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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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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20:43:33 | 显示全部楼层
  神行太保和菩提都睡着了,他们两个人睡在一间房屋里,我进去后推醒了他们。
  神行太保的那只瞎眼已经去掉了纱布,眼眶里是一坨丑陋的伤口愈合的肉瘤,另一只眼睛炯炯有神,一目了然。菩提的两只眼睛都完好无缺,但却睡眼惺忪,像两扇蒙着尘土布满蛛网的破窗户。
  我进去后开门见山说道:“现在要用到你们两个。”
  神行太保神情振奋地说道:“什么事,你直说。”
  菩提慢悠悠地说:“半夜三更的,刚做了一个好梦,就被你给吵醒了。”
  我不搭理菩提,我说:“有一幢很棘手的事情,也是很着急的事情,需要你们两个。秦岭山中有一队响马,是我的朋友,神行太保,你赶紧去山中找他们,让他们进城。菩提,你跟我走,在西安城里找个人。”
  菩提嘟嘟囔囔说:“我早就不干这一行了,大半夜的,你找我找错人了。”
  我没有理会菩提,看着神行太保。
  神行太保为难地说:“找响马啊?他们不认我怎么办?要是杀了我怎么办?我可不认识他们,也和他们没有过来往。”
  我从怀里取出一把小手枪,这是当时响马二当家送给我的小手枪,小手枪里的三发子弹早就打光了,但是这把精致的手枪,我一直收藏着。
  我说:“你只要拿出这把小手枪,他们就会认你,就会跟你来。这把小手枪就是信物。”
  神行太保接过小手枪,问道:“什么时候赶回来?”
  我说:“越快越好,最晚也要赶在明日午时回来。城外已经给你备好了一匹军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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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12-30 20:43:40 | 显示全部楼层
  神行太保精神抖数,就像一匹萧萧长鸣的准备出征的战马,他对我说:“没问题,我会在最短时间赶回来,你就等着我吧。”
  神行太保跃跃欲试,而菩提却神情萎靡,他倒在炕上,准备再次入睡。菩提又瘦又小,像一个还没有发育成熟的少年。我把菩提扛在肩膀上,像扛着一床棉被一样,然后带着神行太保走出了天主教堂。
  神行太保和菩提的手脚都很利索,用厚厚的城砖堆砌而成的城墙,根本就不能挡住他们,我们攀着砖棱上到了城墙顶部,又顺着砖棱溜到了城外。城墙上,一排大红灯笼在风中招招摇摇,如同老戏中一句句让人柔肠百结的唱词。
  神行太保骑着我骑来的那匹军马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经历了一路颠簸的菩提也醒来了,他问我:“你带我到这里干什么?”
  我神秘地说:“你还记得跟你上床的那个女人吗?”
  菩提一听到我说起那个别人家的小老婆,立即精神大振,他扑上来抓住我的手臂,着急地问道:“记得记得,她在哪里?我到处找都没有找到她。”
  我说:“那户人家搬走了,我也不知道搬到了哪里,但是我会帮你找到的。你今天先帮了我,我以后就会帮你。”
  菩提爽快地说:“好,你说,怎么帮你。”
  我说:“今天剩下的时间不多了,你沿着城墙向左边走,看到村子、房屋、窑洞、破庙都进去,我沿着城墙向右边走,我们要找几个被关起来的人,有警察看守着。谁找到了,谁就先回到这里,在这里留个印记。”
  菩提嘿嘿笑着说:“我当有啥事,原来就是这点事,没问题。”
  我和菩提很快就分手了。
  想要在茫茫夜色中找人,非得找菩提这样的人。窃贼经常翻墙入户,偷听说话,踩点探路,对于他们来说,夜晚找人是轻车熟路。
  我判断,亮子他们劫狱没有成功,关押郭振海的地方又没有找到,警察肯定把郭振海他们转移到了城外,预防再次被劫狱。我们想要营救郭振海他们,只能先探听到郭振海他们被关在了哪里。

  那天,我一看到村庄就走进去,伏在屋顶,爬在墙头,倾听村庄里的声音。这么多的人被关在了一座院子里,即使他们全都睡着了,我也能够从他们的呼吸声和鼾声中听出来。如果他们没有睡觉,一定会向外界发送信号,因为他们肯定相信我和亮子会营救他们。
  可是,我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异常。
  远处响起了鸡鸣声,近处的鸡鸣声也声嘶力竭地响起来,鸡鸣声响成了一片,而我的心也碎成了一片。天亮后,我就无法再寻找了。
  天色愈来愈明亮,我的脚步愈来愈沉重。一轮红日从东方天际冉冉升起,头顶上的浮云都被踱上了一层金边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人远远地走过来,身形晃动,如同风雨过后被吹折的树桩,那是菩提。
  菩提看着我,摇摇头;我看着菩提,摇摇头。
  菩提走上了回天主教堂的路,我走上了回那间破屋的路,我们都走得异常疲惫而忧伤,如同风中之草。

  属于我们的时间,只剩下一天了。我们孤立无援,情况不明,既不知道郭振海他们被关押在哪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看守。我感到我们就像一群被潮水涌上沙滩的小鱼,眼看着潮水渐离渐远,而我们却只能徒劳无益地在原地挣扎。
  我问亮子:“如果处决犯人,会在哪里?”
  亮子说:“只会在南郊的韦曲镇。韦曲镇有一片乱坟岗,杀了人以后,就在那里就地掩埋。”
  我说:“好,我们在半路上设埋伏,劫法场。”
  房间里只有七八个人,这是关西帮被毁灭后,仅剩的留在二当家亮子身边的人马。一个鼻尖有颗黑痣的人左右看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他说:“就我们这几个人?咋成呢?”
