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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云雾飞舞

[转帖] 阴阳眼(1976年江汉轶事)--作者:七水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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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09:42 | 显示全部楼层
  罗汉腮帮凸起,右眼红光掠过,眨眼间却白如寒冰。
  再瞧骨灰盒,雾气蒸腾!
  老黄皱眉道:
  “年轻人,你师父虽与你情同父子,但按老规矩,骨灰盒得由至亲来捧,你师父膝下无子,只能由师娘来接。弟妹,有劳了。”
  梅朵才听得老黄说要伢们抱骨灰盒,心中诧异,问:
  “师傅,您家才将?……”
  老黄偏身冲梅朵使个眼色。
  梅朵虽不明白,只得接了骨灰盒,心中暗奇:
  骨灰盒温热,怎么伢们像都觉得烫?……这老师傅也怪,为何故意不让罗汉捧骨灰盒?
  老黄只对白玛道:
  “丫头,好生照顾你孃孃。”
  朝门外吆喝一声,后头立时涌来一堆人,哭天抢地,等着烧人。
  火葬场外,武林同道好友上了头车,一众徒弟至亲拥着梅朵、白玛登后车,呼啸开出,直往扁担山。
  一路前行,百灵有意无意,谈些师父往事,说不一会,红眼号哭起来,引得一车人跟着流泪。
  汽车呜呜开过江汉桥,前车直驶过钟家村,后车刚过古琴台,被红绿灯拦住,等变绿灯,司机挂挡,车颤巍巍抖颤一阵,似无用老人,软瘫在路边。
  司机连试数回,又掀引擎盖检查半天,只是说:
  “怪事,怪事!?”
  罗汉问:
  “么样了,师傅?”
  司机自语道:
  “车明明是好的,明明是好的……怎么就是启动不了?”
  车上人渐渐躁动,有人说:
  “看来师父是不想上山。”
  梅朵抱骨灰盒望白玛。
  白玛道:
  “姨父不肯往前,定是想见哪个。”

  一车人听罢,沉默不语,只剩司机继续鼓捣。
  梅朵迟迟不见动静,便喊司机开了车门,抱骨灰盒下车,朝古琴台而立。
  罗汉不敢跟去,悄悄对白玛说:
  “樱桃,你去劝劝。”
  白玛落车,见梅朵迎风,无声落泪,自语道:
  “姨父,无心对面不识,有心迟早相见,就算上了山,该来的自然会来。”
  话音刚落,司机一脚油门,汽车屁股吐排黑烟,轰然作响……
  百灵扒窗探头喊:
  “师娘,快上车吧,省得耽误上山吉时。”
  白玛忙扶梅朵上车,一路呼啸去扁担山。
  上山到墓地,填土立碑,排好香烛,众人依次上香烧纸……
  梅朵又哭成泪人,由白玛与几个女徒弟扶持。
  罗汉拱手道:
  “各位叔伯兄弟,您家们都是师父身前至亲好友,如今提倡新事新办,大家一起跟师父鞠三个躬吧,执意要磕头的,一会跟着我们师兄弟后。”
  百灵喊号,指挥大伙鞠躬。
  罗汉见纸钱烧得差不多,要白玛扶师娘到一旁,取三枝香,作揖插在坟头,喝声:
  “师父,没用徒弟罗汉跟您家磕头了!”
  噗通跪倒,擂地九响,起身额头一片乌青,地上条石炸裂!
  百灵、五魁等依次磕头……
  人群里除开徒众,大半亦排队磕头祭拜。
  罗汉见师娘伤心,便要白玛先扶梅朵上车,待柴勇坟头事完礼毕,喊一声:
  “师父,我改日再来看您家。”
  众人上车,缓缓开出扁担山。
  白玛偷朝梅朵眨眼,忽说:
  “梅姨,我要办点事,先下了。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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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09:56 | 显示全部楼层
  罗汉想想,挂车门道:
  “小芝麻,你在这块能有么事?等会办完事,认得回青少年宫的路么?”
  百灵冒头插嘴说:
  “要不要罗汉师哥来接你?”
  白玛笑笑:
  “连绵的大山困不住雪域的雄鹰,武汉才巴掌大一点,哪会让人迷路。罗汉,家里事多,你们好生照顾师娘,放心去吧。”
  说罢挥挥手,缓步朝王家湾方向走,待公交车开得没影,才回头折返扁担山。



