父母都待在医院里。龙泽本来想通知夏少元,却找不到他,只好自己带着礼物去了医院。

穿过细长的、带着异味的、如人体肠道般的走廊,龙泽找到了绘里的病房,推开门的时候,一片白色让他觉得有些难受。其实他很反感医院,因为那里的气味让他窒息。

那味道,带着死亡的气息。

病房里只有绘里一个人,似乎她的父母暂时离开了。

“你看上去气色还行,流那么多血打算美白吗?”龙泽看着躺在枕头上的绘里。

绘里只是呆呆地望着龙泽,没有说话。

“看到我带来的巧克力馋得说不出话了?”龙泽把手里的巧克力盒子晃了晃。

“我以为你知道我讨厌巧克力的那种苦味。”绘里的声音像蚊子一样,但龙泽也感觉自己仿佛被蚊子叮了一口,虽然不痛,却痒得难受,他尴尬地将巧克力放到床边。

“为什么要自杀?“龙泽收起笑脸问她。

绘里没有回答,只是转过头闭上跟睛沉默,病房里安静得让龙泽觉得整个医院只有他们两人。

“我先走了,别再做傻事。”龙泽又恢复了那种冷冰冰的样子,转过身大步朝外走去。当龙泽即将走出病房时,身后的绘里忽然轻声说了句:

“你到底有爱过我吗?还是说你心里只能容纳她而已?”

龙泽停了下来,如同发条走完了的玩具士兵,不过只是一秒后,僵硬的肢体再次活动起来,龙泽没有转过身,只是缓缓转过头看着绘里。

“她一直在我身边,姐姐的味道一直围绕着我。”

龙泽说完便消失在阴暗的走廊过道里,弹簧门慢慢关闭,从最后的细缝里可以看到,绘里充满绝望的眼睛正缓缓地闭上。

绘里觉得身体疲惫极了,四肢里仿佛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水银。当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却是辛十牙和楼曲萌站在床边。绘里有些不悦地转过头,虽然她明白他们迟早会再来拜访自已。

“听说你身体稍微好了些,所以想给你做个笔录。”楼曲萌微笑着看着绘里,不过换来的却是绘里的冷脸。

“我很累,明天吧。”绘里转过头打算继续休息。

辛十牙从楼曲萌身后走过来: “其实我知道在校园论坛上散布关于堕胎流言的就是凉笑,而且我也明白她指的就是你。”

莫绘里继续保持着沉默。

辛十牙走到她身边,轻轻伏下身体,嘴唇靠着绘里的耳边。

“五年前的海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绘里的眼睛猛地睁开了,几乎被挤压出来的眼球死死地盯着头顶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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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13:53:43 | 显示全部楼层
“你看到了…真相吧?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所有人回来之后都对这件事讳莫如深,对外宣称只是一次宿营?明明是一次海难事故,而且还在孤岛上待了那么长时间。”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们从桌下拣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辛十牙轻声念起来。

“滚出去!”莫绘里从脑后揪出枕头,狠狠地朝辛十牙身上砸去,辛十牙敏捷地躲闪掉了。

绘里开始发狂地嚎叫起来,声音刺耳尖利,很快医生和她的父母都冲进病房,他们将辛十牙和楼曲萌赶了出去。

“别再骚扰我女儿了!”绘里父亲的脸拧成了麻花。

“自杀的病人情绪一般都不太稳定,你们过段时间再来Ⅱ巴。”医生为绘里打了一阵镇静剂,对辛十牙说。

辛十牙和楼曲萌只好离开了医院。

从医院回来的路上,辛十牙觉得有必要去五年前的孤岛看看,不过不会是他一个人。

“你要我陪你去那个孤岛?”楼曲萌张着嘴巴。

“不愿意吗?”

这可是个好机会啊!两人独处,简直就像是蜜月旅行一般!蜜月!蜜月!

楼曲萌双手按在脸颊上,幸福地闭着眼睛瞎想起来。

“你是不是又在幻想什么糟糕的画面?”辛十牙斜着眼看着她。

“没有啦,不过该怎么去呢?”

“按照夏少元的描述,岛应该不会离得太远,以轮船的航程为半径,加上属于龙氏企业,种满杜松树的岛你觉得能有几个?”辛十牙伸出食指晃动着。

楼曲萌立即着手去调查,果然到下午见面的时候她就带来了好消息。

在这个沿海地区,早在龙古岳父在的时候就投资过几个小岛,本来是打算发展旅游项目的,其中有一个近海小岛种植着杜松树,这个岛有天然的淡水河。这几年来龙古似乎着力打造这个小岛,在岛上建了高级旅馆、休闲屋,还有医院,和几年前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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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2-7-20 13:53:54 | 显示全部楼层
“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辛十牙对龙古的做法颇为不解。因为楼曲萌还告诉他说,虽然龙古在大力修建小岛,但是他完全没有将这个岛开放给游客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作为他私人的度假小岛,每过几个月龙古就会去岛上呆一段日子。

“龙古禁止别人上岛,所以没有船可以上去。”楼曲萌表示无可奈何。

“警方也不行么?在中国好像还没有私人属权的小岛吧?”

“虽然可以申请强制搜查,但你知道他可不是普通人,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上面是绝对不会批准去招惹这样的名流的。”

看来想要登上岛去,只有通过龙古了。

很显然,如果大大咧咧地直接向龙古要求登岛是没有任何可能的,要说服这样一个强势得如同国王般的男人,辛十牙实在没有信心。

不过,就算国王强大,未必王后也一定难以对付。

“我听舒国庆说,龙古刚进入企业的时候,米媛对丈夫还是管束很严的,而且米嫒的父亲对龙古并非百分之百放心,之所以托付给他,是因为老人时日不多,怕整个企业女儿无法独自担负下来,所以企业的否决大权和资金大多掌握在米缓手里。”楼曲萌说。

“哦?”辛十牙想起了夏少元之前的叙述,看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不过,最近几年米媛似乎完全隐居到了幕后,董事会议也很少参加,权力真正归到了龙古手里,企业改名和公司多元化的投资方案标志着龙古彻底成了那家制药企业的主人了。”

“这倒是很有意思,龙古妻子的态度改变得未免太快、太彻底了。”辛十牙决定去找找这个女人。

楼曲萌告诉辛十牙,米媛一般都是深居简出,她除了对儿子非常疼爱外,几乎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想要见到她恐怕比见到龙古还难。

“看来这条路也行不通。”楼曲萌说。

“也许问题再次回到原点,不解决掉凉笑的死是不会有所突破的,现在几乎外界所有人都认为是失踪的舒介一杀死了凉笑。”“的确,两件事放在一起也实在容易让人有这样的联想啊。”

“可是,动机呢?我们也知道凉笑肚子里有个孩子,这个孩子不太可能是舒介一的。而且最奇怪的是——凉笑的尸体上被人割去了一片肉。凶手如果是要报复或者灭口,只是杀死她便好了,干吗要这么变态?”辛十牙伸出食指和拇指做出捏起片状物的样子,楼曲萌觉得有点恶心。

“既然在网络上攻击莫绘里的是凉笑,那同样作为女人的你好好想想,是什么会让原本从小长大亲如姐妹的二人反目成仇,甚至到了恨不得对方去死的地步?还有,在我们去看望莫绘里之前,护士提过来过一个长相英俊的同龄男孩子吧,不出意外的话,那应该就是龙泽。”辛十牙继续向楼曲萌解释着,并且期待她的答案。

“嗯——”楼曲萌一只手捏着下巴,皱着眉头,模仿着日剧里经典名侦探思考的样子。

“那只能是因为爱情吧?喜欢上了同一个男孩子?”

“你虽然没谈过恋爱,这方面的反应倒也不差嘛。”辛十牙狡黠地笑了笑,这才意识到上当的楼曲萌只能无话可说。

“所以说,游走在两个女孩之间的龙泽恐怕才是凶杀案的真相啊,三人之间的羁绊恐怕远不只停留在青春期的感情纠葛上,否则也不会导致那样的悲剧发生。”辛十牙感叹了一句。

“可是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什么把握能证明龙泽要对凉笑之死负责,要知道他可是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啊。就算死亡时间有一小时的误差,无论如何当时他都在学校里考试。”

辛十牙突然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他走到书桌旁拿起两张纸,一只手抓着一张,像电视里警方展示证物一般。

“所以说,就是考试啊,看上去毫无破绽的不在场证明,实际上最大的漏洞就在这两张薄薄的试卷纸上。”

“试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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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0 16:33:48 | 显示全部楼层
“是的,早在几天前我就将案发当天的所有资料都搜集到手,包括当时相关人等考试的监控录像、考卷等。”

辛十牙的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既有即将探究到真相的满足和愉悦,又纠结着让自己也无法描述的压抑。楼曲萌歪着脑袋看着两张试卷,她一时间实在无法看出什么。

而实际上看出试卷微妙不同之处的不只是辛十牙,几乎是同时,夏少元的手中也拿着两份试卷,眼前是他既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相信的事实。
14
在家里百无聊赖的贵妇人会干些什么?逗弄小狗?邀上几个亲朋好友一起打麻将?还是去商场疯狂购物?或者在夏威夷的小岛上喝着果汁晒太阳?米嫒对这些都毫无兴趣。

她只喜欢呆在家里烹饪,说白了,就是喜欢做饭炒菜。

真是不可思议啊,父亲是国内制药产业巨头,丈夫现在是一个以制药为中心进行多元产业投资的首届一指的富翁,自己也是名牌大学中文系毕业的高材生,却着迷于灶台之间。

米媛会指使佣人买回各种各样她需要的食材,然后赶走所有人,一个人待在厨房里烹制食物。每天都有不同的香味从厨房中飘散出来,可是不一会儿就会听到她不停地抱怨难吃,结果就是刚刚煮好的精美食物被毫不留情地倒入垃圾箱。佣人们非常不解,可是谁也不敢去多问一句。龙古似乎对妻子的怪异行径毫不介意,在他看来,这或许就是一种特殊的爱好而已。只要妻子可以以此打发时间获得快乐,不再干涉他对公司的决定,就算是将鱼翅煮好再倒掉又有什么关系呢?

米媛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因为她总觉得儿子随时都会回家。龙泽小时候最依恋母亲的食物,可是长大以后反而变得讨厌起来了,无论米媛做什么吃的,龙泽都会流露出厌恶的表情,如果非要吃下去的话,那也只是作为儿子的义务来安慰可怜的母亲罢了。

我一定会做出龙泽喜欢的饭莱的,听到儿子的夸赞就是最终极的理想和目标啊。

但是为什么就是做不出最好吃的东西呢?

应该在哪里吃过吧,世界上最好吃的那种食物。米嫒站在厨房里发呆,锅里正炖着几条刚买回来的上好鳜鱼。

电话响了起来。

不知道多久了,米媛已经不太习惯有电话打进来了。以前,亲友们还总打电话来邀请米媛出去游玩,但都被龙古以各种各样的借口拒绝了,大家也就慢慢知道了米媛不喜欢外出,只想独自在家。那这电话是谁打来的?

米嫒站在厨房,竖起耳朵听佣人接起电话,她很好奇,但是身份又不允许她在佣人在的情况下自己去接电话,规矩有时候也很烦人。

“好的,我现在就去叫。”佣人似乎说了这么一句。

“太太,是找您的电话。”佣人站在厨房外隔着门喊道。米媛有些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自己多久没有接过电话了。

米嫒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很有兴趣的样子,她稍微整理了下衣着,打开门平静地对佣人挥了挥手: “看着汤。”

佣人点了点头。

米媛走到电话前拿起听筒,她依然在猜测究竟是谁要找她,是龙古么?难道他还需要我来对付那些父亲的元老部下们?不对啊,他们几年前就都被他清扫出去了吧。也许是哪个酒会需要带我出去,让我提早准备一下?

也许是儿子,对,是儿子吧,难道晚上要回来吃饭?米媛心忽然剧烈地抽动了一下。离上次见到龙泽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她忍不住开始思念儿子。每一次看到儿子,他都有巨大的变化,她为此感觉到羞愧,作为一个母亲,她居然漏过了子女每一天的细微变化,这是多大的损失啊。

“请问,是龙太太么?”

什么啊!电话里是陌生男人的声音,虽然颇为好听,犹如播音员一般,但是米媛实在有些沮丧。

“是的。”米媛尽量恢复自己的一贯冷静。

“打扰您真不好意思,我叫辛十牙,辛辣的辛,十颗牙齿的十牙,请务必记住我的名字。”
这是什么话!虽然这名字古怪得有点好笑,如同上世纪的二流武侠小说里父母双亡耳聋眼盲苦大仇深的倒霉男主角,但哪有人第一次见面就如此傲慢的?何况还是对我?

