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咪夜话--都市新传说》，作者：骑鲸揽月

化不肥

　　记者画外音传来，“你要感谢的叔叔是谁啊？是医生叔叔吗？”

　　小男孩把脸扭过去，不再说话。
　　“不客气，孩子。”我在心里默默道。“你又给我提供了很好的素材呢。”

　　虽然编辑部的人认为我的才华已经到了天花板，只能靠怪力乱神的故事来吸引眼球，但我现在忽然也看开了。

　　毕竟有眼球可博，也还是件不错的事。你们知道，在这座城市里，还游荡着一些没有头的孩子么？

　　他也许会在某个深夜，出现在人烟稀少的小巷，用纯真无邪的声音诱惑着你，让你和他一起玩躲猫猫的游戏。大部分情况下，他会拍着皮球，让你找他的皮球。

　　一旦接受了这个游戏，你就必须玩下去，无限的轮回，一天，十天，一年，十年……或许永久。

《猫咪夜话》第十夜·躲猫猫 完

化不肥

第十一夜·造人


　　前不久，久居南方的我回了趟老家。冬天的北方，最惬意的享受莫过于泡澡堂子。

　　没有“搓澡”这一环节的北方澡堂子是开不下去的。

　　南方人可能很难享受北方的搓澡：一排排桌子摆放好，脱的赤条条的客人，光着屁股爬在上面，洗澡师傅用尽浑身力气，挥舞着搓澡巾。

　　那一刻，你可能会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猪，搓澡师傅是操刀的屠夫。

　　事实也确实如此。手劲儿大的惊人的搓澡师傅挥手过处，你后背上就会出现一道红印子。从头搓到脚，拍拍屁股，再翻过身来重来一遍。

　　整个流程下来，你整个人的肤色会完成从“褪毛的白猪”到“油焖大虾”的转化。回头一望搓澡床，那一层层灰色的老泥，会让你深刻的理解到什么叫“无边落木萧萧下”。

　　搓一次澡，感觉体重至少能减少半斤，一周都不用再洗澡。

　　对澡堂已经久违的我，明显已经适应不了师傅的力度，被搓的龇牙咧嘴。我发出的痛苦呻吟被他误解成了幸福的享受，他在我身上花的力气更大了。

　　搓完下来，我感觉到浑身火辣辣的。如果这个街边小澡堂也有对师傅的考核系统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给他打负分。

　　而后发生的事，却让我对自己的这个想法觉得幼稚。我随后赶回榕城，正好赶上了每周一次的猫咪夜话。这次夜话的主角，是只加菲猫。他说的故事，恰好也是关于搓澡师傅的。

　　听完他说的搓澡师傅，我觉得给我搓澡的师傅能打99分。少给1分怕他骄傲。

　　加菲猫故事里的搓澡师傅，我觉得打分系统不太适合他。真要打分的话，可能是负一万分。

　　为了佐证自己故事的真实性，加菲猫还特意掏出了自己从那个搓澡师傅家里偷来的日记。

　　透过这个日记本，我得以窥视一个变态的心理轨迹。

　　以下的故事，为了方便讲述，我将以这个搓澡师傅的口吻叙述。


　　我从小就喜欢玩泥巴。

　　对于一贫如洗的我家来说，什么玩具，变形金刚，都是不存在的。

　　我最好的玩具和朋友，就是黄泥巴。或许是天赋，这些泥巴在别人手里是垃圾，在我手里随便摆弄两下，就能变成小人儿，马，狗，等等各种动物。

　　我家住在池塘边，湿泥巴取之不尽。我的技艺在10岁时候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了。