  扁担山,三五处新坟,青烟缭绕,才将喧嚣散尽,山头重归死寂。
  午时已过,日头也被云层逼得发暗,像在迎合山的心情。
  树林里一只乌鸦“啊”地惨叫,滑落坟头,寻找吃食,寻半天没有收获,再“啊”一声,如婴儿号哭。
  号哭声远,震晃山顶大树,树枝摆动,跌个人下来,猫一般落到地上,悄无声息朝柴勇新坟走。
  坟头乌鸦猛抬头,见眼前黑乎乎一团不知是人是鬼,吓得惨“啊”一声,落荒飞入丛林。
  黑影跪倒坟头,抖手点燃香烛,借烛火烧起纸钱……
  烟气熏人,涕泪长流……
  阴云更厚,鸦雀无声,扁担山鬼气森森。
  丫头泪眼婆娑,不知哭了几久,终见石碑后影影绰绰立着柴勇,便唤:
  “师父……”
  柴勇不语,只望他笑。
  丫头无声哭一阵,喃喃道:
  “师父,你为么事不理我?您家总该让我晓得,是哪个下的毒手……”
  柴勇扶碑而立,不动如照片。
  丫头不敢大声,生怕师父没了。
  “哼。”
  似半空里有人冷哼。

  丫头后脖颈寒毛竖立,起身暴喝:
  “谁!”
  声若洪钟,惊起黑鸦一片……
  丫头死盯林梢黑影,弹身撵去,奔百来丈但看枝叶摇晃,似被风吹,又像在嘲笑来者……搜遍周遭无果,丫头颓然,怏怏走回柴勇坟前,跪倒欲再拜请师父,双瞳忽缩,眼瞅坟前地头。
  新泥上留巴掌大两个字“嘿嘿”,蜡汁未干,分明是人用残烛滴就!
  练武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丫头更是一等一高手,竟被人玩弄股掌!
  地上字迹渐渐干白,仿佛嘲弄人的双眼。
  丫头低吼:
  “有种滚出来,大丈夫何必藏头缩脚。”
  半晌无人回应,只贴山脚起阵风,吹动山林,树叶抖颤,似大树背后藏着无尽的人……
  寻不见人,丫头跪低,烧剩纸盖住‘嘿嘿’……
  纸钱一张张烧尽,黑灰明灭打旋飘上半空,丫头呆呆望去,不知师父收到钱没?更不晓得师父会不会再次现身?
  许是连日未曾合眼,丫头半倚石碑,沉沉睡去……
  不知多久,听人喃喃道:
  “儿啊。”
  丫头睁眼,又见师父扶碑而立,慈颜带笑。
  丫头问:
  “师父,您家可好?”
  柴勇一味微笑。
  丫头道:
  “师父,您家为么事不说话?……无论如何,您家要跟我说,凶手……”
  丫头作急,去拉师父。
  柴勇晃起来,似水波消失。
  丫头扑个空,醒转来却见石碑旁真站有人,朝自己笑。
  “樱桃!”
  白玛笑面,像春天的花,开在丫头心里,也驱散天边阴云。
  太阳又再露头,却不似先前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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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0:11 | 显示全部楼层
  丫头摸摸脑壳,问:
  “你怎么来了?现在几点?”
  樱桃手搭凉棚冲太阳瞄瞄,转身道:
  “走不出五站路,太阳便要下山。我是专门来等你的,哪知等到个瞌睡虫,害我等了一下午。”
  丫头说:
  “对不起,累你久等,你该喊醒我的。樱桃,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樱桃又笑:
  “你睡得像死猪,打雷都吵不醒,我能怎么办。姨父一向把你当儿子看,老子出殡,儿子若不来,岂不白瞎他的双眼。”
  丫头说:
  “西域的女子,果然站得高,看得远。樱桃,师娘是不是还认为我害了师父?”
  樱桃道:
  “若梅姨真认为是你,又怎会同意我来。你不争辩,并不等于就是凶手,也许你也不知道凶手是谁,也许你是想亲手抓住害姨父的凶手。”
  丫头不知该点头还是摇头,他只觉得眼前的西域姑娘,仿佛空中一道阳光,直射进人的胸膛,刺透心灵。
  樱桃瞄丫头笑笑,鼻子微皱起来,说:
  “丫头,你打机关枪问了半天,该我问你了。你猜猜看,我来找你做什么?”
  丫头挠头想半天,只得摇头。
  樱桃笑笑:
  “你怎么也猜不到,我等你来,是因为姨父留了东西你。”
  丫头奇道:
  “师父不是已……怎么会?”
  樱桃说:
  “这东西是姨父今天在火葬场留给你的。”
  说话从荷包里摸出小指粗细一截骨头,温润如玉,恰是个‘丫’字。
  丫头抖手接过,泪水只在眼眶里转,忙别转身,仰头举小骨对着日头,祈求烈日尽快蒸干眼泪。

