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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骏作品《人间》(上卷-谁是我)人性与命运的传奇体验(上卷全集连载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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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4-17 18:24:21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与幽灵对话(上)
2008年,一个夏天的深夜,本书作者正在家里发呆。
白天暑气难消,屋中郁闷难受,趁着夜晚凉爽,作者下楼沿河远足。
晚风徐徐吹来,夹竹桃花吐露暗香,经过潮湿阴暗的绿地,恰好偶遇一个男子。
男子形容憔悴精瘦,双目却在夜里闪光,隐隐散发另一个世界的气味,作者仔细辨认一番,确信他是一个幽灵。
“晚上好。”幽灵谦卑地向作者问好,“我的作家朋友,在荒凉无人的河边,你怎敢独自一人散步?是否寻找下一本书的灵感?”
“你怎知道?”
“我无所不知。”幽灵诡异地一笑,“而且,可以给你提供一个灵感。”
“愿闻其详。”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看透他人的心,猜透他人的想法,发现所有人的秘密。”
“读心术?”
“没错,
幽灵提供的思路让作者兴致勃发:“真有这样的人吗?”
“我认识一个。”
“谁?”
“就在这座城市,但他正陷于深深的痛苦,因为他的这种能力,也因为他特别的身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也无法回忆起自己的过去。”
作者在河边徘徊几步,思索着说:“真是特别的人,有趣的创意,一定还有个阴谋?”
“当然,这个阴谋如此巨大,以至于流传了千年之久。”
“这次你想用哪个宝藏?”
“兰陵王!”
“你这幽灵!”作者频频点头,不知是赞是贬,“一切都给你安排好了!还有一个大反派吧?”
“双雄模式,许多电影里常有的。”幽灵飘浮着靠近作者,忽隐忽现,“不过,这个反派会在本书的中卷以后才出现。”
“中卷?又是一个超长篇小说,分为上、中、下三卷出版?”
“是的,容量够大吧,挑战也更大!”
“你设想过那位主人公——读心术的那位命运将如何发展?”
幽灵打量着作者的眼睛说:“他的命运,以及他的故事,将与以前截然不同。以往的故事都发生在数天之内,相对固定的地方。然而,这个故事将很漫长,跨越三到四年,从中国到美国,又将飞往全世界的每个角落。”
“谢谢,你真是个古怪的幽灵。”
“作家先生,我和你打个赌吧。”
“赌他?”
“是的,赌那个苦闷之中的年轻人,我将前往他身边,让他向我期望的方向发展。他具有成为魔鬼的一切条件,何况还有特别的能力,足以让他无比强大,甚至毁灭这个世界。”
本书作者沉默片刻,闭上眼睛说:“不,我赌你一定会失败!”
“呵呵,那就试试吧,我们赌他的成长,魔鬼抑或英雄?”
“一个人的成长,不可能在数日之内完成。我赌他将在几年之内脱胎换骨,从一个男生成长为男人,最后成长为英雄。”
“哦,这可比较难!”幽灵又凑近作者说,“你想清楚了吗?真要参加这个赌局吗?”
“是。”
“那你要冒险了,亲爱的作家先生。”
“够了,我知道你的真名实姓——梅菲斯特先生!”
幽灵的神色一惊,立时向黑暗中退去,但很快又浮现回来:“你猜的没错!可惜,你不是歌德。”
“我也不是上帝。”
“但赌局已然成立。”
作者沉吟道:“赌注是什么?”
“他若成为英雄,我将回到永恒的幽灵世界去;他若成为魔鬼,请作家先生再也不必写作了,与我一同周游世界探究宇宙之真理!”
“成交!”
“祝你写作顺利,再见。”
幽灵微笑着隐入黑暗,夹竹桃花一阵颤抖,泥土沾满粉红色花瓣。
本书作者却心怀不安,快步离开河边绿地,回家打开电脑,写下本书的第一页。


越狱之夜

  这是最长的一夜。

  也是最短的一夜。

  掘墓人。

  他的眼睛,在黑暗的地道,闪烁着野兽般的光。

  这头野兽已沉睡许久,就像一具在地底冰封的骨架,连同肌肉与毛发早已变成化石,经历过无数个冰川世纪,突然被这个世纪的人类唤醒。

  唤醒他的人是我。

  我。

  我是谁?

  这并不重要,因为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是一条地道,深深地埋在大地之下。

  不,不仅仅是一条,而是无数条地道在岩石中交织,密如蛛网盘根错节,仿佛死神的肠道,不断蠕动着将任何生命消化殆尽。

  这是西部的大地,曾经被上帝遗忘的伊甸园,曾经是亘古荒凉的坟场,见证过不同时代灭亡的物种,也埋葬过一个悲惨的民族。

  现在,我的头顶五米之上,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监狱。

  这座监狱已在此矗立了一百多年,吞噬过几千条无辜的或死有余辜的生命,留下过许多只有在深夜里才会听到的传说。

  不知道狱警们是否已发现?