“您的名字十分好记,但是我觉得恐怕没必要记住,我不知道您是从哪里弄来这个号码,但是我必须提醒一句,如果抱着恶作剧或者更为糟糕的目的的话,恐怕你选错目标了。”米媛冷着声音反击道。

“不愧是名门出身,虽然心生不满,但言语还是非常得体。不过我没有别的意思,更没有傲慢的态度,我之所以希望您记住我的名字,是想和您谈谈关于您儿子龙泽的事。”

龙泽?儿子?他怎么了?米嫒紧紧攥住了话筒。

“你到底是谁?”米嫒一下子提高了音量。

“我只说一句,希望您记好。下午三点,x中学门口见,我会告诉您所有的事,如果您失约,恐怕对龙泽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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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0 16:35:1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凭什么接受你的威胁?就因为你知道我儿子的名字和这个电话号码?”米媛恢复了思考能力。

“五年前,杜松树的小岛,失踪的少女,还有几周前被吊死的高中女生。如果您需要我在电话里全部说出来的话倒也无所谓。”

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自信,因为他知道他所知道的足够多了。

米媛在发抖,她想说话,却开不了口。

“好,好的,下午三点,但是我想再说一句,如果你想和整个龙氏集团作对,你会后悔的。”米媛咬着牙赤裸裸地威胁道。

“下午见吧。”对方挂断了电话。

话筒里都是忙音,米媛几乎虚脱地放下电话,她这才发现额头和真丝睡衣下的脊背全是汗水。

我还以为,都结束了。

至少,龙古是这样告诉我的。

米媛闭上眼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她安静地点着了一根烟,虽然她答应儿子和丈夫不再抽烟,也好几年没抽过了,但她还是抽了一根。

因为她太需要放松一下自己了。

下午三点?米媛抬起头,墙角的壁钟告诉她离这个奇怪的约会还有四个小时。

先睡睡吧。米嫒掐灭了烟,一头倒在沙发上。

希望不要做梦,如果一定要做的话,至少别梦见那个该死的岛和该死的杜松树。

两点五十。

外面的太阳不算太大,但依然让米媛看得有些压抑,她躲在茶色的车窗后,车正对着中学的大门口。这条路非常安静,一般没有什么机车通过。在学校大门右边有一间怡静的露天饮料店,卖冷饮、凉茶之类的。为了遮凉,饮料店在外面搭起了一个简易的凉棚,而且种上了葡萄,蜿蜒的葡萄藤缠绕着翠绿的竹子,配上红色醒目的塑胶桌椅,看上去倒是挺惹人喜爱的。

来的会是什么人?那个叫辛十牙的家伙到底要告诉我什么?米媛不停地看着手表。

三点到了。

仿佛就只是一眨眼的时间,米媛看到凉棚下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袖衬衣和黑色西裤的矮个子家伙,他一头黑色的头发,侧着的脸庞看不太清楚,不过倒有些女孩子的秀气,最奇怪的是他居然戴着一只单镜片的眼镜。我的天啊,这个时代的年轻人会戴这种东西吗?米媛没有办法从第一印象中得出什么,她下了车朝着凉棚走去。

桌上放了两杯黑色的凉茶,看上去黑漆漆的,透着凉意。

“坐吧。”自称是辛十牙的年轻男子伸出手,颇为礼貌地招呼米媛坐下。看着已经用旧的变形褪色的长椅,米嫒勉强将自己的名牌米色短裙小心地蹭了上去。

“你就是辛十牙?”

“嗯,你一定是龙太太吧?我见过你的照片,看来你很守时。”辛十牙笑了起来,露出两排自得有些晃眼的牙齿。

“不要客套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米媛觉得有些热。

“哎呀哎呀,还真是心急,不过先请夫人看下这两份试卷如何?”辛十牙掏出两张卷子的复印件,并且在上面用红色的笔勾出了一道题。“我只看到你勾出的那道题目的答案不同而已,有什么好奇怪的。”

“的确,一份考卷几十个甚至几百个考生来做,当然答案会不同,但是,问题是令郎龙泽当天的考卷上这一题的答案却和全班乃至全年级所有人都不同,也就是说其余人的答案都是一样的,唯有他错了。”辛十牙双手合拢放在唇前,眼睛直视着米媛。

米媛显然没听懂辛十牙在说什么,但她也没有发问。

别人想告诉你的自然会说,不必问。

别人不想告诉你的自然不会说,问也无用。

这是父亲在世时经常告诫米嫒的两句话。

“那让我来解释一下吧,实际上关于这道题,在临考试之前的上午,科任老师夏少元曾经在所有班级都叮嘱过,因为之前这道题的答案有错误。但没想到龙泽这么优秀的学生居然还是错了,而且只有他一个人错了。”

“笑话,这能说明什么,也许是那孩子当时没有听到夏少元说话啊。”

“的确,如果这题维持着夏少元以前解释的答案的话,倒也说得过去,现在的问题是——龙泽当日所答出的答案,既不是夏少元以前给的,也不是当日他所纠正的。”


辛十牙的那只眼镜闪着光,米嫒觉得很不舒服,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只等待被捕食的猎物。

“我不太明白。”

“我去问过夏老师,之前我也觉得也许是龙泽走神了没有听到,但是夏老师却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辛十牙停顿了一下,“您应该知道,龙泽的同班同学,舒介一吧?”

是那个孩子!令人厌恶的名字,令人厌恶的长相,还有他和那个女的一样都有着同样令人厌恶的母亲!

一想到那张阴沉的脸,米媛觉得一阵恶心。

“我知道,但不太熟悉,他和小儿好像是好友。”

“舒介一的成绩并不算太好,但他有一个异于常人的特点,就是对真相和答案的探求心高于常人。其实夏少元之所以会更改答案也是因为舒介一对答案提出了疑问并给出了新的答案,当时夏少元立即意识到了自己之前的教学错误,但是碍于老师的面子,他叮嘱舒介一不要说出去,而且他也没有使用舒介一提出的答案,而是用了一个类似的——您好像也是中文系出身吧,语文阅读理解这类的题目本来应该是没什么标准答案的,只要意思相近便可。可是因为当日夏少元特意叮嘱了这道题,所以所有的学生都按照夏少元当日改正的答案做题,而龙泽的试卷上填写的却是舒介一提出的答案。”



辛十牙将两份试卷放在桌子上,米媛感觉到他正打算露出獠牙,将自己逼入一个死角。

“这只有一种可能,当日在考场上考试的并不是龙泽,而是失踪的舒介一。”

“这不可能!”米嫒下意识地喊了一句,但她很快意识到自己其实心
虚得很,她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那一天就是舒介一失踪、凉笑死于杜松树林的当日,下午的考试我看过录像,龙泽以流感为由戴上了大口罩,舒介一和龙泽的体形身高都非常接近
不认真鉴别谁也不会发现。这样一来,龙泽不在场的时间证明就完全不成立了,更何况他为什么要在考试途中让舒介一代替,那几个小时他去干了什么,恐怕这就要让**来探寻了辛十牙一口气说完,等待着米媛的反应。

“可是,据我所知,就算是考试的时候龙泽不在,那女孩腹中检测出来的食物也证明案发的时候龙泽不可能杀得了她。”

“那是因为龙泽让根本没有吃午间餐的凉笑带走了食物,让人以为她至少是在三点以后吃的。实际上可能龙泽早就买好了相同的食物,他提早几个小时就让凉笑吃下了。因为午间餐是三点以后才发放的事实过于强硬,自然会让死亡时间推后一到两个小时。当然,这是我的推论,不过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去想的话,恐怕龙泽很难解释以上的两点——因为凉笑的父母说过,这孩子从来都是将午间餐带回家的,因为她并不太喜欢吃那种乳酪类食物,这种习惯对一个对身材非常重视的青春期女孩来说倒是可以理解。”

米媛已经完全崩溃了。“你到底想得到什么?钱?”

辛十牙拿起装着黑色苦茶的杯子饮下一口,然后发出了一声痛快的感叹,接着他站了起来,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

那片半透明的单片眼镜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我要的是数年前海岛上发生的事实,我要的是夏少元所不知道的那部分,也是你所亲历的那部分。”

米嫒觉得全身的肌肉一阵紧缩,所有的毛孔都朝内陷下去,后脊背不知道何时生起一阵燥热,就像有东西爬过一般。四周的景色开始如同从水底朝岸边望去一样扭曲起来,所有的色彩都像退潮的海水一样缓缓流动下去,一根根笔直的红色杜松树从仿佛已经晒软了的青灰色地面上升了起来。

米嫒看到辛十牙站在一片杜松树林之中,树干遮挡着他的身体,头顶上尖而松软的树尖随风微微颤动,脚下是粗糙坚硬的沙砾和略带海腥味的泥土,对了,还有那一阵阵闷热的带着苦咸味的像海绵球一样的海风吹打在脸上。

不知道何时,米媛低头看去,手中竟然多了一把跃动着银色金属光泽的利斧,斧刃上粘着黏稠的血液,一滴一滴地掉落下来。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 本帖最后由 scalea 于 2012-7-20 16:3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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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0 16:36:48 | 显示全部楼层
15
继任者、替代品、小偷、无耻的女人。

这是我从那双和她父亲同样漂亮干净的大眼睛里读出来的东西。

那是什么?对我的评价吗?你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我,当我认识那男人的时候我怎么知道他还有个妻子,还有个女儿?

所以你就憎恨我吗?怪我偷走了你的父亲,抢走了你的完整的家庭,夺走了你的幸福?

那张漂亮的脸蛋下到底有一颗多仇恨我的心啊?这女孩就像一个满是刺的球,别说如何接触,只是看她几眼都觉得难受得厉害。

但实际上你错了,你该恨的不是我,而是你的父亲。我也不过和你母亲一样是个可怜的女人罢了。甚至还不如她吧,至少她曾经拥有过他的全部,而我到底拥有几分之几呢?

频繁的出差、办公室里年轻漂亮的秘书、世界各地的旅行,还有例行公事的亲热,和婚前都不一样了,或者说和父亲死前都不一样了才对。但他依然不敢放肆,因为我掌管着公司的钥匙。我可以踢掉这个男人,但我实在做不出来,就因为我爱他,所以纵容、容忍、忍耐着。

但我为什么要接受这毫无理由的憎恨?我很想和她做朋友,但她简直就视我为横在她父母之间的障碍,我们像磁铁的两极,永远无法靠近对方。每当她走到自己的父亲面前,她都会用那该死的挑衅眼光看着我,而我也只能告诉自己,她只是个孩子,只是一个十五岁的高中女生而已。

但现在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唯一的希望——我的儿子居然如此迷恋这个和他同父异母的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龙泽并不知道两人的关系才对啊,可是他却对她言听计从。连我和他父亲都无法命令他做的事,只要这个女孩开口,他都会照做,长跑、早睡、不看电视卡通片、认真学习。我受够了,仿佛我不是龙泽的母亲,那女孩才是!

我明白了,她如同稀释过的硫酸一样慢慢腐蚀着我和儿子之间的纽带,又像是一块逐渐垒砌的高墙挡在我和龙泽之间——你抢走我的父亲,我抢走你的儿子,是这样吗?

如果不是龙泽强烈要求,这次的旅行无论如何也不会带上这对姐弟。我听丈夫说,她似乎和龙泽的科任老师之间暖昧不清。我的天,她到底是不是十五岁?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像是一个成熟过早即将腐烂变质引人犯罪的伊甸园苹果?虽然我并不愿意干涉,但她毕竟是我丈夫的女儿,这种令家族蒙羞的事绝对不允许发生,我一定会阻止这段恋情的产生,当然,我也只有去找那个什么姓夏的老师才行。

原本是打算让他在这次旅行途中和女孩说清楚,这样对双方都好,说不定也能让她清醒过来,结果却遇到了该死的风暴。我知道了,一定是的,就是因为带着这个不祥的如同瘟疫般的女孩才会出现这样的事。

这是一个种满了杜松树的岛屿,我曾记得依稀听父亲提过几次,但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以这种样子到岛上来。万幸的是没有人受伤——虽然我曾经有那么一丁点期望那女孩别再出现在我的眼前,当然,谁会没点恶意呢?那种东西就像水中的浮游生物一样,连你自己都无法控制。

很显然,当我看到她湿漉漉地走过来时,眼里同样说着——原来你也活着啊?