  白玛去一旁,折段树枝,掸掉坟头乱尘。
  丫头半晌回头,看白玛躬身做事,山风阴凉,心头却热。
  收拾停当,白玛退开,任丫头望墓碑,三拜九叩,道:
  “师父,我们走了,过些时再来看您家。”
  二人默默下山。
  丫头了望斜阳,说:
  “天不早了,樱桃,你么样回家?”
  樱桃道:
  “亏你是习武汉子,人有双脚,当然是走回去。”
  丫头忙说:
  “我是怕等下月黑风高,万一有坏人……”
  樱桃笑道:
  “有你这大保镖,便有狮子老虎我也不怕。”
  下山寻到自行车,丫头拍拍座板,问:
  “要不要我搭你?”
  樱桃跳几步,回头笑: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说了要走,怎肯坐车,喂,丫头,你不是怕了吧?”
  丫头豪气大发道:
  “和你一起,刀山火海我也敢趟,有啥怕的。”
  推了车,二人慢慢往回走。
  白玛便讲她的家乡,连绵的高原,无尽的大山,神山、圣湖,无数的神仙,仿佛仙境……
  丫头听得亲切,也讲自己的历史,不说自己习武如何辉煌,专讲师父、师娘趣事和儿时糗事……
  路灯昏黄,映着人影忽长忽短……
  二人投缘,不觉走到古琴台,丫头指片林地,说是平常练武地方,樱桃细看大树断石上掌痕脚印,冲丫头直竖大拇指,眼里尽是温柔。
  前行到江汉桥,丫头见白玛鼻尖汗珠晶莹,道:
  “樱桃,桥上有风,正好乘凉歇脚。”
  放下站架,让樱桃上座板看汉江船来驳往。
  高原女子没见过船,大铁盒子呜呜在水上跑,看得樱桃鼓掌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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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0:23 | 显示全部楼层
  看一阵丫头腹中咕噜噜叫,樱桃笑道:
  “听你肚子响,我也觉得好饿。”
  丫头说:
  “你来武汉不长,汉口好吃的只怕都冇吃过,我正暂带你去,看能吃到几家。”
  说罢拍拍后座板,让樱桃上。
  樱桃道:
  “说好走回去的呢?”
  丫头笑说:
  “樱桃,你就算骑过千里马肯定没滑过大桥,敢不敢试试?等下了桥,我们再走。”
  樱桃道:
  “有什么不敢的。”
  下车坐到后座。
  丫头喊:
  “抓紧了!”
  猛踩两脚,自行车箭一样冲下江汉桥。
  樱桃嘴上说不怕,双手死死抓住丫头腰间,指甲掐入肉里。
  江汉桥远比不了西域高山,可樱桃弄不明白,为何自己会如此心慌?
  下桥拐道弯直滑到利济路,车速才慢下来,二人下了车。
  丫头揉揉腰,笑:
  “你说不怕的呢?”
  樱桃犟道:
  “哪个怕了。”
  丫头撩衣让樱桃看腰上血印,说:
  “不怕你用这大劲。”
  樱桃低声道:
  “疼不疼?”
  心却跳得更快。
  二人说不一会,便到‘谈炎记’。
  丫头掏钱要买两碗水饺。
  白玛执意减半,说:
  “现在撑死了,等会哪有肚子吃别的。”
  取水饺时,丫头找师傅讨只空碗。
  师傅探头望望,道:
  “后生,找这漂亮的对象舍不得花钱,当心她跟你吹。”
  丫头小声说:
  “我媳妇节约。”
  端碗到樱桃跟前,拿勺拨一大半她。
  樱桃却又调过来,道:
  “个子大,自然要吃多的。”
  丫头边吃边讲,师父最爱‘谈炎记’水饺,和谈师傅成为故交,自己跟着常来……
  看樱桃吃得香,又舀几勺到她碗里。

