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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长安道》盛世大唐的诡异事件(全文完),作者:江湖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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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5:18 | 显示全部楼层
只听得刀声霍霍,贺娄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就再也没有了声息。柴氏只觉得后脖颈黏乎乎的,下意识地一摸,满手是也不知从哪里飞溅来的淋漓鲜血。她吓得也不敢回头观看,忙不迭地和几个侍卫紧护着韦后逃开。

慌忙中,宫女们大声惊呼,四散逃命,打翻的灯烛落在帐幕上,燃起了熊熊大火。要是在往常,柴氏当然要大声叱打她们,但现在却哪里顾得上!

出得芳林门,好容易来到其侄韦璿统领兵马的飞骑营,韦后脚上的丝履不知何时已然丢掉,她跣着两足,头发也披散零乱。内将军柴氏率先喝道:“韦捷何在,还不赶快出来迎接皇后圣驾!”

喝了几句,蓦然发现,大帐中那一排顶盔贯甲的兵士都木然不动,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瞧着她们。韦后和柴氏被瞧得有点发毛,正要开口质询,只听有人举剑挑帘,走了进来。

柴氏眼尖,只见这名魁梧威猛的大汉右手执剑,左手提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头,看面目正是韦捷。韦后吓得“啊”的一声,用手捂住了眼,浑身不住地颤抖。柴氏还壮着胆子问道:“你是何人?受何人主使?你可知这是抄斩六族的大罪吗?”

这人仰天大笑:“老子名叫陈玄礼,临淄王有令,斩得韦后人头者赏黄金千两。但攻打皇宫的差使派给麻嗣宗、刘幽求他们了,却令我对付飞骑营的韦捷、韦灌这两个狗东西。总以为这份富贵没指望了,哪知你们肥猪拱门,自己送上门来了!呵呵,俗话说‘天予不取,必遭天谴’……”

没等说完,柴氏情知无望,举刀向陈玄礼劈来,只见陈玄礼身子矫捷异常,轻轻一闪,就躲过了锋刃,接着身形一晃,已到了她的身前。柴氏慌乱中又劈了数刀,只见血花飞溅,一个女人大声惨呼。柴氏定睛一看,原来陈玄礼不知何时已将韦后擒在手中,挡在身前,刚才劈的这一刀,正好砍在了韦后的肩头。

柴氏吓得双手发软,陈玄礼趁她心神慌乱,飞起一脚,将她踢出数丈开外。柴氏的身体刚一坠地,四周的兵士枪戟乱搠,将她刺死在地上。

砍在韦后肩头上的这一刀,也是相当深。鲜血早已洇红了她身上那绣着九只凤鸟的皇袍,陈玄礼看着不可一世的韦后瘫软在地,失血过多的脸色变得和纸片一样苍白,眼神中全是痛苦和恐惧,其中还带着些许求乞,不禁心中也浮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嚣张跋扈、令人生畏的执政皇后了,而是一下子变回了原形,变成了一个年老色衰、无力无助的孱弱妇人。

原来,一个人坐在权力的神座上,他或她就是司命的主宰,就拥有着掌握别人生死和命运的权力,而一旦离开了权力的光环,就像传说中的妖精蜕去了随意变化的灵气,现出本是破扫帚或旧灯笼的原形和本质来。

然而,只有片刻的犹豫,如此情势下,自然也不容许陈玄礼过多地遐想。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像是在蓄积一种最凌厉的气势。他定了定神,再次举起那把冷森森的长柄陌刀……

武延秀死在了肃章门外。

安乐公主为了准备册封皇太女的大典,又命尚衣监给她做了好几件华贵的服饰。她听到外面传来了喧嚣声,却毫无警惕,依旧沉浸在镜前试衣的好心情中。她挥手打发驸马武延秀:“去看看,外面闹得这么乱,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武延秀刚出肃章门,只见黑压压的一队人马像旋风般扑了过来。他还没醒过神来,颈上的人头就成了这些人换取富贵的最佳猎物。

一名偏将心思机敏,眼见武延秀的人头先被大伙砍掉掠走,于是也就不再和众人争抢,率先冲进了万春殿。殿内,安乐公主正换了朝廷大典上穿用的钿钗礼服,朱红色的绶带上佩了瑜玉双珮,头上装束了九枝花树。她扬扬得意,完全沉浸在被册封为皇太女的憧憬之中。

她对眉毛还不是很满意,如果眉尖再上挑一点,就更有“皇太女”的气度了。对着嵌在宫墙上的那面明晃晃的巨大铜镜,让侍婢取来龟兹出产的青黛石再仔细地描一下双眉,忽然听得身后一阵响动,她还以为是武延秀回来了。可尚未回头,就觉得脖颈上一凉。临死前那一瞬间,她清晰地从镜中看到,随着寒光一闪,自己的头颅离开了脖颈,所以,尸首异处的安乐公主,那双杏眼始终睁得大大的。

上官婉儿这一天也住在宫内,韦后拟定的那份诛杀李隆基等人的诏书,她根本就没有发出去,她早就知道今晚要出天翻地覆的大事情,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是不允许再摇摆迟疑的。她派宦官送给韦温的是另一份诏书,上面只是空泛地说形势急迫,要严加戒备之类。

那份墨迹淋漓,尚未完全干透的诏书就放在案上,也许,这张薄薄的纸,可以成为她的救命符。

婉儿今夜特别怕黑,让宫女们在殿中悬了十来个朱红色的大灯笼。在摇曳不定的火焰照耀下,婉儿的脸色十分苍白。不知为什么,她从来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忐忑过。这些年来,有过多少大风大浪,有过多少生死旋涡,看起来娇小纤弱的她都闯过来了。但今天,她却觉得像走在一个黑漆漆的深潭边,一旦被吞没,立刻万劫不复。

婉儿深吸了一口气,想闭上眼睛养一下神。这四十年来的种种片段,忽然都浮起回现在眼前,那一张张人脸,有的凶恶,有的龌龊,有的威严,有的温和,有的亲切。突然间婉儿浑身打了个冷战,她睁开眼来,浑身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因为她清醒地意识到:刚才浮在她眼前的人脸,竟然全都是死去的人,没有一个还活在世上!

难道我今天也注定难以活命了吗?婉儿的心中有不祥的预感。

不会的!实在不行,我就放弃这一切的权柄和荣华,隐居于江湖天地间,过普通人的日子,以往的这一切,就算是前生一梦吧!

张文放,这个温雅出尘的男子,他还会等我吗?想到这里,婉儿那似乎被寒冰封住的心中,又隐隐融出一股暖流。

然而,时间已不容许她多想,兵戈撞击的铿锵声,人喊马嘶的喧嚣声,已是越来越近,婉儿果断地下令:“大家谁也不要慌乱,和迎接圣驾时一样,分两列执灯烛,大开宫门,迎接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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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3 23:05:24 | 显示全部楼层
冲在前面的是一名番将。他一路杀来,已是双眼血红,然而,眼前这一幕倒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只见四扇厚重的朱门大大地敞开,两排盛妆华服的宫女执烛而立,井然有序,一如往常。大殿正中,一位美貌的女子正端坐在锦裀之上,高挽着望仙九鬟髻,饰以花钗、步摇、象牙梳,身着宝蓝色瑞锦长裙,外罩平金绣鸳鸟纹锦半臂,容貌高华,气质淡雅。

这名番将被上官婉儿的非凡气度所慑,一时怔在当地。只听婉儿开口笑问道:“这位将军,多多辛苦,敢问军中主帅是谁?”番将愕然,正不知该如何作答。却听得身后一声马嘶,枣红马上一位身形高大的金甲将军赶到近前,喝问道:“怎么了,为何在此停驻不前?”

婉儿缓缓起身,说道:“原来是刘幽求刘将军啊,有请殿内相叙,有机密之事商榷。”

刘幽求进得殿中,婉儿将那份墨迹未干的密旨递与他看,说道:“这份密旨今天晡时就要发出,结果我压下了。你们今夜所行之事,我也全都知晓。太平公主早就前来密访,让我在宫中留作内应,如今可已大功告成?”