  所有人,包括亮子,都望着我,他们的脸上都露出了疑惑。
  我问亮子:“我们有几杆枪?有多少发子弹?”
  亮子说:“警察来了个突然搜查,我们能够带出来的,只有一杆步枪,二十几发子弹。其余的都被警察搜走了。”
  我问:“枪在哪里?”
  亮子从炕洞里把步枪取出来,又取出了一个包裹,里面是黄橙橙、亮晶晶的子弹。这杆步枪是那时候民间常见的老套筒,每次只能打一发子弹,每打一发子弹,就需要扳一下扳机。
  我从亮子手中接过步枪和子弹,检查了一下枪支,看到了一切正常,然后对他们说:“枪和子弹都给我,我走了。”
  我走出房门,看到太阳升起了一竿子高,阳光像很多毛毛虫一样,直向我的衣服里钻,让我感到暖意融融。从这里向南边是一条羊肠小道,小道边长满了翠绿的狗尾巴草,狗尾巴草间跳跃着爆豆一样的蚂蚱,飞翔着灿烂的蝴蝶。
  我走出了几步,亮子在身后拉住了我,我回头看到,那几个人也都跟在了身后。
  亮子嗔怪地说:“呆狗,你看你这人,说走就走,也不商量一下,你这是干啥?”
  我笑着说:“这次劫法场,是在玩命,去了肯定就回不来了。我自己跳进去,不能再把兄弟们的命搭上。”
  大家都不说话。
  我说:“你们都回去,甭跟着我。”
  黑痣指着我说:“你这话是啥意思?”
  我说:“我这一辈子历尽坎坷,吃了别人几辈子都没有吃过的苦,走了别人几辈子都没有走过的路,我走投无路的时候,见到了大当家的,大当家的把我当兄弟看,我就要把大当家的当哥看。当哥的有难了,我这个当兄弟的不能见死不救。我以前最大的心愿是找到我的爹娘,现在爹娘都找到了,我就没有啥事再挂在心上了。我一个人去救大当家的,你们都回去。”
  黑痣梗着脖子说:“呆狗,你说这话是啥意思?你这是看不起人嘛。”
  我认真地说:“大当家的是我的兄弟,你们也是我的兄弟,我不能因为救大当家的,害了你们。前面是沟是崖,我都要跳下去;但是,你们不能跟着我跳沟跳崖。”
  我说完后,就快步离开。走了十几丈远,我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亮子赶了上来。亮子说:“呆狗,你是我的好兄弟,好兄弟去跳崖,我也跟着跳。”
  我握着亮子的手,不知道该说什么。后面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黑痣他们都赶上来了,他们说:“要跳崖就一搭跳,谁叫咱们是好兄弟。”
  我们抱在一起,感到热血沸腾。我强忍着眼泪,对他们说:“走,救出大当家的,干掉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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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 23:20:23 | 显示全部楼层
  从西安南门外二十里,有一片树林。春天来了,树林里热闹非凡,吐绿的枝头上跳跃着各种鸟雀,泛青的草丛中奔跑着兔子和狐狸。树林过后,就是一片斜坡,斜坡的两边是一人深的壕沟,壕沟四通八达,连绵不绝,一直通向了秦岭山下,那是为了浇灌土地而特意挖掘的。
  押解郭振海他们的囚车,一定会从这片树林和这道斜坡上经过,这是西安到韦曲的必经之路。
  我打算让几个人埋伏在树林里,当囚车经过后,砍伐树木,挡在坡顶,让囚车无法返回,然后,我藏在壕沟里打伏击。其余的人在另一个方向燃放鞭炮,作为疑兵。当警察被打退后,我们就趁机救出大当家的他们。
  可是,会来多少警察,我们不知道。

  韦曲是一座集市,那天有很多人,集市上熙熙攘攘,人流如梭。
  韦曲有一家鞭炮店,我们走进去,把那些鞭炮全部买了,装了好几大粪笼。韦曲有一家帽子店,我们买了几顶帽子。韦曲还有一家铁皮店,里面卷制洋铁桶,我们买了好几个洋铁桶。
  明天,押送囚车的警察肯定会有很多,他们手中有很多条枪,而我们手中只有一杆枪。然而,我的枪法百发百中,根本就没有把这些烂警察往眼睛里拾掇。我只用一杆老套筒,就能够阻击他们所有人的进攻。
  那天,我们一整天都在布置机关。
  距离树林三四里的地方,有一座破庙,那天晚上,我们就歇息在这座破庙里。

  一轮血红的太阳升起来,满天都泼洒着浓浓的鲜血,我们走出破庙,全身沐浴在鲜血中,走向了那条连接西安和韦曲的道路。今天,不是他们的死期,就是我们的忌日。今天注定了,只能有一方的人活着离开,另一方的人永远倒下。
  我走在最前面,回头问跟在后面的黑痣:“怕不怕?”
  黑痣说:“怕个球!”
  另外几个人也说:“怕个球!”
  我朗声大笑,喊道:“要是今天死了,大家黄泉路上都有个照应。”
  黑痣也仰天大笑,他高声喊道:“到了阴间地府,我们还搅他个翻天覆地。”
  亮子接着说:“老子们在阳世是一条条好汉,到了阴间还是好汉,不管他是阎王爷还是小鬼判官,看谁敢惹!”
  大家一起朗声大笑,声音像鸽子一样腾空而起,绵绵不绝。
  我挥舞着手臂,说:“走,我们去给警察送行,送他们去阴曹地府。”

  我们走进了树林里,树林里突然鸦雀无声,连鸟雀都感受到了冲天的杀气。
  我爬上高高的树梢,向北方张望,我的身躯在树梢上摇摇晃晃,就像挂在树梢上的一件树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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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4 13:21:16 | 显示全部楼层
  太阳升上了远处的山顶,我望见北方出现了一串人影,人影像蚂蚁一样蠕动。爬在地上侧耳倾听的亮子抬起头来,他问:“是不是来了?”
