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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宋慈洗冤笔记》比大宋提刑官更曲折的宋慈探案,作者:巫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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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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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0:03 | 显示全部楼层
    刘克庄见宋慈的目光定住了,顺着望去,看见了墙上的题词,道:“这阕词有什么不妥吗?你一直盯着看。”

    宋慈应道:“这字似曾相识,像在哪里见过。”

    刘克庄朝题词多看了几眼,道:“以字迹来看,这阕词应是出自四个不同人的手笔。”

    宋慈点了点头:“这是四年前,何司业、巫易他们琼楼四友所题。”

    “原来如此。”刘克庄道,“你不是见过巫易的题字吗?当然会觉得似曾相识了。”

    这一次宋慈没再应声,凝望着题词,渐渐入了神。

    忽然间,耳畔有声音响起:“大老爷长命百岁,富贵万年!大老爷长命百岁,富贵万年……”

    这声音极刺耳,宋慈回过神来,一转头,见是两个蓬头垢面的乞丐,正捧了一个破碗,在桌前乞讨。

    两个乞丐一老一小,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酸臭味,宋慈和刘克庄还未有反应,邻桌酒客突然起身大骂:“哪来的臭乞丐?滚!”原来两个乞丐向宋慈和刘克庄行乞之时,其中的小乞丐不小心蹭到了邻桌酒客的后背。那酒客怒而起身,一脚将小乞丐踢翻在地,仍不解气,又接连踢了好几脚。那老乞丐忙用身子护住小乞丐,挨了这几脚踢踹,连连叫痛。

    刘克庄看不下去,站起身来,挡在了两个乞丐身前。

    酒保闻声赶上楼来,道:“啊哟,我叫你二人在外面等着,你们怎么上楼来了?快走,快走!”捧着几个热气腾腾的馒头,放到两个乞丐的破碗里,又对刘克庄和那邻桌酒客道:“二位客官,是小的疏忽,放了他们上来,真是对不住……”

    “无妨。”刘克庄朝那酒客斜了一眼,笑道,“方才那几声‘大老爷’,总不能让人白叫。”从怀中摸出一串钱,有数十枚之多,放在那老乞丐手中。那酒客哼了一声,又骂一句:“臭乞丐,找打!”在酒保不断赔礼和同桌酒客的劝解下,这才回桌坐下了。

    那老乞丐得了钱财,向刘克庄连连捣头,道:“大老爷长命百岁,富贵万年!大老爷长命百岁,富贵万年……”在酒保的连声催促下,带着小乞丐下楼去了。

    酒保挨桌向酒客们赔礼道歉,还给每桌赠送了一瓶酒,算是赔不是。到了宋慈和刘克庄的桌前,酒保放下酒,赔完不是,正要离开,宋慈忽然叫住了他,道:“上次我来琼楼时,在门口遇到的也是这两个乞丐吧?”

    酒保赔笑道:“客官还记得啊。两次都扰了客官的雅兴,真是对不住。小人下次一定留心,决不再放他们进来。”

    “我记得你上次说,那两个乞丐老的疯了,小的也疯了?”

    酒保隐约记得自己是说过这话,道:“客官真是好记性。”

    “老小都疯了,那是怎么回事?”

    酒保道:“客官有所不知,那两乞丐原是一对父子,当爹的患上了疯病,家里人指望留个香火,花了好大的价钱,替他娶了妻生了子,不承想生下来的儿子竟也患上了同样的疯病。那疯病怎么也治不好,父子俩疯得越来越厉害,最后妻子跑了,家里人死绝了,只能整日沿街乞讨为生,已有好些年了。这乞丐俩都是苦命人,客官您大人有大量,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他见宋慈不断追问两个乞丐的底细,还以为宋慈要找两个乞丐的麻烦。

    宋慈听着酒保的讲述,只觉得笼罩在岳祠案上的迷雾倏忽间消散,眼前陡然一亮。

    就在这时,一个粗犷的声音忽然响起:“宋提刑!”

    这嗓音听来十分熟悉,是辛铁柱的声音。声音来自楼梯方向,宋慈循声望去,果然看见了辛铁柱。

    辛铁柱大为惊喜,道:“我去太学寻你,等了片刻不见人,想不到你竟在这里!”他话刚说完,身后陆续有十几个武学生走上楼来,其中一个高高瘦瘦的武学生接口道:“辛大哥,哪里是片刻?你明明在太学等了两个多时辰。”目光一转,落在宋慈身上,“你就是宋慈?让我大哥一顿好等,你倒逍遥自在,在这里喝酒……”

    “赵飞。”辛铁柱声音不悦。

    那名叫赵飞的武学生不敢再多说,改口道:“辛大哥,兄弟们都等着呢。走,喝酒去。”跟来的十几个武学生全都等在夏清阁门外。之前酒保说夏清阁被人订下了,原来是这些武学生所订,要在这里庆贺辛铁柱洗清嫌疑,平安出狱。原本这场酒宴一早就该举行,只因辛铁柱感念宋慈查证清白之恩,出狱后便去太学找宋慈,听说宋慈外出未归,于是就在太学中门等候,想当面向宋慈道谢,哪知这一等便等了两个多时辰,始终不见宋慈回来,这场酒宴才不得不推迟到了现在。

    刘克庄心念虫娘,原本独自一人借酒消愁,忽然听到有人说宋慈的不是,一抬头见是辛铁柱和十几个武学生,立刻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武学糙汉。宋大人替你四处奔走查证,免去你的牢狱之灾,如此大恩大德,你便是等上两天两夜也是理所应当,才等区区两个时辰,就嫌久了?”

    赵飞怒道:“你小子说什么呢?嘴巴放……”

    “刘公子说的是,宋提刑对我有再造之恩,我等多久都是应该的。”辛铁柱说着就要单膝跪地,朝宋慈拜谢。

    宋慈忙拦住他,道:“辛公子不必如此,还你清白的是元大人,并非宋某。”

    辛铁柱却道:“我虽愚鲁,可谁在帮我,我还是分得清的。”

    刘克庄在旁笑道:“真看不出来,武学糙汉的心眼倒还亮堂。”

    “你小子说谁是武学糙汉?”赵飞拍桌怒道。

    刘克庄瞧了赵飞一眼:“你叫赵飞?”

    “是又如何?”