刘幽求躬身施礼:“启禀昭容,大局已定。据说韦后、安乐公主、武延秀及韦温、韦播等韦氏亲党的首级,都已送呈给临淄王了。”

婉儿长吁了一声,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不管怎么样,过去三年的那一段生活必然要终结了,虽然韦后霸悍,安乐狂恣,但中宗称制后的这三年,却是她一生中最美好幸福的时光。

刘幽求倒退出宫殿,喝令兵士:“给我严加看守,不得有一兵一卒骚扰上官昭容这座宫室!”

宫女们听了,虽然没有敢当时就欢呼雀跃,但一个个却喜形于色,上官婉儿本来惨白的脸上也泛出些许红晕的光彩。

然而,刘幽求刚要上马离开,只听有人高喊:“临淄王驾到!”他赶忙上前,在李隆基耳边悄声细语,将上官婉儿所陈之言尽数转述给了李隆基。

岂知李隆基听了,却双眉一竖,说道:“上官婉儿这个人,不可留下。她手上的那些文纸和诏书也尽数焚毁,以免蛊惑人心!”

刘幽求愕然:“但据她说,太平公主曾事先密访过她。她压下韦后所矫的密旨,也是有些功绩的吧……”

李隆基冷冷地说道:“我意已决,干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不允许纠结不清。这上官婉儿……”李隆基顿了一顿,欲言又止,随即狠狠地做了一个劈杀的手势。

夜风吹来,地上狼藉的黄叶、纸片、碎衣等杂物都卷在了半空。刘幽求心中忽然浮起一股寒意,他不敢让李隆基看到自己的神色,当即背过身去,从马背上抽一柄长长的陌刀,迅速向婉儿的宫室内走去。

随着一声沉重的“吱呀”声响,厚厚的宫门被打开了,看到神色凝重的刘幽求拿着一柄雪亮的陌刀,婉儿马上全明白了。

她凄然地对刘幽求说道:“我早就料想到,如果李隆基是个深谋远虑的人,他是不会让我活在世上的,因为我知道的事情太多,而且都是惊天动地可以扰动天下的大秘密。我不死,很多人会难以安眠。我只是抱着一念企望,以为尽力帮了李隆基和太平公主,就可以得以不死,从此隐遁江湖,再不重现于世间。”

婉儿说到这里,转过身对着镜子中的自己,朗声叱道:“婉儿啊婉儿,你浸淫在这黑暗丑恶的宫廷多年,居然还有这样天真的想法,难道不该死吗?”

说罢,她将眼睛一闭,引颈就戮:“刘将军,动手吧!”

刘幽求虽是一个勇悍的铁汉,但却也听得心中凄恻,然而,情势已不容许他多作耽搁,万一李隆基怀疑上官婉儿向他私下传播了什么秘密,那可是后患无穷。想到这里,他毅然挥动了陌刀。

婉儿的心中,此刻却是一片平静和坦然。自从踏入宫廷,就早已准备好将这头颈中的一腔鲜血赌上。终于要结束了,再不用夜不能眠地担忧,再不用绞尽脑汁来算计了。

宫中大局已定,新立的少帝在太极殿中瑟瑟发抖。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外面兵马始终没有冲进这座殿来。此时,李隆基已下令封刀禁杀。婉儿的这一泓鲜血,成为此次宫变的最后封缄。

狂风过后,是大雨如注,仿佛要洗去这满地的血污。明日的晴空下,会是一个全新的万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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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4 19:04:20 | 显示全部楼层
贰叁 雪池温汤

李煊和贺兰晶等人困在神窟之中,这长安城中所发生的一切,虽然是惊天动地,天翻地覆,但他们却是毫不知晓。当盲仆用力撬开那具锈迹斑斑的神秘铁棺时,结果却让大家非常失望,只见里面只有一摊黑黑的淤泥和半棺污水。大家用铁叉、铁条等物捞取了半天,也只有一团团的絮状秽物,并无什么神奇珍异的东西。

贺兰晶仔细检查了一下这铁棺上盖的背面,只见上面泛着青鳞状的花纹,还隐隐嵌有一些铜铸的字痕,早已锈蚀成了蓝绿色,用剑尖一碰,就纷纷落下。刮去表面的浮锈,感觉其中有一个像是古篆体的“姬”字。

李煊奇道:“难道这具铁棺中葬的是一个绝世美女?是某一位六国君主的姬妾吗?”

地母夫人却摇头道:“这铁棺是禁魂之物,在秦始皇当年,上好的镔铁更是难得一见。花费这样大的精力将铁棺运到这冰窟之中,必然是对棺中人极为忌惮和重视。如果是一名姬妾,就算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又何必这样处置?”

贺兰晶又接着辨认上面的字迹,说道:“咦,接下来这个似乎是个‘上’字,不对,这上面还有一个圆坑似的刻痕,左边还刻有一些笔画……”

地母夫人眼睛一亮,说道:“这是‘延’字,嗯,‘姬延’……这里葬的是周朝最后一个君王——周赧王。这周赧王虽然是八百年周朝的亡国之主,但此人寿命极长,据说活了有一百多岁。可能当时秦始皇大一统后,毕竟心存疑忌,在方士们的鼓动下,选择了这里当作镇压六国君主魂魄的阴宫。针对这最为尊贵的周天子,当然要更加着意对付,于是将他葬在这洞底寒窟之中。这棺内的周天子已是尸骨无存,极有可能当年就被秦始皇用某种厉害的药水将尸体腐尽了。”

贺兰晶叹了口气道:“管他是什么王,这棺里反正不是唐高宗李渊,自然也不会有密诏。我现在忽然明白了,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李隆基布设的圈套,如今我们可真是身处绝境了。”

此时,地母夫人却朗声说道:“晶儿,越是身处险境,越要冷静坚强。天无绝人之路,就算是身殒于此,我们也要尽力而为,坚信会有出路。一息尚存,就要振奋精神,勇往直前!”

李煊听了,心下暗暗赞许地母夫人的胆魄和自信,想玉扇门能有这样庞大的势力,自然也并非全是侥幸得来,当下他也鼓起精神说:“是啊,你们看,这样一具黑黝黝的大铁棺,怎么可能从海螺通道那细如羊肠般的地方抬进来?肯定是另外有出口的。”

贺兰晶却仍然愁眉紧锁:“你不知道,一般古人造墓之时,都是预留一个极小的出口,让最后一批工匠和人员撤离。这进棺的宽阔入口,如果没有再开启的必要,往往就会在封墓时彻底堵死。”

刚裹好了伤的尔朱陀,此时焦躁道:“管他封没封死,那也要找一找。要是封得太死,出不去,也算死心了,万一没封严或者尚有其他出口呢?”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白百灵也说道:“不错,就是这个理儿,实在找不到出口,那也无法可想,但怎么也得死马当活马医,寻一下吧!”

这白百灵平时一向谨小慎微,不敢发表自己的见解,如今身临绝境,也没了顾忌。

好在众人事先已料想到洞中会有不少的凶险,随身都准备了大量的干粮和照明的烛火、柴炭等物,如果单看给养,倒可以支撑一些时日。洞里到处有冰,可以融化了解渴,不必担心断水。

众人仔细敲击四处的冰壁,想找一下异样之处。突然,白百灵一阵惊呼:“不好了,有黑乎乎的怪东西爬过来,大家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具被打开的铁棺的污物里,爬出来一大堆黑豆粒大的虫子。这些虫子窸窣作响,不一会儿就爬到白玉高台的边缘。火炬照耀之下,这虫子的颜色竟然变成了紫红色。想来这虫子的颜色太过深紫,所以在暗处看,似乎是黑的。

那些盲仆虽然看不见,但他们的耳音却极其灵敏,听到情形有异,都加倍小心,听得声音将近,慌忙退后。这些虫子似乎也有知觉,竟然追着人的气息而走。经过刚才的一场拼斗,两名盲仆的尸体还留在地上,不一会儿就被大量紫红色的虫子爬满。随着虫子的啃噬,两具尸体竟然渐渐腐化成又黏又软黑乎乎的一团,渐渐地化为一摊黑水四溢而流。

大家见此情景,无不骇然,李煊惊疑道:“这棺中本来全是一摊的棉絮状的秽物,怎么变出这许多的怪虫来?这些虫子冰封在里面达上千年,竟然依旧能复活,岂不怪哉?”