  我说:“是的,来了。”
  亮子问:“有多少人?”
  我从树枝上溜下来,说:“黑压压看不清楚,最少也有几十,也许上百。”
  亮子笑着说:“居然有这么多警察抢着来送死,没想到啊。”
  大家全都笑了。
  我说:“各就各位,做好准备。”
  我提着枪,脖子上吊着装了子弹的布袋,跑到了提前挖好的一道壕沟里。亮子和黑痣他们埋伏在树林各处。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我看到树林里走出了密密麻麻的警察,警察的中间有三辆木柱钉成的囚车。三头黄牛低头拉着三辆囚车,就像任劳任怨的园丁。
  警察们向前走着,突然前队引起了一阵慌乱和骚动,有人在惊恐地叫喊着,有人在凄厉地哀嚎着,我知道我们的机关发挥了作用。昨天,在路上,我们挖掘了一丈多深的堑壕,堑壕里是倒竖的削尖的木棍,而堑壕的上面则蒙着一层浮土,走在前面的警察掉进去,就不会活着出来。
  警察看到堑壕,知道中了埋伏,他们手忙搅乱地拉转牛车,想要走回去。
  树林里,突然响起了啪啪啪的机枪声,声音清脆紧密,警察们吓坏了,像乌龟一样,全都趴伏在地上。
  我爬在壕沟里,对准距离我最近的一名警察,一枪过去,那名警察的头顶上升起了灿烂的彩虹。我以最快的速度装弹、扳机、射击,第二名警察的脸上光彩夺目,强大的冲击力将他的身体翻过了半边。
  只是一眨眼功夫,两名警察就尸横旷野。
  一名警察单膝跪在地上,挥舞着手枪,高声喊叫:“快,快,快回去。”
  我一枪过去,拿着手枪的警察倒在了地上,再也不喊叫了。
  警察们闹嚷嚷地向着来路逃去,像一群刚刚打开圈门被放出来的猪,他们刚刚逃上坡顶,突然,树林中传出了咔嚓的响声,一棵高大的树木突然倒了下去,浓密而纷乱的树冠,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我对着跑在最后面的警察,又打了一枪,那名警察一只脚刚刚抬起来,就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这次,警察们终于看到了,他们的右后方有一杆步枪,警察们闹哄哄地趴在地上,想着我隐藏的地方,连七八糟地开枪,有的子弹带着尖利的叫声,像只知了一样从高高的空中飞过;有的子弹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一头栽倒在土堆里。
  我在壕沟上放了一顶帽子,然后提着枪,猫着腰,跑向了壕沟的另一边。我悄悄地探出头去,听到树林里的机枪声又响了,警察们一多半转过头去,对着树林胡乱放枪,一少半对着我放在壕沟边的帽子放枪。
  我悄悄伸出老套筒,对着一名站起身来,张牙舞爪的警察开了一枪,那名警察好像突然醒悟过来,双手摊开,倒在地上。
  我又飞快地上膛、装弹、射击,又有一名背对着我的警察倒在了地上。
  树林里的机枪声停歇了。机枪声,其实就是把鞭炮放在铁皮桶里点燃的声音。
  我又把一顶帽子放在壕沟边,警察们的子弹围着那顶帽子飞舞,然后,我沿着壕沟,跑上了一座高高的土坡。土坡顶上摞着半人高的土块和木头,那是我的阵地和掩体。
  我在掩体里大声呼叫,吸引着所有警察的目光,警察们像螃蟹一样趴伏在地上,向着我逼近。我的左后方,机枪声又响了起来,那是埋伏在另一条壕沟里的鞭炮声。
  警察们的目光全都注视着我们这边,只有三名拉着牛车的警察,还停留在树林边。
  我看到黑痣提着一柄斧头冲出了树林,径直冲向一头牛车,拉牛的警察突然看到黑痣,惊惶万状,赶紧放下牛缰绳,从肩膀上卸下了步枪。我端平老套筒,一枪过去,那名警察倒在地上。
  黑痣提着长柄斧头,砍倒了第二名牵牛的警察。第三名警察看到了,掉头就跑,忘记了从背上卸下步枪。
  我又以极快的速度,干掉了距离我最近的几名警察。趁着这个机会,黑痣劈开了囚车,囚车里的人全都放了出来。
  按照我们事先的约定,黑痣带着他们跑进树林里,我们在那里聚集。
  为了吸引警察,给黑痣他们留出更多的时间,我故意叫喊着,把所有的警察吸引过来。警察们距离我越来越近,我端起枪,想要放到最前面的那名警察,突然,枪卡壳了。
  这杆老套筒太老了。
  我努力扳动着扳机,想要把卡壳的子弹退出来,可是徒劳无益。
  坡下的警察听到我这边半天没有动静,就高声叫喊着:“不要怕,他没子弹了。”警察们全都猫起腰来,向着坡顶逼来。
  我向四周张望,视线里出现了昨晚住宿的那座破庙,我一翻身,向着破庙跑去。这里一望无际,如果贸然逃跑,迟早都会被警察的子弹追上。如果我跑到破庙里,还可以抵挡一阵。
  亮子从壕沟里站起身来,他看着我,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停止了射击,而改为向着破庙奔逃。我对着亮子打手势,让他赶快也跑向破庙。
  我和亮子从不同的方向跑向破庙,子弹吱吱叫着在我们的身体周围跳跃,激起一泡泡黄色的浮尘。我斜眼看到那边的树林里人声鼎沸,噪杂不休,一群警察追进了树林里。
  我刚刚跑到破庙门口,突然一颗子弹追上了我,打在了我的手腕上,一阵巨疼像被子一样覆盖了我的全身。我咬着牙关,撞进了破庙里,然后和也跑进破庙里的亮子关闭了大门。
  警察追赶的脚步渐渐逼近,我们游目四顾,看到佛像手中拿着铁制的刀枪,我们把刀枪绰在手中。
  警察们在门外窃窃私语,过了不久,一名警察撞开了房门,亮子手中的长矛捅出去,那名警察尖叫一声,像烧着了屁股一样仓皇逃遁。
  我们重新闭上庙门,搬来沉重的香炉,顶在庙门后。
  门外的警察不敢再贸然进入,庙门外陷入了一片寂静。突然,我闻到一股浓郁的焦糊味,警察开始烧庙了。
  火越来越大,庙门、庙顶都是火焰,浓烟滚滚,灰烬漫飞。
  亮子笑着对我说:“哈哈,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我也哈哈大笑,对亮子说:“今天真痛快。走,我们去阴曹地府一起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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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5 13:06:0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们手挽着手,靠着墙壁,坐在地上。庙门被烧塌了,门扇门框烈焰熊熊,像一条条毒蛇喷吐着火舌,我们无法冲出。房顶也被烧塌了,燃烧的屋梁倒下来,砸在地上,迸出飞舞四溅的火星。