虽然在孤岛上,但龙古是个可以依靠的男人,他带着我们穿过杜松树林,找到了那间曾经是护林人住的小木屋。一路上孩子们居然没有哭闹,我不得不承认她在哄孩子上的确很有一套。

可是,可是她究竟在讲些什么啊?那样的童话故事怎么可以讲给小孩子听?

继母?杀死丈夫前任妻子的孩子?将他做成肉羹分给女儿和丈夫吃下?

我看到了,那张貌似人畜无害的可爱脸庞和那双看上去干净得像阿尔卑斯山上的积雪的眼睛有意无意地瞟向我这边,她在向孩子们暗示我就是那个后母吗?

这里就是杜松树林,还真是切合题意啊,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她并不是公开指责我、辱骂我,而是潜移默化地向孩子们灌输着如同洗脑般的理念——赶走前任妻子的继任者是个小偷,是个狠心肠的家伙,是个会吃掉孩子的巫婆!

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这是挑衅,是对我儿子的诅咒。

但是我不能针对她,因为她做得滴水不漏。我没有任何证据,我只能将无奈和愤怒倾泻在儿子身上,只能将他和他的姐姐隔离开来。只要等孩子长大,等他们有自己的是非观念之后这些小花招也就没有用了,我只需要再忍耐几年就好了。

根据龙古找到的信息,我们至少要在这个岛上待上十甚至十五天才会有船队来救我们。而此刻这个地方虽然有淡水,但是没有任何可以吃的食物。要知道我们有八个人,其中四个还是孩子。虽然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在海滩上捕捉到鱼,可是很快便没有了,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尽量缩小着食量吃之前剩下来的鱼肉——没多久他们便腐烂变质了,偶尔的一些菌类煮
出来的汤也只是让胃部产生暂时的虚幻的满足感罢了。十二天了,我只要站立超过五分钟便会觉得眩晕,脚部的乏力感如同被东西拉扯住了一样。五天以来我只吃了几碗蘑菇汤和龙古好不容易在海边捡来的一些贝类,我们把大部分食物都留给了四个孩子,但这远远不够。是我的错觉吗?龙泽的脸上好像已经开始出现浮肿了,这孩子从小都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怎么受得了这种饥饿。但让我意外的是,只要那女孩在他身边聊天,龙泽就不会流露出难过的表情。

这让我嫉妒,让我恐惧,我感觉到儿子对我自己的爱在一点点一丝丝被这个女孩偷走、抽光。不过我已经没有多余的能量去思考这些事了,那个夏老师又抱着希望去码头看是否有轮船来接我们了;四个孩子都在木屋里躺着,他们也没多少气力吵闹跑动了,这样倒也好,免得让我去担心他们的安全;倒是那个女孩,她虽然也很憔悴,却依旧显得比较精神,或许是年轻的缘故吧,又或者这样的女孩平时就没少节食,早就习惯了饥饿。

“我再出去碰碰运气,这个岛并不算太小,或许可以找到能吃的东西。”龙古已经明显瘦了,我叮嘱他千万别走太远,否则他会没有回来的气力,而我们也不可能去寻找他了。

“可以的话,和舒敏去找找有没有能吃的蘑菇或者木耳什么的,多少也算一点食物。”龙古临走前这样说道。

现在营地里只剩下我和她了。女孩一直都不说话,只是动作缓慢地收拾着用来装蘑菇的塑料袋子。

“一起去吗?”她轻声问。我有点意外,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第一次和我说话。我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虽然我在心底不停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要输给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但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与她交流。我们离开了木屋,孩子们还在睡觉,一时间应该不会醒过来,何况我们也不会走得太远。

我保持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跟在她后面,看到女孩袋子里似乎还有别的东西,棍状物的轮廓清晰可见。

那是什么?我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

回头望去,黑色的如同匣子般的木屋慢慢变得又小又模糊,四周看起来仿佛都是一模一样的,杜松树笔直得如同筷子,猛看上去几乎没有太大的区别,要辨别方向也很困难,因为阳光很难从头顶层叠起来的枝叶中照射到地面上。

“就在这里找找吧,走得太远回来时的气力也消耗得多。”我停了下来,感觉应该走了四五百米了,这点路程已经让我气喘吁吁并头晕起来了。我斜靠在树干上,清晰地嗅到了林间杜松树皮的味道。

“这里很合适。”她微笑着蹲下来,用手按了按脚下的泥土。

“找找看有没有可食用的蘑菇吧。”我低下头四处张望着。

女孩将袋子放下,也在杜松树底部寻找蘑菇。这里是海岛,加上杜松树林区内的湿度和温度都很适合菌类的繁殖,所以想找到蘑菇并不是难事,不过因为不知道是否是毒蘑菇,所以挑选起来也很困难。过了十几分钟我才找到大概十几个,野生蘑菇要小得多,这些东西还不够那四个小鬼吃的。

“你爱他吗?”

我忽然听到头顶传来这么一句。

“什么?谁?”

“你丈夫,我父亲。”她在我面前蹲了下来。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她,忽然有些明白儿子为什么会喜欢她,那是张多么令人毫无戒备的脸蛋啊,几乎没有一点瑕疵,单单用美丽来形容实在有些不够。我见过很多漂亮的女人,但我从来不会在她们面前有一丁点的自卑感,但是现在我从心底升起一股羞愧,眼前的女孩就像是从清水里捞起来的玉一般,虽然
讨厌她,却依旧忍不住想要和她亲近。

“我当然爱他。”我回答道。

舒敏突然伸出右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脸颊上上下抚摸着,那手很软,却冰凉。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站起来,也没有觉得厌恶,我们保持着这奇怪的姿势和动作大概有好几秒钟,我只是觉得平静和有一点点不解。

“你知道么,我一直都在想——”她歪着脑袋,我看到她的另外一只手伸向了那个塑料袋子。

“什么?”

“一直都想,杀了你。”她说这句话时,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依旧保持着那种天使般纯净的笑容。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我还是清楚地听到那话从她的嘴里吐了出来,我吓坏了,身体不由自主地朝后倒了下去。

舒敏一只手撑着膝盖,另外一只手从袋子里摸出一件散发着金属光泽的东西,似乎是扳手,但好像更轻、更薄一些。

“从我五岁知道你们之间的事后,我就在思考着,幸福究竟是什么?结果我得出结论,幸福就是幸运,是命运的一种变化形式。你是幸福的,我的父亲是幸福的,我的同父异母的弟弟是幸福的,反之,就像有黑就有白,有光就有暗一样,我的母亲是不幸的,我是不幸的。”

她的语调低沉,手里紧紧攥着那东西。我双手撑在身后,终于看清楚了,那是工具箱中的便携斧,那东西非常锋利,可以轻易砍断胳膊粗的树枝。

“你怎能把不幸都归咎在我的身上?”我无力而苍白地辩解着。

“是啊,不幸者只有对不幸的偏执,但幸福者却有幸福的事实。当我看到身患重病的母亲一个人躺在床上哀怨痛苦的时候,当我看到那该死的所谓继父拿着医药费和伙食费去痛快豪赌的时候,当我看到自己的另一个弟弟在这种家庭里渐渐变得阴暗孤僻的时候,当我看着自己的父亲在众人之中我却没办法喊的时候,当我洗澡换内衣被那畜生般的家伙下流无耻地偷窥的时候,我一直在想,这种生活的根源是什么,我该做些什么?”

舒敏像着魔一般念诵着,这是为什么?她不是应该和我一样饿了好几天、身体虚弱才对吗?
那女孩脸颊泛出诡异的潮红色,眼神空洞得像木偶,她手里攥着斧子一小步一小步地朝我走了过来,我看到她的嘴角轻轻蠕动着,像是在咀嚼着什么。

“就为这些?就为这个你要——杀了我?你以为杀死我你父亲就会回去找你吗?你错了,他根本不可能走之前的路,他所有的经济命脉都在我的手上,如果我不开口,即使我死了,这些东西也轮不到他来掌管。”我拼命地喊叫着,希望能说服这个神经有些不正常的女孩。

她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冷笑了起来。

“那些东西,还是等能活着离开这里之后再说吧。”舒敏歪着脑袋看着我,我虽然极力想支撑起身体站起来,但小腿却软弱无力。

“你真的以为再支撑几天就会有船来?”她将斧子平举到胸口,用另一只手的拇指摩擦着亮闪闪的斧刃。

“这是龙古说的,他从那里的报表看到的。”

“爸爸骗了你们,那是善意的谎言,他害怕告诉你们真相之后你们会产生恐慌,会丧失求生的意志。”

什么?这是怎么回事?我忽然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实际上报表写的日期比这个时间要长得多,最主要的是因为这里连护林守岛的人都离开了,你觉得药厂的采集人员会每个月准时来这里伐木带走吗?再加上海浪和暴风,船能来的日子只会推迟而不会提早,所以他需要我们用一个日子来支撑下去,但现在已经是极限了。”

舒敏的嘴巴又动了一下,那是我的幻觉么?

“你说的是真的?但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他告诉我了。”

什么?龙古居然将事实告诉了这个十五岁的女孩而没有告诉我?他的心还是倾向于这个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的?愤怒和不解包围着我,我的喉咙里憋堵得难受。

“你一定很生气吧?因为爸爸说这里只有四个大人,夏老师只是一介书生,而你这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一旦得知事实恐怕会比孩子更早崩溃下来,失去信念的人很难在严酷的环境里活下去,所以他没有告诉你们而是选择告诉了我,他让我尽量多地收集一些可以食用的食物,尽量地让大家支撑到救援的来临,起码是让那四个孩子活下来。”

我忽然有些释然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龙古的选择和这个孩子的说法很对。如果几天前我就知道这个消息,恐怕早已连东西也吃不下去了,那个姓夏的老师也一直都神情慌乱,虽然他现在还能每天强打起精神去渡口等待救援,但实际上他的内心比玻璃还耍脆弱吧。

“所以,我要找到食物,可以供大家活下来的食物。”

舒敏举起了斧子。

我的眼睛朝上看去。
“幸福,至少是要活下去才行。”舒敏仰起头,仿佛在寻找着头顶上不多的几丝阳光。

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三十五岁的我为什么和这个十五岁的女孩差距这么大,她就仿佛和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里似的,她到底是怎样长大的,又是如何思考的,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但是现在有一点我非常明白。

那就是我要活下去,不为自己,起码为了我的儿子。

“成为食物吧,成为大家活下去的幸福来源。”舒敏面无表情地拿着斧子朝我的脖子劈了下来。

我闪开了这一下,实际上劈下来的速度并不快,毕竟是个女孩,毕竟她饿了很多天虚弱得厉害,刚才的样子不过是外表下的强硬而已。

“是龙古让你这么做的?”

“爸爸?不,他没这么说过,其实他还是挺爱你的。有多爱呢?他常常和我说,如果没有你,他要达到今天的地位至少还要多奋斗二十年吧,这就是他所要的幸福,这也是你对他来说存在的价值。父亲所告诉我的只是让我寻找食物而已,你的死可以救活大家,放心好了,我会好好对待龙泽的,我也很喜欢这个弟弟呢,到时候只需要说你在森林里迷路或者在悬崖边一不小心滑到海水里就是了。”

女孩左右摇晃着孱弱的身体,她手持利斧,像电影里的僵尸一样一步步朝我走来。

恐惧的力量到底有多大?我听过母爱的力量、愤怒的力量、悲伤的力量,所有人都认为恐惧是最软弱的,实际上只有恐惧到极点的时候人才是最最真实的,那是最接近动物原始本能的时候。

我左手从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右手迎着斧子冲了过去。不知道她是完全没想到我不会闪躲还是没有习惯使用斧子,总之泥土直接打在她的脸上,我估计应该是让她暂时失去了视力,接着我紧握着斧柄的手腕朝下翻转过去,把斧子从她手里夺了过来。女孩擦拭着脸上的黑色颗粒状泥土,又低头看了看空空的右手,忽然笑了起来。

“看来富人家长大的你拼起命来也像母狗般凶狠啊。”

我走过去扬起手扇了她一个耳光,她踉跄着摔倒,头发也松散着披在脸上。
“你只是个孩子,我可以理解为你憎恨我,或许你只是因为在这种地方的无法承受的压力而崩溃,但我不想让这件事毁了你,我不会告诉你父亲,更不会让你母亲知道,这件事会永远留在这个岛上。”

我很激动,尽力平复着自己,我大口地喘气,肌肉因为刚才的剧烈动作而紧缩着。我赢了,但这不是作为生死游戏的胜利者,而是因为我赢了自己。现在我知道了真相,但我依然不会放弃活下去。如果没有她这样的举动,我可能会崩溃,会对活下去不抱任何希望,但现在从后颈处到脊背的大片潮湿的汗水让我仿佛一下子清醒过来,其实我自己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要强烈。