　　唯一让我遗憾的是，这些被我用泥巴捏成的东西，虽然够像真的了，但终究不会动，不是真的。

　　我曾经看过一本小人书，里面画着女娲造人的故事。

　　女娲用黄土捏出来小人，对着他们吹口气，小人就活了过来，变成了真人，可以跑，可以笑。

　　我想，我缺的就是女娲的那口气。

　　但是，谁能给我那口气呢？

　　长大后，一无所长的我被亲戚关照，去了他开的澡堂子当了名搓澡工。在我正式上任前，我那穷显摆的亲戚还带我去市里的洗浴中心洗了一回，说是参观学习。

　　从洗浴中心回来的我，再在那些进我亲戚澡堂子洗澡的人们，有一个强烈的感觉——他们真脏啊。

　　我一搓澡巾下去，那仿佛潜藏了一个冬天的老泥就簌簌落下，我甚至能听到它们掉落的声音。

　　几巴掌下去，整个搓澡床就变成泥塘子了。

　　看到这情况，我竟然隐约有些激动，连胯部都觉得有些燥热——别误会，我并不喜欢男的，我喜欢的，只是那些泥巴。

　　于是，某次我终于忍不住了，在给一个脏的要命的杀猪匠搓澡的时候，我做了件被城里人称之为“行为艺术”的事儿。

　　我给他搓完澡后，趁他冲水的时候，我把他身上的老泥搓成泥丸子，然后又用泥丸子捏成了小人儿。小人儿张着大嘴，鼓着腮帮子，胳膊粗，腿短，跟杀猪匠一模一样。

　　我把这泥巴小人儿给杀猪匠看。本来以为他会夸奖我两句，没想到他一盆水泼到了我头上。

　　“沙比。”杀猪匠骂道。

化不肥

　　我没想到的事还在后面。这个靠杀猪为生的男人也是个碎嘴子，我拿他身上的泥巴捏小人的事儿不到一周传得整个镇都是。来找我搓澡的人们也都不忘打趣我几句，让我拿他们身上的泥巴捏人。

　　我也不生气，他们让捏，我捏就是。

　　最开始当然是被人嘲笑，不过我的精湛手艺很快征服了他们，一传十，十传百，来找我搓澡的人倒是越来越多了，把我那亲戚笑的合不拢嘴，赶紧给我涨了工钱。

　　绝大多数人找我搓澡，用泥巴捏小人都是图个乐子，只有一个人不一样。可以说，那个人改变了我一生。

　　我还清楚的记得见到他的场景。他跟其他的人不一样，身上很干净，我几乎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才从他身上搓下来刚刚好够捏一个小人儿的老灰，一点儿不多，一点儿不少。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恰好储存了这点灰来让我搓的？

　　捏他的过程很麻烦。这个男人看着很精神，用城里话来说，应该是“帅呆了”那种类型。他的五官都无可挑剔，但是很奇怪，分开看是一种长相，合起来看又是另外一种长相，看的久了，你就会对眼前的这张脸非常陌生，像是没见过一样。

　　我几乎是用了吃奶的劲儿才给他捏了个小泥人。

　　他主动伸手接过来，那小心翼翼的架势像是捧着金子。我看着好笑，往常其他人都是看完就让我一盆水给冲没了，这个人跟看宝贝似的。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他啧啧赞叹，“惟妙惟肖。嗯，用泥巴随物赋形，你是我见过的师傅里最出色的了。连那些专门做雕塑的都没你厉害。”

　　我也不懂啥雕塑不雕塑的，只是知道他夸我，心里很自豪。

　　“可惜啊可惜”。他忽然叹了口气，“还缺一口气。”

　　啥气？我当时真是莫名其妙。


　　他给我讲了女娲造人的传说。说这个世界原本是荒凉孤寂的，是女娲大神用泥巴造出了人。女娲大神捏完泥巴后，冲着泥巴吹了口气，那泥人就变成真人了。

　　“就像这样。”那男人说完后，冲着手里捧的泥巴人吹了口气。

　　我差点吓尿。那泥巴人被他吹完气，竟然动手动脚的活动了起来。在他手里又是翻跟头，又是作揖，跟真人一模一样。

　　我第一反应他是变戏法的，但理智告诉我绝对不是。我看过春晚变戏法的刘谦，跟他相比也差远了。他有这本事，跑到我们这旮旯干啥？

　　“你想学吗？”他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想学我教你啊。”


　　我听过不少评书和戏，在那些评书里，神仙有时候会变成要饭的或者别的什么人，来人间寻找“机缘”。能被他们看上的“有缘人”，就会得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好事儿。

　　我当时基本上没犹豫，就答应了那个陌生人。

　　他笑得很开心，不过随即说了段我不太懂的话。“盒子一旦打开就没法关上了。你是我要找的那种人，你愿意承受我给你的全新命运吗？”