  火焰距离我们越来越近,滚滚的浓烟包围了我们,我们的耳边是荜拨的燃烧声,和钻进烈焰和浓烟中的叫喊声。我的身体开始感觉到了疼痛,疼痛像一把把小刀砍向我,像一根根钢针刺向我,像一面斗篷一样将我全身覆盖。
  我和亮子手挽着手,一起高声唱道:“凛然正气男儿躯,刀斧加身不皱眉。悲欢生死寻常事,烈焰焚身何所惧。吃尽世间千般苦,男儿傲然立天地……”
  这首歌曲是关西帮的会歌,不知道当年是谁写的,但这几百年间来,关西帮一直这样传唱,他们唱着这样的歌曲,走上了反清复明的战场;唱着这样的歌曲,走上了血流遍地的刑场;唱着这样的歌曲,走上了人生的终点,开始了另一种生命的旅程。死亡并不可怕,死亡是另一种生命的开始。
  火焰更逼近了,我感到头疼欲裂,意识开始模糊了。我似乎听见了庙外传来呐喊声,如同山呼海啸一样;庙外传来了枪声,如同雨打浮萍一样。
  突然,庙外传来了急切的叫喊声,有人在喊:“呆狗,呆狗,里面是不是呆狗?”
  我一下子清醒了,拉着亮子站起身,向着庙门踉踉跄跄地走出几步,就摔倒了。我看到庙门外冲进来了几个人,他们拿着树枝,扑打着熊熊火焰,将我和亮子背到了庙外。
  我躺在地上,张开眼睛,看到庙门外空旷的地面上,站立着几十匹马,那些马不安分地喷着响鼻,颠着碎步,马上坐着骑手,骑手们有的拿着马刀,阳光照在刀刃上,闪闪发光;有的扛着步枪,阳光照在枪身上,发出钢蓝色的光芒。地上,是一具具穿着制服的警察的尸体,有的身首分离,有的肚腹洞开,有的浑身是血。
  他们是秦岭山中的土匪,为首的是独眼。独眼带着土匪,和神行太保终于及时赶到了,我和亮子得救了,黑痣得救了,郭振海他们也得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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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6 22:06:53 | 显示全部楼层
  郭振海遍体鳞伤,那些伤痕都是警察殴打的。我和亮子身上也有伤痕,这些伤痕都属于烧伤。
  西安我们回不去了,警察肯定会满城抓人,劫法场的消息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西安城飞奔而去,我们要去西安,只会自投罗网。
  我们来到了秦岭山中。
  我的身上大面积烧伤,伤痕火辣辣地疼痛,我让土匪们拿来一大堆生姜,取来了几个鸡蛋,把生姜榨出汁液,用鸡蛋清搅拌,然后涂在烧伤的地方。这些粘稠的黄色汁液涂抹在伤口上,伤口立即变得清凉,疼痛也减轻了很多。过了一个时辰,再涂抹一次。
  几天后,那些烧伤的地方不但没有溃烂,反而愈合了。
  我和亮子的身体恢复了,然而,郭振海的身体却每况愈下。他失血过多,大口大口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咳血,估计他的身体里面也受到了伤害。
  对郭振海的伤情,我无能为力。
  大掌柜的光头和二掌柜的独眼,曾经派人从山下抬来了一名老郎中,老郎中满头飘拂的白发,一部花白的胡须,他看到我和亮子伤情在恢复,惊异地询问谁治愈的。我说是我,老郎中连连感叹“神医啊,神医啊。”其实,我哪里是神医,神医是白头翁。白头翁满肚子都是稀奇古怪的民间偏方,而且这些民间偏方没有用到任何中草药,全部是随处就能找到的食物,他魔术般地把这些食物组合搭配,就变成了药物。白头翁是我见到过的最神奇的人。
  我对郭振海的病情束手无策,老郎中也对郭振海的病情束手无策。我们站在河岸边,看着郭振海被死亡之水冲走,却连一援手的机会也没有。我们无能为力。

  有一天,郭振海把我和亮子叫到了房间里。
  郭振海躺在床上,我和亮子站在床边。我看到郭振海面如金纸,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短短的几个月没见,他的头发全白了,显得苍老了很多。
  亮子叫声“大当家的”,就哽咽着说不出话;我看着大当家的,心痛如绞。
  郭振海努力地咳嗽着,他的喉咙像拉响了风箱一样。我轻轻地拍打着郭振海的胸口,郭振海无奈地摇摇头,说:“没用了。”
  郭振海清了清喉咙,说:“我们关西帮落到了今天这步田地,全都是警察局长在从中作祟,警察局长是日本特务的后台,也是警备旅长的死对头。”
  我点点头,亮子也点点头。
  郭振海严肃地说:“我明白自己活不长了,我倒下去,但是关西帮不能倒。我现在正式任命,呆狗为关西帮第22代帮主。”
  我突然听到郭振海这样说,吓了一跳。我怎么会是帮主呢?我怎么能当帮主呢?我拒绝说:“大当家的,我不合适。”
  郭振海说:“只有你最合适,这么长时间里,我一直在明里暗里考察你,只有你才是帮主的人选。”
  我摆摆手说:“我资历这么浅,能力有限,难以服众,帮中天字辈中的任何一个人,都胜过我很多。”
  郭振海轻轻摇摇头,他看着我,说:“天字辈的任何一个人都比你资历老,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无法胜任帮主这个职位。”
  我指着亮子说:“让二当家的当帮主吧。”
  郭振海笑着说:“这是我和二当家的商量的结果,你当就当,不当也要当,为了几百年的关西帮大业,你一定要接任这个帮主的职位。”
  我惊讶地看着亮子,看到亮子向我点头示意,他确实事先已经和大当家的商量好了,让我接任22任帮主的职位。可是,这个消息来得实在太突然了,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当这个帮主,又怎么能够服众?
