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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black白夜

[转帖] 《中国式骗局大全》(江湖三十年)-老人教你读懂江湖各种怪奇骗局-作者:我是骗子他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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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17 11:01:20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天,我来到了黄河渡口。
  因为雁北和陕北下大雨,黄河暴涨,黄河岸边停止了摆渡,等待渡河的人都住在夏家镇上。有一个戏班子也来到了镇子上,索性过不了河,就在镇子上搭起戏台。
  那个戏班子不是普通的戏班子,而是皮影戏班。他们都是黄河西岸的华县人,听说华县是中国皮影之祖。中国各种喜剧来自于秦腔,秦腔来自于皮影,而皮影的出现又与汉武帝有关。
  当年,汉武帝有一个宠爱的妃子,因为姓李,后世人叫她李夫人。李夫人能歌善舞,只喜欢唱的一首歌是:
  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李夫人死后,汉武帝伤心不已,异常思念。宫中术士就制作李夫人的剪纸,用灯光照在白布上。这就是后来皮影的雏形。
  那天晚上,在黄河渡口的夏家镇上,皮影戏班的锣鼓敲起来,远远近近的人都跑去观看,我也夹在人群中,看到后台的灯光照着舞台上的白布,白布上映着两个皮影,两个皮影在挥刀砍杀,锣鼓家伙敲得异常热闹,唱腔在撕心裂肺地呐喊。一口叙说千古事,双手对舞百万兵。白布上看起来只有两个皮影,其实是两军对垒,捉对厮杀。
  接着,我听到舞台后有人在唱:
  再不能习武科场走,
  再不能得众占鳌头。
  再不能去见文武午门首,
  再不能班房会王侯。
  ……
  我听明白了,台上演的是秦腔《斩李广》。《斩李广》里有72句“再不能”,流传千古,在秦地和晋地,人人都知道《斩李广》这出戏。
  我正看得入神,突然肩膀上被人拍了一掌,身后有人喊道:“呆狗,你怎么在这里?”
  我回过头去,惊讶万分,真想不到他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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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0 23:28:43 | 显示全部楼层
  他是菩提。
  我握着菩提的手,菩提也勉强握着我的手,菩提的手指已经松开了,可我还握着他的说,后来他的手轻轻地推开我,我才知趣地放开了他的手。
  我的脸上满是惊喜,可菩提的脸上很快就露出了一贯的冷漠。也许他对谁都是这样。
  菩提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还想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不是一直在教堂里吗?”
  突然,人群里传来了喊声:“菩提,菩提,你他娘的死哪里去了?”
  菩提赶紧答应着:“我在这里,我在这里。”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
  菩提对我说:“我给你说谁来了,你绝对想不到。”
  人群里挤出了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人,脚步生风,她径直来到我们面前,借助着旁边摆瓜子摊的马灯光,我惊讶地发现,这个杀气腾腾的满脸都是戾气的女人居然就是青儿。
  青儿拧着菩提的耳光,恶狠狠地说道:“你让老娘好找,怎么死这里来了?”
  菩提呲牙咧嘴地告饶说:“老婆大人,快点放手,这里这么多人,你让人看到了,以后我还怎么活人,回家后你想怎么就怎么。快点放手。”
  青儿哼了一声,放开了手。菩提看着满脸怒色的青儿,讨好地指着我说:“你猜猜这是谁?你绝对猜不到。”
  青儿轻蔑地扫了我一眼,说道:“知道他是谁又能怎样?”
  菩提赶紧说:“他是呆狗啊。”
  青儿惊讶地看着我:“呆狗……哪个呆狗?”
  菩提一脸媚笑说:“还能是哪个呆狗?我们马戏团的呆狗。”
  青儿抓着我的手臂,腾腾腾几步走到了瓜子摊是我马灯下,她仔细端详着我。在明亮的灯光下被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端详,我感觉很不好意思。青儿一把推开了我,对着菩提吼道:“你骗老娘,这哪里会是呆狗?呆狗那崽子肯定早就死了。”
  我对青儿说:“我就是呆狗。”
  青儿疑惑地看着我说:“你是呆狗?那你说说马戏团都有谁?”
  我说:“高树林、树桩、菩提、青儿、小千、小万、翠儿……”突然说道翠儿,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痛苦。如果我有初恋,翠儿就是我的初恋。尽管我们没有在一起做男女之事,但我们却在一起同床共枕。我曾经无数次想象过我和翠儿以后可能会发生的事情,每次想起来都无比惆怅和痛惜。
  青儿擂了我一拳,乐哈哈地喊道:“你真是呆狗,真是呆狗,你个小兔崽子,居然长这么大了。”
  菩提看到青儿高兴,就很得意地在旁边陪着笑。

  那天晚上,台上的皮影戏热闹喧天,我们踩着锣鼓声来到了一座村庄。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我回头看到戏台子下的灯光闪闪烁烁,就像天空中散落的星星一样。
  黄河水从遥远的星光下无声流过。
  村庄里很寂静,人们都去看皮影戏了,家家户户院门紧闭。偶尔,会从门缝里传出骡马的响鼻声,和老牛嚼食草料的声音。一只狗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叫出了一连串急促的汪汪汪声,后来觉得无趣,也自己停歇了叫声。
  我们走进了一座院子里,推开房门,点亮油灯,房间里的黑暗被昏黄的油灯光次第排开。我看到房间收拾得很整洁,炕上铺着花格布床单,炕角摞着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棉被。房间里有一张方桌,方桌上放着一套茶具,茶具上盖着一块花布,阻挡灰尘落在茶具上。
  翠儿把花布从茶具上取下来,把四个倒扣的茶杯正放在桌面上,对菩提喊道:“烧水去。”
  菩提不满意地嘟囔:“怎么每次都是我烧水?”