贺兰晶却突然醒悟:“你这一说‘怪哉’,我倒想起一个事情来。一本竹简刻就的古书上说,汉武帝曾经见过这种虫子,红色的,虽然个头不大,但头目牙齿耳鼻样样俱全。他的臣子东方朔说,这是秦朝冤狱中的怨魂变化而成的。因为酒能浇愁,所以让人拿酒对付它。一经酒浇,就如汤泼雪,顿时靡散无形。”

地母夫人叹道:“此处怨毒之气,更甚于秦朝冤狱,可不知何人带有烈酒?”

尔朱陀跌足叹道:“我平生极为好酒,但生怕饮酒误事,来此窟探秘前,那一囊好酒,我拿了又放下,放下又拿起,最终还是没带来!”

眼前那一片片的“怪哉虫”,像潮水一样直奔众人的脚下来。几十名盲仆首当其冲,他们又目不见物,无法躲闪扑打,片刻之间就被这些虫子咬倒在地,渐渐化为一摊黑水。

此时刀剑不怎么管用,众人只好用刚才从地面折来准备生火的树枝挥扫扑打。然而,这些虫子似乎长着硬硬的甲壳,很难打死。有几只虫子已率先爬到李煊的脚上,眼看就要咬破靴子往里面钻,贺兰晶挥起树枝扑打了两下。岂料这虫子咬得很紧,有一只竟然没有被打落。情急之下,她抢下一只火把,往李煊靴子上一丢,只听“嗞”的一声,虫子自然被烧得焦烂,但李煊也呻吟一声,疼得倒吸冷气,慌忙褪下冒着烟的鞋袜后,只见脚面上被烫出好大一片焦黑红肿。

白百灵却突然想起一事,说道:“我记得那个胖胖的坏蛋,说话时满口酒气,想必是带了酒来的。”

这一语提醒了大家。尔朱陀捡起那个穿山虎王毛仲遗下的皮囊,打开后一嗅,喜道:“果真有酒,还是烈酒!”其实不用他说,众人也都嗅到了一股浓烈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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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4 19:04:30 | 显示全部楼层
尔朱陀喝了一口,含在嘴里,往地上的“怪哉虫”一喷,只见被喷到的虫子发出“啧啧”怪叫声,化为了一摊暗红的液汁,像是脓血一般。后面的虫子,虽然没有被喷到,但被酒气所袭,也纷纷变得麻木僵直。

然而,正当众人长吁了一口气,想定一下神时,后面又有一些虫子纷沓而来,有部分虫子被残留的酒水化掉,但有些虫子却像变得聪明了一样,绕过有酒液的地方,从两侧包抄过来。

“不好!”尔朱陀叫道,“看样子,虫子数量极多,这皮囊中的酒十分有限,如何是好?”

贺兰晶灵机一动,说道:“虫子既然怕酒,我们不妨将酒倒在鞋子和裤脚上,然后再清扫扑打,火速开出道路,寻找出口。”

李煊却想,这酒气很容易挥散,只能抵得了一时,如果时间长了,“怪哉虫”就会仍然阴魂不散般地扑上来,那可如何是好。于是他又翻看王毛仲遗下的行囊,想再找出些酒来。

哪知翻来翻去,只找出三个陶制的圆形坛子。这坛子形制奇特,虽然有盖,但盖子好像是烧结在上面一样,根本无法取下来,盖子中间倒是有一个极细小的小孔,用蜡封着。

贺兰晶凑过来看了看,拔下头上的宝钗,用钗尖来捅封蜡,倒出来一撮黑黑的粉末,这时地母夫人叫道:“小心,这是火雷,刚才计婆婆就是受此暗算而死!”

李煊听了,慌忙抢过来,就要丢到原来藏有铁棺的寒潭之中,地母夫人却喝止道:“且慢,天下之物莫不可为我所用,用这火雷炸炸这些可恶的怪虫子!”

尔朱陀点燃了线香,将另一端慢慢插入火雷上面的细孔中,然后将火雷轻轻滚到“怪哉虫”最集中的角落,地母夫人告诫众人远远地避在石窟的入口处,隔了良久,却不见有什么响动。

又过了一会儿,尔朱陀慢慢起身,前去察看了一下,原来这火雷翻滚之时,早将线香压灭了。尔朱陀焦躁起来,抢过一个火把,用力掷在火雷旁边,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雷爆炸开来,一块碎陶片打中了尔朱陀的左肩,登时鲜血长流。

贺兰晶和李煊都关切地问道:“伤得重不重?”尔朱陀爽朗地一笑,自己撕下一块衣襟裹好了伤口,笑道:“不妨事,刚才右肩伤了一处,现在左肩也来了一下,正好不偏不倚,公平得很啊!”

大家见这火雷的威力还是相当巨大,将“怪哉虫”炸得四散横飞,接着又犹如风中落叶般沙沙落地,只不过,还是有部分虫子没有被完全炸死。贺兰晶正蹙眉沉思,忽然白百灵眉飞色舞地欢喜道:“快看,那里竟然炸出来一个孔洞!”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黑乎乎的石缝出现在冰壁上。因为这个孔洞并不在火雷爆炸的地方,所以大家一时没往这里瞧。李煊率先冲到洞边,只见这石缝虽然窄扁,但足能容得下一人的身体通过,只不过里面好像积了不少的碎冰碎雪,还在不断地簌簌落下。

想来,这个洞穴原来是被碎雪堵严了的,只因火雷巨震,才将这些残冰碎雪震了出来,彰露于众人的眼中。大家齐声欢呼,尔朱陀却一挥手拦住抢在前面的白百灵说:“此洞中不知有无凶险,我先开路,大家随后跟来,但不要靠得太近。”

尔朱陀虽然几处有伤,但依然手执陌刀,当先开路。众人鱼贯而入,进得洞来,起初这洞口极为狭窄,简直就像是一道裂开的石缝,又窄又扁,刚好能容得一个人侧身而入。大家心中不禁暗暗担忧,万一这石缝根本就不是通道,岂不糟糕?

幸好,这石缝进去后居然越走越宽,转了几转后,大家觉得豁然开朗,竟然又来到了一个大大的洞窟中。

之前为了节省火烛,只有当先的尔朱陀一人手持火炬。来到此处后,只见洞窟极大,大家急于一看究竟,就都点亮了手中的火把。只见此处虽然远不如盛有寒潭冰棺的地方宽敞,但也可以容得下百十个人坐卧。

这洞窟嶙峋不平的赭色石壁间,嵌着十几块平滑的青色石板,刻着一些古里古怪的文字,似乎还不是上古鸟篆之文,又画了一些星图及巨型怪兽。有一只体形非常大的怪兽,像一只巨大的壁虎,居然还肋生双翼,似在天空翱翔。众人啧啧称奇,要是平日里,定要细细欣赏一番,但如今的心思却是想马上找到另一个出口。

众人迅速寻找,却没有看到出口。李煊一眼瞧见石壁上镶着五只巨大的乌龟,泛着青幽幽的光芒,但非铁非石,也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这几只大龟,探头伸尾,四足箕张,姿势甚是奇特。

李煊用手指弹了弹,只听发声清越,宛如在敲击瓷器一般。贺兰晶说道:“你这是在鉴别宝物吗?快想想这是不是机关,又如何能开启。”

李煊灵机一动,说道:“这大龟四肢箕张,样子有些特别,可能这个机关就是用手握着这龟爪旋转的。不管是什么人安设的机关,只要他也是我们这种身形的,机关再巧,使力的道理总不会差。”

哪知道李煊双手分别握住一个龟爪,用力向左扭动,却觉得如蚍蜉撼大树一般,竟然动不了分毫。他又想起,破解青乌先生密宅机关时,曾经是左扭不动,又往右扭,连转几圈才开了机关,于是又用力向右扭动,哪想,一样徒劳无功。

地母夫人等也仔细察看,又让李煊试着向外拨动,结果也是丝毫不动。众人大失所望,贺兰晶叹道:“这五只巨龟想必是塑在墙上作装饰用的,并非机关。”

但众人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结论,都着急地想:这洞窟里再没有别的出路,难道唯一的一线希望又将就此破灭?