  吃完沿中山大道一路向东,在‘铜人像’喝碗糊米酒。
  樱桃喝完,抹嘴问:
  “真甜,是什么这香?”
  丫头道:
  “桂花。”
  看樱桃喝得满头汗,又说:
  “天热,再带你去喝点冇喝过的。”
  过六渡桥到马路对面‘老万成’,买两杯酸梅汤。
  樱桃道:
  “不是说好只买一份的吗?”
  丫头笑笑:
  “只怕你一会说不够。”
  看师傅从轰轰作响的大铁柜子接两杯乌黑汤水,樱桃接过喝一口,张嘴吐口白气,道:
  “好冰,好喝。”
  丫头看她咕嘟咕嘟喝完,又倒她大半,说:
  “么样,我说不够吧。”
  樱桃道:
  “你都给我,自己喝什么?”
  丫头说:
  “酸梅汤你肯定也没喝过,我们厂天天都能喝。”
  喝过冰的,二人又往前吃了碗‘福庆和’的粉,走到‘水塔’去‘蔡林记’吃碗热干面。
  待到‘四季美’,樱桃揉揉肚子说:
  “吃撑了,再吃不得。”
  丫头看‘四季美’排队人多,只得作罢。
  二人推车拐进江汉路,到冠生园,丫头执意买四个豆沙包,包好递樱桃道:
  “带回去,跟师娘明日过早。”
  樱桃不再推辞,两人沿江汉路一路往北……



  公交车在青少年宫解散。
  罗汉、百灵招呼送完省市领导,武林同道,回屋五魁几个已烧好饭菜,支大圆桌在院里。
  罗汉、百灵上香磕头落座。
  五魁添碗饭,夹好菜,塞罗汉手里,冲里屋努嘴。
  罗汉端碗,敲门进屋,道:
  “师娘,多少吃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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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0:38 | 显示全部楼层
  梅朵叹气说:
  “你师父也冇吃,我哪吃得下。拿出去,省得糟蹋粮食。让我一个人静静。”
  罗汉晓得师娘脾气,只得退出房,就碗吃掉,吩咐师兄弟们:
  “师娘心里头不好过,容她清静些时,你们有空的,经常过来瞧瞧,反正我每天都来一趟。等下吃完饭,收拾好,各自散了罢。”
  等大伙都走了,罗汉隔窗道:
  “师娘,我们先回了,等会再来看您家。”
  出门蹬车回万松园。
  回家躺一阵,心里不是师父,就是丫头,还有师娘、白玛……
  焦躁不过,去厨房就水笼头猛喝一气,抹了嘴,罗汉蹬球鞋出门去中山公园。
  进小树林寻荫盘腿坐定,冥想柴勇生前所授,渐至忘我……
  忽听人唤:
  “师父,师父!……”
  罗汉睁眼看,却是昔日在中山公园丢跤玩闹的年轻伢们,其中两三个还曾磕头拜过师,后来罗汉伤重,便作鸟兽散。
  后生伢见罗汉冷眼看,讪笑道:
  “师父,听说师爷刚刚仙逝,把位子传到您家了,您家在葬礼上大显神威,大败青山简家三雄……”
  罗汉沉声说:
  “你听哪个讲的?”
  有伢插嘴道:
  “我街坊是体育局工会的冯主席,说他在青少年宫亲自看到的。”
  伢们叽叽喳喳:
  “师父,师父,如今您家当了掌门,那我们不是也都涨了一辈?您家几时再教我们玩武?……”
  罗汉太阳穴青筋凸起,立身捡块红砖,挥掌劈断,喝:
  “你们几个都跟老子听好,以后要哪个再敢在外头冒充是我徒弟,老子便亲手打断他胯子!滚!都跟老子滚,以后莫让我在中山公园看到你们。”