　　城里人说话就是喜欢神叨叨的。我一心想着怎么做出会动的小人儿，一口答应。

　　他见我答应了，也郑重其事起来，说出来的办法让我吓了一跳。

化不肥

　　我翻阅着加菲猫偷来的日记本。在记录到这一页的时候，这个无名搓澡工显然还没平复下来激动的心情，字迹潦草，而且笔尖把纸张都给刺穿了。

　　“每夜子时，到坟地里去睡，点燃三根香，见香燃到三长两短的时候，用腹式呼吸法吸气。——就是吸气时候鼓肚子，呼气时候瘪肚子。”

　　“这样，你就能练成一口太阴气。想捏谁的时候，心里想着我传你的口诀儿，冲着他猛吸一口，憋着气，等你把泥巴人捏好了，再把这口气嘴对嘴的传过去，那泥人就能活了。”

　　我看着这上面的文字，抖了抖书。“他照做了？”

　　“那是肯定的。”加菲猫肯定的点点头。“那时候我还在他亲戚那澡堂子里被养着。他晚上不敢去坟地，还带着我壮胆。妈的，把老子也吓死了。我看他在坟头吸气的时候，脑门子上还会冒鬼火，他自己却不知道。”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我，继续翻书往下看。

　　“……成了，真的成了！

　　我今天给王胖子捏小人的时候，吸了他一口气，然后渡给了泥人。等我下班去看，那泥人在我桌子上伸腿蹬脚，精神着呢！那人没骗我！”

　　再往下翻两页，都是兴奋的记载，记载小人每天干嘛，不过两页之后，文锋陡变。

　　“小人儿不会动了。我想起来，那人说吸一口气只能维持个三五天的。看来，我需要再吸一口？”


　　“王胖子过了半个月才来搓澡。他给我说上回搓澡回去，就开始做噩梦，浑身不得劲儿，这几天才刚刚好。会不会跟我吸他的那口气有关？”
　　写到这儿，每个字都在逐渐变大。虽然没有见这个搓澡师傅，但我想他的心情是比较复杂的。

　　至于他的内心怎么天人交战，日记本里没写，但后来的情况，很明显的证明了他的所作所为。

　　“我用王胖子连续五次洗澡搓下来的泥巴，捏了个比我手还大的王胖子小人儿。我冲着王胖子吸了几大口，听说那胖子出了澡堂门就晕倒了。”

　　“大的泥巴人儿果然比小的好。让我惊讶的是，这个大的泥巴人竟然跟小猫小狗一样，有了点儿灵性，看到我过来还会来蹭我。这就是吸一口气跟吸很多口的区别吧？”

　　“王胖子听说大病了一场，我觉得有点对不起他。不过今天见他红光满面的又进来，我那点愧疚就烟消云散了。”

　　“死胖子，浑身腻的跟肥猪一样，全是泥巴。我从他身上搓下来了二斤老灰……”

　　日记里好几篇都是对这个胖子的絮絮叨叨，以及对其他人的记载。我连续翻了十几页，倒也没什么特别的。这个搓澡工很明显在做试验。他选了各种人，做了各种小人儿，最终的理想逐渐清晰，变成了每个雕塑家可能都会有的理想——做一个和真人1:1比例的泥人。

　　这显然是个漫长的工程。虽然每次搓澡都会掉很多灰，但这些灰和一个人的总体重来比，也就是九牛一毛。不过，对待这件事上，搓澡工表现出了异常的耐心。

　　他选定了“出灰率”最高的人——王胖子。“出灰率”这个词也是他自创的，这个在我看来有点脑子，甚至有点艺术的无名搓澡工按照每个人搓澡时候身上搓下来老泥的多少，创造了这个词。