  C区58号监房,平百无故地少了一个人,正匍匐前行在通往自由或者毁灭的通道中。

  没错,我是一个正在越狱的囚犯。

  我,也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在这座西部荒漠的监狱中服刑。我的刑期是终身监禁,罪名是一级谋杀罪。

  今夜,越狱的理由——我是被冤枉的。

  这是一条足够充分的理由,但不是足够充分的原因,因为你们还不了解我来到这里的原因。

  重要的不是能否逃出这里,而是在我被关进这座监狱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那些人,那些不可思议的瞬间,那些无法启齿的陈年往事,还有至今仍然空白的记忆。

  本书的读者们,和你们中的许多人一样,我是个27岁的年轻人,有过梦想与欲望,也有过痛苦与彷徨。但和你们不一样的是,从前我的命运并不操纵在自己手中,从一千年前的某个夜晚,便以注定了今夜的越狱。

  我曾经在一家世界500强的外资企业工作,也干过其他卑微的或高贵的工作;我曾经对自己一无所知,甚至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我?怀疑身边的一切是否都属虚构?我曾经失去过对他人的信任,从太多人的眼睛里看到谎言,也受到过某些深入肺腑的伤害,结果令自己一无所有,乃至于最爱的亲人。

  现在,最长的一夜,我正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在监狱黑暗的地底穿梭。仿佛回到许多年前出生的时刻,穿越母亲温暖潮湿而又危险的产道,随时可能在分娩时窒息,或被自己的脐带勒死......

  对大多数人来说,越狱是第二次出生。

  对我来说却是第三次。

  对掘墓人来说是第N 次。

  因为,他早已经死去过无数次。

  或者,已经永生不死。

  掘墓人的眼睛,看着我的眼睛。

  其实,我和他的眼睛并没有什么分别,甚至整个的我也与他没有本质不同。也许我也即将成为下一个掘墓人?

  他眼睛里的意思是:我们已走到最后一个岔道了。

  眼前的地道分为了两条。

  一条通往地狱。

  另一条也通往地狱。

  整个后半夜,我和掘墓人,已穿过了二十多个这样的岔道口,幸运的是每一个我们都没走错。这些数十年前遗留下来的的地道,至今仍几乎保存完好,静静等待我们光临然后埋葬。层层交错,密密麻麻,到处是岔路和死路,几乎把整个监狱地下掏空,以至延伸到外围几公里的大地深处。自打钻进这条地道,我便感觉进入一座古老的陵墓,抑或精心设计的迷宫。

  此地的每一任典狱长,只要翻开历任的卷宗,都会对自己脚下的世界惊叹不已,同时猛擦额头的冷汗,成为每晚恶梦的主题——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弄清楚这些地道的路线,哪怕是一只老鼠被扔下去,也很可能永远都转不出来。假如有哪个囚犯昏了头,一头栽进地道的深处,典狱长不必担心他越狱,只要担心如何写报告:一个囚犯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在监狱里消失?

  除非......除非......除非他遇上了掘墓人......

  我遇上了掘墓人。

  最后一个岔道口。

  掘墓人选择了左边的路,要命的是他总是选择左边的路!

  但愿他没错。

  转过一条更加狭窄的缝隙,手电光束打出一圈黄晕,铺满眼前深深的地道,屏牢呼吸咬紧嘴唇。仿佛有人就站在我们头顶,吹响警哨惊醒整个监狱,荒野上响起警犬的狂吠,还有子弹的呼啸声。

  突然,掘墓人停住脚步,我也跟着趴在地上,颤栗着倾听可能的脚步声。

  没有,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如同坟墓——也许本来就是坟墓。

  我们已经到了哪里?掘墓人的眼神告诉我,已经超出了监狱地下的范围,前方再也没有任何岔路或障碍,只有一个古老的秘密出口,不为人知地隐藏在荒漠深处。

  自由已在咫尺之间。

  再次开动脚步,在手电光晕的探射下,似乎窥到了什么在晃动。

  又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我知道那就是逃生之口,最后分娩的时刻到了。

  当地道越来越宽敞,感觉越来越接近地面,已经可以让人快跑起来,掘墓人却被迎面打中了一拳,沉闷地摔倒在地。

  同时,地道内响起一记轻脆的枪声,震得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淡淡的火药气味飘过,我低头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才发现在掘墓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红点。

  一枚子弹从此射入贯穿大脑,在他的第N次死亡之后,再也不会复活了。

  不死的掘墓人终于死了。

  我颤抖着俯下伸手,看着这张表情平静的脸,轻轻阖上死者的双眼。

  此刻,另一道白光直射而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直插入我骤然缩小的瞳孔。

  黑暗幽闭的地道里,白光刺得我后退几步,才渐渐看清那个人。

  居然——是,他?

  不,果然是他!