  伢们鸟兽四散,林地重归平静,罗汉再打盘腿,丹田里热一阵,冷一阵,脑海中一会是丫头无情对视,像要杀人,一会又冒出白玛,却不理自己,只和丫头说话……
  罗汉入不了定,只得睁眼起身,耍一套长拳……心内热血汹涌,‘旋风脚’接‘鹞子翻身’,忽地头下脚上,双拳砸地,地上大青石碎作八块!
  罗汉眼中异光掠过,右眼红,左眼白,拳掌如电,八连击后,“噗通”栽倒,蜷一团抖颤不已……
  等罗汉醒转,天早黑了,繁星满天,低头想想,内心忽道:
  “不好!芝麻,芝麻!我不能让你有事。”
  起身直往青少年宫跑去。
  夜风袭袭,吹散地上八堆粉尘……



  “到了。樱桃,前头的路你认得吧?”
  白玛点点头,莞尔一笑。
  丫头又听心口咚咚跳,舔舔唇道:
  “那,那我走了,你进去吧……几时有空,我再来找你。”
  白玛笑笑:
  “好,你高兴的时候要来,难过了更要来,我等你。”
  丫头站巷口,看白玛穿竹床阵进屋亮灯,才翻身上车,往回踩。
  过青少年宫大门,前头两排竹床沿巷子一直摆到大街上,丫头转头看街上没车,绕道踩过去,眼角却瞅巷子口黑影一闪,皱皱眉不紧不慢,沿解放大道一路向西……



  那天上班,毛弟爬上老郭卡车,闷头抽了根烟,说:
  “哎,晚上一起吃饭吧。”
  老郭看他有事,道:
  “去我那吧,你嫂子出差了,清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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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1:35 | 显示全部楼层
  临下班毛弟去交通路买条鳊鱼,称一斤兰花豆,去老郭家。
  老郭接鱼,上锅蒸了。
  爷俩就兰花豆下酒等鱼。
  老郭道:
  “毛弟,说吧,有么事?”
  毛弟闷口酒说:
  “师父,我那媳妇是么样来的,你最清楚……如今她仇家来汉口寻仇,媳妇怕连累我,带伢跑了。我……我放心不下,要去找她们。”
  老郭摸烟分一根毛弟,叹口气道:
  “毛弟,你记不记得我十年前是么样跟你说的?”
  毛弟再闷一口,说:
  “师父,我记得,记得。”
  老郭道:
  “你我都是平头百姓,哪讨得到天仙似的老婆,更何况仇家记下十年之约。你却说能娶这样的老婆,只活十年也值。毛弟,如今正好十年,你捡了条命好生活着,还有么抱怨的?”
  毛弟几口抽光烟,再续一根,说:
  “师父,老天要我今日死,我冇得怨言,但我不能让小白、灵丽受苦,是生是死,我都要打听个下落。”
  老郭无言,去厨房端过清蒸鳊鱼,道:
  “毛弟,你犟,我拦不住你,事情究竟是么样,你且说来听听,再容我盘算……来,吃了这条鱼,老子送你上路。”
  师徒分了瓶中酒,边听毛弟细说缘由,边吃得盘碗调面。
  老郭拣根鱼刺剔牙,进里屋捣鼓一阵出来,丢一沓十块桌上,说:
  “这都是老子牙缝里攒的私房钱,如今便宜了你小子。”
  毛弟红眼道:
  “师父,我怎好要您家的钱。”
  老郭鼻头发酸,说:
  “毛弟,做男将为了自己的老婆伢不顾一切,你这徒弟我冇白交,莫跟老子婆妈,这钱是为她娘俩准备的,也不是白给,你狗日的把她们寻回来,记得慢慢还。”