  翠儿横眉冷对:“我看你是欠打,去不去?”
  菩提赶紧说:“去,去。”
  菩提瘦小的身影从布门帘后消失了,我看得差点笑出声来。看得出来,菩提和翠儿过起了家庭生活,不过这两个人是绝配,我敲破脑袋也想不出来他们会在一起。
  厨房里响起了风箱踢里啪啦的声音,我坐在方桌的一边,翠儿坐在另一边,他看着我,依然满脸惊异:“你怎么会是呆狗呢?呆狗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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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0 23:28:49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本想说我见过她,但是想了想,又把溜到嘴边的话吞回去了。翠儿在西安妓院里做姨娘,做姨娘不是光彩的事情,妓院里所有事情都不光彩,我担心说出来会让她难堪。
  我说:“说来话长,这些年我东奔西跑,走了很多地方。哎,翠儿呢?你知道翠儿去了哪里?”
  青儿没有接过我的话,他故意岔开话题,问道:“你都去过哪里?”
  我说:“塞外的草原、西北的沙漠、冀北的森林、关外的山岭,我去过的地方太多了。吃过千般苦,学会了百种把戏。”
  青儿听我说学会了百种把戏,就身子向我的方向凑了凑,问道:“都学了些啥?”
  我说:“相术、千术、窃术、医术……太多了。”
  青儿兴趣更浓了,他问道:“你会相术?那你看看我的手相,人家都说我命犯桃花,这一辈子会有很多男人,你看看是不是?”
  我说:“别相信这些,那都是江湖术士骗人的玩意,装着给你看手相,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把你的钱从你口袋里骗到他口袋里。”
  青儿蹙起眉头说:“怎么可能呢?我在窑里的时候……”
  青儿突然住嘴不说了,她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看了一眼门外,接着说:“你说看相的是骗子,可为什么那么多人都喜欢看相?”
  我说:“因为傻子太多了,骗子明显不够用。一个人的命是什么样子,和他的手长什么样子,屁关系没有的。”
  青儿刚才说的窑里,就是窑子,她突然住口不说,我知道她是不愿意让别人知道她的过去。她不愿意让人知道,我也就不便追问。

  风箱声停止了,菩提揭开门帘走进来,他说:“水烧开了。”
  青儿没好气地说:“谁烧开了,你等老娘泡茶,你没手没脚。”
  菩提尴尬地嘿嘿笑着,从桌子上拿起茶壶说:“我这就去泡,我这就去泡。”
  突然,村道上响起了一声叫喊:“豹子把娃叼走了,豹子把娃叼走了。”
  我呼地站起身,两步跨出了门槛,跑到了大门外。我看到明月当空,照耀如同白昼,几十步外也能够看清人影。村道上游动着几十个男人,有的拿着铁叉,有的拿着铁锨,一个个神情严峻,纷纷问:“豹子把谁叼走了?豹子去了哪里?”
  有人指着村口说:“豹子刚才从这里跑过去了?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
  人群闹嚷嚷地追出了村口,我捏捏腰间别着的手枪,发足奔跑,很快就跑在了最前面。
  跑出了两三里地,一道沟壑挡出了脚步。从沟底走上来了一群人,他们手中抬着一个孩子,孩子浑身是血,有人说:“快找大蓟给娃止血。”有人说:“大蓟不管用,快抬到郎中家。”
  身后的人群追过来,他们认识那群抬着孩子的人,从他们的交谈中,我听明白了,皮影戏散场后,几个孩子走在回家的路上,被豹子叼走了一个。后来,很多人去追,从豹子口中夺下了孩子。
  我知道,野兽叼人,不能换口,如果换口,这个人就没救了。如果后面一直有人追,野兽没时间换口,就被迫丢下这个人,自个逃命。如果没有人追,野兽就会从容换口,第二口咬住喉管,那这个人就没救了。
  我问:“叼人的豹子呢?”
  有人指着沟底说:“跑远了。”
  我听豹子跑远了,就又回到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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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0 23:2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青儿和菩提也都跑出去了,我走到院门口的时候,他们也刚刚回到房间里。
  青儿说,这座院子是菩提家的。不久前的一天,他在西安的街头遇到了菩提,菩提就说,跟他回家吧,走江湖是年轻人的事情,现在一大把年纪了,就安居乐业吧。就只是因为这句话,她一下子萌生了退出江湖的想法。跟着菩提回到他的家。
  菩提的父母死了好几年了,这座院子就一直荒废着,他们回来后,将院子里丛生的杂草铲除了,将屋顶上破碎的瓦片换掉了,在村外偏远的沟坡开垦了几块地,此后就过起了男耕女织的生活。
  这种生活很让人羡慕。
  师父凌光祖曾经说过:江湖一把伞,许吃不许攒。走江湖的人,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兜里没有俩钱。祖祖辈辈的江湖人留下了这样的遗训。师父凌光祖明知道有这样的遗训,却禁不住钱财的诱惑,最后把自己送上了不归路。
  人这一生到底图的是什么?挣更多的钱吗?住更大的房子吗?坐更好的车子吗?欲望是个无底洞,只要你陷入这个无底洞里,你的欲望就永远也不会满足,你就永远都是匆匆忙忙的,你也就永远都不会幸福。
  一个人,归根到底,只是想寻找一种平静安宁的生活。一个人只有当他平静安宁了,他才会感觉到幸福。三十亩地一头牛,婆娘娃娃热炕头,这种日子金不换。
  我什么时候才会拥有这样的幸福?