  那双眼睛,让我不寒而栗的眼睛。

  他的身影穿过地道彼端,笔挺地来到我的面前,左手提着一盏白色的大灯,右手握着一只黑洞洞的手枪。

  没有人能够杀死掘墓人,除了他。

  他的眼睛,他的枪口,都指着同一个方向——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

  秘密。

  他也看到了,随即抠下手枪的扳机。

  撞针干脆地敲击出火花,第二枚杀人的子弹,旋转着飞向我的眼睛......

  就像胎儿被推出宫缩的母腹,在来到今生今世之前,我将开始前世的回忆。

  我的故事,从一千多年前开始。

  而我全部的记忆,却只有一年零十个月。

  不是前生也不是今世,而仅仅是重生的记忆。

  重生......重生......重生......又将面临毁灭......

  面对那双骇人的眼睛,还有从枪口飞速旋转出镗的子弹,我开始沉思自己并不漫长的一生,以及更为短暂的重生记忆。

  我的故事。

  一年零十个月前——


第一章 我是谁

  我是谁?

  从混沌的大黑暗开始。

  那是宇宙大爆炸之前的"奇点",没有时间,也没有空间。

  突然,一片白光从头顶盘旋,烘托出幽暗曲折的道路,是分娩时收缩的产道,将我痛苦地挤压。羊水早已破裂,身上沾满腥味,低头再也找不到脐带,或许依然缠绕脖子?努力在白色光晕中睁大眼睛,回首孕育我往昔的温暖口袋,已是另一个世界。无助地往前挣扎,湿漉漉的产道,剧烈抽搐收缩并挤压,义无反顾地把我推向外面不可知的天堂或地狱。

  白光,还是白光,白色的光,越来越强烈,犹如刺穿层层浓云的旭日,放射出万道利剑般的光芒。

  那是一个出口。

  我已无能为力,唯有被命运的产道挤压向前,迎着致命的白光,穿破无尽黑暗的潮湿。

  那道光!那道光!

  那道光越来越强,宛如太阳就在眼前,直到彻底撕裂恐惧的瞳孔,以及昏睡了整个春夏秋冬的顽强心脏。

  终于,我出来了。

  可是,我感觉我早已经死了。

  睁开眼睛。

  白色的光,变成白色的世界,那白得让人心疼的天空,还有带着粉刷污迹的墙壁,以及透着柔和光线的窗户。

  接着看到一双眼睛,年轻女人的眼睛,还有被映出的我的影像--不是初生的婴儿,也不是死去的尸体,而是一个刚刚苏醒的男人。

  从她的那双眼睛里,我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平淡无奇的眼睛,嘴巴和鼻子,都是那么陌生,包括我的整张脸,似乎从来都没见过。

  我看到她的眼睛在说话,虽然除了呼吸听不到任何声音,却清清楚楚地听见了她眼睛里的话--

  "天哪,他居然醒了!哇!还在眨眼睛!奇迹啊!"

  但这双眼睛迅速消失,变成一个白色的背影,婀娜多姿地冲出房间。

  她该叫什么来着?努力搜索自己近乎空白的大脑,许久才想起一个词:护士。

  还可以加上一个定语:女护士。

  居然知道这个,说明我并不是婴儿,也不是白痴,至少有些智商。

  这是哪里?

  可以转动眼球了,这是个白色的房间,窗外有绿色的树叶。墙边粉色的柜子,摆放着一些奇怪的器具。能感到身下是柔软的床铺,鲜红的血液在血管里循环,从左心室流出,经主动脉到身体各处的毛细血管网,再经上下腔静脉回到右心房。

  知道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四肢和身体都有感觉,身上盖着白色的薄被子。渐渐转动头颈,看到床边挂着一个输液的架子--输液,这是我知道的又一个专用名词,可惜架子上什么都没有,否则身上应该插满了管子。

  现在,知道这是哪里了。

[ 本帖最后由 云雾飞舞 于 2010-6-15 09:03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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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4:55 | 显示全部楼层
  医院病房。

  也许你早就知道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却是件太困难的事,我对自己一无所知,脑中最大的问题是--

  我是谁?

  白光,一道白光又从脑中掠过,但白光过后却没有任何答案。

  如此重要的问题,却一片混沌,痛苦地皱起眉头,努力思索一个字--我?

  我?

  该死的!

  没有……没有……没有……

  "我"什么都没有,或者说什么都没有"我",真是荒谬绝伦!在并不怎么大的脑袋里,找不到任何与"我"这个字相关的内容。

  病房大门又开了,激动的女护士冲进来。接着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戴着金丝边眼镜,披着白大褂,领子里藏了根领带。还有一男一女同样全身白衣,拎着几样仪器,表情各异地来到我的床边。

  "你终于醒了!"

  四十多岁的男人,俯下身来讲话。我刚想发出声音,就感到喉咙里干得要命,仿佛要烧起火来。

  "他还不能说话。"他难掩激动地对别人说,"但毫无疑问他听懂了我的话。"

  "奇迹!"