　　普通人的出灰率是0.01%，王胖子的出灰率是0.1%，所以他是个很好的材料。

　　接下来就是持久战了。搓澡工足足给王胖子搓了两年灰，再加上一些水混合，终于做成了一个和王胖子几乎一模一样、完全用老泥做成的“泥胖子”。

　　最后一次给王胖子搓澡时，搓澡工甚至搓出了神圣感。他心里强烈的预感到，他这次搓完会出事，但这并不妨碍他手上的活儿依旧有条不紊的干着，甚至干的更卖力了。

　　晚上，当他用塑料袋把白天吸来的王胖子精气全都渡入那个“泥胖子”体内后，泥胖子活了。

　　与此同时王胖子死了。这是他第二天知道的事儿。

化不肥

　　泥胖子虽然活了，却不用吃饭不用喝水，还能和搓澡工聊天。搓澡工想必有了女娲造人的觉悟，也无微不至的照顾着泥胖子。

　　按照这样的发展，搓澡工能把这事儿瞒一辈子，可惜他贪心，有了第一个之后又想要第二个。

　　这次他盯上的是个在镇上颇有恶名的混混。搓澡工在做这事儿的时候还很有正义感，认为自己是为民除害。

　　这次手熟了，他自己也研究出来了新的方法。不用再取和真人等重的老泥了，取一部分活人身上的老泥，再混合点淹死过人的河里的泥巴，搅合搅合，凑合也能用。

　　不过这次他失算了。那个混混搓完澡没多久回去死了，他的那帮所谓的兄弟们不干了，说自己兄弟平时没病没灾，肯定是被搓澡工给搓死了，要澡堂子赔钱。

　　开澡堂的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说冤有头债有主，爱找谁找谁。那帮人就找到了搓澡工家，本来打算是把他家洗劫一空的，结果见到了变成泥巴人的自家兄弟，还有两年前就死了的王胖子，一个个吓的屁滚尿流。

　　当天晚上，搓澡工就一把火烧了自己的房子，然后离开小镇了。具体去了哪儿谁都不知道。

　　日记本里也没写，到纵火烧房前就戛然而止。


　　“到理发店要提防TONY老师，到澡堂子洗澡要提防洗澡工，真是不容易啊。”我看着日记本感慨。

　　“你们人类就是毒瘤。”橘猫给今晚的夜谈下了结论。

　　我本来想反驳他，想来想去，竟然没想出合适的理由。最后，我只能承认他说得对。


　　关于这件事，还有最后一个小插曲。

　　随后的某天，我在挤地铁的时候，不小心把手里的饮料倒在了我身边那个网红打扮的妹子身上。

　　那个妹子的胸部，以我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型。

　　地铁一提速，车厢晃动了下。

　　我看到那妹子的胸，也狠狠的朝我这边甩了下。

　　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脸，以及胸口泛出的隐隐的灰黑色，再加上她身上传出的和那个日记本相仿的气息，我好像明白了那个搓澡工现在的营生是什么。

　　想来，他的研究更进一步了。除了创造出一个完整的“泥”人，他现在又在研究真人+泥人的混合体？

　　祝他好运吧。

化不肥

第十二夜 雨男


　　众所周知，伺候猫主子是件费神费力的事儿，尤其是在进行某项活动时。

　　“放开我！不要！我湿了！混蛋，放开啊啊！你竟然对一个女孩子做这样的事……”

　　我望着澡盆里的布偶猫，脸都涨红了。给她洗个澡而已，闹得好像我在非礼她一样。

　　“别再叫了！一会儿把别的猫都引来了。我看是你丢人还是我丢人。”我低声吓唬她。这一招果然有效，她不再叫了，但四肢还是不断扑腾。即使我实现戴了橡皮手套，脸上也不小心被她抓出了一道印子。

　　等我给她冲完水，她站在镜子前面看着自己耷拉的皮毛，瘦骨嶙峋犹如外星人的身体，惨叫声在洗手间里萦绕不去。

　　等我用吹风机重新把她的毛吹的干燥丰盈，她总算有勇气再度面对自己的猫生了。

　　“不就是洗个澡嘛，能把你们吓成这样？”我很不理解。

　　她给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们祖先都是在沙漠里生活的，对水的恐惧是烙印在骨子里的。你们人类不也有深海恐惧症吗？”

　　“我没有。”我是体验不到这种感觉。“我挺喜欢下雨的。在雨里漫步的感觉很舒服。”

　　话音刚落，一条微信传来。是我的一个作家朋友，约我一起出去踏青。

　　作家们的交际圈子都很窄，基本上也只能和同行交流。左右无事，我便赴了他的约。

　　到了约定地点后，除了约我出来的作家小华外，还有几个半熟不熟的朋友。几个宅男商量了下，决定去城郊玩卡丁车。

　　出发的时候是艳阳天，等到了城郊已经变天了，乌云密布。跟我们同行的一个作者不断叹气。“小华，你的雨男体质又发作了。”