  毛弟哽咽再说不出话。
  老郭道:
  “毛弟,等下我跟你写个条子,明日清早你拿到去长航医院寻我妹夫,就是上回跟你喝过酒的那个,让他跟你开个病假条,写‘传染性肝炎’。到单位交我给你递上去,你直接走,对外就说去蔡甸老家养病。单位其他人问,我跟你挡,要慰问也是我带队,准保没事。”
  毛弟说:
  “师父,跟您家添麻烦了。”
  老郭道:
  “麻烦事小,你寻人事大。看你昏头耷脑的,有冇得方向去哪里找?”
  毛弟摇摇头:
  “小白向来少讲从前事,她老家到底在哪,我也不太清楚,如今只管往西南去找。”
  老郭道:
  “那不是大海捞针?我记得你们当年是跑重庆半途遇到的,不如你重走当年老路……噢,不行,上个月小方刚跑过一趟重庆,他说鄂西山路有一大段塌方了,没三个月修不通。”
  毛弟吞口酒,喊:
  “那么办,那么办?我不管,就是爬我也要爬过去。”
  老郭敲毛弟一栗果,道:
  “你吃了苕?鄂西入川,尽是大山,蜀道难于登天,等你爬过去,小白娘俩都老死了。”
  毛弟茫然说:
  “那么办,那么办……”
  爷俩闷头抽烟,一时无语。
  待烟头烫手,老郭猛拍大腿道:
  “有了,陆路不通,走水路,你先去重庆,山城大,或许能打听些消息,万一不成,你再往回寻,就近多了。不过如今船票不好买,我来想办法找人写条子吧。”
  毛弟摆手道:
  “船上我认得人,就不麻烦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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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2:13 | 显示全部楼层
  喝完剩酒,老郭写条子交毛弟收好。
  二人再抽根烟,老郭说:
  “回吧,出远门还有不少事要准备。毛弟,你答应我,不管前途如何,要活着回来。”
  毛弟喷口浓烟,遮住老郭红眼,也呛得咳嗽连连,含混道:
  “嗯,嗯……”
  头也不回,昂首出门,甩飞两行热泪。
  沿江把车蹬得飞快,风是冷的,人心却热。
  眼瞅到‘海员’,斜刺里黑影窜出,毛弟猛捏刹,差点摔成‘饿狗抢屎’。
  黑影呵呵乐道:
  “毛弟,毛弟,老婆伢都不见了,你还有心情跟人喝酒。”
  毛弟借路灯细看:
  “汪进!你作么搞得这脏,这些时都冇见你,吃了冇?”
  汪进傻乐道:
  “冇吃你屋里也冇得饭我吃,你要真有心,请我吃根冰棒吧。”
  路边卖冰棒的沈太婆忙喊:
  “冰棒三分,雪糕五分!”
  毛弟笑说:
  “造业的伢,我请你吃雪糕。沈婆婆,来根五分的。”
  汪进笑嘻嘻接过雪糕,撕纸便舔,吃两口道:
  “毛弟毛弟,我不白占你香荫,你老婆伢都好,莫担心,你想西去寻亲,但走水路,只怕如猴子捞月,却也不算白费……哈哈哈哈!”
  说笑间,汪进猴子样钻进‘海员’,剩毛弟懵懵懂懂,思量片刻,摇摇头,踩车回民权路H号……



  民权路H号。
  竹床早已排满,人头攒动。
  棋摊上李善强抬头见有人推车进院,喊:
  “毛弟,怎么这晚才回,来来来,杀两盘。”
  毛弟却冲李善强努嘴,道:
  “善强,找你有点事。”
  停好车直往江边走。
  李善强扔了象棋说:
  “陈哥,你接到下。”
  撵上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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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2:20 | 显示全部楼层
  出了十五,年算过完,继续。