  郭振海说了一大堆话,躺在床上气喘吁吁,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对我说:“大当家的,帮中大事就全靠你了,郭某不才,让我帮遭受如此灾祸……”
  郭振海没有说完,就大声咳嗽,吐出一口一口鲜血,我和亮子都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当初白头翁没有教给我怎么治愈吐血,也可能民间没有治愈咳血的偏方,在那个医疗还很不发达的时代,只要咳血,就预告了死亡。郭振海吐完血后,脖子歪在床边,没有了声息。
  我扶起郭振海,叫着:“大当家的,大当家的……”郭振海的手臂慢慢变得冰凉。
  我和亮子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门外,黑痣他们听到我惊慌失措的叫声,一齐跑进了房门,看到这种场景,跪在地上齐声痛哭。
  我咬牙切齿道:“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光头说,警察局长姓张,人们都叫他张扒皮,他贪得无厌,雁过拔毛,每个人被他抓进了警察局,都要被扒层皮,才会被放出来。张扒皮在西安城里开设妓院、赌场、烟馆,他一边高调打击黄赌毒,一边自己大肆经营黄赌毒。
  张扒皮曾经多次带人围剿光头和独眼占据的这座山头,他不但是关西帮的冤家对头,也是光头和独眼的冤家对头。
  张扒皮的赌馆,剜掉了神行太保的一只眼睛。神行太保发誓,一定要报此血海深仇。张扒皮剿灭了关西帮,关西帮发誓,一定要报此血海深仇。
  我和亮子商量,要报此仇,就先从赌馆开始。

  几天后,我和亮子、神行太保下山了,我的身上藏着枪。神行太保向我们指认那座被剜了眼睛的赌馆,然后,他悄然离开了。
  赌场里寂然无声,只有麻将相互碰撞的清脆的声响,但是,我能够感觉到这里剑拔弩张的杀气。我大喇喇地坐在了大厅一张太师椅上,看着屋顶,高声喊道:“叫掌柜的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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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0 10:22:45 | 显示全部楼层
  掌柜的出来了,他又高又瘦,像一根面条。他满脸笑容,年龄大约有四十多岁,却对着我说道:“我哥来了,我哥有啥吩咐?”
  其实,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我从不认识他,他也从不认识我。
  我说:“有上房的话,就准备一间,我和咱这位哥想一起玩玩。”我指指亮子。
  掌柜的笑着奉承说:“两位哥,来咱这里可算来对了地方。”然后,他对着身后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喊道:“把咱这两位哥请到楼上的聚义厅。”
  我和亮子跟在伙计的后面,踏上了咯吱咯吱作响的木楼。木楼上共有三间房屋,每间房屋的门楣上都挂着牌匾,上面分别写着三个烫金大字:忠义堂、聚义厅、仁义殿。
  我走过忠义堂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人打麻将,还有几个人在观看。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听到门口的脚步声,眼光扫向门外。他的眼光和我一撞,我就心中一惊。这个人的眼光像裹在布片中的刀子一样,锋芒内敛,他在竭力掩藏目光中的犀利。
  我想,这个人八成是江湖中人。
  我和亮子跟着伙计来到了聚义厅,那个像刀子一样的人随后跟进来,我不动声色,眼睛看着聚义厅墙壁上古色古香的图画,而且却捕捉着这个人的任何声响。墙壁上画着《水浒》中的场景,宋江和卢俊义坐在大厅中央的两把椅子上,其余的106条好汉分列两边站立,每个人形态各异,姿态万千。
  我听到刀子一样的人自我介绍:“鄙人姓夏,家中排行第三,人家都叫我夏老三。敢问小哥怎么称呼?”
  亮子不冷不热地说:“你叫我四弟就行了。”
  夏老三又故作殷勤地问道:“这位小哥怎么称呼?”