“收集好蘑菇回去,我不会让你再碰任何有威胁的武器,而且你不准单独和那些孩子在一起。”我命令道。这是必需的,我实在无法确定这个女孩能干出什么事,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去冒这个险。

奇怪的是,她像没有听见一样侧着身体倚靠在黑色的树干上,凌乱的长发下的脸颊好像在动。

“无论怎样,没有食物是活不下去的。”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突然问,我看到舒敏像疯子一般从地上弹跳起来撞在我的身体上,等我反应过来时她正低着头骑在我的腹部上,她的双手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怎么可能,她居然会有这么大的气力?我的脖子就像是被铁钳夹住一样,无论我怎样掰,她的细长手指也丝毫不为所动。

“成为幸福的食粮吧。”舒敏就像是吟唱一般低语着。意识开始远去之际,我忽然想起了手里的斧子,我没有犹豫,眼前一阵闪电般的白光闪过,我立即感觉到脖子处松了下来,新鲜的空气被送入气管,我觉得舒服极了。舒敏却像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她跪在地上微微晃动着,有几滴灼热而黏稠的东西滴落在我的脸上,女孩最后还是朝后仰去并栽倒在地上。

我从地上爬起来,手里的斧子还在滴血,我想松开手扔掉那可怕的凶器,但斧柄就像长在我手上一样。我的身体在发抖,我走过去,看到刚才犹如恶鬼的年轻女孩恢复了之前的纯净样子,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她的头歪向一边,眼睛死死地睁着,脸颊下渗透出一片不规则的血迹,慢慢朝外溢开。
我杀人了。

我想要喊,却一个宇、一个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拼命地朝着原路跑去,就好像舒敏随时会爬起来追我一样。我一路疯狂地跑着,一直跑到木屋才突然一下子虚脱下来,我忘记自己是一个长时间没有进食的人了,刚才的搏斗和疾跑燃尽了我体内唯一一点能量。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在龙古怀里,他将热水送进我的嘴里,一脸的不解和关切,这让我觉得几乎冰冷的身体和灵魂都稍稍暖和了一些。

“你怎么了?为什么晕倒在这里?舒敏呢?”他着急地问。

我咽了口唾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他的女儿想杀了我把我吃掉还是说我因为自卫将她砍死了?这两种回答我都无法说出来。我只是举起手指着刚才的方向。

“她,躺在那里。”我的声音小到自己都无法听见,我拾起头,看到龙古的脸色有些变化,他也许已经预感到了有什么不对。

“到底怎么回事?”

我再也无法压抑之前的恐惧和痛苦了,我死死抱着龙古的身体哭诉起来,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就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在自顾自地说着话,含糊不清、毫无逻辑,我甚至还说到了自己小时候因为说谎而被父亲责罚并关在厕所里的事。

龙古的手离开了我的肩膀。

“不会的,这孩子不会这么做的。”他的眼睛有点失神,眼下到脸颊的部分肌肉一下一下地抽搐,他不停地吞咽着口水。我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第一次和我父亲见面的时候他也没有这样过。

我呼喊他,但他根本听不进去,我半躺在地上,就这样看着他的背影走进了杜松树林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一阵阵地在昏睡和半醒之间徘徊着,我感觉仿佛有人从我身边走过,又好像有一阵阵如同夏夜虫鸣的低语声,总之混乱得厉害。一直到龙古再次出现,我才真正清醒过来。他仿佛一下子衰老了许多,我看到他左胸的衣服和手掌上都有血的痕迹。

我曾以为之前的事是噩梦,看来全部都只能是现实了。
“她怎样了?”我焦急地抓着他胸前的衣服。

龙古的嘴角在发抖,似乎几次想说什么却没办法开口。

“她死了,就死在杜松树下。”龙古艰难地说。

我被罪恶感包裹着,我杀死了那个年轻女孩,虽然可以说出于自卫,但现实的结果就是我活着,而她死了。

作为后母的我,用斧子砍死了丈夫与前妻的女儿。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我不怪你,她临死前和我说了,那些疯狂的举动她也没办法解释。她让我告诉你,如果想要活下去,总要有一个人成为食物。她说她爱那四个孩子,她爱夏少元,她也爱我,所以她觉得只能是你或者她成为粮食,但她不愿意杀人,也不愿意让心爱的人去承受杀死别人的痛苦,她更没有勇气去自杀,所以她利用了你,同时作为对你的报复。最后她说了,很对
不起。”
龙古几平是几个字几个字吐出来的,很难想象他在以多大的气力去维持尽量平稳的声线,直到说出最后结尾的三个字,他终于还是用双手按住脸蹲下去痛哭起来。

我不知道该以何种表情去面对这残酷的世界,还是说此刻微笑就好了?原来到头来她居然是用这种方式来惩罚我啊?

既然想死,自杀不就好了吗?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已无力去思考,即使死去了,那女孩的脸也在我眼前晃动着,她的话就像是留声机一样不停地在我耳边回荡起来:“成为幸福的食粮吧!”

“你该不会,该不会真的要那么做吧?”我无助地看着龙古,他从地上缓慢地直立起身体,我看到他已经没有刚才的那种软弱和悲哀了,取而代之的是那种拼命想要活下去的野兽似的可怕眼神。

“我不会在这里死去,我也不相信自己的人生会有终点线,这些都是试炼,是试炼而已,既然是由我赐给她肉体,就让我来收回好了。”

我没有注意龙古的手里攥着的那把斧子,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你疯了!”我扯着龙古的袖子,他用另外一只手推开我。

“我没有疯,如果你不接受那孩子的心意的话才是疯了,还有屋子里的四个,想想吧,那里还有你最爱的儿子,如果不按照舒敏说的去做的话,谁也没办法离开这个岛,也许你还可以多撑几天,但他们已经接近虚脱了。我现在就去,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一起来,就算这件事会被诅咒,但我此刻要活着离开这里,就这么简单。”

龙古拿着斧子大踏步地朝前走去,我知道我已经没办法阻拦他了。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们从桌下拣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熟悉的歌谣在我身后响起,我惊恐地转过身,看到龙泽站在我身后,他虚弱而无助地看着我。

“你在唱什么?”

“姐姐教我的童谣,那个童话里的。”他回答道,接着向四周环视着、搜寻着,我知道他在找什么。

“姐姐呢?” ’

“过一会儿,过一会儿.,她去帮你们采好吃的蘑菇了。”我早就预料到他会追问,所以想尽量安抚他。

龙泽不再说话,只是直视着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看见他的右手紧紧地握成拳头,而嘴巴里似乎含着什么东西。

“妈妈不要骗我哦,姐姐可是从来不骗我的。”他说完就一步一步走回木屋去了。

我的身心都已经疲惫破碎,无论如何拼装也没办法完整了,一想到等一下龙古回来后会发生的事我都觉得恐怖和恶心。但是我必须说服自己,即使不是为了那女孩,不为自己,也要为龙泽活下去。为了活下去,就算灵魂变得肮脏也无所谓了。

白天的小岛就像散发着湿热的巨大黑色迷宫,我独自站在犹如黑色盒子的木屋外,看着围绕着自己的杜松树,忍不住也轻声哼起那首童谣来。

妈妈杀了我,
爸爸吃了我,
兄妹们从桌下拣起我的骨,
埋在冰冷的石墓里。

即便是辛十牙此刻也坐立不安起来,他衣领后的脖子被穿过葡萄藤的阳光晒得灼热刺痛起来,对于眼前女人如此平静地讲述的故事,他有种难以描述和无法抑制的不安和压迫感。

辛十牙可以很轻松地知道对方是否在说谎,可是在这漫长的谈话过程之中——不,应该是单方面的叙述中,他根本没有抓到一丁点米媛神态上的异常之处,她说得如此真实,如果说说一句谎言容易,但是要去编造一个这么长的故事就太难了,更何况如果这个故事说出来对自己没有丝毫好处甚至是有害的话,撒谎有何意义?她所想要隐瞒的难道还会比这个故事中的现实更加可怕么?

可是如果这是真的,辛十牙立即想到了之前夏少元小岛记忆的终点,两人的叙述像两片齿轮互相咬合的拼图碎片一样紧紧结合在了一起,辛十牙没有想出任何有力的质疑和反驳。

那个少女、那个失踪五年的女孩、那个卧病在床苦等五年的母亲的女儿,早就已经在杜松树林里香消玉殒了,连肉体也化成了其余七人活下去的食物和希望。

“我说完了。”米嫒的脸上露出了释放后的表情,她的确并不想说这些,但不知道为什么,一旦记忆打开了闸门,后面的东西就不是她所能控制的了。这些事她从未向其他人说过,但此时此刻全部倾吐出来竟然是如此畅快,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解脱感。
“我恳求你放过我儿子,我相信他不会做出杀害同学的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别的隐情。”米嫒的右手抓住桌沿,身体前倾着。

“就像你杀死舒敏一样,对于杀人者来说,无论有多少理由和看似合理的动机,在结束一条生命的那一刻,这些东西都是苍白无力的。”辛十牙闭上了眼睛,他不愿意看到米媛的样子。

“那你到底为什么叫我出来?只为了几年前所谓的真相?原来所谓的侦探也不过是探究狂而已,如果你想将我在众人面前打回杀人犯的原形的话我毫不介意。”米嫒抬起下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辛十牙一只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另一只按在桌面上。

“我找你来当然不只是为了倾听当时岛上的真相,更何况我手中只有你和夏少元那不完整的记忆,即便是你们没有说谎,那也只是真实的一部分,我只是想尽可能地了解当年的一切。”

“你还想了解什么?我已经承认是我杀死了那女孩,这不就是真相吗?作为案件的调查者,抓住凶手就结束了吧?你们要的不正是这个结果吗?”米媛不无讽刺地说。

辛十牙的手缓缓离开桌面,他抓起桌子上装着残茶的杯子举到米媛面前,后者低头看着黑色的苦茶,有点莫名其妙。

“犯罪不是简单的事件过程,对于我来说,恶意就像是这杯子里的黑色苦茶,我不仅要知道最后是谁喝下了这杯茶水,还要知道这茶水从何而来,如果只是简单地认定你是凶手的话,我觉得还有很多没有解决的问题。”辛十牙将茶水一饮而尽。

“我不太明白。”

“这么说吧,也该说出今天找你的真正目的了。”辛十牙伸出舌头舔干净嘴边的茶水,脸上浮现出招牌式的灿烂笑容。

“我要你说服龙古,让当年的八人中除了死去的凉笑、舒敏和失踪的舒介一的五人与我和我的女警朋友再去一次那个小岛。”

米媛无法掩盖自己的惊讶,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小个子男人,没办法
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

“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只是答应了一位可怜的母亲,把她的儿子送回家。”

辛十牙觉得更热了。

回去的时候,辛十牙接到了夏少元的电话,开始夏少元总是东拉西扯,辛十牙也随意应付着。

“那个,试卷的事我从那位女警官口中已经知道了。”

“其实你也看出了不同吧,当时考试的是舒介一,不是龙泽。”

“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事实,你是如何看的?”夏少元想知道辛十牙的想法。

“我不知道,”沉默了数秒后,辛十牙这样回答。这让夏少元颇为失望,他原以为这个男人会说出些关于龙泽的事。

“夏老师,你的记忆依旧停留在那个时刻?”辛十牙忽然提出这样的问题。

“呃,是吧,暂时还是想不到什么。”

“你真的,失忆了?”辛十牙降低了语速缓缓地问。

夏少元觉得有些渴。

“我不想再重复了。”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据我所知,对于失忆来说,医学上也分为很多种,甚至不只是失忆,人类很多的机能表现都至少会存在客观生理上的与心理上的原因。所以我想知道,你的失忆到底是外界不可逆的力量造成的,还是出于某些强烈的心理和对于精神的一种保护而造成的。”辛十牙很有兴趣似的解释道。

“不知道,我只是想不起来,如果我能想起什么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辛十牙握着电话笑了一下。

“那好吧,不过我想通知你一件事。”

“什么?”

“我们很可能会再去一次那个小岛,希望你有所准备,另外我不希望听到任何你推脱的借口,因为这对你恢复记忆也有好处。”

夏少元对突然而来的事件没有应付的可能,只是呆滞地嗯了几声。挂断电话后,他觉得十分疲惫,头痛再次袭来,原本打算备的课也被他烦躁地推到一边。

又要再去一次?正如他所说,我该找些什么借口不去呢?不过话说回来,为什么我会害怕去那里?