  毛弟分根烟,李善强划火柴点着,二人信步走到江边,靠堤坐下。
  烟快抽完,毛弟说:
  “拐子,我媳妇没了。”
  李善强奇道:
  “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毛弟左右看看,低声说:
  “拐子,实不相瞒,我媳妇在老家本是个人物,也得罪了些人,这才背井离乡,碰巧遇到我,不晓得我们上辈子结的么孽缘,她为我得罪族人,还跟我来汉口过日子……不过,仇家虽输了,却定下十年之期来寻仇……我媳妇,我媳妇……”
  李善强一口烟抽得手指发烫,皱眉想想,道:
  “怪不得院子里这些时怪事多,刘爹爹屋里的黑炭,勇勇生怪病,发鸡瘟,大熊的死……是不是都跟仇家有关?”
  毛弟点点头:
  “仇家来自西南大山……”
  李善强道:
  “我晓得,那边多是苗子,擅长放蛊。”
  毛弟狠狠摁熄烟,李善强又点两支续上。
  毛弟说:
  “拐子,事到如今,我不怕跟你讲实话,其实我媳妇在老家,本是族里定的接班人,要做下一辈神婆。媳妇不愿接班,才跑出来。按说以她的功力,来的仇家都不是对手,可她私下跟我说,她还有个师父,力可通神,自己万万不是对手……我估摸着前些时江滩血战,就是熊可海死那天,莫看是些伢们在打群架,其实是她们在后头斗法,仇家打不过,可能搬媳妇师父来了。我媳妇想是怕伤了我,连累街坊,就带灵丽跑了。”
  李善强眉头打结,道:
  “不对呀,毛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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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毛弟问:
  “么样?”
  李善强道:
  “你媳妇再狠,带灵丽能跑多快?她娘俩真要能跑脱,又怎会撇下你,让人捉住把柄?”
  毛弟手筛起来,说:
  “我也晓得,她娘俩八成让老家人捉了,只是……只是我不敢面对……”
  李善强道:
  “要真是这样么办?”
  毛弟说:
  “冇得证据的事民警也管不了。那些人手段通天,院里汪进的后爹孙公安想管,连命都搭进去了。我不管她娘俩下场么样,就算死我们一家也要死在一块。”
  李善强道:
  “毛弟,你打算么办,有么事我帮得上忙的只管言语。”
  毛弟说:
  “司机班的伢们说,西去的山路塌了,一时半会修不通,我只有走水路先去重庆,再往西南大山去寻。”
  李善强点头道:
  “好,你几时走?”
  毛弟说:
  “我找熟人明早去长航医院开假条,送到单位便没事了。只是我请了病假,不好叫熟人看到我上船,也不敢露脸去买船票,所以得麻烦拐子跟我弄张船票。”
  李善强道:
  “去重庆的船票俏,两个星期内都卖光了。”
  毛弟“啊?!”一声,皱眉不语。
  李善强道:
  “等我想想……对了,明日晚班船是东方红7号,船长老曾是我的老拐子,我想办法把你搞上船。”
  毛弟问:
  “拐子,把握大不大。”
  李善强道:
  “你放心,明天先把正事忙完,下午五点,我们准时十八码头见,保证误不了你大事。”
  哥俩再叙些闲话,善强说:
  “毛弟,你明日事多,回吧。”
  二人落堤,径回民权路H号。

  三栋天井黑似地狱。
  李善强悄没声息摸回屋,也不点灯,只在黑暗里开大衣柜摸索,摸一阵暗道:
  “是了。”
  背后忽“嗤啦”声响,却是媳妇划燃洋火。
  李善强吓一筛,只把手里笔记本往身后藏。
  媳妇点着煤油灯,问:
  “你又要拿钱?”
  李善强干笑说:
  “朋友屋里有急事,等到救命。”
  媳妇气道:
  “好容易攒些钱,是留到过年给你老娘置床新被窝,还有跟伢们做新衣的,提前用了,到时候么样过年?”
  李善强说:
  “老娘那块我去说,雪琴、大脑壳今年才做了新袄子,明年可以缓缓。”
  媳妇道:
  “我不明白,为么事总是你朋友要你救急,赶明儿我们屋里要人救急,我看哪个管你!”
  说话气呼呼摔门而去。
  李善强就灯数出十张十块,剩二十夹在笔记本里,仔细筒好钱,吹灯出门,再不敢寻人下棋,上竹床乖乖靠老婆躺下。
  老婆转身,留他个脊背。