李煊想起,有一次探访此处时,曾和贺兰晶说起嵌在此山中的“五兵神器”,每一件都是巨大无比,绝非凡人能使动。那上古神人的力道必然大得无与伦比,这机关自己拧不动,会不会是一个人的力气不够?

于是,他招呼了尔朱陀,两个人各握两只龟爪,用力扭动,贺兰晶刚要说“不要徒费力气了”,却听到“嘎吱”一声闷响。这种声音如果在平日听来,是十分聒噪刺耳的,但如今却让大伙如闻仙乐一般。

果然,这只大龟被扭动了。第一下既然扭动,之后就不甚费力了,然而只扭了半圈,乌龟的脑袋从向上扭成向下,就又扭不动了。众人屏息静气,静静地等,却并无半点异样。刚刚燃起一盆火的心中,好像又被浇下一瓢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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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4 19:04:45 | 显示全部楼层
尔朱陀叫道:“这个机关想必早已失灵,但不知那几个乌龟扭动后有没有别的古怪。”

当此境地,也无法可想,就算是有何凶险,也顾不得了。尔朱陀和李煊又匆忙转动另一个大龟,哪知这只大龟,二人用尽全身力气,仍然转不动。

无奈之下,只好再转第三个,只听“嘎吱”一声,众人心中都是一喜,接着只听沙沙声响,从洞顶落下一些东西来。白百灵俯身拾起,惊呼道:“哇,全是金珠。”

果然,在火把的映照下,白百灵洁白纤细的手掌里,一颗颗桂圆大小、闪着金色光芒的圆珠熠熠生辉。大家都是识宝之人,眼见这金珠的颜色黄中带赤,定是极纯正的黄金熔铸。然而,此时身在险境,这些金珠还不如白米黄豆更能宽慰人心。

不过这倒也提醒了大家,原来洞顶之上还有孔穴,因为距地面太高,火炬的光芒根本无法照见。刚进来时,大家都没有注意到洞顶是否还有通道。尔朱陀将手中的火把用力一抛,足足抛到几丈高的位置。大家提起心神看时,都大失所望,只见洞顶有个小小的圆孔,最多有碗口大小,根本无法容得人身通过。

反正怎么着也是彷徨无措,李煊和尔朱陀又去转另一只大龟。大家纷纷暗暗祈祷,最好能打开一扇密门来。这只大龟“嘎吱”一声转动之后,又听得沙沙声响不断,众人心头一喜,以为必然有暗门开启。

然而,四下望去,依旧是严丝合缝的坚硬石壁,哪里有半点缝隙?李煊只觉得脖颈上一凉,此时众人也都察觉到,只见从上面的孔洞中不断地落下来大片大片的冰雪。这冰雪越落越多,似乎永不止歇,不一会儿,就积了有半尺厚。

地母夫人说道:“不好,这雪越落越多,岂不将我等都埋住了?”贺兰晶赶忙让李煊和尔朱陀反方向转动大龟,看能不能将落冰雪的机关再关死。然而,二人用尽平生之力,却再也拧不动这只大龟了。

眼见冰雪越落越多,地母夫人说道:“此处不可停留了,先撤走吧!”李煊却说:“还有一只大龟,不知扭动后有没有出路。”说罢,就赶忙去转剩下的那一只。

说来也怪,这只大龟,李煊居然一个人就可以扭得动,刚扭了半圈,只觉得犹如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一个水柱落了下来,豆大的水珠打在众人身上。更为怪异的是,这水滴初时冰冷,渐渐地变得温暖起来,后来更是冒着丝丝热气,和刚烧开的沸水一样烫。

大家惊慌之下,没奈何,只好又回到放有周赧王铁棺的那个大洞窟之中。刚一出洞口,就有一大堆仿佛嗅着他们气息的“怪哉虫”直扑过来,贺兰晶惊呼一声,她反应极为灵敏,用手中的匕首向冰壁上一刺,深深嵌入了墙体内,然后凭借这个力道,纵身跃起,像壁虎一样贴在壁间。

众人见此情景,也纷纷仿效贺兰晶的样子,将身体悬贴在壁上。只见不一会儿,洞口就流出来滚热的沸水,首当其冲的“怪哉虫”一下子全被烫死,接着又被远远地冲走。

虽然那令人生厌的怪虫被彻底除掉,但眼见这水越流越多,似乎是永无止歇一般,大家都心急如焚。这洞窟固然极大,一时还不至于完全淹没。但在这里既寻不着出路,又眼见这水势无休无止,不禁都黯然无措。

突然,贺兰晶说道:“我想明白了,这上面的洞穴孔道,设置了精巧的机关,既能让山顶的寒冰冷雪落下,使洞窟中到处奇寒凝冰,又可以导入温泉的沸热之水,将坚冰融化。那具铁棺,必然是在寒潭没冻结前,沉入水中的。然后再落雪凝冰,就此封固。”

地母夫人说道:“嗯,这个猜测大致不错,我想这个洞窟内可能原来积了满满的寒雪,只不过后来化掉了一些,才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李煊心中却始终焦急不减,心想此时就算推究出这个洞窟的所有来历,又如何解得燃眉之急,眼看水流不断,渐渐就要将洞窟全部淹没了。

突然,白百灵一声惊呼,身子滑落到了水中。原来,随着洞窟中的温度逐渐升高,冰壁渐渐融化剥落,白百灵本来脚下踏着一块向外突出的冰块,此时冰块消融跌落,于是她也身子一晃,跌落下去。

李煊靠她最近,急忙伸手一探,将她的一只手腕捏住,然而,李煊被这股力道一带,也随之跌落下去。只听“扑通”一声,两人一起跌入了水中。众人齐声惊呼,李煊却探出头来说:“不妨事,这水里倒不是太热。”

原来,虽然上面落下的温泉水足以烫熟皮肉,但冲进洞窟后和其中的冰雪相混合,温度已大大降低。白百灵本来水性极好,但李煊却不知道,一只手始终用力揽在她的腰间,白百灵心中忽然有一种异样的暖意,脸上泛起了酡红。

此时,冰壁越来越疏松,正在大片大片地剥落,尔朱陀、地母夫人、贺兰晶等也相继落入了水中。他们落水之前,都寻了一些石缝,将手中的火炬牢牢地插在其中。

眼看水势越涨越高,有一只火炬位置略低,已被水淹灭。尔朱陀焦躁道:“这水要是灌满了洞窟,我们岂不要葬身于此?”

地母夫人依然镇定如恒:“这洞窟极大,算来总要有几个时辰的工夫才能灌满。你看岩壁上的冰块不断融化,如果有隐藏在其中的密道,必然也会彰露出来。‘祸兮福之所倚’,这未必不是一个转机。”

众人听如此说,又有了精神,全神贯注地盯着四面的石壁,看冰层剥落后,是否会显露出暗门密道来。

然而,水温越来越高,每人的头上都蒸出了汗珠,岩壁上的冰层几乎都脱落干净了,却依然没有出现他们期望的暗门密道,连刚才发现的那种大石缝也没有。

一时,众人都沉默无语,壁上那几只火把因燃烧干净而熄灭,洞窟里顿时一片黑暗,大家的心中,也是刹那间感到昏暗无光。

虽然大家怀里都藏有夜明珠,但心中既已无望,也没有心力再取出来照明。贺兰晶紧紧偎依着李煊,心里却是一片宁静。李煊触到她衣衫尽湿后显露出的玲珑体态,心中突突乱跳,纷乱不已。

地母夫人取出几粒药丸,说道:“这是我秘制的百涎九鸩丸,服下后本来是两个时辰后发作,但捏破外壳后,入腹瞬间即死。死时犹如迷醉,并无痛苦。大家一人分一丸,如果到了最后时刻,不愿受淹毙之苦,就服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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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4 19:05:10 | 显示全部楼层
贰肆 百丈神梯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工夫,大家竟然觉得,水位并没有再继续升高,竟然还有些下降。贺兰晶率先发现了这一点,疑惑道:“怎么这半天也没有淹没我们,是不是上面的温泉之水不再流了?”