    “我与别人说话,你却如燕雀一般,在旁叽叽喳喳,真是好不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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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0:18 | 显示全部楼层
    “你骂我是鸟?!”赵飞眉毛一挑,就要冲上去,却被辛铁柱横手拦下。其他十几个武学生对刘克庄怒目瞪视,都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教训刘克庄一顿。

    刘克庄晃了晃手中酒盏,吟道:“身世酒杯中,万事皆空。古来三五个英雄。雨打风吹何处是,汉殿秦宫。”目光从十几个武学生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辛铁柱身上,笑道:“谁自认不是武学糙汉,就把这词的下阕背来听听。”

    此话一出,十几个武学生竟无一应声。

    “什么狗屁诗词?”赵飞怒道,“臭小子,有本事别磨嘴皮子,起来练练拳脚。”

    “狗屁诗词?”刘克庄笑道,“你可知这词是谁所作?”

    “我管他是谁所作!”

    “是啊,你都说是狗屁诗词了,还管他做甚?只是不知辛稼轩的大名,你这武学糙汉听说过没?”

    辛稼轩便是辛弃疾,非但是抗金名将,在武学生中广受敬仰,还是辛铁柱的父亲,赵飞当然知道。他一下子回过味来,知道刘克庄所吟之词是辛弃疾所作,忙道:“辛大哥,我……我不是有意的……”

    刘克庄举起酒盏,慢悠悠地饮酒,慢悠悠地说道:“连稼轩公的词都不知道,还敢说自己不是武学糙汉?”

    辛铁柱只觉得刘克庄所说的每个字都如刀子一般,一刀刀扎在自己心上。他脸色铁青,只因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首词是父亲所作。

    就在这时,许义带着一众差役赶到了。

    与许义一同前来的,还有杨菱和婉儿。

    杨菱依然一身绿衣,黑纱遮面。婉儿则是一脸愠色,显然对小姐深夜被叫来琼楼赴约,心中大有怨言。

    宋慈看见了杨菱,向辛铁柱道:“辛公子,宋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应允。”

    “宋提刑,有什么你尽管说。”

    “我想借夏清阁一用。”

    辛铁柱立刻向围在夏清阁门前的十几个武学生挥手,示意他们让开。赵飞道:“辛大哥,把房间让给他,那我们的酒宴……”辛铁柱瞪他一眼,他立刻闭上了嘴。

    “多谢辛公子。”宋慈又向杨菱道,“杨小姐,请。”

    杨菱知道宋慈深夜邀约,必有要紧之事,极可能与巫易一案有关。她留婉儿在外,一个人进了夏清阁。宋慈吩咐酒保送来一壶茶和两盘点心,又让许义守在夏清阁外,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临窗桌前,相对落座,宋慈倒上了两盏茶。

    杨菱向身前的茶盏看了一眼,并不饮用,也不用点心,道:“宋大人,你深夜请我来此,莫非是巫公子的案子有进展?”眼望宋慈,眸子里光芒闪动。

    “杨小姐既如此问,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宋慈道,“今夜请杨小姐来此,是希望杨小姐能迷途知返,早日放还杨茁。”

    杨菱眸子里光芒顿消,道:“茁儿失踪一事,大人竟还怀疑是我所为?”

    “我并非怀疑。”宋慈直视杨菱,“我确定是你所为。”

    杨菱语气有些着恼:“当日你已去车马行查过轿子,轿中能否藏人,你一清二楚。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茁儿失踪一事,与我毫无关系。”

    “我是去汪记车马行查过轿子,车马行有好几顶轿子待租,只有最为窄小简陋的一顶没有轿柜,不能藏人。你说你之所以选择租轿出行,是为了照顾汪记车马行的生意,可你若是租用其他宽敞些的轿子,花费更多,不是更能照顾生意吗?为何你偏偏要租用那一顶最为窄小简陋的轿子?只因这样,你才不可能将杨茁藏在轿中,你才能与杨茁的失踪撇清关系。”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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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0:32 | 显示全部楼层
    “除夕那晚,纪家桥人山人海,众目睽睽之下,杨茁只要离开轿子,必定有人看见。可从始至终,没一个人看见杨茁下轿,轿中也没有任何藏身之处,为何?因为从始至终,杨茁根本就没在轿子里。”宋慈道,“虽然轿子堕地之时,轿中传出过男童哭声,可里面究竟有没有男童,却没人亲眼见过。据我所知,你曾自学南戏,到北土门外的草台班子唱过《张协状元》。你一个女子,能将张协唱得有模有样,试问你要假扮男童哭泣几声,又有何难?初一那天,我去西楼寻你,正巧婉儿姑娘从楼中出来,当时她端着一些点心,里面有豆糕和糍粑,都是吃剩的。后来你邀我到这琼楼相见时,我故意要了一些茶点,里面也有豆糕和糍粑,你却没碰一下,还说自己不爱甜食,不吃点心。”他向桌上的两盘点心看了一眼,这次他让酒保送来的,也是豆糕和糍粑,“既然如此,那日从西楼端出来的那些点心,又是谁吃剩的?所有人都在外面寻找杨茁,谁又能想到,杨茁其实根本就没有失踪,而是就藏在自己家中。”

    “宋大人,你这番话好没来由。我虽然素不喜欢茁儿,可他毕竟是我弟弟,我为何要自演这一出失踪,将他藏在自己家中?”

    “我若没记错,你曾说过,杨茁不是你的亲弟弟。”

    “那又如何?”

    “你之所以把他藏起来,是因为你对此有所怀疑。”

    “怀疑什么?”