就因为舒敏么?
夏少元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他闭上眼,女孩模糊的面容慢慢地如同显影液里的底片一样清楚起来,他站起身找了几片止痛剂吞了下去,然后整个人躺在了沙发上。

“你觉得舒介一究竟会在哪里?”楼曲萌翻看着手中的档案,那全都是近几年来龙古公司港口进出的记录,当然这是靠着舒国庆的协助拿到的,虽然谈不上是什么机密文件,不过身为**想要弄到这些也比较麻烦,楼曲萌不能公开地以调查为名去索要。

“既然当日下午他代替了龙泽去考试,那就有一点可以证明,他应该和龙泽一直保持着联系,如果建立在龙泽是杀死凉笑的凶手这个假设上来说,舒介一应该是知道龙泽的计划并且主动协助他完成的。”

“那他现在会在哪儿?”楼曲萌没有抬头,依旧翻看着记录,不过她的速度更加快起来,表情也有些疲惫。

“他只是个高中生,而且平常缺乏人际交往,再加上他是凉笑被杀的第一嫌疑人,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对这个为了知道青蛙生理结构而解剖几十只青蛙的家伙会杀人没有太大的惊讶,对这些孩子来说,仿佛这个朝夕相处的同学随时都可以成为杀人犯,就像脱掉一件外套那么简单。”辛十牙坐在书桌前,用手指关节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

“他没有朋友,看样子他父母也没有将他藏起来的意思,这么多天音讯全无,如果不是死了的话,那就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将他彻底隐藏了起来。”辛十牙伸出右手的食指。

楼曲萌翻阅记录的手忽然慢了下来,她的眼睛发亮了。

“案发的第二天,龙氏企业有一艘船开往那个杜松树的岛屿。”

“为了不出问题,让他离开这个城市去龙古的岛屿真是再适合不过了。”辛十牙收紧了拳头。

“你觉得龙古知道他儿子做的一切么?”楼曲萌问。

辛十牙摇摇头。

“这个没办法做结论,无论哪种可能都是可以说得过去的,所以我想知道的是龙古得知我们要一起随他上岛的反应。”

”你真的只是为了把舒介一带回来?”楼曲萌放下资料,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有时当事人总会把事情在自己这里的结束当成整个事件过程的完结,就好像盲人摸象,以为自己的理解才是真实的,而实际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影响最后的结果,甚至会截然相反、大相径庭。对于事件参与的个体来说,他们所知道的真相只是个人的真相而绝非整个事实的真相,每个人也只是一块必需的拼图,如果只是从一两块拼图去推测最后整个的画面,往往会产生错误和偏差,而现在我欠缺的自然是龙古的那一块,也是最重要的一块。”

辛十牙说完,从桌子拿起楼曲萌弄来的进出记录无聊地翻看起来。

你究竟要躲到什么时候?

还有那割下的一块肉,到底是为什么?

电话突然响了起来,辛十牙立即接起。

来电者似乎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过了门秒后才极不情愿地说了话。

“是辛十牙么?”

是米嫒的声音。

“是的。”

“我已经说服了我的丈夫,另外,至于那个自杀的女孩莫绘里和夏少
元老师,恐怕要你自己去一趟了。”

好极了。辛十牙忍不住笑了起来。

“那龙泽呢?”

米媛没有说话。

“你先去征求那个自杀女孩的意见吧,我儿子我会自己去找他谈的。”米媛说完后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

“你不是一直说想去海岛度假么?”

“真的?”楼曲萌惊讶地大张着嘴, “龙古同意了?”

“去收拾下行李,请个假吧。我们要去那个杜松树岛了,当然在这之前还得去趟医院。”

辛十牙说完后才发现,自己的女警官朋友早在上一句之前就听不到任何话了,她已经走出去一边打电话请假一边思考着该穿哪一件泳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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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0 16:39:42 | 显示全部楼层
个小时之前——

龙古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根烟,他安静地听着妻子几乎没有多少逻辑的支离破碎的叙述。他已经习惯了,自从那次从岛上回来后,米媛一直都是这样。龙古深知她的精神多少出了点问题,但这也很正常,她这种一直处于社会顶层的人遭遇到这种刺激不是靠时间可以修复的。

但是今天龙古发现,这不只是米嫒几年来例行公事地抱怨儿子对母亲的疏远或者丈夫对妻子的冷落这么简单的事了,米媛很不情愿地说她要回岛上看看。

龙古依旧抽着烟,听到这句话时他差点呛到了气管,因为不自觉地用力嘬了一口,他咳嗽了一下。

“你说,想去岛上看看?”

米媛点点头,随即又神经质地加重语气冲着龙古,“你不同意?”

龙古把夹着烟的手在空中摇了摇,烟在空中画出几道淡淡的轨迹。

“你是应该去看看,其实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回到那里,这需要莫大的勇气去面对。当然我不会逼你,我只是在等待而已,这对你的精神恢复有很重要的意义。”

她到底想干什么?

发现什么了吗?

我是哪里没做好吗7

都这么多年了,也许我真的在某个地方疏忽了,或许我老了,或许这个原本就并不愚蠢的女人识破了吗?

这都不可能!绝不可能。

龙古继续抽着烟,没有主动开口。

“你觉得我是个神经病吗?”米媛盯着龙古的脸。龙古抬头看了她一眼,立即将视线转到沙发旁的茶几上。

“你说得对,我不想再逃避了,是该去面对了,否则我的余生都不得安宁,而且我希望带两个人一起去。”

“哦,好的,是你的新朋友?我认识吗?”

两个朋友?果然后面还有别人,昨天她出去过,是不是见过什么人了?
“他们是调查龙泽同学失踪案的人,有一位是**。”米媛特意回避了凉笑的事,只说成是为了舒介一。

“就是和龙泽一起长大的舒家的男孩?”

“嗯,舒敏的弟弟。”

龙古默然地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

如果不同意的话,是不是会引起更大的怀疑?他们既然指使她来提出这种要求,就一定算好了让我无法拒绝的对策吧,或许根本就是以我不会答应这种既定前提来制定计划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好吧,本来我想只是我们一家人去,既然这样人多也不错,我会安排船,你好好休息吧。”

龙古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不要慌,事情没有到无法收拾的地步,那个叫凉笑的女孩的死并不是最重要的,最坏的打算我也已经做好了准备,没必要乱了阵脚,更何况所有的事也都快结束了。

龙古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米媛,她并没有露出任何满意的神情,倒更像是完成了某个任务一般。

还是去安排一下吧。

“今天晚上一起吃个晚饭,我很久没吃你煮的饭了。”龙古脱去了外套,米媛原以为他会如往常一样出去的,这下她倒有点惊喜。

“我,我马上去准备,你也打电话儿子回来吧。”

“嗯,一家人,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吧。”龙古平静地看着兴奋的妻子走进厨房。

一家人吗?是啊,我所期盼的美满家庭就快实现了。

辛十牙拒绝了和楼曲萌去选购新发布的高级泳装和防晒霜的建议,而是直接去了莫绘里所在的医院,他得知绘里将会在明天出院,所以急着赶来了。在医院,他再次见到了龙泽。

“没有妨碍你们吧,7”辛十牙站在门外友好地笑着。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妨碍了。”龙泽只是回头看了一眼,又继续转过头为绘里剥橘子。
“其实我来只是想单独和莫同学谈谈。”辛十牙毫不介意龙泽的话。
龙泽放下橘子站了起来。辛十牙看着他一脸的冷淡还以为他想干什么,没想到这家伙直接走出去了。

“还真是个性古怪。”辛十牙嘀咕了一句。

“上次我有些激动,不好意思。”也许是伤情好转,或者更可能是因为龙泽的照顾,莫绘里比上次温柔了许多。

“那次是我们不对,你的伤没事了吧?”

“我不会再干傻事了。”莫绘里轻轻抚摸着包扎好的伤口。

“你们四个发小,一个死,一个失踪,一个自杀,而且都发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我想你也该理解一下我们没有道理会不奇怪吧?”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我自杀和凉笑的死没关系,和舒介一失踪更没关系。”莫绘里忽然又变得冷淡起来,女人的表情变化起来的确难以捉摸。

“那你的意思就是和龙泽有关了?”辛十牙突然紧逼了一句。莫绘里被问住了,她不知道如何回答,索性歪过头不再理会。

“我不奢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几年前海岛上的事件发生的时候你们几个还是孩子,我也知道你、龙泽还有凉笑之间的复杂关系,我老实告诉你,之所以想和你单独谈谈是因为我已经知道那天是舒介一顶替龙泽参加的考试,至于龙泽去干了什么,我也不必说得太清楚。”

莫绘里重新转过头,脸色开始出现失血性的惨白,辛十牙看见她双手紧握成拳头,但她什么也没有说。

“我来只是想告诉你,几天之后龙泽的父母会重新邀请你、夏少元老师以及我和上次来的那位女警,当然,还有龙泽,我们重新回到数年前的小岛,就当作一次纪念旅行吧,我希望你不要拒绝。”辛十牙说完,也没有等待答复就打算转身离开。

“你们大人是不是总以为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记得?是不是你们认为即使是现实,只要你们愿意,也可以歪曲?”

辛十牙听到身后传来这样的声音。

“没人可以歪曲现实,但你确定同一个现实在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里都是一样的吗?或者说对于同一句话,每个人的理解都会相同吗?”辛十牙没有回头,他说完之后快步走出了病房,龙泽站在外面,辛十牙觉得这个男孩应该不会偷听。

“你母亲还没和你说吗?”

“说什么?”龙泽奇怪地问。

“没什么,你很快会知道。”辛十牙再次仔细打量着龙泽,他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找到半点与常人不一样的地方。

等等,有点奇怪。

“你身上好像,有点什么水果的味道。”辛十牙摸了摸鼻子。

“是柠檬。”

“哦,柠檬,香水么?”

“不,我喜欢吃柠檬,还有事么?”龙泽没有耐心继续和辛十牙说话了。

“不,没了,很高兴见到你,再见。”辛十牙微笑着告辞,他沿着狭长的通道朝楼梯拐角处走去。龙泽则站在病房外目送辛十牙离开,他正打算进病房,电话响了起来。龙泽拿起来接通了。

“回来吃饭?”

“算了,我在照顾绘里。她很需要我。”

“去岛上?还有绘里和夏老师?”

龙泽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好吧,我知道了,我会回来,不过要晚点。”龙泽挂断了电话。他再次拾起头,辛十牙正好走到通道尽头。

他看到辛十牙背对着自己挥了挥手,然后不见了。

龙泽转过身对着病房的长椅猛踢了几脚,然后坐了下去。

他双手插进头发里,头低低地垂了下来,看着医院的地板发呆。

“姐,每个人的名字都有味道吗?”

“是啊,比如夏老师是有点甜甜的奶酪味,介一和凉笑是淡淡的桂花味道,总之很有意思啦。”

“那我呢,那我呢?”

“你啊,是柠檬味。”
龙泽急促地喘着气,连骨头也在体内发起抖来。我只想和你近一些,再近一些,至少,比他近。
17
这之前辛十牙没有过登上海岛的经历,但是当下船踩上岛屿的土地后,他的确有一种与大陆不同的感觉——该如何形容呢,就好像进入了另外一个空间,视野上的变化让空间和距离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包裹着小岛的海洋让岛屿如同被羊水浸泡、呆在母体子宫中的婴孩。虽然还未到夏天,但是比起内陆,岛上已经相当闷热了。辛十牙之前在地图上看过岛的形状类似于一个卧倒的“7”字,停靠轮船的码头位于海岛的右后侧,上岸后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前方大片的杜松树林,就像一块倒扣过来的刷子。

岛的名字至今仍然没有确定,龙古称它为杜松岛,这个名字倒还贴切。楼曲萌巨大的行李没有派上用场,因为很快便有龙古的员工来接待他们了。这几年来龙古一直在改造这个岛,包括砍去了部分杜松树林用来修建度假宾馆和娱乐场所,他还将淡水河改造并通过地下管道引到宾馆内部,还修建了环岛公路。辛十牙已经无法看到几年之前岛上的原貌了,不过现在看来这里的确挺适合度假的。

据龙古说这里还没有正式开放,只是在最近半年才开始接待来公司洽谈生意的重要客户。因为杜松树有药用价值,这里倒还算是比较吸引人的地方。从码头大概行驶十五分钟左右,他们来到了龙古盖的度假酒店。说是酒店,其实也只是一栋四层楼的建筑。度假酒店的斜对面就是杜松树,相隔并不算太远。因为杜松树林的遮蔽,海风的潮气没有给这里造成太大的影响,所以这里比海边要干燥舒适许多。只不过人为修建的坚硬的灰色地面和绿色的杜松树林之间的界限非常明显,就像两块不同颜色的拼图一般。酒店旁边还有一块土地,龙古说他打算在那里种植新鲜蔬菜或者饲养一些家畜,以保持这里的食物来源。

分配好房间以后,龙古嘱咐大家休息一下准备吃晚饭。

“这里的海鲜很不错。”龙古将莱单吩咐下去,厨房立即忙活起来,这应该是岛上来的最多的一批客人了。

“不急,我想去杜松树林走走。”辛十牙朝翠绿的杜松树林望去。

“似乎太心急了吧,杜松树林是这里的一个娱乐项目,但坐了这么久的船,还是休息一下吧。”

“哪里的话,虽然说是旅游度假,我上岛的原因诸位也应该知道了吧。”辛十牙毫不客气地说了出来。

夏少元只是默默地站在一边,而绘里由于晕船,早就让龙泽扶着去房间休息了。龙古和米媛对视了一下。

“我只是出于好意,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带你去吧。”龙古望向夏少元,“夏老师也一起吗?”