  那天晚上,菩提和青儿住一间房屋,我住在另外一件房屋。我们之间只隔着一面薄薄的土墙。
  我想起了当年在马戏团的日子,想起了我的少年时光,我的心像被渔网缠裹着,放在烈日下暴晒。我感觉到疼痛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隔壁传来了说话声,我听见青儿说:“我这辈子倒了八辈子霉,咋就嫁给了你?”
  菩提说:“我不是最好的,但我是最合适的。”
  青儿说:“你他妈的就会油嘴滑舌。”
  菩提说:“在马戏团的时候,我就看上你了。你没留意吗?”
  青儿吃吃笑了,她说:“我会留意你?你跟个地老鼠一样,要长相没长相,要个头没个头,人家是推开房门走进来,你是从门槛板下面溜进来。你说哪一样能让我看上你?你到现在都还是这个德行,一点也没长高,你看人家呆狗长了多高。”
  菩提说:“那你是看上呆狗了?你是看呆狗长得帅?”
  青儿说:“呆狗这小子,还真没看出来,出落成了这幅模样。”
  菩提又着急地问:“你是看上呆狗了?”
  青儿又吃吃地笑起来:“你放心,看上他我也不会跟着他走。我脑子里尽是他在马戏团的那副样子,头发乱糟糟的,鼻涕挂在嘴唇上,像条狗一样,谁都能使唤他。我怎么会嫁给这样一个人。”接着,我又听到青儿撒娇说:“人家都把第一次给你了,你怎么还说出这样的话?你摆明了是不相信人家嘛。”
  菩提赶紧讨好说:“相信,相信,你把第一次给了我,我就对你好一辈子。”
  青儿又问:“你和我是不是第一次,说实话,敢说假话,老娘拗断你的脖子。”
  菩提表白说:“天地良心,我也是第一次。以前我从没有挨过女子的身子。”
  听到这里,我差点笑出声来。
  菩提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他和人家小老婆干苟且之事,要不是我,人家都能把他活埋了。青儿也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他的第一次给了高树林那个混蛋。
  青儿真会表演,妓院里的人都有表演的天赋。以前我在妓院里潜伏的时候,亲眼看到妓女冒充处女的过程,他们用棉花蘸着鸽子血,塞进妓女的下身。等到妓女做完那种事情,就会有鸽子血渗出来。还有的是把鸽子血装在猪尿泡里,放进下身。猪尿泡被捅破后,鸽子血就会全部留下来。
  青儿说她是第一次,菩提相信了;菩提说他也是第一次,青儿也相信了。
  菩提在马戏团的时候,还很小,他肯定不知道男女之间的事情。青儿也不知道菩提和人偷情,差点丢了性命。夫妻之间其实有很多事情,不知道了比知道了更好。
  人这一生,不能事事都明白。如果什么事情都明白了,就活得没意义了。难得糊涂,糊涂是福。
  相敬如宾不长久,吵吵闹闹一辈子。我相信菩提和青儿会生活一辈子的。没有人比青儿更适合菩提,也没有人比菩提更适合青儿。

  我在菩提家住了三天,三天里,我通过旁敲侧击,终于知道翠儿的死因。
  翠儿是被高树林害死的。翠儿要逃走,离开马戏团,高树林就害死了她,把她埋在树林里。青儿和菩提都不知道翠儿是因为我们才要离开马戏团的,他们都不知道我和翠儿那些往事。高树林后来被枪毙了。
  翠儿想过的,也只是一种平静的生活。
  江湖风大浪急,没有人会喜欢这种颠沛流离的江湖生活。

  三天后,听说黄河开渡了,我决定离开这座村庄。
  临走前,我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青儿。没有了翠儿,我把青儿当成了翠儿。我不能照顾翠儿,就一定要把青儿照顾好。
  我想起了在秦岭山中听到的那个故事:一对情人相约在山洞中幽会,男人忘记了这件事,彻夜赌博。天亮后,他才突然想起来,就向着山洞狂奔而去。来到山洞,却发现女人等候了他一夜,已经被冻死了。这个男人悔恨交加,就自杀在女人身边。
  我对翠儿的罪孽,永远也无法救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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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0 23:29:10 | 显示全部楼层
  要从村庄走到黄河渡口,需要穿越一座镇子。那天镇子上有集市,街巷里人流穿梭。镇口有一个说书盲艺人,手中拉着三弦,脚腕绑着竹板,又拉又唱又抖脚,咿咿呀呀的三弦声,噼里啪啦的竹板声,高亢嘹亮的说唱声,混作一团,却又丝丝入耳,像万千礼花在头顶绽放,像无数彩带在空中抖动。
  我走过去聆听,居然发现说书盲艺人说的是三天前豹子叼娃的事情:
  皮影戏夜晚刚唱完,大伙们忙着往回赶。
  娃娃们贪玩在路边,三个娃走在最后面。
  突然一声野兽吼,跳出豹子在眼前。
  这只豹,脑袋大,尾巴长,立起就有一人高,叼起娃娃往前跑。
  两个娃吓得大声叫,叫来了壮士后面撵。
  壮士跳沟又下埝,忘记了自己赤手和空拳。
  那只豹子回头看,看到壮士人影单。
  放下娃娃扑上来,壮士闪身在一边。
  一脚踢上豹子头,踢得豹子滚两圈。
  ………
  下面的人连声叫好。我也禁不住在心中喝一声彩。这位壮士真是一条好汉,赤手空拳就敢和豹子搏斗。
  说书盲艺人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听得入神。我看到说书盲艺人大约五十多岁,寡瘦寡瘦的一张脸,可他才能出众,出口成章,这么短的时间,就能够把三天前的事情编成评书。