    “杨茁的生母关盼盼,曾是熙春楼的角妓。熙春楼有人记得关盼盼当年怀孕之时,连她自己都不知孩子父亲是谁,原本准备打掉胎儿,是杨岐山突然出面,认了那腹中胎儿,那胎儿才得以保全,关盼盼才得以赎身,被纳入杨家为妾。”

    “我还是听不明白。”

    宋慈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那是在何太骥案中发现的藏在皇都春酒瓶里的手帕,上面题写着巫易的《贺新郎》。“想暮雨湿了衫儿,红烛烬,春宵到天明。湖那畔,遇水亭。”他抬眼看着杨菱,“你还要故作不知吗?那好,我给你讲个故事,或许你能听得明白。”宋慈顿了一下,慢慢说道,“多年以前,曾有一富家小姐,与一书生私订终身,却遭父亲反对逼婚,有情人不得终成眷属,那书生更是自尽身亡。可这段情缘并未就此终结,只因遇水亭畔那一夜,那小姐便怀上了书生的骨肉。父亲知晓此事后,逼迫小姐打掉腹中胎儿,可小姐对书生用情极深,想是宁死不从。眼看着小姐肚腹一天天隆起,父亲怕家丑外传,于是将小姐禁足于家中,这一禁足便是大半年,直到小姐将孩子生下来。家中突然多了一个孩子,这孩子迟早会长大,这事总有一天会传扬出去,那该如何是好?父亲想到了办法,从外面找来一个怀孕的角妓,纳为妾室,生下孩子,然后将这孩子送走,只留下小姐所生的孩子,声称是角妓所生,是自己老来得子。从此以后,本该是一对骨肉相连的母子,就这么变成了同父异母的姐弟。

    “可是日子一久,小姐渐生怀疑,因为她发现父亲对那孩子实在太好了。那孩子是书生的遗腹子,父亲痛恨书生,理应讨厌那孩子才是,可父亲对那孩子百般宠溺,仿佛真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姐当然会怀疑,怀疑当年送走的并非那角妓的孩子,而是她自己的孩子,她怀疑眼前的这个‘弟弟’,也许真的就是她的弟弟。她或许问过父亲,父亲当然不会承认,也许会说他对那孩子的宠溺都是人前装出来的。可这根本无法打消小姐的疑心,只会更令她生疑。为了辨别真假,她想出了一个法子,让那孩子消失一段时间,看看父亲是真着急,还是假关心,以此来判断那孩子究竟是不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宋慈讲到这里,见杨菱不再看他,而是侧过头,望着窗外绚烂的灯火。他继续道:“汪记车马行的店主说过,当年你退婚之后,曾被杨老爷禁足在家大半年,再出家门时,整个人憔悴不堪,仿佛变了个人似的。试问你在巫易已死的悲痛之中,又熬过了十月怀胎之苦,怎会不憔悴呢?关盼盼从三年前就发了疯般到处寻找她的孩子,有时杨茁就在眼前,她还在四处寻找,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的孩子一生下来就被抱走了,她知道杨茁并非自己亲生,却又不敢把这事说出来,长此以往,郁结于心,所以才变得疯疯癫癫。当日我准备去车马行查轿子时,你曾对杨老爷说:‘你为何这般着急?’试问杨老爷丢了独子,难道不该着急吗?你为何会有此奇怪一问?”

    杨菱转过脸来,目光冷淡,道:“宋大人,说了这么多,你可有实证?”

    “有没有实证,这重要吗?”宋慈道,“无论你心里得到了怎样的答案,杨茁终归是无辜的。是当作一场姐弟间的玩笑,还是失踪多日假装被找到,总之请你早日将他放还。这么多天过去了,还险些连累无辜之人受罪,这出失踪戏,是时候收场了。”

    杨菱默然不语,又侧过了头,凝望窗外灯火。

    宋慈站起身来,拉开了夏清阁的门。

    许义谨遵宋慈之命,一直守在夏清阁门外寸步不离。他不敢忘记元钦的吩咐,很想知道宋慈深夜约见杨菱所为何事,恨不得贴在门上听一听两人在里面说什么。可二楼这么多人,他贴门偷听,谁见了都会疑心,所以他不敢当众这么做。此时的刘克庄被赵飞和十几个武学生恨恨地盯着,却优哉游哉地自斟自酌,时不时吟上一二词句,都是辛弃疾的词作。他身前桌上,已堆放了三个皇都春的空酒瓶。

    婉儿见宋慈出来,却不见杨菱,忙进了夏清阁,道:“小姐,你没事吧?”

    杨菱依旧坐在窗边没动。

    宋慈出了夏清阁,忽又回头道:“杨小姐,你方才问我,巫易一案是否有进展。”

    杨菱缓缓转过头来。

    “巫易与何司业的案子,皆已查明。”宋慈道,“明日一早,我会在太学岳祠当众揭开这两起案子的真相,揪出杀害巫易和何司业的真凶。杨小姐欲知究竟,明早来太学即可。”又转头向许义道:“许大哥,烦你将查明真相一事告知元大人。明早还要劳你来岳祠,将上次开棺验骨时的检尸格目带给我。”说完,招呼了一声刘克庄,又朝墙壁上那首《点绛唇》看了一眼,下楼去了。

    揭开真相之语来得太过突然,杨菱一怔,呆坐在那里。许义也惊立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眼看着宋慈的背影消失在了楼梯口。

    “我说宋慈,酒还没喝完呢,你干吗走这么急?”刘克庄边说边起身,摇摇晃晃地向楼梯走去。赵飞和十几个武学生立刻围拢过来,挡在他身前,不让他离开。

    刘克庄抬起手指指点点,道:“好狗不挡道,你们这帮武学糙汉还不让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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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0:50 | 显示全部楼层
    赵飞踏前两步,怒视刘克庄,冷哼一声,忽然道:“梦入少年丛,歌舞匆匆。老僧夜半误鸣钟。惊志西窗眠不得,卷地西风!”

    这是先前刘克庄考校十几个武学生时所吟之词的下阕。刘克庄一脸恍然大悟状,指着赵飞笑道:“你刚才说要出恭,下了一趟楼,原来是到茅房找高人指点去了。”

    原来不久前赵飞曾借口出恭,下得楼去,在一楼大堂里寻酒客打听,好不容易才从一文士那里打听到这首词的下阕。他被刘克庄当众戳穿真相,面皮涨红,道:“稼轩公的词作,武学谁人不知?我们全都知道,只是懒得与你这臭小子说道。”

    “是吗?”刘克庄道,“那这首词的词牌是什么?”

    “词……还有词牌?”赵飞一愣。

    辛铁柱忽然道:“你们都让开。”十几个武学生神色愤恨,极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道。

    刘克庄从十几个武学生之间走过,摇摇晃晃地下了楼。他虽醉得不轻,却不忘付酒钱,去到掌柜那里,一问方知,宋慈已经结过酒账。

    此时宋慈已出了琼楼,候在街边。他信辛铁柱的为人,定不会与刘克庄为难。他没等多久,果然等到刘克庄从琼楼里醉醺醺地出来。他上前扶了刘克庄,一起回太学。

    夜已经很深了,二人回到前洋街,远远望见太学中门外堆放着不少祭祀用的礼器,此时同斋王丹华正在礼器旁来回踱步。

    “斋长,可算等到你了!”一见刘克庄,王丹华立马迎上来道,“韩㣉带人堵在习是斋,要找你的麻烦,你可千万别回去!”