夏少元本不想去,但是辛十牙却说道:“既然夏老师精神还算不错,就陪着一起去看看木屋吧。”

五个人朝着杜松树林深处走去。

“这片树林的确很大啊,树都已经非常高大了。”辛十牙一边走一般发出啧啧的感叹,楼曲萌有气无力地走在最后面。

“好想洗澡,身上粘糊糊的,而且肚子好饿啊,龙虾、鲜贝、蟹肉……”楼曲萌嘀嘀咕咕地跟在辛十牙后面。

真是的,这感觉仿佛被地缚灵尾随了一般,辛十牙叹了口气。

“前面就是木屋了。”龙古忽然指了指,辛十牙往不远处看去,果然,在一片翠绿的杜松树之间有一片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面建造了一所木屋,木屋全部都是由杜松树的材料建造而成,木屋底下悬空,门下还有几级木质台阶。大概是因为有些年头了,木头的表皮都已经有些脱落,颜色也变成了黑色。木屋并不算太大,大概勉强可以容纳四到五人过夜。

“几年之前,你们就是在这里等待救援的?”辛十牙围着木屋看了一圈。

“是的。”米媛老实地回答道。

“既然已经看到了木屋,两位可以回去了吧,晚餐时间也快到了。”龙古站在木屋的楼梯下。

“啊,晚餐?晚餐?”楼曲萌的眼睛都直了,“十牙,我们回去吧,我快饿死了。”楼曲萌拉着辛十牙的手恳求道。“夏老师。”辛十牙望向夏少元。夏少元有些猝不及防,仿佛上课时
一直都走神的学生被突然点名了一般。

“那个,什么事?”他推了推眼镜来掩饰尴尬。

“我记得你的记忆就停留在那一阵肉香上吧?”

“是,是的。”

龙古和米嫒站在一边,米媛站在龙古身后一点,她低着头紧紧拉着龙古的手。

“如果没有记错,你们是在舒敏失踪后第三天获救的是吗?”

“应该——一是吧。不是太记得了。”

“那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任何食物了吧?能抓到鱼吗?”

“没有,森林里也没有可供猎杀的动物。”夏少元补充道。

“那,这肉香?”
“不记得了。”

“但你还记得肉的味道吧?口感如何?”

辛十牙朝着夏少元走了过去,楼曲萌想拉住他,却抓了个空。夏少元的脸开始扭曲起来,就好像是印在水里的影子被风吹动了。

“不,不记得了。”

“你想知道那肉是什么吗?”辛十牙又向前一步,在一旁的龙古用手拍了拍发抖的妻子。

“我不知道。”

“那好吧,如果我告诉你,是那个女人失手用斧子杀死了舒敏,接着那个男人也就是舒敏的父亲为了拯救其余的七人而将自己的女儿作为食物,让你们支撑到救援船队来临的话,你作何感想?”

夏少元的头慢慢转向龙古那边,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他的眼睛无助地看着龙古,像是在祈求什么,又像在等待龙古的援助。

“或者说,你其实也知道了对吧?”辛十牙朝夏少元身后的一棵杜松树走了过去,将手按在杜松树的树干上。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杀那孩子的!”米媛望着夏少元,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并且朝后退去。

“从岛上离开之后,夏少元从人们的视线里消失了半年,结果回来后立即被聘入x中学,这应该都是您的功劳吧?”辛十牙指着龙古。

龙古点了点头。

“为什么您要聘用一个和自己女儿有暖昧关系的老师?而且他还失踪了半年。”

“因为夏老师很优秀。”龙古面不改色地说。

“真的?会不会是什么交易?”

夏少元跪了下来,双手撑在地面上。

蠢货,居然这么快就崩溃了?

龙古斜眼看了看夏少元。

不过也无所谓,他连卒子都不如。这种男人,也不知道哪一方面能如
此吸引着小敏。

龙古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是交易,是交易……”夏少元低着头自言自语着。

“你刚才说是交易?”辛十牙走到夏少元面前, “那半年你到底去哪里了?”

“忘记,我想忘记这里的事,忘记那些肉,我尝试了很多方法,但都没有用。”夏少元的身体瘫软了下来。

“你知道所有的事?”

夏少元已经没办法听清楚辛十牙的声音了,他耳朵里全是几年前龙古与自己的那些断断续续的对话。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我也不好受。”

“我绝不接受,你们这是杀人!“

“过失杀人啊,而且是在紧急避难的情况下,这种先例并不算少见。”

“可是你们不仅杀死她,还要吃掉她?”

“这是她生前的遗愿,如果不这样的话,我们所有人都熬不到船来的时候,就算我们可以,那四个孩子也是绝对没有可能的。”

“你真以为这是‘洞穴探险’?那不过是个虚拟案例啊!”

“如果说难过的话我比你难过百倍,我只想告诉你,将我夫人失手杀死舒敏的事隐瞒下去,对外宣称她在岛上失踪。如果你答应的话,我可以让你进入x中学,而且几年之内会一直提拔你,当上主任或者校长也并非什么难事,这也是小敏所希望看到的吧?”

“小敏,她不会原谅我的……呜鸣(哭泣声)。”

“可以活着离开这里再说吧,我相信你是个坚强的男人,我的女儿是不会看错人的,相信我,她是自愿成为粮食的,在我怀里,她是微笑着离开的。”

“我将一辈子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原谅。“

无法原谅——

夏少元的眼睛失去了焦点,他仰起头,看着高高的杜松树的顶端将天空分割成破碎的画面,那些蓝色和绿色混合起来,又变成了一个女孩的笑脸。
“那些肉,他真的吃了?”楼曲萌下意识地把手挡在因为惊讶而张开的嘴巴前面。

“我是罪人,是罪人,我不仅隐瞒了我所爱之人被杀的真相,还吃下了她的尸体,仅仅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我可笑的前途。”

这家伙已经从精神上完全垮掉了,龙古看着犹如一滩烂泥的夏少元。

“夏老师所说的交易?”辛十牙望向龙古。龙古清了清嗓子。

“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女儿,既然舒敏已经死了,离开岛后再去追究米媛的失手杀人也毫无意义,剩下来的人只有好好活着才能让舒敏安心地离去。”龙古义正词严地回答道。

辛十牙看着龙古,他难以相信,这个人谈及自己亲生女儿的生死的时候居然可以如此冷漠。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居然还是如此镇定和自信,如果舒介一真的在这个岛上,或许他已经将他好好藏起来了。

“我们先回去吧,的确该吃晚饭了。”辛十牙放弃了继续追问,转身离开了。楼曲萌走过去和龙古一起将夏少元搀扶起来。过了一会儿,夏少元恢复了神志,但依旧十分脆弱,他始终低着头不停地念叨着无法原谅之类的话。

即将走出杜松树林的那一刻,辛十牙忽然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似的。他下意识回头一望,仿佛看到有个人影一闪,但挺拔的杜松树实在像一根根电线杆,实在太容易让人躲藏起来了。

或许是幻觉吧,辛十牙想。

晚餐非常丰盛,但夏少元说身体不舒服要回房休息,米嫒虽然列席却也吃得少得可怜,只有龙古和楼曲萌胃口很好,两人如同比赛一般吃了不少海鲜。绘里之前吐得很厉害,所以即使睡了一会之后也只是喝了些果汁、吃了少许沙拉。龙泽则是每道菜尝了一下就推说吃饱了,不再动筷子。

“警官,你的食量还真是惊人啊。”龙古终于败下阵来,看着依然吃着海蟹的楼曲萌感叹道。

“哪里的话,其实我也觉得十分奇怪啦,从小我的肚子就好像橡胶制作的一样,随着食物种类价格的不同,能吃下去的分量也有很大变化哦,再说,这么好吃的海鲜回去吃的话太贵啦,我的工资恐怕没办法支付,所以从早餐开始我就一直饿着。”楼曲萌笑嘻嘻地回答。

“真是丢人,带你来是我最大的失误。”辛十牙用手撑着前额。

楼曲萌将吃剩下的蟹腿朝辛十牙扔了过去。

“如果某个有钱的家伙不那么吝啬的话,我就不至于这样了。”

“我和你出去吃饭你什么时候带过钱包?”

“男人请女人吃饭不是天经地义吗?”

“那也不能从五岁吃到二十五岁吧?”

辛十牙话一出口便知道坏事了,果然楼曲萌脸色阴沉下去,她擦拭干净嘴和手后便转身离席,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那个,恕我多言,虽然是警官,不过这样说出女性年龄还是有些不礼貌吧?”米嫒为了缓和气氛说道。

“真是白痴。”龙泽低语了一句,然后看了看绘里。绘里点了点头,两人也离席回房了。

“这个女孩和龙泽……”米嫒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有些心情复杂。

“现在的孩子很早熟,由他去吧。”龙古打断了米媛的话。

“明天我会安排你们在岛上转转,不过这里并不大,恐怕一天也足够了,只是不知道先生究竟还想知道些什么。”

“该知道的好像都知道了。”

“那你是不是打算就舒敏的事提起控诉或者公布出去?”龙古试探着。

“那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弄清楚真相,找到舒介一。”辛十牙摆了摆手。

“那太遗憾了,这孩子并不在岛上。”

“我会自己去看的,然后得出结论,所以就请您暂时先忍耐我一天吧,虽然我知道自己的确不惹人喜欢。”辛十牙站了起来,他冲着桌上的两人点头示意后也回自己房间去了。

“的确是招人厌烦的家伙,不过也只是一天罢了。”龙古用食指和拇指从盘子里夹出一只龙虾,然后啪的一声把龙虾捏成两半。米媛只是看着丈夫,没有再说话。

海岛的夜色要纯净许多,虽然有杜松树过滤掉海风的潮气,但依然有些闷热。辛十牙站在阳台上眺望着远处大片的绿色树林,的确非常惬意。他转过身来,女警官正懒散地躺在藤椅里喝着果汁。房间虽然不算奢华,却非常宽敞,很多家具都是木质品,应该是就地取材,总之一切都显得非常质朴,略带一些原始的味道。

“我说,你怎么在我房间里。”
“一个人太闷啊,你怕什么。”楼曲萌一只手拿着果汁,另一只手做扇子状摇摆着。

“好热啊,没想到现在就这么难受。”

“几年前的海难,应该至少是在五月或者七月了吧,那时这里恐怕更加炎热,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忍受的。”辛十牙双手撑在阳台的扶手上。

那么炎热的天气,舒敏剩下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即便是去问龙古,他恐怕也会以将女儿海葬之类的借口敷衍我吧。

“你不打算去调查下吗?比如去询问这里的员工最近有没有陌生的年轻男孩出现。”

“没什么太大用处,这里都是龙古的人,如果他有意将舒介一藏起来,问谁也没用。”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辛十牙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位年轻的服务员。这里的服务员没有统一的制服,只是大体相近,不过在这里能穿的也都是T恤短裤之类的。这家伙晒得皮肤黝黑,手里端着一个果盘。

“请问需要新鲜水果吗?哈密瓜、西瓜、菠萝都有。”

果盘里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这里的服务还真是周到,辛十牙对水果没有太大兴趣,楼曲萌虽然很想吃,但无奈实在力不从心了。

辛十牙盘算着如何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里现在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客人吗?”