　　“对啊，每次跟你出来都是下雨，真是邪了门了！”

　　“你前世是不是条龙啊？”

　　同行的人七嘴八舌。

　　陷入舆论中央的小华涨红了脸，想说什么，但随即而降的瓢泼大雨让他一切想努力的愿望都白费了。


　　我浑身湿漉漉的回了家，狼狈的把湿了的衣服裤子都扔到洗衣机里。

　　“呵，在大雨里的感觉如何啊？”布偶猫自顾自的吃着猫粮，斜眼看了我下。“好像也不是很惬意。”

　　“别提了，我以后打死都不会跟雨男一起出去了。”我边换衣服边查了下天气，感情今天全市大部分地区都没下雨，就我们去玩卡丁车的那片郊区下了雨。小华雨男的称呼还真不是白叫的。

　　“什么是雨男啊？”布偶猫好奇的问。

　　我简单给她解释了下。这个词其实是舶来品，来自日本。大意就是说，如果一个人走到哪儿，哪儿下雨的概率就会增加，这个人就被称为雨男。

　　国内最典型的雨男，当属龙王萧敬腾了。

　　“走到哪儿哪儿下雨？天啊，简直是最恶毒的诅咒了。”天生怕水的布偶猫想了下，毛发都竖起来了。

　　没想到她一语成谶。

　　当晚是周五，猫咪们例行会在大榕树下聚会。今晚多了一只陌生的无毛猫，看起来很是丑陋。据说是主人离奇失踪，从别的城市一路流浪过来的。

　　作为会议主持人的橘猫把无毛猫介绍给众猫。众猫发出了敷衍的呼噜呼噜声，作为欢迎。

　　忽然间，电闪雷鸣，眼看要下雨了。群猫商量着要解散。我在他们商量的时候已经离开了榕树，准备跑到公寓楼里避雨。

　　这时，我发现了一个诡异的现象——那一小片雷云笼罩的范围只笼住了大榕树，连我住的公寓都没有笼住。

　　“雨男猫！”我冒出了这个想法，也不管到底雨男猫几个字是否符合逻辑。当我把这个推断给众猫说了后，众猫看向无毛猫的目光变得更加尖刻起来。

　　无毛猫看起来是长期担惊受怕惯了，有点神经质，反应也呆呆的。半晌时间过后，他竟然用一只爪子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在之前的城市一直受排挤，我走到哪儿哪儿都下雨，大家都不跟我玩。求求你们，不要再排斥我了……我好孤独……”他嗫嚅着，翻来覆去说着这些话。

　　众猫看向橘猫，等待他的发落。

化不肥

　　风吹动榕树叶，风声里夹杂着新鲜的水气。橘猫沉吟不语。作为老大，他也有很多要权衡的东西。

　　“行了。下场雨也死不了。”橘猫给这件事定了调子。“如果你能在下雨前给我们贡献一个精彩的故事，我们就允许你加入我们。”

　　这群猫的生活实在是太悠闲了，每周一次聚会交流奇闻异事是他们唯一能打发时间的方式了。

　　“精彩的故事？”无毛猫舔了舔嘴唇，“恐怖的可以吗？”

　　橘猫莞尔。“当然。”

　　众猫都兴奋的伸长了脖子，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猫在神秘学里一直是和死亡联系在一起的。西方神话里面，死神的宠物就是猫。恐怖故事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那我想讲的，就是我主人的事儿。他的人生，大部分都和水有关。”说到“水”这个字儿的时候，无毛猫浑身颤抖，但眼睛越发的亮，让我分不清他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兴奋。

　　夜风拂过，我的身上凉凉的。

　　但我听完这个故事，身上的寒意增加了不止一倍。

　　电脑或者手机前的你们，准备好接收这个关于“水”的故事了吗？


　　杨展十分烦恼。

　　身为一个时尚美妆博主，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坐在镜头前面，向自己的粉丝推介各种好用的护肤品、口红、香水等。

　　兴许是上天开玩笑，这样一个十分注重“面子”的职业，其主人的皮肤却只能用“糟糕”来形容。T字部位是大油田，每天醒来都能刮下来二两油，颧骨等部位又干的要死。费心选择适合自己的护理套装是杨展的日常工作。