    刘克庄不屑地笑了笑,道:“姓韩的带了多少人?”

    “有七八个,都是他的家丁。你还是先去其他地方暂避一下吧,等韩㣉走了再回来。”

    “怕什么?”刘克庄挥舞着手臂道,“我们十多个同斋,还怕他七八个家丁?你说是吧,宋慈……”一转头,却见宋慈仿佛没听见般,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中门外堆放的礼器。

    刘克庄奇道:“你在看什么……”

    宋慈忽然一摆手,示意刘克庄别说话,随即手臂一抬,拦住了几个正要出门的人。

    那是几个斋仆,宋慈曾去杂房问过话的孙老头和跛脚李都在其中。换作平时,这些斋仆忙完一天的活,早就回杂房歇息去了,可如今圣上视学典礼举行在即,太学平添了许多杂活,他们正要出门去搬抬礼器,那是从城东的礼器店租来的,以供圣上视学时在大成殿举行祭孔仪式所用。

    宋慈的目光从几个斋仆的脸上扫过,尤其朝跛脚李多看了两眼,看得几个斋仆面面相觑。“打搅一下。”宋慈道,“请问各位之中,可有人负责厨食?”

    孙老头、跛脚李等人都是一愣,纷纷扭头看向最边上一人。

    宋慈向最边上那斋仆道:“你负责厨食?”

    那斋仆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你平时做太学馒头,都是怎么做的?”

    那斋仆一愣,道:“怎么做太学馒头?”

    “对。”

    那斋仆搔了搔脑门,不明白宋慈为何有此一问,道:“这太学馒头,光内馅就有十多种,什么细馅、辣馅、生肉馅、糖肉馅、羊肉馅、笋丝馅、肉酸馅、果子馅,提前两三天就得买好肉和菜,头天就要把肉和菜切碎剁匀,半夜起来和面拌馅,忙活到快天亮时上锅开蒸,一刻也耽搁不得,不然误了你们学子吃饭,工钱被扣,一天的活就白干了。”忽地想到是不是哪个学子吃太学馒头吃出了问题,宋慈这是溯源追责来了,忙摆手道,“小人做太学馒头一向用心,可从没敷衍过啊……”

    宋慈朝那斋仆点点头,道了一声“多谢”,忽然跨入中门,向右一拐,也不等刘克庄,一个人步履匆匆地走了。

    那斋仆和孙老头、跛脚李等人都有些莫名其妙,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去搬抬礼器。

    刘克庄同样觉得莫名其妙,心想宋慈可真是个馒头痴,这时候居然打听太学馒头的做法,难不成还要自己买面粉肉菜,在斋舍里做太学馒头不成?他见宋慈走得很急,入中门后往右拐,那是去往岳祠的方向,道:“你等等我……”见宋慈不作停留,便对王丹华道:“你先回斋舍,韩㣉要堵门,让他堵便是,不必搭理他。”说完忍着醉意,脚步踉跄,追宋慈去了。

    刘克庄一步一晃,好不容易才赶到岳祠,却见岳祠门上的封条并未揭下,四下里不见任何人影,他连叫了好几声,也没听见宋慈答应,似乎宋慈并没有来这里。他实在醉得厉害,只觉得脑袋沉重无比,在岳祠门前坐了下来,耷拉着头,缓了缓酒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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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1:14 | 显示全部楼层
    不知过了多久,一星亮光来到身前,刘克庄吃力地抬起头,看见了提着灯笼的宋慈。

    原来方才宋慈进入中门后向右一拐,看似要去岳祠,实则到了射圃后,忽然转向北行,以极快的速度穿过斋舍区,去到了太学东北角的杂房。斋仆们全都外出忙活视学典礼的事了,杂房里空无一人。宋慈提着一盏从路边取来的花灯,凭着上次来杂房问话时的记忆,找到了跛脚李的床铺。

    他记得上次来此找跛脚李时,跛脚李曾抱着一块牌位仔细擦拭,并将牌位用白布裹好,放入一口老旧的匣子,放在了床底下。他趁着跛脚李在中门搬抬礼器的机会,独自赶来杂房,正是为此而来。他从床底下找出这口老旧的匣子,打开来,又拆去白布,那块写有“先妣李门高氏心意之灵位”的牌位出现在眼前。他将灯笼凑近,仔细看着牌位上的字。

    片刻之后,宋慈暗暗点起了头,心道:“高心意,果然如此。”他将牌位重新裹好白布,放回匣子里,又将匣子塞回床底下,将一切恢复原状后,方才离开杂房,然后赶去岳祠。

    在岳祠门前,宋慈见到了等在这里的刘克庄。说完“找一样东西”这句话后,他揭下封条,进入岳祠,走到何太骥悬尸的那条铁链之下,举头上望,怔怔出神。

    刘克庄跟着进来了。原本望着铁链出神的宋慈,忽然动了,开始四处寻找,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你过来,抱住我。”

    刘克庄一愣:“抱住你?”

    宋慈向头顶的铁链一指。

    刘克庄顿时明白过来,原来宋慈是够不着铁链,在寻找踏脚之物。他上前抱住宋慈的双腿,用力往上抬。

    宋慈伸手去抓铁链,可刘克庄醉得不轻,摇摇晃晃,偏来偏去,宋慈抓了几下,都抓空了。

    “你站稳点。”

    “我稳着呢!”刘克庄嘴上这么说,脚下却还是晃,偏得越来越厉害。

    宋慈又抓了好几下,终于在刘克庄几乎要摔倒时,猛地一下抓住了铁链。他立刻脖子一伸,将头探进了铁链的环套之中。

    刘克庄大吃一惊,醉意顿时吓去了大半,道:“你……你干什么?”用力将宋慈的身体托高,生怕劲力一松,宋慈的脖子就会被铁链勒住。

    如此等了片刻,宋慈将头缩了回来。刘克庄赶紧将他放回地面,道:“你疯了吗?”