  我继续听下去。听到说书盲艺人说到这位壮士将豹子赶跑,救下了孩子。然后,他跟在豹子的后面,一直把豹子追到了豹穴里。第二天,他一个人拿着铁匠师傅的小叫锤,钻进豹穴里,把豹子全部敲死了。
  人们把几只死豹子从豹穴里拉出来,抬着一起去县衙请功。县长要封壮士官职,可是壮士坚辞不就。人群里有人认出来,这位壮士是黄河岸边的船夫,划船载人过河的。
  管不得这位壮士能够徒手打败豹子,原来是个力大无穷的船夫。
  我觉得这位船夫是条好汉,一是要去结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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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4 15:55:32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把身上所有钱都给了菩提和青儿,现在囊无分文,没钱乘船买票,我决定在黄河北岸干一票,弄到钱后,就坐船去南岸,寻找豹子叔。在船上再打听这个独入豹穴的壮士,说不定能够打听到他。
  我在小镇上踅摸着,寻找可以下手的对象。可是,这座河边的小镇普遍贫穷,房屋破败,没有一户像样的人家。这样的人家,我不忍心下手,即使下手,也捞不到多少货。
  距离小镇几里地的一座山坡上,有一座破庙。我来到破庙附近,突然看到了那些唱皮影的人。唱皮影的也属于江湖中人,江湖八大门:惊、疲、飘、册、风、火、爵、要,唱皮影的属于飘门。按照江湖上的规则,江湖人不能动吃搁念的。但是,我会不会从他们哪里打听到一点消息呢。
  我慢慢走向那群唱皮影戏的,还没有到庙门口,就看见他们在交谈。我藏身在庙门前的柏树林里,听见一个留着黑色长髯的老者说:“今黑了就早点睡觉,明天要赶到垣曲县城。”
  一个留着偏分头的少年问:“到垣曲县城干啥呀?”
  老者说:“垣曲县城最大的财东家要给儿子娶媳妇,叫我们过去唱三天。”
  一个穿着黑色粗布夹袄的中年汉子问道:“那我们不回华县了?”
  老者说:“有钱不挣,是傻子瓜子。这财东家有的是钱,家里光骡马大车就有几十挂。我年轻的时候,跟着你师祖给他们家唱过一回。到了现在,他们的家业肯定更大了。”
  少年问:“这财东家干啥营生?咋这么有钱?”
  老者说:“开醋坊、开油坊、开染坊,全垣曲县的人吃的穿的,都离不开他家。你说他家还能不富裕?”
  皮影戏里所有人都发出啧啧的艳羡声。
  老者接着说:“这财东家有钱,但毛病也多。”
  中年汉子说:“财东家还能没毛病?没毛病还能叫财东家?咱这些人倒是没毛病,可风餐露宿,吃的穿的都不如人。”
  老者呵斥道:“你净在这里胡说啥哩,咱吃这口饭,走这趟江湖,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祖宗叫过一声苦没有?祖宗都没有叫苦,你叫啥呢?”
  中年汉子羞赧地低下头,不敢吭声。
  一个剃了光头的人说:“大当家的,财东家都有什么毛病,你给大伙说说,免得大伙破了人家的戒,叫人弹嫌。”
  老者说:“财东家防外人像防贼一样,屋里有家丁,门口有岗哨,出来进去都要搜身,把人不当个人看。”
  我站在黄昏时分的柏树林里,看到太阳已经落下了西边的山峦,天空中飞过了一群群归巢的鸟雀。远处的道路上,有几个牵着牛,扛着犁的农夫走过,他们黑色的身影衬托在青白色的天幕中,就像一幅剪纸一样。
  我谋划着怎么才能混进垣曲县这个最大的财东家,突然听到老者说:“把戏箱子整理好,今晚赶紧睡觉,天一亮就出门,中午就要赶到垣曲县。”其余的人齐声答应着。
  我一下子有了主意。

  黎明前夕,我悄悄摸进破庙。破庙里的香火断了很久,里面散发着一股浓郁的不见天日的霉味,和汹涌澎湃的尘土味。破庙里一片鼾声,这些唱皮影戏的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像大水过后散落一地的木桩。破庙后是马匹咀嚼草料的声音,偶尔还会有湿漉漉的响鼻声传来。
  借助着窗棂透进来的朦胧月光,我看到佛龛前放着一口木箱,这就是老者口中的戏箱子。我轻轻打开箱盖,看到里面装满了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幕布和皮影。佛龛旁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乐器和锣鼓家伙。
  我把幕布和皮影搬出来,悄悄放在佛龛后,然后自己悄悄钻进箱子里,盖上了箱盖。
  时间不长,我听到外面传来老者的声音:“起来,起来,赶快赶路。”
  破庙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戏箱子被抬起来,被放在了马车上,我就像漂浮在水面上一样,晃晃悠悠地行走在凌晨黯淡的天空下,行走在通往垣曲县城的骡马大道上。

  从箱盖和箱身的缝隙间,我看到天色愈来愈亮,然后,有一道阳光像剑一样劈开戏箱子里的黑暗,辉煌地照亮了我的眼睛。我知道,马车正在向着东方走去。
  后来,我再看不到阳光照射进来,但是,戏箱子却变得非常闷热。马车咯吱咯吱的声音和马蹄呱嗒呱嗒的声音停止了。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一个声音传进来:“哪里来的?干什么的?”