  "是啊!深度昏迷了整整一年,竟毫无预兆地醒了过来!"

  他们拿出一套量血压的器具,抓过我的胳膊绑起来。清晰地感受到胳膊的压力,我居然还能配合着握起拳头,这也让医生们颇为惊讶。

  "院长,血压一切正常!他完全有知觉,可以活动身体了。"

  原来他是这家医院的院长,不敢再看他的眼睛了。另一个医生给我贴上许多小东西,仪器屏幕闪烁出奇怪的曲线。

  "院长,心电波和脑电图也没有异常,他的大脑已基本复苏。"

  院长再度盯着我的眼睛,"是的,他已经彻底醒了。"

  他的眼球里映出一张模糊的脸--我已铁定不是刘德华那样的帅哥了!

  我竟然知道刘德华?脑中泛出《无间道》,在遐想香港黑帮电影前,强迫自己回到那个最重要的问题,费劲全力咽着口水,浇灌早已干涸的声带,痛苦地吐出那三个字--

  "我……是……谁……"

  随后,我像点火后的大炮,胸中呼出一股热气,张大嘴巴呼吸起来。

  医生护士们都吃了一惊,院长面露喜色,"果然是奇迹,刚醒来就能说话了。"

  在院长的示意之下,护士端来一小杯纯净水。我尽量小心地吮吸杯中水,以免呛到气管,像刚出生的婴儿,抓着母亲的乳房吃奶。

  院长耐心地问:"你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句话问得多么巧妙而富有哲理: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茫然地瞪着并不怎么大的眼睛,"我是谁?"

  一小杯水如沙漠甘泉滋润了喉咙,我终于能流畅地说话了。毫无疑问我的母语是汉语,我用汉语思维和交流,也可能掌握其他一些语言,但不能取代汉语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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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5:21 | 显示全部楼层
  "那你还知道什么?"

  该死的院长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却继续加深我心底的苦恼。

  还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里是医院,我知道你是这家医院的院长,我知道我刚刚醒过来,我知道我是一个中国人,我还知道地球是圆的!"

  也许,我什么都知道,但不知道自己是谁。

  "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闭上眼睛思考许久,无数白色碎片擦过脑海,却始终想不起那两个或三个字。

  "不!"

  "你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吗?"

  "不!!"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躺在这里吗?"

  "不!!!"

  我的三个"不",一个喊得比一个响亮,看来喉咙已完全恢复了。

  院长回头对两个医生说:"我的估计没有错,他丧失了全部记忆。"

  "丧失记忆?"

  几乎要爬起来了,年轻的护士抓住我的手,让我继续躺在可怜的病床上。

  "还记得你的父母吗?"

  父母?我知道"父母"这两个字的意思,可是脑中关联到"父母"的却是空白,连一滴墨迹都留不下来。

  "那你知道你自己多大了?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数学题,很遗憾我连这样的加减法都做不出来,不知道自己几岁,或许十几岁,或许几十岁?但愿不要太老。

  他知道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接着问下去:"记得自己的职业吗?读书还是上班?"

  "不知道,起码中学毕业了,否则有些知识不会知道。"

  "没错,你什么都忘记了,关于自我的记忆--你自己的名字、父母、家庭、学校、单位,关于你自己的一切,你都一无所知。更确切地说,你的大脑里已经没有了自己。"

  院长的描述令我无比恐惧,"我失忆了?会不会变成白痴?"

  "你是失忆了,但不会变成白痴,请相信我的判断。"

  "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我绝望地企求他,"假使你知道的话。"

  他苦笑了一下,"高先生,你能醒来就是奇迹了,真为你感到高兴!我当然要告诉你。"

  "我姓高?"

  "是。"

  女护士拿出挂在我床边的一张卡片,有一张证件照片,我却完全记不起照片里的自己,还印着我的名字--高能。

  "我叫高能?"

  这个名字对于我的大脑而言,实在太过于陌生,高能是谁?是我吗?

  卡片下面印着病人的年龄:24。

  "今年二十四岁?"

  "这张卡片是在你去年入院时填写的,所以你今年是二十五岁。"

  听起来还算年轻,谢天谢地!

  "你说我在去年入院,那么说我已经在这里躺了一年?"

  "没错,就在去年差不多的这个时间,你已在这张床上深度昏迷了整整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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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所以说我的醒来是一个奇迹?"

  院长看起来也有些激动,摸了摸我的头发,"是的,孩子。"

  为什么要用"孩子"这个称谓?

  "高能,你在一年前遭遇了严重的车祸,那场灾难让你头部受到撞击,虽然生命被抢救了下来,大脑却陷入深度昏迷。原本以为你会变成一个植物人,没想到你自己醒了过来,得到了第二次生命。相信我,你是一个奇迹。"

  "车祸?死里逃生?昏迷?植物人?奇迹?"