  我知道他问的是我,就慢悠悠转过身来,说:“叫我五弟。”
  夏老三一只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只手搭在亮子的肩膀上,他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说道:“四弟、五弟,你们好,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今天我们能够遇到一起,就是缘分。我一看两位兄弟,就不是普通人,今天能够结识两位,实在是三生有幸。”
  这个人的热情就像一团火,把我烤得难受。我把他的手臂从我的肩膀上拨开,而他丝毫也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好意思,他像个主人一样一屁股坐在麻将桌旁的凳子上,然后伸出双手,大喇喇地说道:“请坐,请坐。”
  我和亮子交换眼神,我们都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头。我们坐了下去,且看他下面怎么表演。
  我们刚刚坐定,楼上就咯吱咯吱走上了一个人,他的眼光在我们三个人的脸上转了一圈,然后笑着说:“三缺一啊,我来,我来。”
  我看到夏老三脸上的表情波澜不惊,他应该也不认识这个刚刚走上来的人。
  最后到来的这个人刚刚坐定,夏老三就凑上去说:“鄙人夏老三,请问老哥你怎么称呼?”
  那个人说:“叫我老秦就行了。”
  夏老三说:“老秦好,老秦好,姓秦的都不是普通人,秦始皇就姓秦,你们姓秦的出人才啊。”
  我听了,差点笑出来。秦始皇叫嬴政,因为他是秦朝第一个皇帝,所以后人称他秦始皇,他并不是姓秦。可笑这个夏老三,装得满腹学问,夸夸其谈,其实腹中草莽,白丁一个。
  四个人坐定了,麻将开始哗哗响起来。因为不知道夏老三和老秦是什么来头,所以我和亮子都打得很谨慎,没有出千术,没有做手脚,也没有打暗号。老秦神色庄重,他一直在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竖起的麻将牌,半天连一句话也没有。夏老三的嘴巴像个漏斗,一直在呱呱说个不停。几圈牌打下来,只有夏老三输钱了。
  可是,夏老三好像蛮不在乎,他的脸上依旧是喜形于色的表情,两片嘴唇上下翻飞,有时候,他的唾沫星溅在了我抓牌的手背上,我心中涌起了厌恶,但是他却浑然不觉,继续兴趣盎然地自说自话。
  赌场上,没有人不愿赢钱的。可是,夏老三好像不是这样的,他输钱,一直在输钱,但是他却毫不在乎。有时候,他一边从口袋里取钱,一边说:“今儿个运气太背了。”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痛苦和懊悔的表情。
  夏老三主动和我们搭讪,主动找我们打牌,主动给我们送钱,他一定是别有企图的。但是,他有什么企图,我还没有看出来。世间人都爱钱,爱钱是人的本性,如果有人给你送钱,他一定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那天,一直到黄昏,我们三个人都赢钱,唯独夏老三一个人输钱。
  天色慢慢暗下来,伙计拉亮了电灯,还在四个墙角放了四盏罩子灯。本来,今天我和亮子来到赌馆,是来找事的,把警察局长引出来,可是,夏老三突然冒出来,横插一缸子,打乱了我们的全盘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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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0 10:23:01 | 显示全部楼层
  刚刚看完了丹麦电影《狩猎》,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狩猎》说的是一个谎言对一个男人的伤害,我想起了我刚刚踏上社会的那件事情。
  这件事情折磨了我好多年,每次回想起来,都心如刀绞,我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
  那一年,我18岁,从初中师毕业,分配在一座乡镇初中当老师。同时分配来的,还有一个姓雷的同级不同班的人。
  初中师,就是从初中考上师范学校,上世纪八十年代,国家急需各方面的人才,就从初中毕业生中招考,学制是三年,三年后分配工作。
  当时,我所任教的这座学校,初中一年级有八个班,我带语文课程,雷某带数学课程。每次考试,我的班级都是全年级第一名;雷某的数学成绩,在全年级最后。
  那一年冬天的一个晚上,这座学校所在的乡镇来了电影放映队,雷某叫我一起去看电影,我答应了,在放电影的路上,他告诉我说,他的房间里有100元钱,叮咛我不要告诉别人。那时候的100元钱是一大笔钱,相当于我们两个月的工资。
  电影是露天放映的,人非常多,都在向前拥挤,中途,我和雷某失散了。
  看完电影后,我独自回到学校,还没有走进房门,就被副校长拦在了校门口,将我带进他的办公室,问我今晚的行踪,逼我承认偷了雷某的钱,并说雷某只告诉了我一个人,他房间里有100元钱。
  我没有偷,当然不会承认。副校长和团支部书记就连续三天逼问我,除过上课时间,其余的时间都不让我睡觉。那时候,校长去了县城开会,没有回来。
  在这三天里,全校教师都在风传,说我偷了雷某100元钱,雷某也到处说他只告诉我他有100元钱。
  那一年,我只有18岁,毫无社会经验,面对满天谣言,不知道怎么办,一度想过自杀。
  第四天,校长回来,继续审问我,我说我没有偷。校长去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审问我,我依然说自己没有偷。我在派出所只呆了一个小时,就出来了。
  后来,我听说,派出所的警察说:“这个娃怎么会是小偷?那么老实一个娃,根本就不像贼。”
  但是,谣言已经在学校里形成了,没有人愿意和我来往,我每天孤独的一个人,一下课就回到自己房间,蒙头大睡。
  谣言甚至已经传到了学生耳中,传到了学生家长耳中,有学生家长来问我,我只能向他们辩解。
  但是,在谣言面前,我的声音太弱小了,没有更多的人听见。
  一年后,我被发配到了一座更偏远的初中。谣言跟着来到这座初中,全校教师都说我偷了雷某100元钱,是小偷,没有教师愿意和我来往。
  我走投无路,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拼命复习功课。
  又一年后,我考上大学,离开了那座初中。
  那座谣言诞生的初中,我再没有踏入过一步,而且一辈子都不会踏入一步。
  这些年,我从不敢想这件事情,一想起这件事情,就心疼如割。
  后来,我分析这件事情为什么会发生,为什么污水会泼在我的身上,很有可能是雷某给我设置的圈套。但是我不确定。
  这件事情,这些年一直埋在我心中,没有告诉任何人。今晚看了《狩猎》,突然痛苦不已,就发在这里。
  现在,我终于说出了心中的悲愤,我轻松了。
  谢谢看到我上面这段话的每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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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5:23:34 | 显示全部楼层
  又打了几盘,夏老三站起身来,拍拍衣襟说:“今儿个兄弟给三位老哥做了奉献,现在身上一个子儿都没有了,连饭钱都没有了。”他的脸上故意露出愁苦的神情。
  我说:“我请大家吃饭。”然后看着亮子和老秦说,“一起去。”
  亮子点点头。老秦说:“我就不去了,我还得回家。”
  夏老三上去一把搂住老秦,极度热情地说:“去吧,去吧,这位兄弟说他请客,又不要你一分钱。”
  老秦挣脱了夏老三的两条胳膊,说:“我真的家里有事,今天去不了,明天我们还在这里打麻将,就我们四个人,怎么样?”