  老者的声音跟着响起:“黄老先生为令郎结婚之喜,华县皮影班子赶来助兴。”
  先前的声音又传来:“老东家给娃结婚,你们咋知道的?”
  老者笑着说:“黄老先生名播黄河两岸一十八个州县,这次为令郎完婚,一十八个州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黄老先生也派人邀请我们来表演。”
  先前那个声音很得意地笑了,他说:“如此说来,那就请进。”
  马车咯吱咯吱的声音和马蹄呱嗒呱嗒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马车有了轻微的颤动,车轱辘和地面也碾压出了坚硬而节奏分明的声音,我明白,马车驶进了黄老先生家铺着花砖的大院里了。
  然后,马车停住了,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招呼皮影戏团去吃饭,老者说:“东西先放在这里,吃完饭再收拾吧。”
  我听见杂沓的脚步声渐离渐远,接着,四周变得异常寂静。我从箱子缝隙向外望去,没有看到一个人影,就悄悄打开箱盖,钻了出来。
  这是一座久无人居的院子,地上铺着方砖,砖缝间长着毛茸茸的狗尾巴草和一丛丛的野菊花。墙角有两间房屋,屋瓦上覆盖着一层墨绿色的苔藓,一只壁虎爬过苔藓,爬到了屋檐前,对着我探头探脑一番,然后飞快地消失在瓦楞间。
  我走进一间房屋,看到墙角有几根烧焦的木炭,可能是孩子玩火后留下的。我捡起一根木炭,在一块方砖上写下“皮影在破庙佛龛后”,然后把方砖放在戏箱子里。
  这时是吃饭时间,院墙内外寂无一人。我爬上院墙,看到有一座院子里摆放着花盆,但是院门挂着一把铁锁。我进入了这座院落,打开房门,伸手从柜子里找到一个小包裹,里面是一些金银首饰和一沓钱。我随手拿了几个金首饰,再拿了几张纸币,就离开了这座院子。
  这座院子前有一棵浓密的梧桐树。我藏身在梧桐树上,梧桐树宽大的叶片遮住了我,没有人会发现我藏在这上面。

  时间不长,我看到皮影戏那些人从树下走过去了,他们幸福地打着饱嗝,心满意足地用指甲剔着牙。他们来到了那座放着车子的院落,打开戏箱子,准备提前排练的时候,突然一下子傻眼了。
  我看看左右无人,就飞快地从梧桐树上溜下来,也走进了这座院子。
  他们听到脚步声,一齐呆若木鸡地望着我,脸上是惊讶不已的神情。
  我问:“怎么了?怎么了?”
  老者说:“奇怪了,皮影不见了,箱子里只有一块砖头。”
  我故意拿起砖头一看,然后对着他们吼道:“老东家给儿子完婚,请来你们,你们竟然连皮影都没带。”我指着少年和壮汉,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回去取。”
  老者对我尴尬地陪着笑脸,然后又对少年和壮汉说:“快点,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回去取?”
  我对老者说:“老东家不放心你们,让我过来查看。现在这样了,我就跟着你们去一趟,赶快把皮影取回来。”
  我坐在车辕上,啪地一声抽响了辫梢,马车轻快地驶向大门,后面跟着少年和壮汉。
  来到大门口,家丁问明情况,看到还有几个人留在院子里,就把我们放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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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24 15:55:41 | 显示全部楼层
  皮影班把我当成了大院里的人,大院里的人把我当成了皮影班,我顺利走出了大院。
  我赶着马车向前走了几里地,看到路边有一片树林,就把鞭子插在车辕旁边的铁桶里,对坐在车厢里的少年和壮汉说:“你们先走,我拉泡屎就赶你们。”
  少年和壮汉向我毕恭毕敬地点着头,脸上极尽谦恭。我跳下马车,走进了树林中。
  我在树林中一直看到马车消失在地平线的那边,这才走出来,向着南面走去。
  豹子要去找总舵主,打听我的下落,他只会向南面。向南面,就是黄河。

  当天下午,我走到了黄河岸边。
  黄河岸上聚集了一群人,围成一圈,面朝里,屁股朝外,弯着腰,他们挡住了走向码头的唯一通道。我走过去,看到圈子里蹲着两个人,他们在地上画了方格,交叉线上放着石子和树棍。我知道这是那时候农闲时节乡里人最喜欢玩的“媳妇跳井”的游戏。石子和树棍分别表示公爹和媳妇,把谁逼到了角落,就等于跳进了井中。
  我从他们中间穿过去,走到码头。码头上系着一条木船,船上坐着几个人,背着包裹,一看都是赶路的人。船上没有船夫。
  我坐在船上,等着船夫过来划船。可是等了半个时辰,也没有等到船夫上船,倒是等到那些观看媳妇跳井的人上船了。
  他们坐在船头,有说有笑,对别人看也不看一眼。他们不是秦晋一代的口音,像是河南口音,但又不像,也可能他们故意说着变调的河南口音。突然,我听到一个矮壮的汉子说:“既剪镖,又带清了。”
  这是一句江湖黑话,意思是连劫财带杀人。
  这条船要是划到黄河中间,这伙劫贼杀人越货,把尸首丢进黄河里,谁也不会发觉。