　　直到他去了一个海滨城市，清新的海风裹着饱满的水气浸润着杨展的肌肤。那几天他的皮肤状态好得不得了。杨展甚至动了心思，想直接定居在这海滨城市，但超高的房价和生活成本让他望而却步，在几天的旅游后，不得不重新回到自己所在的西北某城，忍受着风沙的摧残。

　　他所呆的西北城市，既干燥风沙又大，特别是秋冬季节，不涂抹厚厚的润肤霜，脸上一定会起皮，再加上强烈的紫外线，简直是完美的皮肤杀手。

　　只有每年夏天，雨季来临的时候，杨展才觉得这座城市有了人情味儿。每次下雨他都会跑到雨里，像是进行仪式般，想象自己全身的毛孔都打开，尽情吸吮着雨水的滋润。

　　“老天爷啊，让我每天都能沐浴在雨水中该有多好。”他一边贪婪的沐浴着雨水，一边喃喃自语。

　　“你说的是真心话吗？”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好听的男声。

化不肥

　　杨展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站着个英俊不凡的男人。男人整个人沐浴在水气里，像极了江南诗画里出来的仙人。他的五官朦朦胧胧看不分明，但单从轮廓来看，就足可称得上惊艳。

　　“啊……让您见笑了……”发现自己的随口之言被陌生人听到了耳朵里，杨展面红耳赤。

　　男人宽厚的笑了笑。“没关系。我想问，你说的是真心话吗？就是每天都沐浴在雨水里？”

　　杨展点了点头。

　　“binggo！”男人打了个响指，神情像是小孩子般的兴奋起来。“你的愿望实现了。好好享受我送你的礼物吧，不用太感谢我！”

　　疯子。

　　杨展心里已经开始吐槽自己为什么要跟这人说这么多话了。等他回过神来，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杨展以为这只是一个陌生人的恶作剧，也没放在心上。

　　当天晚上，在雨里兴奋了一天的他，回到家后把湿衣服一脱，擦干身上的水，惬意的躺在卧室的床上，准备小憩片刻。

　　“滴答”、“滴答”……

　　一滴滴水滴落下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


　　杨展觉得自己脸上湿漉漉的。

　　想来是头没有擦干净。

　　杨展闭着眼睛，拿起浴巾胡乱的又把头发使劲擦了擦。

　　“滴答”、“滴答”……

　　水滴还是不紧不慢的滴落着。

　　这种“白噪音”还被某些app收录作为治疗失眠的方法，没等杨展数够20个数，他已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睡梦里，他感觉自己在深海里潜泳。四面八方都是涌来的水流，水流灌进了他的耳朵、鼻子、嘴巴里，让他呼吸不能。

　　呼吸不能。

　　杨展心里忽然涌起强烈的恐惧感。他的意识已经清醒了，然而身体无法动弹。这种情况叫“梦魇”，俗名“鬼压床”。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是什么滋味。

　　“滴答”、“滴答”……

　　水滴滴落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正在被鬼压床的杨展耳朵里。

　　他这次十分确定，不是头发上掉落的水珠！而是天花板上渗落的水。不，这已经不能用“渗水”来形容了，简直像是在屋里下雨！

　　杨展感觉到噼里啪啦的水滴滴落在自己身上。他有种错觉，像是自己躺在空地上，天地间下着大雨，而他被雨水毫无保留的浇灌着。

　　滴落到身体其他部位还能忍受，而不妙的是，鼻孔也被水滴给渗透了进来。

　　“滴答”、“滴答”……

　　他的口鼻都被水滴封住，顿时呼吸困难。

化不肥

　　中外都有种残酷的刑罚，叫做水刑。具体做法就是用一张张浸湿的纸，放置在受刑人的口鼻上，让其难以呼吸。或者干脆按照受刑人的头，把他的脑袋浸泡在水里。

　　这种刑罚简单，但非常的有效。据说超过50%的人当场就会大小便失禁。意志再坚定的人，受过三五次水刑，也会变成软脚虾。

　　就在杨展即将窒息的时候，一声猫叫把他从梦魇里叫了回来。他四肢扑腾着拼命从床上坐起，看着踩着自己头跳上床的无毛猫，心里充满了感激。

　　紧接着，他的目光投向了头顶的天花板，甚至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说辞，该如何上门去怒气冲冲的让楼上的住户道歉！搞什么飞机，水漫金山呢！