    宋慈当然没疯。他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寻短见,只是把自己假想成是何太骥,借此推想凶手的一举一动。他打个手势,示意刘克庄别出声,然后环顾整个岳祠,种种画面仿若重现,从他眼前一一掠过:太学学子们一个接一个地进入岳祠祭拜,何太骥现身制止祭拜,与韩㣉发生了激烈争执;学子们被一个个赶出岳祠,满地的香烛祭品被斋仆清扫干净,何太骥用铁锁锁上了门,岳祠变得空无一人;夜越来越深,忽然铁锁开启,门被推开,一道黑影背着何太骥的尸体走了进来,那黑影取下神台上的铁链,将何太骥悬尸于正梁下,之后往神台上泼洒灯油,扣上所有的窗户,然后出门,重新将门锁上;又过了一阵,岳祠外面亮了起来,那是他自己在外面祭拜岳武穆,而岳祠里面也突然亮起了一星火光,油助火势,这一星火光很快变成熊熊烈焰,神台被大火吞噬,滚滚而起的浓烟,笼罩住了何太骥的尸体;再接着,窗户突然被砸破一个大洞,他自己翻窗而入,向何太骥的尸体冲去……

    凝思许久,宋慈忽然快步走出岳祠。

    刘克庄跟着出来,见宋慈从怀中取出一物,是一把铁锁,将岳祠的门锁住了。

    刘克庄越看越是诧异,今晚宋慈的一举一动,可谓处处透着怪异。此时没有外人在场,他正想一问究竟,哪知月洞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大呼小叫之声,一伙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是韩㣉、史宽之和几个家丁。几个家丁押着王丹华,王丹华脸有青肿,显然挨了一顿毒打。在韩㣉一伙人之后,又有一群人追进月洞门来,是习是斋的十几个同斋,人人脸上都有急切之色,显然都想解救王丹华,却又怕得罪韩㣉,因此只敢跟着,不敢动手。

    “你们两个驴球的,竟敢在熙春楼耍我!”韩㣉指着宋慈和刘克庄道,“总算逮到你们回太学,看你们还往哪跑?”手一挥,几个家丁就要一拥而上。

    宋慈举起内降手诏,道:“圣旨在此,谁敢乱来?”

    几个家丁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韩㣉,等韩㣉示下。

    “你个驴球的,拿着我爹请来的圣旨,在我面前耍威……”

    不等韩㣉把话说完,宋慈忽然道:“韩㣉,我正要去斋舍寻你,你来得正好。”

    “我也正要寻你,今天不收拾你们二人,我韩㣉……”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宋慈忽然道。

    “帮忙?”韩㣉冷笑起来,“姓宋的,你不是油盐不进,神气得很吗?居然也有求我帮……”

    宋慈又一次打断了他,道:“你回韩府后,请转告韩太师,我想借吏部的眉州官簿一用,越快越好。”官簿是记录官吏职分的簿册,各州官簿皆存于吏部,若有一州官簿在手,便可一览该州自建炎南渡以来的官吏任免情况。

    韩㣉怒道:“你个驴球的,不要总是打断……”

    “请你再转告韩太师,”宋慈道,“岳祠案我已查清,明日一早,我会在这里揭开真相。”

    韩㣉一愣,道:“你查到凶手了?”

    宋慈点了一下头。

    “凶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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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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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1:29 | 显示全部楼层
    “你想知道,明早来这岳祠即可。”宋慈举着内降手诏,上前拉了王丹华就走。几个家丁慑于圣旨所在,又见韩工彡没有示下,因此不敢乱动。王丹华仿佛绝处逢生,连声道:“宋慈,多……多谢……”十几个习是斋的同斋见宋慈敢与韩工彡硬碰硬,看宋慈的目光都为之一变,赶紧围上来,帮忙扶着刘克庄和王丹华,快步出了月洞门。

    韩工彡惊讶于宋慈已查出真凶一事,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领着几个家丁追出月洞门,将宋慈等人拦在射圃之中。

    宋慈张开双臂,将刘克庄和王丹华护在身后,十几个同斋也都紧紧围聚在他身边。

    韩工彡瞪着宋慈,怒道:“你个驴球的,又来熙春楼那一套,还想从我眼皮子底下……”

    他话未说完,却又一次被人打断,只不过这一次打断他的不再是宋慈,而是从中门方向火急火燎奔来的一人。

    “臭小子,总算找着你了!敢绕着弯子骂我,看我今天不把你的臭嘴撕烂!”来人又高又瘦,竟是辛铁柱身边那个名叫赵飞的武学生。

    赵飞不是孤身一人前来,而是带了好几个武学生,都是在琼楼上出现过的。

    刘克庄看清来人,笑道:“我几时绕着弯子骂过你?”

    “你骂我是女人,还是那种淫贱下作的女人!”

    “这我可就不明白了,我只说你是武学糙汉,何时骂过你是女人?”

    “你在琼楼问我姓名,还说我如燕雀一般,当我听不懂吗?”

    刘克庄笑道:“难不成你还真听懂了?”

    赵飞当然没有听懂,他是在宋慈和刘克庄走后,经邻桌一位酒客提醒,才算明白过来。刘克庄曾问他是不是叫赵飞,又说他如燕雀一般叽叽喳喳,赵飞与燕相合,便是赵飞燕。赵飞燕在汉朝时恃宠而骄,荧惑皇帝,野史中还记载她与宫奴通奸,淫乱宫闱。赵飞本就对刘克庄心怀怨恨,一听刘克庄竟绕着弯子骂他是赵飞燕,明摆着是欺他无知,顿时火冒三丈。他酒宴也不吃了,瞒着辛铁柱赶来太学,要找刘克庄的麻烦。

    几个武学生也气刘克庄不过,听说赵飞要去收拾刘克庄,都借口离开琼楼,偷偷跟着赵飞赶来了太学。

    “我听没听懂,你小子都逃不了这顿打!”赵飞卷起了袖子。

    刘克庄笑道:“短长肥瘦各有态,玉环飞燕谁敢憎?你若真听懂了,就该知道我没有骂你。我那是在夸你。环肥燕瘦,倾国倾城,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人能得此高评?”

    赵飞本就生得又高又瘦,一听这话,尤其是“燕瘦”二字,不还是绕着弯子骂他是赵飞燕吗?他气得暴跳,正要动手,一旁韩工彡忽然道:“一群腌臜泼皮,敢来太学耍横?还不给我滚!”