地母夫人说道:“我觉得不是,如果不再流入温热之水,绝不会这样灼热。现在我觉得,反而是越来越热。”

李煊突然心中一喜:“既然依然有水流入,水位却不再上涨,那必然另有一个出口将水排出了?”说着,他四处游了一圈,声音更加激动地说道,“这个洞窟中心有一个巨大漩涡,似乎水正是从这里流走的。”

贺兰晶恍然大悟,叫道:“我明白了,这走水的通道必然就在那个玉台寒潭之内,起先里面有残冰堵结,既无法窥得密道,也不能流出积水。现在残冰融化殆尽,水自然就可以从密道流出了。”

众人一听,这道理果然不错,立刻信心大增,大家游到中间,脚下踏住玉台栏杆上那些无头人塑像的脖颈,掏出夜明珠一照,果然发现,中间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盘旋,仿佛水下有一只巨大的怪兽将水吸入一般,显得十分诡异。

贺兰晶说道:“可见这寒潭之内,必有密道,而且既然能容铁棺通过,想必是十分宽大的。我水性最好,先下去探一下。”

李煊抓住她的手臂说:“还是让我去吧,当初我被你关在洞窟时,就曾经在水下探过道路的。”贺兰晶甩开他的手,笑道:“这漩涡里最是凶险不过,就你那点本事,还是算了吧,都别争了,我去探一下路。”

李煊从尔朱陀的背囊里取出一根长绳,系在贺兰晶的腰间,叮嘱道:“先看一下情形,不管怎么样,我默默数着数儿,念着第十八时,就拉你出来。”

贺兰晶系好长绳,又整理了一下衣衫,然后就像一只游鱼一样敏捷地潜入水中。李煊神情紧张地数道:“一、二、三……”当数到十二时,李煊就用力收绳,将贺兰晶拉了上来。

贺兰晶一脸娇嗔,说道:“我刚快潜到那个泄水密道边,就被你死命拉上来了,这不是白费气力吗?这次我再下去,一定要数到三十再说!”

李煊只好依从,只见贺兰晶又随着急促的水流而下,不一会儿就看不见了踪影,李煊只觉得这一捆长绳已放入了不少,不禁大为担心。白百灵在一边朗声计数,念到二十三时,李煊似乎感到手中的长绳一阵颤动,他生怕有异,也顾不得许多,急忙用力上拉,只见一股血花先从水中泛出,众人无不失声惊呼。

好在长绳拽动时,还是非常有力,证明并未从贺兰晶身上脱落。大家帮着李煊用力收绳,只见贺兰晶脸色苍白,手臂、肩头、肋下各有好几处伤口,鲜血汩汩而出,情势十分危急。

李煊赶忙撕下衣襟,手忙脚乱地为她裹扎伤口。地母夫人也情切关心,仔细查看她身上的伤势,眼见这几处创口虽然并未伤及脏腑,但一时间血流如注,失血极多,加上四处是水,敷的伤药被水一泡,都散了,急得众人都是犹如油煎心肺一般。

贺兰晶的脸上却显出一丝喜色,她用尽力气说道:“水下果然有一个暗道,只不过旁边横插着许多刀剑一般尖锐的东西,我随着急速的水流冲过去,一不小心,就中了伤……”

尔朱陀听罢,怒火上冲,他抱起一块大石,将一根长绳系在腰间,就冲了下去。李煊慌忙让白百灵和地母夫人托住贺兰晶的身躯,自己紧紧地攥住系在尔朱陀身上的长绳。

尔朱陀怀抱大石,下坠之势更为急速,他将大石举在身前,借水流急冲之力,将拦在暗道入口处的尖锐刀剑撞得纷纷折断。又随水前行了一段,忽见身旁有两条金灿灿的长龙直直垂尾而下,尔朱陀慌忙一把扯住,但觉凉沁沁的,非金非铁非石,也不知是何物铸成,细看二龙之间,竟然有宽宽的石阶可登。

尔朱陀喜不自胜,纵身踏上,然后连连晃动系在腰间的绳子示意。李煊却误以为他遭遇了凶险,猛地向外拽动。尔朱陀心急,幸好他力大无比,没被拉动。李煊死命拽了好几下都扯不动,心中一片绝望,以为尔朱陀必然也被什么机关卡住,时间一久,生还必然无望。

想到这里,李煊就想马上入水查看,但地母夫人说道:“且慢,你看这绳子晃动得极有规律,抖三下,就停一会儿,再抖三下,又停一会儿,如果是尔朱陀在水下遭遇了凶险,正在危境之中挣扎,哪里会如此镇定准确地把握节律?”

俗话说“关心则乱”,李煊静下神来一想,果然不错,他转忧为喜道:“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尔朱陀必然是在水中找到了安全脱险的所在。”

于是,当下众人循了绳子,分别游过了这水下密道,来到这双龙护栏的神梯之下。眼见那水流依然向前,不知流向何处去了。但此时众人哪有闲情逸致来勘索?大家急忙攀上阶梯,甫一离水,李煊忙又重新为贺兰晶再敷了一遍伤药。眼见贺兰晶脸白如纸,浑身寒战,李煊不禁又忧上心来。

尔朱陀身上的伤口被水一浸,也感到非常不适,但他素来勇悍,当下重新裹了裹伤,又提着陌刀当先开路,向上攀去。

这道阶梯笔直陡峭,几乎是直上直下,李煊将贺兰晶背在身上,双手扶住那两条雕龙,用力攀上。贺兰晶虽然伤重,却欣慰地说道:“这道阶梯一直向上,这、这就对了,我们下来这么深,往上走,就能出此山窟了。”

李煊也是心中十分兴奋,当下柔声说道:“是啊,这就要脱险了,你如果累,就合上眼睡一会儿。”

贺兰晶却说:“不要,我怕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看不到你了。”李煊心中一阵酸楚,但他强自抑住,贴在贺兰晶耳边说:“不许这样说,我还要你为我们李家传宗接代呢。”

这要是在平日,贺兰晶必然娇嗔大作,一顿拳脚打将过去,但如今形势非常,听了后但觉心中甜滋滋的,她虽然口上说不要合眼,但靠在李煊背上,不知不觉,就昏然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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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4 19:05:21 | 显示全部楼层
虽然有夜明珠照明,但黑暗中,只能看清神梯附近这一点儿地方。也不知走了多久,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平台,上面建有一座巍峨的殿宇。尔朱陀还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他用手揉了揉眼睛,说道:“奇怪,这座殿宇是何人所造?”