  我和亮子还没有回答,夏老三就激动地说:“好的,好的,明天一起来,谁不来就是狗熊。”
  我真摸不清夏老三是什么路数,也许他是关中人所说的那种“半山疯”。关中人把那种头脑缺根筋,却又喜欢卖弄的人,叫做“半山疯”。

  走出了赌馆,亮子带着我们走向远处一条亮灯的街道。亮子说,那条街道直到半夜都会人声鼎沸,人头攒动,那条街道叫做回民街。
  突然听到回民街,我的心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痛得震颤起来。这么长时间来,我总以为我忘记了丽玛,总以为提起丽玛再也不会伤心了,可是,今晚突然听到回民街的名字,就突然响起了回族女子丽玛,那个我爱她胜过自己生命的女子,那个和我在陕甘道上患难与共的女子,那个让我从单纯的男孩变成成熟男人的女子……此刻,她在哪里?
  我非常后悔,在那个风尘漫天的早晨,在岐山那条坎坷的道路上,我没有把她留下。我做了一件让自己痛悔终生的事情。一个男人伤害了爱你的女人,都会痛悔终生。
  天色阴暗,亮子没有看到我的表情,他继续说:“远在唐代的安史之乱,唐朝从回纥借兵,打败了叛军。唐皇帝回到西安后,为了报答回纥人,就在长安城开辟了一块地方,让回纥人居住,这就是现在的回民街。几百年过去了,回纥人一直住在这一带,他们依靠卖回族小吃营生。羊肉泡馍、牛肉煮馍、拉面、绿豆糕……这些都是回族人的吃食。”
  我们走进了回民街,空气中飘散着黏黏的饭菜香味,街道两边古色古香的房屋里,亮着灯光,我看着那一个个青纱蒙面的女子,突然想:我会不会在这里遇到丽玛?

  我们走进了一家专卖牛肉煮馍的饭馆,刚刚坐定,突然看到神行太保走进来了。
  一目了然的神行太保笑哈哈地说:“我远远看到你们来到这里吃饭,看得一清二楚,你们要吃饭了,也不叫声我,太不够意思了。”
  神行太保怪异的面容让饭店里的人面露畏惧,但是神行太保一点也不在乎,他拉张凳子,就坐在我们这张桌子旁边。
  门外响起了炒锅和炒勺相撞的清脆声音,内里走来了一个黑纱缠头的女子,她站在我们这张油腻的桌子边,对着我们浅浅地笑着。我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钞票,神行太保满眼放光,他低声惊呼:“啊呀,这么多钱。”
  我从那卷钞票中抽出几张,准备递给黑纱女子,夏老三按住了我的胳膊,他说:“我来看看这几张钱。”
  夏老三从我手中抢过那几张钞票,看了看,然后指着每张钞票的一个角说:“这些都是我的钞票,你们看,这里有我做的记号。”他把这几张钞票又叫到了黑纱女子的手中说:“妹子,你看看,仔细看看,这几张钱是真的还是假的。”
  黑纱女子笑着说:“钱还有假的?怎么会呢。”
  夏老三很认真地说:“假钱很多,你一定要认真看看。”
  黑纱女子说:“我都不知道钱还有假的,我给掌柜的看看。”
  黑纱女子拿着那几张钞票出去了,门外炒锅与炒勺相撞的声音也停止了。过了一会儿,黑纱女子走进来,他笑着对夏老三说:“大哥开玩笑啊,都是真钱。”
  夏老三狡黠地向我眨眨眼,不再说话。

  吃完了牛肉煮馍后,我们走出了回民街。时近午夜,街巷变得一片寂静,远处传来了钟楼顶上的报时声,声音洪亮,半个城市都能听见,而流传了几千年的打更声,现在消失了。
  夏老三走在我的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陕西的各种美味:牛肉煮馍、羊肉泡馍、大米面皮、肉夹馍、葫芦头泡馍、岐山哨子面……我和亮子一言不发,我们都感觉到这个今天才相识的人神神叨叨,弄不明白他是什么路数。倒是神行太保和夏老三一问一答,好像说相声一样,神行太保说:“这些东西,我全都吃过,好吃得没法说。”
  我们走到了一条小巷子里,夏老三突然说:“我的家到了,进去坐坐,家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和亮子都不想去,站着没有说话,神行太保一只手拉着亮子,一只手拉着我,他说:“进去,进去。”
  夏老三的家只是一间小房屋,没有电灯,他点燃了一根蜡烛,昏黄的光亮挤走了房间里的黑暗,房间里的一切渐次浮上眼前。我看到房间里陈设简陋,一张靠墙站立的三条腿木桌,一张床,墙壁上楔着钉子,钉子上挂着一个竹篮,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夏老三对我们说:“请坐,请坐。”可是,房间里没有可以做的凳子,我和亮子倚靠墙壁站着,神行太保则坐在了床边。
  夏老三问我:“你觉得刚才我们吃牛肉煮馍给的那几张钱有什么怪异?”