服务员笑了笑。

“这里还没有正式开放,你们是老板的贵宾,当然不会有别人。”

果然是问不出什么的。

年轻的服务员走后,辛十牙沮丧地坐在椅子上。

“如果找不到舒介一,你会起诉龙泽么?”辛十牙问。

“我只是陪着你寻找真相,但我毕竟还是**,事件如果到此为止我会以目前所知道的材料来处理凉笑的案子。但说老实话,目前的材料并不见得可以证明龙泽杀了凉笑。至于米媛误杀舒敏,那更是数年前的事了,龙古也不会坐视妻儿被判有罪吧,所以我觉得基本上希望不大。”楼曲萌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

辛十牙双手交叉在脑后躺在床上,楼曲萌以为自己的话让他觉得有些挫败感,于是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来。

“好了啦,干脆就当作来度假吧。”

也只能这样了,辛十牙感叹了一句,他刚想闭上眼休息一下,忽然歪过头看到楼曲萌正像猫一样慢慢爬上床来。

“……你干什么?”

“休息啊,休息。”楼曲萌扯过一条毛毯笑嘻嘻地回应道。

“你的房间在对面!”辛十牙指了指门外。楼曲萌嘟囔着,很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辛十牙送走楼曲萌后便躺在床上,只不过因为开着阳台的门,空气总显得有些沉重,随着海风若有若无地飘来杜松树的味道,清淡而柔和。据说松油和松子都是很好的药材,杀菌效果很好,这倒也成了房间的清新剂了。大概睡到半夜意识模糊地起来的时候,辛十牙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揉着睡眼爬起来找水喝。不过只有椰汁,好在口感非常柔和可口,辛十牙喝完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一时间反而睡不着了,他只好准备出去散散步。路过楼曲萌的房间时,他打开门看了一下,发现她已经睡得如冬眠的蛇,辛十牙摇摇头,心想就算岛沉了恐怕她也醒不过来了。

这家伙吃了那么多海鲜,醒来也许会更口渴,辛十牙将自己没喝完的椰汁倒在杯子里放在楼曲萌床头之后才退了出来。

沿着安静的房间过道,辛十牙走到了大厅的休息处。四周除了海浪声和杜松树被海风吹动枝叶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闭上眼仿佛连自己也不存在了。辛十牙把头靠在躺椅上,侧着头看着透明的玻璃窗外的岛屿景色,觉得非常惬意。

不知道何时,辛十牙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白色背心茶色短裤的男人从自己斜对面走出了饭店。因为那人速度太快,辛十牙没有看清,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人裸霹的手臂。

或许是这里的员工吧。

辛十牙突然想起,那手臂好像比之前的服务员要白净太多了。如果是长住海岛的饭店工作人员,他没有理由不被晒黑,而从背影来看,那人既不是龙古也不是夏少元,龙泽的话倒是非常接近。

不,那人不是龙泽,虽然龙泽和这人身高体形非常接近,但是从侧面的轮廓来看龙泽应该更加清晰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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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0 16:40:37 | 显示全部楼层
“一个人太闷啊,你怕什么。”楼曲萌一只手拿着果汁,另一只手做扇子状摇摆着。

“好热啊,没想到现在就这么难受。”

“几年前的海难,应该至少是在五月或者七月了吧,那时这里恐怕更加炎热,真不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忍受的。”辛十牙双手撑在阳台的扶手上。

那么炎热的天气,舒敏剩下的尸体是如何处理的?即便是去问龙古,他恐怕也会以将女儿海葬之类的借口敷衍我吧。

“你不打算去调查下吗?比如去询问这里的员工最近有没有陌生的年轻男孩出现。”

“没什么太大用处,这里都是龙古的人,如果他有意将舒介一藏起来,问谁也没用。”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辛十牙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一位年轻的服务员。这里的服务员没有统一的制服,只是大体相近,不过在这里能穿的也都是T恤短裤之类的。这家伙晒得皮肤黝黑,手里端着一个果盘。

“请问需要新鲜水果吗?哈密瓜、西瓜、菠萝都有。”

果盘里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

这里的服务还真是周到,辛十牙对水果没有太大兴趣,楼曲萌虽然很想吃,但无奈实在力不从心了。

辛十牙盘算着如何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这里现在除了我们还有别的客人吗?”

服务员笑了笑。

“这里还没有正式开放,你们是老板的贵宾,当然不会有别人。”

果然是问不出什么的。

年轻的服务员走后,辛十牙沮丧地坐在椅子上。

“如果找不到舒介一,你会起诉龙泽么?”辛十牙问。

“我只是陪着你寻找真相,但我毕竟还是**,事件如果到此为止我会以目前所知道的材料来处理凉笑的案子。但说老实话,目前的材料并不见得可以证明龙泽杀了凉笑。至于米媛误杀舒敏,那更是数年前的事了,龙古也不会坐视妻儿被判有罪吧,所以我觉得基本上希望不大。”楼曲萌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

辛十牙双手交叉在脑后躺在床上,楼曲萌以为自己的话让他觉得有些挫败感,于是走到他身边弯下腰来。

“好了啦,干脆就当作来度假吧。”

也只能这样了,辛十牙感叹了一句,他刚想闭上眼休息一下,忽然歪过头看到楼曲萌正像猫一样慢慢爬上床来。

“……你干什么?”

“休息啊,休息。”楼曲萌扯过一条毛毯笑嘻嘻地回应道。

“你的房间在对面!”辛十牙指了指门外。楼曲萌嘟囔着,很不情愿地走了出去。
“真是不解风情的家伙,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辛十牙送走楼曲萌后便躺在床上,只不过因为开着阳台的门,空气总显得有些沉重,随着海风若有若无地飘来杜松树的味道,清淡而柔和。据说松油和松子都是很好的药材,杀菌效果很好,这倒也成了房间的清新剂了。大概睡到半夜意识模糊地起来的时候,辛十牙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揉着睡眼爬起来找水喝。不过只有椰汁,好在口感非常柔和可口,辛十牙喝完之后精神好了许多,一时间反而睡不着了,他只好准备出去散散步。路过楼曲萌的房间时,他打开门看了一下,发现她已经睡得如冬眠的蛇,辛十牙摇摇头,心想就算岛沉了恐怕她也醒不过来了。

这家伙吃了那么多海鲜,醒来也许会更口渴,辛十牙将自己没喝完的椰汁倒在杯子里放在楼曲萌床头之后才退了出来。

沿着安静的房间过道,辛十牙走到了大厅的休息处。四周除了海浪声和杜松树被海风吹动枝叶之间互相摩擦的声音外什么都没有,闭上眼仿佛连自己也不存在了。辛十牙把头靠在躺椅上,侧着头看着透明的玻璃窗外的岛屿景色,觉得非常惬意。

不知道何时,辛十牙看到一个戴着黑色棒球帽,穿着白色背心茶色短裤的男人从自己斜对面走出了饭店。因为那人速度太快,辛十牙没有看清,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只看到了那人裸霹的手臂。

或许是这里的员工吧。

辛十牙突然想起,那手臂好像比之前的服务员要白净太多了。如果是长住海岛的饭店工作人员,他没有理由不被晒黑,而从背影来看,那人既不是龙古也不是夏少元,龙泽的话倒是非常接近。

不,那人不是龙泽,虽然龙泽和这人身高体形非常接近,但是从侧面的轮廓来看龙泽应该更加清晰些。
18

海岛的早晨就像一副动态的风景画,因为睡得较早,所以大多数人起得也很早。夏少元脸色依旧难看,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神情痛苦,龙古坐在一边只当做没有看见。早餐已经预备完毕,比起昨晚的海鲜大餐,早点非常简单但也很丰富,说它简单是因为大部分只是进行了简单的处理而已,食物非常新鲜,包括水果蔬菜沙拉、烤鱼以及带有果粒的面包和煎鸡蛋。

“啊哈,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丰盛的早餐!”楼曲萌原本惺忪的睡眼一下子放起光来,她立即坐到餐桌边上。

米媛坐在一旁,似乎在询问龙泽和莫绘里是否住得适应,龙古则好奇地看着正在大口吃着烤鱼的楼曲萌。

“请问,和您同来的辛十牙先生呢?”

“唔?他,他没下来吗?这家伙是出了名的早起啊,他经常指着我的鼻子教训我说什么睡觉是浪费生命,只要满足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就好,多睡一分钟都是非常愚蠢的,更别说赖床睡懒觉了,啰唆的程度快赶上我妈了。”楼曲萌嘴里愤愤不平地抱怨着。

“可是我刚才下楼时本想顺便提醒他吃早点,却发现房间是空的啊。”龙泽在一旁插嘴说。

“哦?这就奇怪了,他也不是那种喜欢晨练的人啊,你说他一大早端着一本书看我倒相信。”

龙古放下面包片,双手交叉,手肘抵在桌上挡在脸前。

“这里虽然不像原始森林那么危险,但是也说不定会有海蛇什么的,另外海岛上有些地方是陡峭的岩壁,如果好奇心太重,一不小心就从这里消失了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有人突然都沉默下来,楼曲萌也停止了享用美食,睁着大眼睛盯着龙古。
“哈哈哈,那是不可能的,这家伙有恐高症,绝不可能爬上悬崖岩壁之类的地方。”

楼曲萌摇了摇手,脑袋也摇晃起来。

“希望是吧,吃过早饭我们去找找辛十牙先生吧。”

“那是当然,怎么可以为了找那家伙错过这么丰富的早餐。”

龙泽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莫绘里则坐在他旁边。

这时候一个员工模样留着光头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微微低着头,谦恭地走到离餐桌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

“有事吗?”龙古放下餐具,用餐巾抹了抹嘴。

“哦,我们早上巡查杜松树林的时候发现了些东西。”他的脸色有些不大自然,说话吞吞吐吐。

“什么东西,说吧。”

所有人都产生了好奇心,他们放下食物看了过去。光头再次走出去,过了一会儿进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把非常精巧的斧子,斧子大概四十公分左右,非常轻便,也很锋利,应该是那种野外旅游或者生存携带的专业工具,不过斧刃上有一些干掉的似乎是血迹的红色液体。光头还拿出了一个类似玻璃的圆形物体。

“是一片眼镜片。”光头解释道, “我们在离木屋不远的树下发现了斧子,它被横着插在树干上,上面还挂着这个单片眼镜,我觉得这两样东西应该都不是岛上的,所以拿了过来。”

大家都静默下来,龙古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光头手上的东西。米媛的眼神则惊恐地在那斧子和丈夫之间移动着,惴惴不安如同受惊的兔子。夏少元一直低着头,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的样子。

楼曲萌双手紧紧握着餐具,因为低着头,垂下来的长发将她的脸完全遮蔽住了,她的身体微徽颤动着。

“这应该是辛十牙先生的眼镜片吧,我们这里没有人戴这种东西,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龙古终于开口说道。他没有从座位上站起来,而是示意光头把东西拿到他面前。龙古推开餐盘把斧子放在桌上,手里握着镜片煞有介事地观察起来。

“不会的,那家伙怎么可能出事呢,哈哈哈哈。”楼曲萌突然发出了笑声,她抬头大声地笑着,就好像听到了最有趣的笑话,只是双手还紧紧握着餐具。

“警官小姐,我也不希望您的朋友有事,不过我们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比较好。当然,我会尽我所能先找到他。”龙古想安抚楼曲萌。

“我说了不会的!”楼曲萌双手在木桌上重重地捶了下去,餐桌剧烈
地震动起来。

“他是个运动白痴,即使是百米跑连女生也跑不过,小时候就经常摔跤什么的,我知道的,我真的知道。他一定是去散步,结果将眼镜摔掉了,现在或许正傻乎乎地站在哪儿等我们去接他,一定是的。”楼曲萌喃喃自语着,牙齿紧紧咬着下嘴唇。

龙古摆了摆手,光头将东西拿了下去。
“吃完早餐,大家一起去找找辛十牙先生吧,小岛不大,所有人一起来找应该很快会就有结果的,只要他还在岛上。”龙古站起身来用手抚平了胸前的衣服褶皱,她走出门的时候看了看楼曲萌。

在那个光头员工的带领下,所有人来到了发现斧子的杜松树下,这里大概离木屋几百米远,树上的斧子的砍痕清晰可见。

“我们分开来找吧。”龙泽建议道。

龙泽的话得到了响应。龙泽和绘里一组,龙古和妻子一组,夏少元与光头一起,楼曲萌则坚持一个人去找。

“两个人的话,说不定把对方也弄丢了,还是一个人方便些。”楼曲萌这样说着。

“还有,把镜片给我,带着他的东西或许能更快些。”楼曲萌从光头那里要走了镜片。

众人分成四个方向喊着辛十牙的名字四散开去,但是大家半小时后回到原地却一无所获。不要说人,半点线索也未曾发现。

“怎么会这样,这岛上居然会出现这么恶劣的事。”龙古说。

“又不是第一次了。”龙泽看着远方低声自语,龙古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龙泽没有再说下去。