地母夫人也瞧见了,低声提醒道:“小心其中有机关埋伏。”尔朱陀点了点头,蹑手蹑脚地靠近,走到近前,才发现这座殿宇全是石制,什么斗拱飞檐、楹栏梁柱,全是鸭蛋青色的岩石磨制。殿门也是两扇极厚极重的石门,好在并未关紧,只是虚掩着。

尔朱陀手按陌刀,随手将身边一个空的皮囊从门缝里丢了进去,只听“啪嗒”一声,殿宇中回荡着清脆的声响,显得极为空旷,除此之外,却再无任何动静。

大家互相望了一眼,放下一大半心,看来殿宇中无人在内。当下尔朱陀奋力用肩头顶开石门,只听“吱呀”一声,石门很轻易地就被推开了,然而,随即却响起一阵清脆的铜铃声。

众人都大吃一惊,纷纷手持兵刃,四下眺望,警惕地提防戒备。岂料过了良久,却再无别的动静。

走进殿内,只见四壁嵌着许多尊大大小小的佛像,年份已是相当古老,虽然还可以依稀看出当年宝相庄严的形态,但多数已斑驳剥落,面目漫漶不清。更有甚者,似乎被人狠狠地击打敲凿过,变得肢残头断。

地母夫人看了,说道:“这个石殿和原来那些地方大有不同,中土自汉明帝始知有佛,而玉台寒潭似乎是秦始皇当年所造。”

尔朱陀说道:“嗯,此处看来是后来人所造。也许造这石殿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玉台寒潭,只是觉得此处有种种神秘莫测的怪异之事,所以建殿塑佛,加以祈祐。”

白百灵却说:“那为什么这里的佛像似乎有人捣毁破坏,难道真是此处的怪物作祟吗?”

地母夫人笑道:“这倒不是,可能是有天不怕、地不怕的盗贼至此,以为佛像中会藏有什么珍宝,故而敲开寻觅。当年塑佛像时,确实有‘装藏’之说,也难怪有人会起贪心。”

原来古时塑佛,往往在佛像背后留一空洞。开光时,由住持高僧把经卷、珠宝、五谷及金属肺肝放入封上,称“装藏”。所以,不少佛像中确实藏有奇珍异宝。甚至有人相传,从佛像中取出过金叶经书、舍利神丹、返生妙咒等世上难求的宝物。

李煊看了一下,也说道:“嗯,这里的字我好像都能认得了,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世中有菩萨……空见无相见……无作见无生……”

地母夫人打断了他的话说:“别念了,全是些佛经中的文字,我们还是查看一下那神梯是就此中断呢,还是能继续上行。此处似乎还在谷窟之内,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呢。”

尔朱陀刚要到殿后查寻,却听得有人哈哈大笑,接着朗声说道:“不用找了,神梯就在殿后,离地面还有三百步之遥,也不远了。只不过出口极为险要,我等守在此处,有强弩、火雷,你们是插翅难逃的。”

这声音极为熟悉,李煊怒道:“穿山虎!不,王毛仲,你这个奸贼,有本事就过来正大光明地打一打,休使鬼蜮伎俩来害人!”

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殿角一尊护法天神的肚脐间,有一个蜡烛般粗细的圆孔,直通外面。李煊折了根树枝一探,根本探不到头,但觉有缕缕冷风从里面吹出来。

只听王毛仲的声音又从石孔中传来:“呵呵,乌鸦落在猪身上,谁也别说谁黑。你们玉扇门不也是一直靠这类暗地里搞鬼的秘术挟制别人吗?高手斗智不斗力。不过你们能来到此处,也是相当了不起了。”接着他又对身边的李守德说道:“如今仅凭我们二人,就灭了玉扇门这一心腹大患,岂非奇功一件?”

李守德说道:“可惜事关机密,好多人并不知晓,据飞鸽密报,不少临淄王手下的将佐,还都骂你王毛仲不忠不义,事到临头,却撤脚溜了呢。”

只听“砰”的一声,王毛仲不知摔碎了什么东西,口中骂道:“他娘的,这些家伙,难道不知道我王毛仲是何等样人物,为了临淄王,脑袋掉了也不说疼的人,哪里会在最危难的时候弃主而逃?”

李守德劝道:“喝酒、喝酒,我们立此大功,王爷自然心中有数,那些家伙又晓得什么?不过听说他们可立了大功了,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武延秀这些危害社稷的妖妇奸贼们,全都被斩了首级,悬在东市示众呢。”

众人都是一惊,这些天被困在洞窟之中,不得消息,原来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故。地母夫人听得上官婉儿也于此次宫变中身首异处,死于非命,不禁悯然神伤。

地母夫人对着石孔高声说道:“那你俩想把我们困于此处,是作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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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4 19:05:40 | 显示全部楼层
王毛仲尚未回答,李守德就抢先追问道:“是啊,王兄,想必他们已是又伤又累,不如我们下去取了这几颗人头,送给临淄王,岂不省了好多事?”

王毛仲说:“何必费这样的力气,狗急跳墙,人急拼命,弄不好我们还要带了伤。何况临淄王叮嘱过,最好是将他们玉扇门的首脑人物一一活捉,王爷说有个秘密还要讯问这些人。”

只听李守德唯唯答应,接着王毛仲又说道:“当然,他们如果非要硬闯神梯出口,我们也顾不得了,只好弩箭、火雷齐发。如今咱们这样安排:你睡觉时,我就听着他们的动静,我睡觉时,你就听动静,只要他们没有了动静,我们就去神梯出口处放箭布雷。”

李守德似乎十分不愿,嗫嚅说:“为何要如此麻烦,我们干脆去守在神梯出口,不就得了。”

王毛仲粗豪的声音放声大笑道:“你哪里知道,那神梯出口旁不远处,正是一个山顶火池,石头化成了铁水一般的熔浆,人在那里站上一盏茶工夫,就比三伏天的酷热还难耐。你去守在那里试试,如果待上一天,非成了烤羊不可。”

尔朱陀听了大怒道:“这两个狗贼难道想画地为牢,把我们囚在此处吗?老子偏不信那一套,非要闯出去不可。”

李煊劝道:“险要之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们切莫心急慌乱,自投罗网。”

尔朱陀也是一时气愤,想到在洞窟之中,自己尚未受伤时,就难说能斗得过王、李二人,如今对方居高临下,扼守险阻,又有火雷硬弩等利器,如何可以轻易冲得出去?

一时,大家都默然无策,为了节省火烛,择地坐卧后,就全都熄灭了。黑暗中呆呆地坐着,犹若身处牢狱一般,都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想到有人在时刻窃听,连呼吸都觉得十分不畅。

李煊把贺兰晶抱在膝上,只觉得她浑身火炭一般烫,他失声叫道:“不好,一定是受伤时浸了冷水,才发起烧来的。听说这刀伤后发热极为凶险,要赶紧服药才好。”

地母夫人用手探了一下,也心急道:“本来黄泉地肺中藏有不少神药,这样的伤病那是药到病除,可惜我们虽然也带来一些,但多半在计婆婆身上,后来洞窟中一淹水,药囊也没有顾得上拿。就算拿了,那些药多是犀粉制成,一入水也被冲散了。”

尔朱陀突然敲打火石,又点亮了火烛,用一根烧焦的树棒在地上写道:“我先冲出,引得他们消耗掉火雷、硬弩,这样就可望逃出。”

地母夫人却摇手道:“徒死无益。”接着拿过蜡烛,一口吹灭了。又是漆黑中的静寂,只听得石孔中王毛仲嚷道:“怎么没动静了,地母夫人那个老妖婆,还在吗?”

李煊大怒,骂道:“狗奴才,闭上你的臭嘴,你就是李隆基的一只癞皮狗而已!”