  大人们都挤到院子口,院里头便成了伢们的天下。
  雪琴,胖小蕾几个摸黑跳皮筋。
  勇勇、强强、鼻涕王他们玩躲猫,在楼道里乱窜。
  独大脑壳趴在刘家俊屋里窗台,伸头和丑丑说话。
  二人看鼻涕王呼啸跑过,过一会勇勇叫嚣撵来,丑丑说:
  “苕货,这有么玩头。”
  大脑壳晃动脑袋左右看。
  丑丑道:
  “大头,你在想么事?”
  大脑壳说:
  “好些天没见汪进,他屋里现在没个大人,不晓得他么样了。”
  丑丑道:
  “狗子饿了要回屋,汪进饿狠了,今晚就会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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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7-3-18 11:12:45 | 显示全部楼层
  大脑壳说:
  “真的?你么样晓得?”
  丑丑却笑:
  “我随便说说,作不得数。”
  鼻涕王绕二楼兜一圈跑回来,喊:
  “大脑壳,来玩躲猫!”
  大脑壳应道:
  “好!”
  扭头对丑丑说:
  “我们躲猫去。”
  丑丑却摇头道:
  “我要睡了,你去吧。”
  独自钻入里屋。
  大脑壳正待撵鼻涕王,勇勇跑来,一把捉住,喊:
  “捉到了,捉到了!”
  大脑壳挣扎说:
  “我还冇参加,捉么事?”
  勇勇便唤来强强、鼻涕王几个,道:“现在大脑壳要加入,你们准不准?”
  鼻涕王连连点头。
  勇勇却说:
  “加入可以,得先捉我们一回。”
  大脑壳道:
  “好。”
  众人蹦跳跑进背巷,勇勇指那一片漆黑,问:
  “大脑壳,你怕不怕?”
  大脑壳摇头说:
  “不怕。”
  强强指水泥墩道:
  “好!就以这里作牢,你在这蒙着,喊五十下后才能捉人,不许偷痞。”
  大脑壳二话不说,倚墙蒙头,大喊:
  “一……二……三……”
  伢们一哄而散。
  喊完五十下,大脑壳抬头左右看看,只见一片黑,靠墙在背巷里摸几步,诈道:
  “鼻涕王,鼻涕王,莫躲了,我看到你了!……”
  喊几声鼻涕王却在远处回应:
  “大脑壳,你看到个鬼,我在这里,来捉我呀!”
  大脑壳循声跑去,忽听背后“噗通”声响,忙回头一把抄住,大喊:
  “逮到了,逮到了!”
  不想黑暗里却有人道:
  “大脑壳,你抓我搞么事?”
  强强躲在巷子转角,听声音不对,跑出来说:
  “抓错了,抓错了,重来一盘!”

  不一会勇勇、鼻涕王几个都跑来,喊:
  “捉到哪个了?”
  强强掏手电筒一照。
  勇勇道:
  “哟呵,苕货回来了。你还晓得怕丑不走正门,莫以为翻墙就捉不到你。”
  汪进拿手挡住亮,道:
  “莫照,莫照!勇勇,你叫哪个苕货?”
  勇勇劈手扇汪进一耳光,说:
  “说的就是你,么样,不服周?”
  又对左右喊:
  “来呀!都来打苕货。”
  强强只用电筒晃汪进眼睛。
  伢们一拥而上,齐打汪进。
  汪进蜷成一团。
  大脑壳势单力薄,只好在外围叫:
  “莫打了,莫打了,汪进造业。”
  勇勇打一阵道:
  “他造么业?把亲爹妈都克死了,好容易有个后来爹,冇当几个月也被他克死了。”
  鼻涕王接腔说:
  “是喔,院里熊可海壮得像牛,打了汪进几回,只怕也是被他克死的。”
  强强起哄道:
  “勇勇,你完了,完了!院里除了大熊,就数你打汪进回数最多,熊可海死了,下一个肯定是你,跑不脱了!”
  勇勇心里发毛,硬头皮擂汪进一拳,说:
  “扫把星,你要再敢克老子,老子干脆今天把你杀了,看你做了孤魂野鬼,还能害哪个!”
  汪进听得说自己克死父母、孙庆松,忽闷吼一声,竟把肩头几人甩脱,站起身来,手里抓块红砖,泪流满面,道:
  “我是扫把星,我是扫把星!……”
  声调渐高,忽扬手砖拍脑门!
  鼻涕王喊:
  “苕货发疯了,苕货发疯了!”
  伢们眼瞅汪进脸上鲜血蚯蚓样朝下爬,唿哨飞散。
  剩大脑壳悄立一旁,看汪进嚎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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