    太学与武学只有一墙之隔,历来相互仇视,韩工彡虽然整天在外花天酒地,可仍自视是个太学生,一贯对武学瞧不上眼,再加上赵飞一上来就打断他说话,言辞间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腌臜泼皮之语,比武学糙汉更为难听,赵飞当场就要发作。一个武学生忙低声道:“他是韩工彡,韩太师的儿子。”

    “太师儿子又怎样?”赵飞怒道,“就是天王老子,我也照样收拾!”

    韩工彡火冒三丈,也不管宋慈和刘克庄了,指着赵飞等人道:“一群驴球的,给我打,往死里打!”

    几个家丁冲了上去。

    几个武学生敢来太学惹事,自然也非善茬,没一个退缩,都跟着赵飞动手。

    眨眼之间,两伙人就在宋慈眼前扭打成了一团。

    宋慈正打算出声阻止,忽见一人从中门方向赶来,是辛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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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2:47 | 显示全部楼层
    韩府的几个家丁都是练家子,身手不弱,与平日里习练拳脚、耍枪弄棒的武学生斗起来,还能算是旗鼓相当。可辛铁柱一进射圃,一拳一个,转眼就将几个家丁全揍趴在地上。

    赵飞大出一口恶气,一声“辛大哥”刚欢喜爽快地叫出口,不料辛铁柱回手就是一拳,打得他半趴在地,脸颊肿起老高。

    辛铁柱脸色铁青:“回武学!”

    几个武学生一声也不敢吭,赶紧扶起赵飞就走。

    “好啊,是你这个驴球的!”韩工彡认出了辛铁柱,前夜他去习是斋找刘克庄的麻烦时,正是辛铁柱帮着宋慈跟他作对,“你自己送上门来,真是再好不过!”

    辛铁柱对韩工彡毫不理会,向宋慈拱手道:“宋提刑,多有得罪,告辞。”转身欲走。

    “打了人就想走?”韩工彡指着躺在地上的七八个家丁,摇头晃脑地道,“宋慈,你不是提刑吗?你倒是说说,把人打成这样,照我大宋刑统,该如何处置?”

    “轻则杖六十,重则流三千里。”一旁的史宽之手拿折扇指指点点,尖声尖气地附和道,“把人伤得这么重,我看怎么着也得流一二千里吧。”

    “史兄说的不错。宋慈,你还愣着做什么?”韩工彡道,“还不快把这帮武学生抓了,下狱处置!”

    宋慈道:“是你的人动手在先。”

    “那又如何?”韩工彡道,“我只不过随口说几句醉话,你就把我下狱关押,这帮武学生打伤我这么多人,你却当没看见。我看你是和这武学生有交情,想知法犯法,包庇他们吧。”

    辛铁柱听闻这话,也不走了,道:“宋提刑,人是我打伤的,与他人无关,你要治罪,就治我一个人的罪。”

    几个家丁的确是辛铁柱打伤的,可麻烦却是赵飞带头惹出来的。赵飞听出来辛铁柱是想把罪责揽于一身,道:“辛大哥,不关你的事……”

    辛铁柱手一摆,不让赵飞说话。

    韩工彡冷笑道:“宋慈,还不抓人?”

    宋慈却道:“转告太师一事,有劳了。”又向辛铁柱道:“辛公子,请回吧。”话一说完,亲手扶着刘克庄,从韩工彡的身边经过,径直离开了射圃。

    韩工彡被晾在原地,叫道:“宋慈,宋慈!”他连叫数声,见宋慈全无反应,连头也没回一下,十几个同斋扶着王丹华跟着宋慈走了,辛铁柱也带着几个武学生离开了。他一口唾沫啐地,道:“好啊,你们全都给我等着!”又冲倒在地上的几个家丁踹了几脚,骂道:“一群废物!”

    史宽之将折扇一收,道:“韩兄,这几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竟如此嚣张,绝不能饶了他们!”

    韩工彡哼了一声,道:“史兄说的是,我定要让他们好看!”带着史宽之气冲冲地离开太学,径直回了韩府,把所有家丁叫到一起,有四五十人之多。他命所有家丁抄起家伙,打算去太学找宋慈和刘克庄算账,再去武学找辛铁柱报仇。

    黑压压一大群家丁在韩工彡和史宽之的带领下正要出门,一顶轿子忽然停在门外。轿旁有一人随行护卫,是夏震,他撩起帘子,一人从轿中下来,是韩侂胄。

    一见到韩侂胄,一只脚刚迈过门槛的韩工彡顿时定住,道:“爹,你回来了……”

    韩侂胄看了一眼韩工彡,又看了一眼韩工彡身边的史宽之,再看了一眼韩工彡的身后,脸色变得铁青。众家丁不敢与他对视,全都低下了头。史宽之小声道:“韩兄,我……我家中还有事……就先回去了……”向韩侂胄行了礼,一个人去了。

    韩侂胄盯着韩工彡,道:“这么晚了,还要去哪?”

    韩工彡低下了头:“我有事……要出去……”

    “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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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0 09:43:21 | 显示全部楼层
    韩工彡知道深夜带这么多家丁出门,怎么也瞒不过去,索性全说了出来,道:“爹,你提拔的那个宋慈着实可恶!他把我抓进提刑司大狱关了一天一夜,还从武学找来一个姓辛的小子,当众打伤了我的人。我这就去找他们算账!”

    韩侂胄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道:“武学,姓辛的?”接着道:“全都回去。”众家丁如蒙赦令,赶紧就地退散。

    韩工彡叫道:“爹!”

    “你跟我来。”

    韩工彡埋着头,极不情愿地跟在韩侂胄的身后,进入了书房。

    书房的门一关,韩侂胄的语气立刻变得和缓了许多,道:“工彡儿,你可知为父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韩工彡道:“定是朝中事务繁多,爹又忙去了。”

    “你知道就好。”韩侂胄道,“十年了,我掌朝政十年,志在北伐中原,恢复山河,建千秋之功勋,留万世之盛名。可朝堂上那帮腐儒,因我武官入仕,外戚出身,人人瞧我不起,处处与我作对。我要北伐,他们便在圣上跟前各种危言耸听,说北伐的坏话。当年岳武穆的北伐大业,就是毁在这些贪生怕死的腐儒手上。这些年我打压这帮腐儒,手段不可谓不狠,无人再敢对我说半个不字。我调兵于江北,旨在今年毕其功于一役,哪知这帮腐儒却像提前商量好那般,一起跳出来唱反调,着实可恨。圣上忧心北伐,连日留我议事,我想尽了办法,好不容易才坚定圣上北伐之心。十年了,在如今这文恬武嬉的世道里,想做成一件大事,真可谓是千难万阻。人生能有几个十年?如今为父我已是满头华发……”

    韩侂胄论及平生志向,满脸英气勃发,可说到最后,却是喟然一叹,道:“工彡儿,我韩家虽是名门望族,可这些年人丁稀薄,家族中没什么人能帮得上我,我所能指望的只有你。这些年你一直留在太学,不肯入仕为官,我没有强求过你,你在外面任性胡闹,我也从没说过你什么。可如今北伐在即,朝局不稳,你不要再去外面招惹是非,别去招惹宋慈,也别去为难那个姓辛的武学生。”

    韩工彡却道:“可那宋慈处处与我作对,着实可恶,那姓辛的小子还当众打了我。我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等屈辱,我……”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明白?”韩侂胄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又道,“你可知那宋慈是谁?”