哪知王毛仲却不愠不怒,笑道:“呵呵,在下受临淄王大恩,这条性命就是拜其所赐,为王爷效犬马之劳,是我的本分。”

当下李煊和白百灵都反唇相讥,痛骂王毛仲。地母夫人说道:“算了,不和他作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我们暂时歇一下神吧。”

然而,贺兰晶病得似乎是越来越沉重,嘴里断断续续地说起胡话:“浮在白云上……摘牡丹花儿……”接着又全身一颤,说道,“快闪开,有毒,有毒……”

李煊大急,摇动她的身体说:“醒醒,醒醒,没事的,我在呢!”地母夫人取过一只半湿的头巾,敷在她的前额上,说道:“不要晃了,她这是高烧昏迷中,要降下热度才行。”

尔朱陀急得直搓手,悄声说道:“这时间越久,越糟糕。长安城内的局势一平稳,李隆基自然就会提兵来此,到那时,我们就更加无望了。说什么也要冲一冲。”

只听黑暗中,一阵嗤嗤声响,似乎是白百灵在不停地用树枝画什么东西。地母夫人叱道:“白丫头,在做什么,好生让人心烦。”只听白百灵动作变轻,却依然在那里划动,地母夫人无暇再和她计较,转口说道,“是的,为今之计,已是耽搁不得,虽然敌人地势十分有利,但也要想办法攻他个出其不意。”

说罢,地母夫人侧耳靠在石孔旁倾听,只听得后面没有了声息,想必是王毛仲和李守德二人听到她的话,以为现在就要全力冲出,所以就到窟口防备去了。

此时,白百灵突然又敲打火石,点亮了灯蜡。她手中举着一块从衣衫上撕下的白绸,脸上显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坚毅之色,只见上面写道:“我来学你们讲话,绊住敌人,定可逃生。”李煊愕然,冲口说道:“那你……”却见白百灵把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李煊急忙也用焦黑的木枝一端在地上写道:“我们逃走,你将如何?”白百灵取出早已写好的另一条白绸,上写:“我意已决,不然无人可逃!”眼见李煊仍然有犹豫踌躇之色,白百灵心中大急,她取出那枚百涎九鸩丸,一口就吞进了腹中。

大家齐声惊呼,李煊轻轻将贺兰晶放在地母夫人怀中,上前拉住白百灵的手,双泪盈眶。白百灵附在他的耳边,声音细如蚊嗡:“煊哥哥,这些日子我始终心神不定,你可知道,我也想陪在你的身边,终生服侍你……”说到此处,白百灵脸上飞红发烫,好在洞中黑暗,也不怕人瞧见,她接着又说,“可是,我又担心天女会不高兴的,因此很是烦恼。现在好了,只愿你能和天女白头偕老,和美终生,只要能偶尔还能记得有过我这样一个人就好……”

李煊听了,不禁热泪长流,他本来就不善言辞,此时更是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将白百灵拥在怀中,紧紧地抱住。

只听石孔中又传来王毛仲和李守德的动静,有一人说道:“刚才肯定是老妖婆使诈,骗咱们去的,你听,这不依然有这些人的声音。”另一人也说:“嗯,我仔细听了,他们还在百佛殿之内,只不过就算是他们使诈,我们宁可勤快些,也不要功亏一篑,放跑了这几条大鱼。”

白百灵猛然推开了李煊,打手势让他们快走,接着就模仿贺兰晶的声音大声呻吟了两声,然后又学着地母夫人的腔调说:“快取返魂丸来。”然后又学出李煊和尔朱陀的答应声,连翻包裹声,取药瓶、开瓶塞的种种声响,都模拟得惟妙惟肖。

白百灵口中不停,一边紧推李煊等人,要他们速速离开,众人无奈,只得缓缓走出了石殿。李煊最后回头望了一眼,正好和白百灵四目相对,却见火光照映下,她那双俏目亮晶晶地在闪烁,眼中似乎全是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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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5 08:22:41 | 显示全部楼层
贰伍 十世之盟

神梯的末端,是一个水井大小的出口,四周全是黑炭渣一样的坚硬岩石,如犬牙般嶙峋交错,几十步外,就是一个热浪灼人的火池,里面翻滚着炽热的石浆。还不时飞溅出来,落在附近。

李煊他们不敢多作停留,急忙沿着山脊向更高的山峰而去。其实他们也不知该怎么走,但既然王毛仲和李守德守着的那个地方离山顶还有相当一段距离,那么往高处走,肯定不会正好碰到他们二人。

这山路越走越险,也越走越寒。离那火池渐渐远了后,山上已是满布积雪,踏上去有没膝之深。李煊说道:“如今我们要到哪里去?”

尔朱陀道:“李隆基必然会派兵四处捕拿我们,这可如何是好?”地母夫人望着昏迷中的贺兰晶,说道:“我们还是要想办法回到黄泉地肺之中,那里面机关重重,贼人不可能尽数知晓,而且还要寻得丸药为晶儿疗伤治病。”

李煊和尔朱陀心想不错,都满口答应。此时正是黎明时分,一轮红日正喷薄而出,映出天边朵朵云霞灿烂。大家辨了一下方向,略事休息,就直奔长安城边黄泉地肺的最近入口而去。

然而,这条路很危险,直奔长安城,弄不好就是自投罗网。

所以几个人都格外小心,快出山谷时,已是黄昏时分,一座汉代残存的烽火高台已经赫然在目。这高台上,就有一个密道入口。眼见残阳如血,四周静谧无人,只有风声瑟瑟,吹得野草遍野起伏,众人都是长吁了一口气。

这座烽火高台,已被千年来的风雨腐蚀得面目全非,望楼已经坍塌了一半,障坞也毁得不成样子,但雄伟的形制仍然存在。

众人急急登上烽火台,此时尔朱陀身上的创口因用力过度,又渗出斑斑鲜血。李煊劝他再裹扎一下,尔朱陀却焦躁道:“这算什么,先进入密道要紧。”

在地母夫人的指引下,李煊和尔朱陀迅速揭开望楼正中那几块地砖,只见下面全是白灰砂石,地母夫人说:“揭去这表面约半尺厚的灰土,就有一个青石板,石板揭开后,就是密道的入口,有石阶蜿蜒而下的。”

就在此时,只听有人在吹号角,四周聚过来一队铁骑,为首一名大将,口中叫喊:“四面围住,休得让玉扇门的首脑人物跑了!”

大家听了,都是一惊,急忙快速行动,连地母夫人也降尊纡贵,亲自动手帮忙。哪知下面那块青石板揭开后,却看不见密道,仍旧是十分坚硬的沙石!

地母夫人愕然道:“难道我记错了?不对啊,这城外的入口最为重要,只有寥寥几个,我也进出过几次,焉能有错?”接着,她又俯身仔细查看了一下,叹道:“此处确为密道入口,只是事先被敌人填塞了。你看,密道四周所镶的石条还是完好无损。”

李煊看时,果然见几道刻有卷云花纹的石条组成一个四方形,深嵌在土中,足以证明地母夫人所料的是明确无误的。

但事到如今,明白了却又能如何?

地母夫人叹道:“这李隆基早已安排下了种种诡计,我们事事落于其彀中,看来也是气数将尽!”

李煊拔出蟠钢鱼肠剑,尔朱陀横持陌刀,守住登上烽火台的阶梯,准备做最后一搏。然而,下面这些军兵,只是紧紧围住,却并不上前攻击。

眼见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有兵将赶来,将这个烽火台围了个水泄不通。几万人一起行动,很快就在四周挖了一条深深的堑沟,又将尖硬的树枝竹片立在沟旁,牢牢地围住。

尔朱陀笑道:“这群蠢货,真是生搬硬套,这种鹿角丫杈本来是对付骑兵冲击的,我们现只有四人,也无战马,却如此小题大做,可笑啊可笑。”他顿了一顿,又说道,“嗬,连攻城的投石机也运来了,你看……”

暮色之中,李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一队兵丁推过来一个巨木做成的庞然大物,不禁暗暗心惊,这样巨大的投石机械他在安邑鬼宅被毁时见过。巨大的石球裹了浸透了火油硫黄的棉絮点燃后投出,有着地裂天崩一般的威力。

如今的形势,已是困于绝境,李煊叹道:“早知终究无法逃脱,还不如就大家一起死在那个石殿之中,倒也算团圆。”地母夫人唇角颤动,似乎想说什么,但又觉得多说无益,就没有开口。

然而,这些兵士只是将这座汉代烽火台牢牢围住,却并没有前来进攻。李煊等人很是奇怪,只有地母夫人猜到了几分。

好在这一夜,正是月圆时分,一轮【文】明镜般【人】的朗月【书】照得大地【屋】一片通亮。李煊和尔朱陀轮流戒备,其实,众人也知道戒备无用,这台下的大军如果怒潮一般冲过来,又如何能抵御得了?