  听到矮壮汉子这样说,我就多了一个心眼,闭着眼睛,靠着船舱,装着睡着了。
  一个人问:“有没有线上的?”另外一个声音说:“都是空子。”前面一个声音问:船上有没有江湖中人?另外一个说:都是江湖以外的人。
  又有一个声音说:“那个盘儿撮的,是火点。”一个声音接着说:“黄儿不少,招子放亮点。”前面一个声音说:那个长得英俊的,是有钱人。后一个声音说:腰里藏着不少金子,眼睛放亮点。
  我想,他们说的肯定是我。刚才上船的时候,我看了船舱里那几个人,一个个长得歪瓜裂枣,没有一个顺眼的。可是,他们怎么知道我腰间有金子?哦,我想明白了,这些人故意占着码头通道,每一个上船的人都要从他们身边走过,他们趁机试探这个人身上有没有钱。
  这伙盗贼显然是有备而来,也显然在这里经营了很长时间。
  我听见矮壮汉子又问:“片子,小黑驴,有没有?”一个声音说:“没有。”矮壮汉子问的是,我们这些人身上有没有带刀子和枪。
  谢天谢地,他们居然没有发现我身上带着手枪。这一路上,为了躲避搜查,我把手枪夹在腋窝下面,他们肯定摸不到。
  这伙劫贼居然能够摸出来我身上有金子,怪只怪我刚才得意忘形,从他们的中间挤过去,忘记了要防备他们。
  我听见矮壮汉子问:“三怪,上去看大掌柜的他们来没有?”大掌柜的就是这伙劫贼的首领。那个叫三怪的答应一声,从船上跳到了岸上。
  我听到这里,暗暗心惊。这伙劫贼居然还有人没上船。我尽管身上藏着枪,但是,却没有那么多的子弹。再说,船上逼仄,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如果我被挤下水,那就更被动了。

  我想:趁着没有开船,我还是上岸去吧,我犯不着走这趟浑水。
  我站起身来,想要走上码头,但是,他们坐在船头上,突然发生了争吵。一个大个子莫名其妙地推了矮个子一把,矮个子立即骂骂咧咧起来。大个子扭着矮个子想要扳倒,可总是扳不倒。他们不但挡住了船头,而且趔趔趄趄地碰向我。我赶紧闪进船舱。船舱里那些空子们都钻了出来,兴趣盎然地看着这一对打架的人。只要我知道,他们是故意的,目的在于挡住去路,不让我上岸。
  矮壮汉子走过来,他对着我嘿嘿笑着,露出焦黑的牙齿,从腰带上抽出旱烟锅,对我说:“小兄弟,抽一口。”
  我说:“我不会。”
  矮壮汉子说:“男人还能不抽烟?就连毛驴后面都吊着旱烟袋。”
  船上那些空子们听到他这样说,一齐傻笑起来。公驴两腿中间吊着的睾丸,的确很像旱烟袋。
  矮壮汉子又问:“小兄弟,我看着你面熟,在哪里见过。”
  我知道他是故意拖延时间,不让我上岸。这伙劫贼在黄河中央劫财害命,到了陆地上,人多眼杂,就没有那么方便了。可是,他们挡住了船头,我上不去。
  两个劫贼听到矮壮汉子这样说,也一起凑过来,他们说:“:就是的,就是的,这位小兄弟看着好面善,我们也见过。”
  他们三个围城了一个半圆,把我和船头隔开了。
  我看着他们,准备一拳一个,很快就把他们打落水中,然后我只需三步,就能够跨到岸上。可是,就在这时候,船老大回来了。
  船老大手握船桨,威风凛凛,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看起来很精干的小伙子。我看着船老大,差点惊呼一声,他居然是我寻找了很多天的豹子。
  豹子也看到了我,但没有打声招呼,他的眉毛轻轻地挑了一下,我已经明白怎么回事。他知道船上有劫贼。
  我真没有想到,豹子居然在黄河岸边做了船老大。
  那些空子们看到船老大来了,就齐声喊着:“开船,开船。”
  矮壮汉子说:“等一等,我还有一个朋友没有上来。”
  豹子坐在船头,眼睛望着岸上,黄河上空炽烈的阳光把他的脸晒得黧黑。他坐在那里,就像半截黑塔。那个小伙子坐在船尾,手放在船舵上,一动不动,像个木雕。

  等了一会儿,空子们又在鼓噪:“快开船,快开船。”
  矮壮汉子对那个刚才打架的小个子说:“上去看看,都这么长时间了,大掌柜的也不来。他不来,谁带我们进货呢?”
  小个子答应一声,就跳到岸上。可是,他走了没有几步,就回来了。他的身后跟着三怪。三怪跳上木船,我看到他神情慌乱,汗流浃背。
  矮壮汉子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三怪。三怪说:“鹰爪孙来了,风紧,扯呼。”警察来了,情况危急,快点逃。
  我偷眼看着豹子,豹子面无表情,他可能早就知道船上有劫贼。
  矮壮汉子对豹子说:“船家,走吧,我家大掌柜的不来了。”
  豹子解开缆绳,抽出竹篙,顶端插入淤泥中,一使劲,木船就慢悠悠离开了码头。豹子的双手交错移动,移到了竹篙的另一端,然后将竹篙从淤泥中拔出,放在了船边。
  船尾的那个小伙子摇动着船舵,木船调转了方向。豹子把船桨伸入水中,一下一下地划动着,木船慢慢地驶向河心。
  黄河中央,水流浑浊,风紧浪急,漩涡一个接着一个,打得木船向下游漂去。船尾的小伙子突然唱起了《黄河船夫曲》:
  你晓得,天下的黄河几十几道湾?
  几十几道湾上几十几条船?
  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根竿?
  几十几个艄公来把船儿扳?