    “不就是一个穷酸学子吗?”

    “他是宋巩的儿子。”

    “这我知道。”

    “知道你还要去招惹他?”韩侂胄道,“那宋巩这些年在外任推官,学了一身断狱本事,还把这些本事授给了宋慈,可见他父子二人对当年那桩旧案一直没有死心。”

    韩工彡心中暗道:“当年我才十岁,连他老子宋巩都不怕,如今十五年过去,我还会怕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宋慈?”嘴上道:“那宋慈三番五次与我作对,我就是气不过。”

    “你气得过也好,气不过也好,总之上元节前,宋慈查案的这段时间,你别再去招惹他。”

    “爹,那等宋慈查完案,我是不是就可以找他算账?”

    韩侂胄有些不耐烦了,道:“到那时候,随你怎么做吧。”

    “爹,这可是你说的。那宋慈已经查完案了。”

    “查完了?”韩侂胄微微一惊。

    “这是宋慈亲口说的。他说已经查清岳祠案,查到了凶手是谁,还说明天一早,他会在岳祠揭开真相。”

    “宋慈还说了什么没有?”

    “他还说要借什么眉州官簿一用,要我转告你。”

    韩侂胄似有所思,对韩工彡挥了挥手,道:“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下去吧。”待韩工彡走后,他手书一封印信,唤入夏震,命夏震明日一早持印信去吏部借取眉州官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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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 11:29:05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十章 岳祠案结案
    翌日清晨,韩府大门开启,韩侂胄从中出来,坐上了轿子。夏震和一大批甲士早已候在门外,护着轿子前往太学岳祠。

    抵达太学时,岳祠门前的空地上,还有一墙之隔的射圃,早已聚满了人。一夜之间,宋慈查清岳祠案并将在岳祠揭开真相的消息不胫而走,太学里的众学官、学子、斋仆们纷纷前来围观,元钦带着一大批差役早早赶到,杨岐山和杨菱也来了。杨岐山的脸上已没了连日来的焦虑神色,只因失踪多日的杨茁在昨晚找到了,听说是杨茁自己在家中地窖躲了起来,就为了好玩,想看看家里人着急忙慌找他的样子。除了这些人,还有不少溜进来看热闹的市井百姓。四下里雀喧鸠聚,众口嚣嚣。

    一片哄闹之中,宋慈静立在岳祠门前,刘克庄站在他的身边。

    韩侂胄带着甲士出现,原本哄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汤显政忙带着众学官上前相迎,元钦也过去见了礼。韩侂胄只是冷淡地点了点头,由甲士开道,径直来到宋慈面前。

    宋慈行礼道:“见过太师。”

    “宋慈,”韩侂胄道,“短短数日,你当真已查明真相?”

    宋慈点了点头。

    “岳祠一案关系重大,你奉旨办案,切莫有负圣恩。”韩侂胄手一挥,身旁夏震上前,将一本厚厚的册子交到宋慈手中。

    那是吏部的眉州官簿。

    宋慈接过官簿,立即翻开,一页页地查阅起来。

    宋慈查阅得很快,一口气翻到了官簿的最后几页,忽然眼睛一亮,翻页的手停了下来。刘克庄见状凑过来,见翻开的一页上写有不少人名,每个人名之下都记录着此人的籍贯出身和所任官职。其中在“陆士奇”和“李青莲”两个人名之间,赫然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元钦。

    刘克庄不禁抬起头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元钦,旋即又低头去看官簿,只见元钦的名字之下,录有其籍贯是眉州,所任官职是司理参军。“原来元提刑是眉州……”刘克庄小声说着话,“人”字还未出口,宋慈忽然合上官簿,挨近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刘克庄的眉头渐渐皱起,道:“这是什么意思?”

    “你只管照做就行。”

    刘克庄知道宋慈不肯明说,自有不肯明说的理由,也不多问,点头应道:“好。”

    宋慈低声叮嘱:“切记,是连咳两声。”

    刘克庄拍着胸口道:“放心吧,我记着了,不会弄错的。”

    宋慈又朝元钦带来的一大批差役看去,招呼其中的许义过来,道:“许大哥,我让你带的东西呢?”

    许义忙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来交给宋慈。那是查验巫易骸骨时所录的检尸格目,昨晚在琼楼时,宋慈特地嘱咐许义今早带来。

    宋慈接过检尸格目,又凑近许义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许义一愣,道:“现在吗?”这话出口时,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朝月洞门的方向望了一眼,那里站着包括孙老头和跛脚李在内的数十个斋仆。

    宋慈低声道:“即刻去。”

    许义应了声“是”,转身快步去了。

    韩侂胄见宋慈一直与刘克庄和许义低声说话,道:“宋慈,人越聚越多了,你几时开始?”

    “太师莫问,到时便知。”

    韩侂胄不再说什么,脸色沉静,看不出任何表情。

    如此等了片刻,围观人群渐渐有些不耐烦了,小声交头接耳起来。突然,附近有叫喊声响起:“着……着火了!”喊叫之人一边发声,一边指着岳祠。

    众人扭头望去,只见岳祠大门紧锁,门缝中有烟雾漏出,透过窗户纸,隐隐能看见火光,显然岳祠里面已着了火。

    岳祠的门被铁锁锁住,那是宋慈锁上的。眼见岳祠起火,周围人一阵惊慌,宋慈却不慌不忙地走到岳祠门前,取出钥匙开锁,推开了门。门内烟雾弥漫,就在烟雾深处,有一团火焰正在燃烧。这时围观人群中奔出几个太学生,都是习是斋的学子,人手一只装满水的木桶,进入岳祠,几桶水下去,将火焰浇灭,露出了一个火盆,以及火盆中一堆湿漉漉的木柴。

    从起火到灭火,围观人群一片哄乱,想到不久前发生的命案,不少人心中的第一个念头,都是岳祠里是不是又死人了。等到灭火的几个学子从容退出后,却见岳祠里空空荡荡,并无其他人影。可正因为不见其他人影,不少人心中都在疑惑,岳祠的门明明锁住了,窗户也都关着,没见到任何人进出,怎么会突然起火呢?