  所有的一切都那么陌生,又那么熟悉得像一部好莱坞电影--去他妈的好莱坞,我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忘了,还能记住遥远的好莱坞!一股悲凉涌上心头,为什么奇迹发生在我头上?为什么醒来后什么都忘了?既然如此何必再醒来?

  "我连时间都忘了,今天是哪一年?是几月几号?"

  女护士赶快拿来了一张挂历,封面是2007年,她把挂历翻到11月份,用圆珠笔在24日上画了一个圈。

  "2007年?"这才想起现在是二十一世纪,括弧公元后,"11月?24日?"

  2007年11月24日

  这是我昏迷一年之后突然醒来的日子,也是本书真正开篇的时间,但绝非这个漫长故事的开头,真正的起源在遥远的千年之前……

  我叫高能。

  感谢造物主,没有再昏睡过去。

  寂静的房间被黑暗包围,宛如重生前经历的产道。身体有些麻木,或许保持一个姿势太久了。从活动脖子开始,然后是手腕与脚腕,虽然全身肌肉绵软无力,起码车祸没让我缺胳膊断腿。

  第一次坐起来。

  足尖触到地面,却没有鞋子--长期昏迷的病人,当然不需要什么鞋子。脚底没什么力量,摇摇晃晃地与地心引力斗争,还必须依靠双手支撑。第一步就悲惨地摔了下去,膝盖摔得很疼,又坚持爬起来迈出第二步。

  一、二、三、四、五、六、七……想起曹植的七步诗,看来古典诗词学得不错。轻轻翻起百叶窗,苍凉清幽的月光透过玻璃,射入昏睡已久的瞳孔。

  重生后第一次见到月亮--魔法师的气息吹入心底,打不开那把锈死的大锁。往昔岁月,完整记忆,都被牢牢地囚禁其中。视线穿过窗格与玻璃,穿过法国梧桐的宽阔枝叶,穿过一片虚无的阴冷空气,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想不起当年月光下的自己,只剩那片令人眩晕的白光。但今晚这沧桑的月光,一定照亮过当年的眼泪。

  墙边是个小卫生间,每个单人病房都配备的,尽管对昏睡一年的我毫无意义,但卫生间里的镜子对我却有意义。

  镜子。

  第一次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脸。

  再次遗憾地说,我不是帅哥,当然也不是丑八怪。我有一双中等大小的眼睛,眉毛还算浓密,鼻梁不挺也不塌,嘴巴稍嫌大些,但整个脸的轮廓比较端正,至少没有奇形怪状。脸色特别苍白,双眼没有精神,头发凌乱不堪,下巴爬满浓密的胡楂。院长说一年前的车祸很严重,但很幸运没留下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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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6:16 | 显示全部楼层
  "你--就是我?高能?"

  脑中丝毫没有这张脸的记忆,但从今天起必须记住这张脸。把这张平淡无奇的脸,同"我"这个概念紧紧合在一起,还得加上"高能"两个字。

  我=高能=这张平凡的脸。

  脱下病号服赤裸上身,长期卧床让我肌肉萎缩,既不强壮但也不瘦弱。尝试着做了一个健美运动员的动作,发现镜子里的裸男真可笑。把裤子也脱了下来,整个身体赤条条地暴露在镜子里。

  毫无疑问,我是一个男人。

  能保住一条命已是奇迹,沉睡一年后醒来,更是奇迹中的奇迹,上帝的弃儿或宠儿?

  摸了摸自己柔软的肚皮,感到里面一阵蠕动,才想到一个久违的字--饿。

  一年没有吃饭的我,终于感到了饥饿,这是即将恢复健康的信号。这感觉变得无比强大,想起香喷喷的饭菜,各种肉食与水产,从大闸蟹到铁板牛排再到菜泡饭和方便面……医院起码有食堂吧,运气好的话还有病号餐?

  值夜班的小护士,看到这副模样的我,吓得不知所措,"哎呀,你怎么跑出来啦?院长不是叫你好好休息吗?"

  "我饿了。"

  黎明前夕。

  从床上爬起来,手脚轻松了许多。打开房门却不见一个人影,大声喊叫几下,也没听到回应--难道在我苏醒后,其他人包括护士们都昏迷了吗?彷徨着走下三层楼梯,推开医院宽敞豪华的大门,外面是黎明前最后的黑暗,覆盖绿树丛中的小径,所有的鸟儿还在熟睡。沿着小径往前走去,任由身体被露水打湿,一直走到尽头才发觉,脚下是一片暗绿色的湖水。

  赤脚站在潮湿的泥土上,却丝毫不感到寒冷。湖水几乎要扑上脚尖,我仍怔怔地看着那池绿水。不知何处的幽暗光线,发现湖水的颜色渐渐变化,从暗绿色变成湖蓝色,又转为神秘的深紫色,直到化为沥青般的浓黑。

  沥青般的浓黑……

  这是一个梦。

  我叫高能,二十五岁,除此以外我对自己一无所知。

  刚从长达一年的昏迷中醒来,记不起自己的过去,我的名字我的年龄我的一切,都得由别人来告诉我。往昔的全部记忆都被遗忘,成为没有自我的"空心人"。

  幸运的是,还有爸爸妈妈。

  "能能,你终于醒啦!"