  我望着夏老三,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摇摇头说:“没有什么怪异的?”
  夏老三说:“那是假钱。”
  啊,我们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叹声,怎么会是假钱呢?我先看过了,黑纱女子也看过了,最后那家饭馆掌柜的也看过了,怎么会是假钱呢?
  夏老三洋洋得意地说:“就是假钱,我这里还有很多。”他从床下拉出了一个木头箱子,打开箱盖,借助着昏黄的蜡烛光亮,我看到木箱里全是捆扎得整整齐齐的钞票。
  神行太保扑上去,跪在地上,双手搂着木箱,嘴里喃喃自语。别说神行太保,就连我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可惜的是,这些都是假钱。
  夏老三从箱子里随便抽出一沓钱,伸出来,看着我们说:“这钱和真钱一模一样,送给你们。”他看到我和亮子没有什么表示,也没有任何表情,就把手臂伸给神行太保。神行太保突然被巨大的幸福击中了,他满脸都是惊喜和谄媚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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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14 15:23:46 | 显示全部楼层
  看着夏老三,我终于想明白了,为什么他在赌桌上神色自若,为什么输了那么多钱却毫不在乎,原来我们赢的钱都是假钱。
  夏老三对我和亮子说:“不瞒二位老兄,兄弟我就是干这行的,假钱换真钱,于你有利,也与我有利。大家都是闯江湖的,江湖上的规矩大家都懂,生意不成人情在,见面还是朋友,犯不着互相拆台。我是把你们当朋友,才给你们介绍这门生意。江湖生意万万千,可那门生意比这门生意更挣钱?”
  夏老三没有对神行太保说话,他也看出神行太保在我们这个团体里属于小角色,但是神行太保接过他的话头说:“是的,这门生意最挣钱。”
  夏老三礼貌地对神行太保笑笑,又转过头对我们说:“我给别人的都是三毛换一块,他给我三毛钱真钱,我给你他一块钱假钱,但是一块钱假钱能当一块真钱用。今晚你们也都看到了,开饭馆的人见过的钱万万千,但就是看不出这是假钱,我要不说这是假钱,你们也不知道这是假钱。这种假钱做得太像真钱了,所以,三毛钱就能还来一块钱。这是我对别人的价格。今天我们坐在一张麻将桌上,就是朋友。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既然是朋友,那就有钱一起挣,两毛钱换一块钱,你给我两毛钱,我给你一块钱,咋个样?”
  神行太保又抢着说:“这生意划算,这生意划算。”
  我知道这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假钱其实就是一张废纸,一文不值。假钱,在过去叫私钱,是不被官方承认的,一个人家里,有再多的私钱,也花不出去,因为没有人承认,没有人使用它。人间自有公理在,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就是真的,假钱做得再以假乱真,也无法进入票号银行,既然无法走进票号银行,那就只能在民间流通。在民间,那些家大业大的人,钱也多,一般能够识别假钱真钱,只有穷人和小手艺人,才认不出真钱假钱,所以,是用假钱,到头来害的都是恓惶人。小时候,我曾经跟着娘去集市上,看到一个卖生姜的人,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他生姜被人买走了,而收到的是一把花不出去的假钱。
  我对亮子和神行太保说:“走吧。”然后自己走出门去。
  走到大街上,我看到后面只跟来了亮子,神行太保没有走出来。我在街道上大声叫喊神行太保的名字,神行太保慌里慌张走了出来,他左顾右盼,悄声说道:“喊什么你?你想把巡夜的叫过来。”
  神行太保手中拿着两沓钞票,他说这一沓是夏老三送给他的,这一沓是他按照两毛钱换一块钱的标准换来的。“我有钱了。”神行太保洋洋得意地说。
  神行太保和我们不一样。我出生在富裕家庭,从来不缺钱,这些年行走江湖,精通江湖各大门派的技艺,需要钱,就去大户人家走一趟,口袋里就装满了钱。亮子是关西帮二当家的,出身富商家庭,同样不缺钱。而神行太保这些年一直做算命先生,事实上他除了奔跑迅速以外,再没有什么特长,就连给人算命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神行太保要是生活在今天,他可能会去国外参加比赛,取得了好名次,就会有奖金;可是当年兵荒马乱,日本人把中国所有的出海口都封锁了,神行太保根本就不能出去。
  那天晚上,神行太保一路上都兴高采烈,还哼起了河南梆子中的唱词:
  辕门外三声炮如同雷震
  天波府走出来我保国臣
  头戴金冠压双鬓
  当年的铁甲我又披上身
  帅字旗子飘如云
  斗大的穆字震乾坤
  ………
  回到房间里,神行太保已经神采飞扬,一会儿说他要去买匹马,骑马的人显精神;一会儿又说他要买辆车,有钱的阔佬只坐车不骑马。我看着神行太保那种癫狂样子,对他说:“这个夏老三估计有些来头,你要提放着点。”
  神行太保满脸红光,说道:“我和他能有什么深交?我也不会和他深交的。明天早晨起来,我就准备回家了,回河南老家,盖房子,娶媳妇,生儿子,我年龄已经这么大了,不想再在江湖上漂了。”
  那天晚上,我很晚才入睡。神行太保的话对我触动很大。神行太保累了,不想再在江湖上漂了;我也累了,我也不想再在江湖上漂了。我想回家,想回家伺候老爹老娘。
  我思忖好,只要给大当家的郭振海报了仇,我就回老家伺候爹娘。人世间最珍贵的是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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