  豹子接着唱道:
  我晓得,天下的黄河九十九道湾,
  九十九道湾上九十九条船,
  九十九条船上九十九根竿,
  九十九个艄公来把船儿扳。
  木船摇摇晃晃,让人无法站稳,矮壮汉子他们双手抓着船沿,一脸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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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30 09:24:07 | 显示全部楼层
  坐在动荡的木船上,我看着豹子,心潮澎湃。豹子是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来,最崇拜的一个人,尽管他已逾中年,但他的身上有着这个年龄的男人才会有的成熟和平稳,也有着这个年龄的男人才有的沧桑和坚韧。在我还是少年时代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豹子,我觉得他就像天神一样;现在,我步入青年,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和坎坷,再次看到他,感觉到他依然形同天神。在豹子身上,我才知道了,有的男人有一种魅力,这种魅力是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流逝的,他们英气逼人,即使满头白发和密密的皱纹,也不能掩盖他们魅力四射。
  我心中激情澎湃,想要上去和豹子相认,想要诉说我们分别后的生活,可是,那几个劫贼严密盯防着我和船上的每一个人,我只能极力压抑着心中如火山般的激情,面无表情地坐在船上,看着河面上黄色的漩涡铺天而来,又盖地而去。空中,有几只鸟长声嘶鸣,惊慌远遁。
  由于黄河水流汹涌,木船没有在对岸的码头靠岸,而被水流冲到了下游几里远的一处荒滩上。这里荒无人烟,几十丈远处,是一片郁郁苍苍的树林。树林阴森恐怖,不时传来乌鸦干瘪而空洞的叫声,很像远古的幽暗传说。
  船舱里一位留着老鼠胡须的中年人看着豹子,不满地问:“船家,你把我们带到这里干什么?你是不是想图财害命了?”
  豹子一言不发。他从船头上站起来。
  老鼠胡须回头对大家说:“大家要小心了,船家带大家来这里,一定是有什么企图的。”
  豹子依旧一言不发,他跳下木船,手中拉着缆绳,跳入了齐膝深的浑浊的河水中,绳子的一头,连接着铁锚。铁锚乌黑狰狞,张牙舞爪,看起来就觉得沉重而畏惧。
  劫贼们看到一路摇晃的木船终于靠岸了,他们一齐从身上抽出了长刀,雪亮的刀片熠熠闪光。矮壮汉子对着我喊道:“把身上的值钱东西都给老子掏出来,掏净了再上岸去。”
  我看着矮壮汉子,手臂伸到了衣服下。
  矮壮汉子又对着船上的人喊道:“一个一个来,谁敢欺骗老子,老子一刀剁翻了,丢到河水里喂王八。”
  老鼠胡须突然大喊大叫:“船家,你把我们害苦了,我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娘。”
  一名劫贼举起刀,对着老鼠胡须喊道:“妈的,想死了得是?快点把值钱东西留下来。”
  老鼠胡须畏畏缩缩地取出了褡裢,从里面取出了几个大洋,叮叮当当地交到了那名劫贼手中。然后,他用畏惧的眼神看着船舱里的人,悄声嘟囔着说:“船家,你把我害苦了;船家,你把我害苦了。”
  他从我的身边走过去,跳到了岸上。
  矮壮汉子用刀尖指着我,喊道:“你的?他妈的快点。”
  我把手指伸到了腋下,准备拿出手枪。突然,我感到一阵劲风从脑后袭过来,一条粗大的绳索像巨蛇一样从我的头顶上掠过,绳索的那头连接着铁锚,矮壮汉子看着铁锚,赶紧趴在了船舱上,铁锚也从他的头顶上掠过,结结实实地砸在了站在他身后的一名劫贼的身上。那名劫贼被沉重的铁锚击落在水中,他手中的长刀仓啷啷落在了船板上。
  矮壮汉子爬在船板上,他催促着船上的劫贼:“快点上,剁了这个船家。”
  劫贼们大声呐喊着,举起刀向着豹子奔去。豹子挥舞着绳索,举重若轻,谁冲在最前面,谁就会被铁锚击中。沉重的铁锚击打在劫贼的身上,砰然有声,劫贼发出了凄厉的尖叫,跌落水中。
  矮壮汉子看到船上再剩下了三名劫贼,他催促他们:“妈的,快点上,他只有一个人,你们怕个卵子。”
  那三个劫贼抖抖索索地跳下船,弯着膝盖向着岸边走去。矮壮汉子拎着长刀,从船舷边跳入水中,踩着齐膝深的河水,艰难地向豹子的一边跑去。
  豹子抡起长绳,想要勾住矮壮汉子,可是绳索不够长,矮壮汉子逃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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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4-30 09:24:15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看到这种情况,也从船舷边跳下来,跳入了齐膝深的污浊的河水中。矮壮汉子看到身后有人追来,跑得更快了。他连滚带爬跑到了河滩上,濡湿的河滩上留下他两行深深的脚印。
  我继续追赶。
  矮壮汉子跑了几十丈,看到身后只有我一个人追来,他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来,狞笑着说:“小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来,爷爷今天就送你到阴曹地府。”
  矮壮汉子挥着长刀向我扑来,他的脸上还带着极度自信的笑容。我蹲下身去,双手抓着地上的淤泥,等到矮壮汉子扑倒我的跟前时,我突然站起来,抡起手臂,把黄泥甩向矮壮汉子的面门。矮壮汉子的两只眼睛都糊满了粘稠的黄泥,他停住了脚步,也垂下了刀尖,我突然跳起来,一拳击打在矮壮汉子的眼睛上。我的拳头能够真切地感受到黄泥的湿润和他眼珠的柔软。
  矮壮汉子倒了下去,我看到鲜血从他的眼眶里慢慢洇出,把眼角的泥巴染红了。他很不满地嘟囔说:“你怎么不按江湖规矩来?”