  父母赶到医院紧紧搂着我哭喊,然而我的脑中完全想不起这双面孔。

  茫然地被母亲抱在怀中,不管为了劫后余生还是丢失记忆,这幕场景令我悲从中来,眼眶一下子红了。

  "能能,你不要哭,应该高兴,高兴!"

  能能--我有一个奇怪的小名,如果加上八点水,岂不是变成了熊熊?

  "能能,你还认识我吗?"

  父亲激动地看着我的脸,以至于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妈妈捏了他一把,"该死的老头,怎么问出这么傻瓜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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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6:51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是真的对他们一点印象都没有,"如果我猜得没错,你是我的父亲?"

  "你这是怎么了?"妈妈费解地看着我,"还用得着猜?当然是你的爸爸,你连爸爸妈妈都认不出了?"

  妈妈着急地拉住院长的衣袖,"华院长,你一定要把我们儿子治好啊。"

  姓华的院长皱起眉头说:"这个……我没有把握,但你儿子的身体已经康复。"

  "平安醒来已经谢天谢地了!"父亲把我揽入怀中,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儿子,只要你好好的,只要你好好的……"

  感到父亲双手的温暖,虽然无法浮现父母往昔的身影,却动情地喊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难过,我会好好的。"

  三天后,院长批准我出院回家。

  专家会诊一致认定我的身体已恢复,长期卧床造成的四肢无力,会在短时间内改善。

  可记忆一片空白,何时能回忆起过去?华院长给不出答案,只能模棱两可地说--也许明天就能恢复,也许要等到明年,也许到我退休的时候,也许在进入坟墓那天:二十四岁以前的记忆,仍然封存在我大脑的坟墓中。

  然而,院长认为这个失忆问题,不会影响到我的身体健康与正常生活。因为苏醒后的几天里,我身边的一切所见所闻,全在脑中记得清清楚楚。除非出现特殊情况,不会再丢失醒来以后的记忆。

  这是一家高级的外资医院--太平洋中美医院,想必父母没有放弃希望,把我送来接受昂贵的治疗。幸亏他们的钱没白花,若我在这儿昏迷几十年,恐怕早就被这群势利鬼扔出去了。

  父母把我接出了医院,坐上一辆包来的汽车,往市区方向疾驶而去。

  妈妈一路挽着我的手,恨不得上上下下看个透,我果然和妈妈长得很像。爸爸长得五官端正,尤其一双眼睛比我大,年轻时候肯定很帅。现在他显得很老,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想必在我昏迷的一年中,担惊受怕操碎了心。

  一小时后,车子开到我家小区门口,却是彻底的陌生:一道黑色的大铁门,被烟尘污染的绿化带,几排六层楼的老式公房,有许多老人在晒太阳。原本期盼被接到别墅,起码应该是高级公寓,再不济也得是好点的小区。现实果然比想象残酷,我并不是昏迷了一年的明星,也不是高官子弟或富家公子,父亲更不是什么大老板。所有幻想都已破灭,我终究生活在平凡的市井之中。

  走进一个单元,阴暗的底楼停着好几辆自行车与助动车,我却从不记得这狭窄的楼道。

  301--我的家。

  这套二室一厅的房子,从房型和装修程度来看,起码有二十年房龄。家具也是十几年前的款式,阳台上种了些花花草草,想必是爸爸下班后最大的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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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7:24 | 显示全部楼层
  但对眼前的这个家,我仍回忆不起半点痕迹。妈妈拉着我坐下,端来一杯热水。我还有些不自在,好像在别人家做客的感觉。

  突然,我问出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妈妈,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比"你妈贵姓"更升一级的"我妈贵姓"。

  我的父亲叫高思祖,我的母亲叫许丽英。

  又是两个平淡无奇的名字,不过对我的名字高能,还算基本满意。

  果然不出所料,爸爸是一家国有企业的宣传科长,虽说是个科长,但厂里效益很差,工资也就比普通工人多几百块钱而已。妈妈和爸爸是同一个厂的,去年就退休在家了。

  至于我的房间--开门就看到墙上迈克·杰克逊的海报。柜子里放着一大堆高达模型,起码好几年才能收集到这种程度。另一边是台组装电脑,国产彩电和 DVD,电视柜下面摆着书和碟片。没什么值钱东西,只剩一张铺得整整齐齐的床。妈妈说在我昏迷的一年里,她每天都会打扫这个房间,但从不敢乱动我的东西。

  电脑桌上放着我的照片,大概二十岁左右拍的,看起来傻傻的小伙子,头发倒留得挺长的,面对照相机略微有些羞涩--旁边墙上镶着一面小镜子,毫无疑问他就是镜子里的我,看起来和现在区别也不大。

  "能能,你以前除了上班很少出门,基本都待在这间房里,每天回家不是上网就是看碟片,就连双休日也不太出去。"

  要命!我很可能是个"宅男""电车男""御宅族"--怎么连这几个词都没忘记!