    宋慈走到韩侂胄跟前,道:“太师方才问我等什么,实不相瞒,我等的便是这场火。”

    韩侂胄微微皱眉,不解宋慈之意。

    宋慈环视围观人群,道:“各位但请安心,方才并非失火,也非有人纵火。这场火是我安排的。”

    哄乱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人人都望着宋慈,目光中透着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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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4-1-11 11:29:25 | 显示全部楼层
    “聚一堆柴火,铺一层干草,再点燃几炷香,插于其上,待香慢慢燃近,引燃干草,烧燃柴火,大火便能凭空燃起。岳祠案中的凶手,便是运用此法,实现了隔空点火。”宋慈说道,“何司业遇害当晚,我发现岳祠起火闯进去时,曾闻到一股香火气味。最初我以为那是前半夜学子们祭拜岳武穆时留下的气味,后来在净慈报恩寺后山,看到巫易墓前燃尽的香头,我才想到凶手是靠燃香隔空点火,这才留下了那一丝香火气味。今早各位来之前,我在岳祠里依此布置,堆上柴火干草,点了几炷长香,然后锁上门,方才有刚刚那一场火。”

    宋慈讲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接着道:“腊月二十九一早,五更刚过,天未明时,太学司业何太骥被发现悬尸于岳祠之中。事后验明何司业死于他杀,又在何司业住处的窗缝中发现他本人的断甲,证明何司业是在自己家中被人勒死后,再移尸至岳祠,悬以铁链,隔空点火,想伪造成自杀。可若真要伪造自杀,将何司业悬于其住处即可,何必大老远移尸到岳祠来,还特意用铁链悬尸?其实早在四年前,岳祠便发生过一桩命案,死者名叫巫易,是当时太学养正斋的上舍生,同样是铁链悬尸,同样是现场失火。何司业一案,与四年前的巫易案极为相似,许多细节都能对上。由此可见,凶手将何司业移尸岳祠,并不是为了假造自杀,而是为了模仿当年的巫易案。

    “然而时隔四年,凶手何以要模仿这桩旧案?当年何司业、巫易,还有同斋的真博士、李乾,号为‘琼楼四友’,彼此关系亲密。可就是如此亲密的关系,何司业却为了这位杨菱小姐,与巫易大吵一架,还揭发巫易私试作弊,害巫易被逐出太学,终身不得为官,最终在岳祠自尽。凶手不惜错漏百出,也要按当年巫易的死状来布置何司业的死,那是要把巫易之死原封不动地报还在何司业身上,若我猜测不错,凶手这是在为巫易报仇。”言语间提及杨菱时,宋慈指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杨菱,围观人群纷纷投去目光。杨菱黑纱遮面,目光冷淡,不为所动。杨岐山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原本神色轻松的他,一想到女儿和巫易的事,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韩侂胄道:“照你这么说,凶手为巫易报仇,莫非他是巫易的亲朋故旧?”

    “不错,凶手正是巫易的亲朋故旧。”宋慈道,“巫易家在闽北蒲城,死后葬在净慈报恩寺后山。蒲城与临安相隔颇遥,四年来,极少有亲朋故旧到他坟前祭拜,每逢他祭日,常常只有真博士和杨菱小姐会去祭拜他。可是何司业遇害之后,我到净慈报恩寺后山开棺验骨时,却发现巫易坟前多了三支燃尽的香头,当时真博士和杨菱小姐尚未去祭拜过,可见祭拜之人另有他人。既然要祭拜巫易,想来该是巫易的亲朋故旧,可奇怪的是,巫易的墓碑却被捣毁丢弃,碑上所刻名字也被刮花,倘若是祭拜之人所为,似乎此人与巫易并非亲朋故旧那么简单,更像是结有深仇大恨。”

    “这是为何?”韩侂胄道。

    “太师觉得奇怪?”

    韩侂胄点了一下头。

    “不瞒太师,起初我也觉得奇怪,以为祭拜之人和捣毁墓碑之人不是同一人,直到后来我想明白了一点,才知道这是同一人所为,而且合情合理。”宋慈向不远处的元钦看去,“元大人,当日我开棺查验巫易骸骨时,你也在场。巫易的肋骨上验出血荫,证实巫易当年不是自尽,而是死于胸肋被刺,这你也是认可的。”

    元钦点了点头。

    “当年查验巫易的尸体时,元大人可发现他胸肋处有伤口?”

    “当时尸体被大火烧焦,体表伤口无从查验。”

    “体表伤口虽无从查验,但巫易死于胸肋被刺,现场该留有血迹才是。”

    “当时岳祠被烧成灰烬,现场哪还看得到血迹?”

    “旁人看不到,那是不懂刑狱检验,可你身为提刑,只要你想,就一定能看到。”宋慈道,“岳祠的地面是用地砖铺砌而成,一旦沾染血迹,哪怕凶手事后清洗过,也只能洗净地砖表面,地砖缝隙中却难以清洗,定会有血液残留。即便一场大火烧过,地砖缝隙中的血液也难以辨别,但还有血液浸入泥土,只需掘开地砖,以酒醋蒸土,血迹自然显现。”

    元钦略微想了一下,道:“你说的不错,当年是我一时疏忽,以致查验有误,错断了此案。”

    “当真只是一时疏忽吗?”

    “身为提刑,查验疏忽,未能明断案情,是我失职。此事我自会上奏朝廷,朝廷如何处置,我都接受。”

    韩侂胄听到这话,嘴角微微一抽。

    宋慈拿出许义带给他的检尸格目,道:“元大人,这是我查验巫易骸骨时所录的检尸格目。当日开棺验骨时,除了血荫,我还发现了另一处异样。巫易的左右腿骨长短不一,略有出入,像是将两个人的腿骨,各取一条,拼在了一起,你可知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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