“那斧子,一定是她回来了……”米媛脸色惨白,右手揪着胸前的衣服,左手撑在树干上,龙古立即走过去扶住了她的身体。“不要多想,那是绝不可能的事。”

“一定是的!我认识那斧子!是幽灵,是幽灵来复仇了,否则辛十牙先生怎么会突然失踪了?尸体都不见了!我们都会死的!她是来向我们复仇来了!”米媛双眼失神地喊道。龙古大力摇晃着妻子,试图让她清醒些。

“别胡说!什么尸体不尸体的!”楼曲萌立即反驳道, “他绝不会死的!“

话虽然强硬,但楼曲萌的声音却哽咽起来,不争气的眼泪早在眼眶里转动着。

莫绘里站在人群外冷眼看着,就如同自己也是一棵杜松树,她今天穿着一身玫瑰红色的短裙,头发扎在脑后。

“把镜片给我。”莫绘里奇怪地走到楼曲萌面前。楼曲萌愣了一下,不解地望着她。

“没什么好疑惑的,把镜片给我吧。”莫绘里伸出了手,莫绘里将镜片放在她手里。

“将死者的尸骨埋在杜松树下,他就会复活了。”莫绘里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那棵留有痕迹的杜松树前,她小心地捧着镜片,扒开泥土将镜片插了进去。

“你在胡说什么!”龙古吼道,“龙泽,去管管你的同学!”龙古命令儿子,但龙泽只是走过去扶起了莫绘里。

“他没有尸骨,就用镜片代替吧。”莫绘里拍了拍手上的泥土。

“太荒唐了,你是不是童话故事看太多了?”龙古松开了抱着妻子的手,朝那棵树走去。

“我亲眼所见,童话是真的,杜松树下死去的人,都会活过来。”莫绘里的语气坚定而镇静,就像是在叙述一个众人皆知的常识一般。

“疯了,你们都疯了!”龙古挥了挥手, “都回去口巴,我会通知警方来搜查整个岛屿。”

但大家没有离开,龙古看着楼曲萌和龙泽,他们都看着他的身后。

一股无形的压力传递过来,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闷热的风。

“我从地狱回来了啊,龙古先生。”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龙古的脸上露出了不无厌烦的表情,他转过头,看到辛十牙从不远处的杜松树之间悠闲地走了过来,不过他身上的衣服乱七八糟的,就好像在地上打过滚一样,非常狼狈。

“辛十牙先生你终于出现了,大家找了你很久啊,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龙古微笑着张开怀抱朝辛十牙走去,他拥抱了一下辛十牙。

“我可没有开玩笑,昨天真的差点去地狱了,不过我却看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你这家伙,吓死我了!”楼曲萌跑过去抱起了辛十牙。

“放我下来啊,太难看了!”辛十牙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来。

“您说非常奇怪的事?”见到辛十牙活着,米媛也稍稍平复了一些。

“当然,见到死者复活还不算奇怪吗?”辛十牙非常兴奋地笑起来,她转过头看着莫绘里,“杜松树复活的传说倒的确是真的。”

龙古摇起了头。

“辛十牙先生也许是累了,刚才不过是龙泽同学的胡闹把戏,你没必要和她一起来配合戏弄我们,不如先回去洗澡用餐,也许你还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海岛度假的时间还长。”龙古招呼大家返回酒店。

“不,我可以向大家证明。”辛十牙固执地拒绝了。龙古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但他明显有些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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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0 16:54:56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好吧,既然您如此坚持,我倒是不介意,只是希望您不要在众人面前变成笑柄。”

辛十牙没有回击龙古的奚落,而是走到光头面前要过了那把斧子,他接过斧子小心地举起来看了看。

“真是危险,差点就被砍死了。”辛十牙放下斧子转身朝树林深处走去,还一边用手摸着自己的脖子。龙古也只有拉着米嫒不情愿地跟着。

前面就是木屋,辛十牙停了下来。他走上台阶,举起斧子使劲地朝木屋门前的扶手栏杆砍去,斧子插在了上面。

“你这是什么意思?”龙古问。

“五年前的事你们应该都没有忘记吧,在岛上失踪多年的十五岁女孩舒敏应该早就化成了幽灵,不过也许是因为幸运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她的尸骨躺在了某棵杜松树下,结果她再次复活了,她手持利斧在月色幽暗的小岛上出没,寻找着她依然留恋的人,包括爱她的、她所爱的,以及背叛过、利用过她的人。”辛十牙犹如朗读一般大声说着。

“不要太过分了!”龙古终于发怒了, “你不过是我的客人,说难听点,要不是你手里的所谓的证据威胁到我的妻儿,我根本不会允许你上岛!不过是数年前的陈年旧事而已,你到底要装神弄鬼到几时?老实告诉你吧,就算你能离开这个岛将所谓的真相公之于众,我也能将那些东西彻底抹杀、蒸发干净,什么也不会剩下!”龙古有力地挥动着大手,如同一位将军挥舞着锋利的军刀,他的脸因为愤怒而变得古怪扭曲起来。

“舒敏真的能复活吗?真的吗?”夏少元突然踉跄着走了过去,他大张着嘴,伸出双手抓着辛十牙的肩膀。

“这个,不如去问问那对年轻情侣如何7”辛十牙笑嘻嘻地看着龙泽和莫绘里,龙泽避开了辛十牙的视线。

“我说过了,杜松树可以使死去的人复活。”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米媛拼命地拉扯着丈夫,龙古不耐烦地挣脱了她。

“你什么也不会看到,没有死人能复活!”龙古朝木屋冲了过去,他走上台阶想拔出斧子。

他的手刚刚握住闪亮的斧柄,木屋的大门突然开了,不过只是开了三分之一,木门发出的嘎吱声像剪刀一样,仿佛将木屋前的龙古和其余人的世界分割开了。米嫒朝后退却着,双手从背后抱着一棵杜松树,她想要喊,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嘎嘎嘎的喘息声。

龙泽和夏少元双眼圆睁着,眨也不眨地看着木门,几乎是同时,木门里伸出了一只手,那只手抢在龙古之前握住了斧子。
龙古吓了一跳,倒退着从木屋楼梯上走下来。

“为什么,为什么?”

门打开了,握着斧子的人走了出来,已经褪色的蓝色短裙、黑色及肩的长发、瘦削苍白的脸以及无神犹如雕刻出来的眼睛。

夏少元像是看见了神迹的教众信徒,他跪了下来,身体像弓一样朝后弯曲着,双手则像张开的爪子一样拼命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他发出如同动物一样的哀嚎,眼泪鼻涕流得满脸都是。龙泽呆呆地站着,他的口里充满了柠檬的酸涩味,就像被什么东西吸引了一样,他呆呆地朝木屋走去,莫绘里立即从背后抱住他的腰,死死地拦住了他。

“我说什么来着?死者真的复活了啊!”辛十牙一只手按在原本带着镜片的眼镜上,他得意地看着落败了的龙古,放声大笑起来。

楼曲萌走到他身后,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后背,辛十牙差点没站稳。

“你也应该给大家解释一下吧?”

“你这混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龙古指着木屋前呆立着的少女,对辛十牙吼道。

“爸爸,你们——都在这里啊,夏老师也是。”少女开口了,声音低弱却很清楚,清爽动听,像夏日里的凉风。

“姐,姐姐,舒敏姐,是我啊,我是龙泽啊!”龙泽哭了起来,他双手拍打着自己的胸膛,咧着嘴,虽然痛苦却怀着多年压抑被释放的感觉。

“好多年了,仔细看的话,还真是你,姐姐应该还记得你声音的味道,是酸酸的柠檬吧。”

“是啊,是啊,姐姐,舒敏姐!”龙泽挣开莫绘里的手朝舒敏跑去。

“不要啊!”莫绘里在身后尖叫起来,几乎是同时,龙古也惊恐地想阻拦住儿子。

“来了,来了,她来报仇了!”米嫒则将身体缩成了球状,捂住耳朵逃避着。

“舒敏姐!”龙泽跑上了楼梯。

“龙泽!姐姐想着你呢。”少女张开了怀抱,她同时举起了手中的利斧,龙泽还没反应过来,斧子便像一道白光朝着他脖子砍去。

莫绘里发出了骇人的嘶喊。

斧子刚要砍到发呆的龙泽的脖子,楼曲萌冲过去抱着他滚到了一边。

“龙泽,龙泽,姐姐在这里啊,你要去哪儿呢?”砍空了的少女依然表情不变,带着迷人的微笑朝龙泽招手。

“她和五年前不一样了。”辛十牙走到躺在地上的龙泽面前静静地说。龙泽不可置信地看着少女,他下颚颤动着,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莫绘里看到龙泽没事,激动之下晕了过去。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龙古愤怒地指着辛十牙喊了起来。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送回给你!”辛十牙也不甘示弱地还击。

“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她现在像个疯子,只要接近她就会被攻击,我虽然能夺下斧子,不过可能会伤害到她。”楼曲萌转动了下关节,准备上了。

“不用,又不是昨晚那样危险,而且有个人可以帮我们。”辛十牙朝木屋喊道,“出来吧,你不拿掉她的斧子,我们接近不了她。“

木门彻底打开了,一个和龙泽差不多年纪,但看上去却阴沉得多的男孩走了出来,他走到了少女面前。

“姐姐,都结束了,斧子给我吧。”

“是介一吗?如果交出斧子,会有人伤害我吗?”

“不会的,不会了姐姐,姐姐不需要斧子来保护自己,有我就可以了。”男孩动作轻柔地从少女手上接过斧子,并且牵着她的手走了下来。

舒介一将斧子递给辛十牙,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龙泽,龙泽的眼里充满愤怒和绝望。

舒介一又看着夏少元,他依旧像疯子一样对着木屋跪拜着,口中含糊不清地说着只有他才知道的话。

“都结束了?”楼曲萌耸动着肩膀问辛十牙。

“啊,都结束了吧,应该是。”辛十牙抬起头,海岛的早晨悄无声息地来了,辛十牙终于笑了起来,整齐的两排牙齿闪闪发亮。
19

在房间的一角,米媛虚弱地躺在一张木床上,龙泽坐在她的脚边,莫绘里站立在龙泽身旁,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龙古双手插在裤袋里,他站在房间中央低着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门外,本该死去多年的少女站在杜松树下,她神情平静地抚摸着红色的杜松树干,时不时地凑过去嗅着。

“其实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讲起了。”辛十牙擦拭着手里的单片眼镜,然后小心地将其重新戴上。

“就从我昨晚救你开始讲啊。”楼曲萌眯着眼睛伸出指头指着自己。

“……”辛十牙将头扭到一边去了。

“昨天我没打算杀你,只是希望给你些教训,好让你赶快离开这个岛,不要再插手这件事。”一旁的绘里说。

“你怎么把手持利斧攻击别人的事说得这么轻松,好像和你无关似的。”楼曲萌自然很不满。

“昨晚我跟着舒介一出去的时候,你就在后面吧,你只要做成是我在杜松树林中散步遭到死去鬼魂袭击的样子,这种谣言一旦传开,也就不会有人再涉足这个岛了对吧?”辛十牙说完看了看龙古,龙古仿佛没听到,一言不发。
“这样一来,本该作为旅游开发的小岛不就毫无价值了么?”楼曲萌问。

“问得好,不过所谓的旅游开发本来就是个幌子罢了,作为如此大规模的药业集团,突然去插手旅游产业本来就有些不太正常,只要这种谣言传开,自然会将项目停下来了。而这样阻止人们进入小岛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夏少元一脸的不解。

“我还是不明白,干吗不准人上岛,既然不打算开发这个岛屿,这之前的投资又算什么。”夏少元指了指房间。

辛十牙没有回答,只是望向窗外,与此同时,龙古的眼睛也看着窗外,他们看着外面的那个女孩。

穿着旧式蓝裙的女孩似乎想要伸出舌头去舔树皮,却被旁边的少年阻拦了,他似乎在轻声说着些什么,虽然听不到,大家却能看到女孩在听话地徼微点头。

“龙先生,作为一名父亲,你这么做的确用心良苦,不过这一切都是建立在你自己的利益之上。如果不是你,这一切也不会发生了,对吗?”

辛十牙看着龙古,龙古艰难地咽了咽唾沫。
他转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米媛,妻子微微睁着眼睛,虚弱而疑惑地看着自己。

我爱这个女人吗?

不爱。

我恨这个女人吗?

不恨。

准确地说,我欺骗了她,整整五年,如果不是这家伙,应该是一辈子。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应该有愧于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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