  "好了,能能你休息一会儿,妈妈去给你做晚饭,准备了你最喜欢的几道菜。"

  "等一等!妈妈,能不能告诉我更多的过去,一年前我是怎么发生车祸的?"

  "儿子,你真的全忘了吗?"

  我绝望地点点头,坐倒在曾经的床上,喃喃道:"忘记了……我全都忘记了……关于自己的一切……全都忘记了……"

  "能能,我可怜的儿子,那就不要再想起来了,过去也没什么好回忆的。"

  妈妈又一次搂着我的脑袋,仿佛还是她身边十岁的男孩。

  "不,必须要告诉儿子!"沉默的爸爸突然说话了,"关于一年前你是怎么出事的。"

  然而,爸爸刚要开口说话,电话铃声就打破了他的回忆。

  他皱着眉头接起电话,很快又展开双眉,连连点头说:"是!是!好的!侯总,谢谢你!"

  爸爸挂下电话兴奋地说:"高能,明天你就去上班吧!"

  "上班?"

  我诧异地睁大眼睛,仿佛上班早已与我绝缘。

  "是啊,刚才是你们公司的侯总打来的电话,他听说你已经痊愈出院了,就让你明天回公司去上班!"

  "我的公司?侯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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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8:07 | 显示全部楼层
  从未想起过自己在什么公司上班,至于"侯总"倒有些印象,但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

  "是啊,侯总真是个好人!你都一年没去上班了,公司还没把你除名,只是作长病假处理,现在叫你回原来岗位上班,真是个好公司、好领导啊。"

  我是在哪家公司上班的呢?

  第二天。

  正式回公司上班,穿着一件八百块钱的新西装,把皮鞋擦得锃亮,提着爸爸给我新买的包,看来颇像个人模狗样的小白领。

  早上八点一刻,吃完早餐准时出门。步行五分钟到地铁站,挤上沙丁鱼罐头似的车厢,在浑浊不堪的空气中,与无数陌生的男男女女们肉搏。

  半小时后,满身伤痕地挤出地铁,重新整理一下衣服和头发。这里是上海市中心,遍布各种高档商场和写字楼。按照爸爸给我的地址,走向地铁站附近的那栋摩天大楼--富丽堂皇的东亚金融大厦,尽管记忆中丝毫没有印象。

  在保安指引下找到电梯井,随着另外九个匆忙的上班族,挤进布满镜子的电梯。楼层灯不断向上跳,心跳也随之加快。当指示灯跳到"19"后,急忙逃出这具金属棺材。

  擦干额头的汗,再看爸爸送给我的手表,上午八点五十九分。

  抬头只见一块硕大的背景板--碧蓝天空下,一个金发男孩抓着纸飞机,想让它飞到地球另一端。

  背景板上印着一行中文:天空集团--我们的未来!

  这里就是我的公司:全球著名跨国公司天空集团亚太区总部中国分公司,确切来说中国分公司就是天空集团的亚太区总部。

  看到这块牌子我不禁昂起头,毕竟还是外企白领,天空集团是世界500强--据福布斯今年的数据可以排进世界前五十名,在欧美国家可谓家喻户晓,是大名鼎鼎的能源巨头,也是美国金融业的后起之秀。

  2004年,我大学毕业就进入了这家公司,妈妈说我的许多同学都非常羡慕我,能够在世界500强的跨国公司工作。

  可眼前的公司对我来说还那么陌生,好几个穿着时髦的女孩从我身边过去,丝毫没留意我的存在。我怯生生地走进宽阔的玄关,呆呆地站在前台小姐面前。

  前台小姐正急着化妆,大概以为是送快递的或推销的人,冷冰冰地问:"找谁的?"

  "我……我……"怎么突然结巴了?好不容易才说下去,"我是来上班的。"

  "上班?我们公司最近没有招人啊?"

  前台小姐抬头打量了一下我,要么她是新来的员工,要么已经把我彻底忘记了。

  不知该如何解释,也不知该如何介绍自己,只能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

  很快,我发现她的眼睛里在说:啊?难道……难道真是那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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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8:47 | 显示全部楼层
  我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前台小姐戴起一副红色的眼镜,"真的是你?"

  "是我啊,我今天来上班了。"

  "你是高……高……高……熊?"

  狂汗!

  "不,我叫高能。"

  "哦,对对对,对不起啊,高能,我已经一年没见过你了。"

  口齿流利的前台小姐也有说不清话的时候,我猜她以前一定叫不出我的名字,每次都只能看名单来喊人,所以才会把高能喊成高熊,再汗。

  "你好,是侯总让我回来上班的。"

  "侯总?是销售七部的侯经理吧,那你自己进去吧,他一定在等你。"

  我刚要走进去,又听到前台小姐尴尬地说了一声:"哎呀,高……高……"

  "高能。"

  "对!高能,欢迎你回到公司!"