　　不过，当他目之所及看清楚屋里的状况后，这股怒火瞬间消失，变成了……恐惧。

　　屋里的确到处是水没错，他的床完全被打湿，被子也全湿了……而天花板，却是干燥整齐，没有一丝水渍。

　　在他头顶1米的地方，那些滴落的水像是凭空出现，淅淅沥沥的滴落着。

　　就好像，他头顶上的空间被扭曲，漏了个大洞，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雨水透过这个空间大洞，落在他身上。

　　杨展回想起了那个男人的话：“你的愿望实现了。好好享受我送你的礼物吧，不用太感谢我！”


　　失魂落魄的跑出卧室后，杨展大口大口蹲在地上喘气。他现在已经确定，那个男人绝对不是凡人。

　　卧室上空那凭空出现的积雨云就是证明。

　　可是，有这种能耐的人，犯得着跟自己这种人开玩笑？还是说，他根本就是闲得慌？

　　左思右想想不出头绪，杨展坐在地上把头发都抓成了鸡窝，也猜不透那男人的心思。他刚要起身，身体忽然如同石化般被定住。

　　“滴答”、“滴答”……

　　几滴水滴落到了他的脸上，凉凉的。

　　他抬头望去，那团原本漂浮在卧室上空的积雨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飘到了客厅，不偏不倚的就在他头顶。

　　积雨云很小，就像是小袋装干冰释放出来的二氧化碳一样，堪堪的只能覆盖住杨展的身子，但仿佛无穷无尽。

　　淅淅沥沥的雨丝像是情人的手，抚摸着杨展的脸颊。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杨展拼命扇着自己的脸，想让自己从噩梦中惊醒，但脸上和手上的触觉残酷的提醒了他，这件事的无比真实性。

　　杨展连滚带爬的爬到厨房。头上的积雨云也跟到厨房。

　　杨展进入到洗手间，洗手间也开启了下雨模式。

　　杨展看着洗手间的镜子，他的形象氤氲在水汽里，似乎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快的吸收着水分。

　　然而，不是什么事都是越多越好的。

　　行尸走肉般在洗手间的镜子前呆了半个小时后，杨展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出现了皮肤发白的情况。这是在水里浸泡了太久之后呈现的症状。

化不肥

　　他一拳打向镜子。镜子破碎。鲜血从拳头里渗出来，随即被掉落的雨水冲刷干净。

　　伞！

　　杨展忽然想到了救命的东西。他冲到玄关，也不顾“在屋里不能打伞”的禁忌，撑起了家里仅有的一柄巨大的黑伞。

　　雨点打在黑伞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不管怎么样，这一劫算是暂时躲过了。

　　杨展心里刚庆幸了一下，随即被哀怨的愁绪充斥。难道我以后不管到哪儿都要举着一柄伞？

　　这个矫情的想法还没冒出来多久，现实已经给了他狠狠一个嘴巴子。

　　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团积雨云，“穿”过雨伞，重新稳稳当当的漂回到了杨展的头顶。

　　雨，哗啦啦的下起来了。


　　晚上10点左右，小区的小卖部正要打烊。

　　老板边哼着小曲儿边盘着今天的收入，这时，一个怪人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他浑身湿透，头发、脸、身子上都是水，活像刚从河里爬出来一样。随着他的走动，小卖部的地面全都变湿。

　　这个人就像是喷壶般，从他身上不断的往外渗着水。

　　店老板被吓了一跳，惊讶在他看到小卖部湿淋淋的状况后变成愠怒。

　　“你是水鬼啊！快出去！”

　　听到“水”这个字，来人明显的身体颤抖了下。

　　“你这儿有雨衣吗？最厚的那种，橡胶做的。”

　　老板耷拉着眼皮，片刻后才懒洋洋的挪动肥胖的身子，在库房里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件雨衣。在这个长年干旱的西北内陆城市，雨衣的销量着实不好。

　　杨展将雨衣抢过来，直接披在了身上。他的手指尖已经有点麻木，这是在水里浸泡了太久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