夜半时分,只见又有一队人马飞驰而来。虽在月光之下,却依稀看得出这一队兵将身着锦衣软甲,人高马壮,是皇家万骑中最精锐的御前护卫。当先一人,张弓搭箭,射上来一封书信。

李煊呈给地母夫人,地母夫人示意当众打开,只见上面写道:“嘉豫殿当年之事,还望以实情详尽以告,如此,除李煊外,可保汝等性命!”后面加盖了李隆基的印玺,看来自是他亲笔所书。

地母夫人阅毕大怒,当下将书信撕碎,扔在风中,如雪片般纷纷飘去。她高声喝道:“李煊是我至亲之人,我们又岂可苟且偷生,将他出卖!你们转告李隆基,如果真想得知秘密,就将我们全部赦免。我等远赴异域,再不回中原就是。”

只听下面的人群铠甲铿锵,逼近高台,竖起高高的盾牌防护,一人骑着一匹软缎般光亮的黄膘马,朗声说道:“如此形势下,容不得你们讨价还价。你们要是死不了,定然让你们遍尝武周时遗下的那种种酷刑?地母夫人,你可要讲给他们听听,什么叫‘死猪愁’、‘定百脉’……”

李煊在怀中摸索出百涎九鸩丸,就要张口服下,地母夫人眼明手快,一掌打去,那枚丸药被远远地打飞到远处,落在烽火台下的荒草之中。地母夫人叱道:“如今我们几人同生共死,再不可动此念头!”

此时,贺兰晶也悠悠醒转,看到眼见的情景,她偎依在李煊的怀里,贴着他宽厚的胸膛,望着李煊怅然长叹道:“想不到我们今世之缘竟然如此之短,唯一可幸的是,我们不能同生,却能共死,不必面对相爱之人率先离世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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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4-3-5 08:23:04 | 显示全部楼层
李煊一向拙于言词,此刻只是热泪横流,喉中哽咽,却想不起说什么才好。

只听那下面骑黄马的大将又说道:“临淄王已改封为平王。传平王之命,拂晓前如玉扇门余孽仍不归降,就戮力攻伐,格杀勿论!”

贺兰晶紧蹙蛾眉,说道:“依李隆基的脾性,是言出必遂的,如今我们已是无计可施了吗?”

地母夫人长叹一声,缓缓点了点头。

眼前那轮明月慢慢地向西方沉下,启明星已在东方的天边熠熠生辉,李煊取出怀中那颗火雷,尔朱陀也从包裹里摸出一颗,大家对视了一下,只待敌人攻上时,就打火点燃,和率先冲到的敌将同归于尽。

只听一阵震天动地的鼓响,台下的兵将搬开鹿角丫杈,填平壕沟,就要策马冲锋。李煊远望天边,只见云霞正灿烂无比,瑰丽迷人。

却听得脚下传来“咚咚”响声,只觉得有人似乎在掏地洞,接着轰然一声,填塞密道入口的砂石忽然都陷落了下去。李煊大惊,以为有敌将打通了暗通,要上来出其不意地将他们生擒。他本来拿着火石,忙丢下来,举起尔朱陀放在一边的陌刀,作势欲砍。

哪知密道中钻出来一个猿猴般模样的丑女,满头满脸都是灰土,正是四大丑女之一的金嫫母。李煊见了,大喜过望,问道:“青乌先生也脱险了吗?”

此时尔朱陀已将火雷上插的线香燃着,见密道居然又神奇地贯通了。当下飞起一脚,将火雷踢到冲在前面的军兵群中,只听“轰”的一声,当场炸倒十几人,后面的人见势,都吓得纷纷倒地躲避。

金嫫母说道:“此时来不及说,快入密道!”

当下,李煊抱起贺兰晶率先踏入密道,地母夫人随后,尔朱陀在洞口殿后。见又有一队人马在军将的催促下冲来,尔朱陀手臂一甩,口中喝道:“炸死你们这些王八羔子!”

军兵吓得连滚带爬,来不及后退的也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岂知过了半晌,并无动静,仔细一看,原来尔朱陀扔过来的,是一块粘满泥垢的大青砖。为首将佐又急又气,喝令速速向前,十多个军兵刚登上烽火台,却发出一声巨响,火雷爆炸,一霎时血肉横飞,本来半塌的望楼此时完全坍塌。

李煊等人来到密道之中,便如鱼入大海,虎入深山。后面的追兵再多,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尔朱陀喜道:“他们如果敢进来,单是那迷魂肠一段,就够绕上半天的,弄不好就走进黑沼潭,自个把自个活埋了。”

在黄泉地肺中走了一段,四大丑女中的银无盐、铜东施、铁孟光都相继前来接应。当他们来到那个巨大狸猫似的“梁渠”怪兽边时,香瓜般大小的夜明珠照耀下,赫然站着一个形容清癯的道人,正是青乌先生。

李煊欣喜地上前,拉住青乌先生的手说:“幸亏你安然无恙,不然我们可要后悔死了。”

接着他又转身,有些尴尬地对地母夫人说:“小子大胆,自行将黄泉地肺的总图从晶儿手中盗出,让四大丑女私放青乌先生逃走。还请地母夫人恕罪。”

地母夫人慨然说道:“多亏你一片仁德之心,才救得我们逃得性命,是我错了。和青乌先生多年相处,却不能知人识人,是我之过也。”

接着,她又温言对青乌先生说:“青乌先生于玉扇门有莫大功劳,我却误信谗言,实在是委屈了先生……”

青乌先生截住她的话,诚挚地说:“当时形势诡谲,敌人的毒计又极能迷惑人心,所以才有了误会。夫人也没有痛下杀手,只是暂时将我囚住……这些不说了,且说,我在厚土殿,给大家请来一个护身符。”

“护身符?”大家都是一怔,青乌先生常装扮成麻衣道人,请符施咒自然是拿手好戏,但大家都知道多是故弄玄虚的东西,此时虽暂时脱险,但也不是说笑之时,心想必然有异,但都知道青乌先生的脾气,现在问他,他是不会说的。

众人急急来到了厚土殿,青乌先生命丑女揭开厚重的金黄色帘幕,正见殿中端坐着一人,此人身穿金线龙袍,却是科头无冠,头发已是花白,相貌却十分端庄慈和。几人中只有地母夫人能认得出来,率先问道:“你、你可是相王李旦?”

此言一出,李煊等人无不大惊,难道此人就是李隆基的亲生父亲,即将身登大宝的相王李旦?

原来,起初李隆基动手起事时,确实是瞒住了父亲李旦,但等得京城中整夜到处都在沸沸扬扬地骚动,李旦自然知晓了事变的情由,待听得韦后、安乐公主、上官婉儿及诸韦亲族纷纷授首,更是心中大悦,早就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

只见捷报纷纷传来,位居宰相的韦温老贼也被押到东市当众斩首示众了。据说韦温被擒时,吓得已是瘫痪在地,官袍里屙满了屎尿,秽不可闻。

兵部尚书宗楚客,刚被韦后下旨升为中书令,才扬扬得意了十几天,却突然一夜之间就听说韦氏已败,天地翻覆,早惊得张皇失措。他连夜化装成披麻戴孝的奔丧人,骑着青驴就想逃出长安。

刚到通化门,就被慧范率领的一队人马拦住,慧范扯下他裹在头上的白布孝帽,冷笑道:“宗尚书,你全族将灭,怕无人给你戴孝,先自己戴孝嚎丧吗?”

宗楚客吓得魂不附体,但依然叫嚷道:“我要见太平公主和临淄王,有要事禀告。”慧范一摆手说:“公主早有恩命,只要遇见你宗尚书,马上就地正法!”说罢,两名刀手一齐动手,当先一人挥刀刺入了宗楚客胸膛,另一名陌刀一挥,就斩下了他的首级。

那个曾经不顾大臣仪范,亲自掀了紫袍为安乐公主拉车的赵履温,如今听说安乐公主被斩杀,慌忙见风使舵,急匆匆地跑到相王李旦府前,磕头如捣蒜,口中嚷道:“相王英武,臣赵履温早有意拥立相王为天子,相王万岁万岁万万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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