  努力自信起来,这里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不该像个面试者胆战心惊。但一进公司就乱了方寸,起码有几百平方米,被隔成几百个工作区域,如同鸽子笼或老鼠窝,或者说是一个迷宫。可能有上百人坐着办公,果然是大公司的派头。不少人匆忙地走来走去,几个女的在用走廊边的咖啡机,还有迟到的家伙懊悔不已地刷卡。

  像没头苍蝇转了几圈,只能问一个埋头打字的女生:"请问……请问……销售七部在哪里?"

  她大概刚打开QQ要聊天,极不情愿地抬起头,看到我却彻底愣住了,盯着我的眼睛,"你?你?你是高能?"

  "是!我就是!你认识我吗?"

  谢天谢地又碰到一个认识我的人,这女同事长得还蛮漂亮,黑色低胸的领子颇为性感。

  "当然啊!"她已经从座位上跳起来了,"高能,你不认识我了吗?"

  茫然地摇摇头。

  "我是田露啊!"

  田螺?

  这位可能叫田螺的女同事立刻回头,"老钱,你看谁来了?"

  后面站起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猥琐男,戴上眼镜仔细端详,"哎呀妈呀,是高能啊!你终于回来啦,我们可都想死你啦!"

  茫然地看着他俩,在脑海中竭力搜索,但始终没有印象。周围许多人抬起头来,有人过来看热闹,交头接耳地对我指指点点,仿佛在看一只大熊猫--

  "妈呀,是高能啊,他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吗?"

  "不对!听说他被撞得下半身都没了,现在怎么又回来上班了?肯定装的假腿吧,现代科学可太发达了!"

  "让我看看,乖乖!活见鬼了!救命啊!"

  当我尴尬地看着那些陌生面孔时,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过来,高高的个子,脸上瘦得几乎没肉。老钱和田露毕恭毕敬地给他让路。他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犀利地直视着我,"高能,销售七部欢迎你回来。"

  "你是--侯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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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4-17 18:29:20 | 显示全部楼层
  只记得电视上声嘶力竭地喊"手表中的劳斯莱斯"的侯总,却丝毫不记得这位曾与我共事两年多的顶头上司。

  "难道连我都不认识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身体都恢复了啊,祝贺你!"

  侯总拉着我来到一个小隔间,上面挂着销售七部的牌子,看来周围这一圈都属于我们部门,而这位侯总应该就是销售七部的部门经理了。

  "高能,在你住院的一年里头,我们这里没有多大变化--也包括销售业绩。"他指着一块落满灰尘的工作台说,"就连你的办公桌和电脑,也原封不动地保留着。"

  这里就是我上班的地方,我兴奋地擦了擦台子,坐在电脑椅上转了一圈,摸了摸我的电脑显示屏,好像小学生第一次拿到铅笔盒,"谢谢,侯总,我会好好工作的。"

  "我们天空集团是世界500强--不,是前50强的大型跨国公司,我们对于员工是非常负责任的,虽然你已经有一年没有上班,但这不是你自己的错,我们仍欢迎你回来上班。你要记住公司为你做了什么,而你又应该为公司做什么。"

  侯总像在电视购物上夸奖手表一样夸奖自己的公司。

  "我明白的,侯总,我不会辜负公司对我的期望的。"

  "好了,毕竟一年没上班了,你这几天先熟悉一下工作环境,有什么不清楚的问老钱,我的办公室就在前边。"他指了指一个单独的小隔间,像大牢房里的小牢房,"记得进来之前要敲门。"

  虽然小得像螺蛳壳,但这里是我的天地。电脑屏幕前有一个小鱼缸,居然养着两只小乌龟。两个小家伙着实让我意外,它们有顽强的生命力,似乎认得我,不停地往上爬,伸出小脑袋向我打招呼。

  "这是你以前养的小宠物。"隔壁的老钱走过说,"你没来上班的一年时间里,是我每天给它们换水喂食,否则早就死翘翘了。"

  "啊,谢谢你啊,钱老师。"

  "不要客气嘛,高能,我们可是老朋友了。"

  老朋友?我丝毫记不起这个中年猥琐男。

  "你不在的时候,我可天天都在惦记着你。我就知道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现在都好好地回来上班了吗?真是有福气的人啊,从你三年前第一次进公司我就看出来了,吉人自有天相!"

  老钱就是个话痨,或许以前也滔滔不绝地和我说话。他介绍了销售七部的每个同事,加上侯总和我,总共七个人,四男三女--最漂亮的是田露,整个公司举目望去,就属她还能养养眼。

  忐忑不安地坐在电脑前,全是完全看不懂的东西,什么客户联系表、销售记录单、项目财务表……我对这些一窍不通。不时有人来和我打招呼,每张面孔都那么陌生,只能报以机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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