  我的拳头砸在了他的另一只眼睛上,鲜血喷薄而出,我说:“江湖规矩是老子定的,第一招,糊眼睛;第二招,砸眼睛。你服不服?”
  矮壮汉子哭着说:“我服了,我服了,我真他妈的看走眼了。”
  我戏谑地说:“你他妈的既然看走眼,还要招子干什么用?”
  矮壮汉子摸索着爬起来,跪在地上哭喊道:“好汉爷饶命,好汉爷饶命。这对招子给你,留条小命吧。”

  我向着豹子走去,豹子已经把剩下的三名劫贼解决了。那些劫贼都被沉重的铁锚击中,他们躺在河水中,有的一动不动,有的连声呻唤。船上的人都来到了岸边,他们连声称赞豹子。老鼠胡须喊道:“啊呀呀,我冤枉了船家你啊,甭见怪,甭见怪啊。”
  豹子看到我走过来,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他把我抱在怀里,我能够感觉到他两条臂膊的力量,像铁箍一样有力。他问道:“呆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说:“我还没有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里?”
  围观的人突然一齐指着远方笑起来,我和豹子都好奇地转过头去,看到矮壮汉子跌跌撞撞地走入了河水中,河水快要淹没胸口的时候,又急急忙忙地向回走。他一个趔趄,倒在了河水中。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被河水淹死的时候,他又湿漉漉地爬起来,双手在空中摸索着,像头拉磨的毛驴一样,在原地打转。他已经瞎了。
  老鼠胡须跑过来,他异常热情地对我们说:“今天要不是你们两位好汉,我们都被抢劫了,大家决定,去码头上请你们两个吃一顿。”
  我想把这伙人赶紧打发走,要和豹子好好聊一聊,我说:“不用了。”
  豹子也摆摆手说:“不用了。”
  老鼠胡须回头对着那群人喊道:“好汉不吃请,怎么办?”
  那些人闹嚷嚷地走过来,一齐说着请我们吃饭的话。看到盛情难却,豹子就说:“那好吧,我们走吧。”
  豹子系好木船,然后和我向着码头的方向走去。那群人簇拥着我们,大家欢声笑语。我看到和豹子说话不方便,干脆缄默不语。
  我们刚刚走到码头,就看到码头一座土台上,坐着一个人。那是一个瞎子,他用耳朵捕捉着我们的脚步声,形同木雕的脸上神情专注。
  我们从瞎子身边走过,谁也没有回头,因为一个瞎子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突然,身后传来了喊叫声:“猪八怪,猪八怪。”
  老鼠胡须下意识地答应了一声,然后回过头去,他问:“你是谁?你喊我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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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2 09:26:09 | 显示全部楼层
  瞎子一句话不说,跳下土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向老鼠胡须。瞎子极为消瘦。瘦骨嶙峋,看起来就像一副骷髅一样,就连脸颊上都没有肉。眼眶上的骨头向前努着,看起来极为吓人。老鼠胡须看到瞎子这幅模样,意识到不妙,想要躲避,已经晚了。瞎子扑上去。就像饿鹰扑兔一样,他一下子抱着了老鼠胡须的肩膀。老鼠胡须发出了异常痛楚的哭喊,声音就像被绑住了的年猪发出来的。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所有人都站在原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瞎子的嘴巴离开了老鼠胡须的脖子,他满嘴都是鲜血,他狠狠地向地上吐了一口老鼠胡须的肉块,然后又咬向老鼠胡须的脖子。老鼠胡须叫唤的声音都破裂了,他徒劳无益地挣扎着,仿佛一条被拉进渔网的鱼。
  瞎子恶狠狠地咬着老鼠胡须,他咬一口,就向地上唾一口,满地都是老鼠胡须的肉块。老鼠胡须突然停住了哭喊,他脖子上的血液喷起了一丈多高。瞎子放开了双手,老鼠胡须咕咚一声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瞎子跪在地上,连连作揖,他干瘪的脸剧烈搐动着,我听见他用沙哑的喉咙喊道:“爹,娘,孩儿替你们报了血海深仇。这就来找你们了。”
  谁也没有想到,瞎子突然从怀里摸出一把刀子,突然捅向自己的心窝,我发出一声惊呼,所有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我想要出手阻拦,可是相隔太远,已经来不及了。突然,一颗石子飞向瞎子,石子碰在了瞎子手中的刀片,刀子仓啷一声落在了一丈开外。
  石子是豹子丢出去的。
  瞎子愣了愣,然后在地上摸索着刀子,我赶快跑过去,一脚把刀子踢到了更远的地方。瞎子摸不到刀子,突然长声哀嚎:“爹,娘,孩儿想要死咋都这么难?”他两坨丑陋的肌肉扭结的眼眶里,流出了两滴浑浊的泪水。
  豹子走上前来,他对瞎子说:“兄弟,起来喝酒去。”
  瞎子停止了哭泣,他抬起骨头一样的眼睛问:“是谁?是谁喊我兄弟?”
  豹子说:“和你一样遭遇的人。”
  瞎子爬起来,他准确地走向豹子,双手紧紧地握着豹子的手,他问:“是你打落了我的刀子。”
  豹子沉静地说:“是的。”
  瞎子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咋不让我去死?”
  豹子说:“死还不容易?我要像你,都死了几十次几百次了。我偏不死,我偏要活着,我倒要看看,人活着能够艰难到什么程度。”
  瞎子想了想,突然抱住豹子说:“哥,兄弟听你的,看活着到底能艰难到什么程度。”
  老鼠胡须死了,同船的人像躲避瘟疫一样,纷纷逃散。码头上的人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纷纷跑过来,想要看个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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