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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www10210

[转帖] {面若桃花}×(爱情悬疑)作者:羽井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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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6 22: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手(1)
  
  文/羽井缺一
    
  谁能想到,严太太与宫莲一别,便去赴了自己的死期。
  以前小拂与如意死去,无声无息,更无人问津!而严太太的死,惊动了所有人。
  有人震撼,有人悲伤,有人痛惜,有人微笑,有人麻木……每个人在暗处的表情都不同,五彩斑斓,浮光掠影……
  唯独一人,宫莲就算不靠近,也能看到他的疼痛、伤口、疤痕,她能听到他的血管一点点撕裂,裂缝逐渐蔓延,像遍野的恶之花,渗透出鲜血,一滴滴的,直到干涸。
  他母亲没能获得他的宽恕,就带着一生的愧疚,走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儿子,都无法忍受!严思汝也不例外——宫莲以为!
  可是,自从得知母亲的死讯后,他没有大哭,更不哀绝。这样的严思汝,超乎了宫莲的想象!却也让宫莲更为他而难过。
  这已经是第三个守灵夜!他不吃不喝不睡,始终跪在灵堂上,只是脸如死灰,比躺在棺材里的人好不了多少。
  因为宫莲与严思汝还未成亲,所以严家并不要求宫莲守夜。但到了第三个晚上,宫莲再也坐不住了,她决定去那里,陪着严思汝。
  遥遥中,就见到正厅的屋檐下挂满了缠绕的白绸,通往灵堂的道路两侧,也都拦起了白布。灵堂四周,挂上了挽联挽幛。灵前除了高烧白烛,罗列祭品外,还摆满了用纸扎的个各种金山银山、金童玉女。
  严思汝身着缞麻,也像片纸人似的,呆呆地跪在一旁。
  宫莲缓缓地走到他身边,慢慢蹲了下来,轻轻地说:
  “去休息一下,思汝!”
  严思汝没有作声,只是摇了摇头。
  “那吃点什么,好吗?”
  他仍旧是摇摇头。
  宫莲无奈,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离开。突然,一只手伸了上来,一把就握住了她的。
  这手的温度,惊了她——竟然是森森的寒!
  宫莲低头,看到严思汝伸手,握住了她的。他的手,没有一丝热气,又冷又硬,这只手就像从地狱里浸泡过,拉住宫莲,宛如拉住了温暖。
  本能的,她本想挣脱。可是,她怎么也无法下狠心挣脱。毕竟,脆弱的他此刻需要温暖,而她,又亏欠着他,这份亏欠,同他母亲一样,估计至死也无法偿还。
  她略有迟疑,安静了下来,缓缓跪了下来,陪着他,用自己的手,为对方驱走寒冷和痛楚。
  她不敢抬眼,她可以想象,对面的严汉真的眼,比严思汝的手,会更冷!
   二十二、手(2)
    
    文/羽井缺一
    
  到了半夜,老太太自己亲自过来,她变得更加苍老,走得步履艰难,像是什么风都会将她吹倒。她一看见思汝的样子,就心痛的流眼泪。奶奶的眼泪,终于让严思汝让步,他被玉儿搀扶着,离开了灵堂。
  二叔垂着眼皮,低低呵斥:“汉真,你快扶你大哥去!他不吃不喝的,还能走得动路啊?”
  汉真看了父亲一眼,点了点头,就准备离去,走之前,对宫莲说:“你也回房吧。”
  宫莲还不等说好或不好,二叔又开口说话了:“你们都离开,没一个小辈怎么行?委屈宫莲一下,就留一会。等汉真照顾他大哥睡下,再过来。”
  严汉真看了宫莲一眼,继续点了点头,离开了灵堂。
  在严汉真离开后,二叔果真向宫莲的方位走了过来,宫莲跪着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她知道二叔就站在她的不远处,可是久久的,她没有勇气抬头看他。
  “你怕我?”严二叔的声音。
  宫莲没敢抬头,也没作答。
  “我想知道,她死前找你说了什么?”二叔哑声对宫莲说。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宫莲猝然抬头,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严二叔,他正定定地看着严太太的遗像。
  宫莲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不知从何说起,“……她说,她伤害了思汝。她说为爱冒险,可是回过头来,能得到什么?她说自己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说到“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时,仍是忍不住,寒毛悚立。
  一阵莫名其妙的风,恰如其分地吹来,很猛烈,猝不及防,灵堂上两只白蜡烛,齐齐熄灭了。此时正是她的话音刚落之时。
  就似冤魂不散,爱欲情生,自焚一生,最后的责恨怨忿,惨然绝灭。
  宫莲的头皮一炸,迅速站了起来,凭感觉朝厅门靠去。
  而二叔,像是凭空消失了,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不走动,整个灵堂内,长时间的一片安静,安静得诡秘。
  时间很长,长得让人感到窒息。
  宫莲深知此时不可以出声,这个严家,有太多离奇的死亡,有太多未知的黑暗,有太多可怕的怪事……如果此时出声,站在自己面前的,不知道会是什么?
  突然,一个奇怪的声音,在黑暗中,古怪地响起。宫莲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咯吱,咯吱……如果自己的判断不会有误,这应该是……棺木移开的声音!
  老天!难道是大太太她……宫莲忍不住打了个寒噤。她想要离开这里,可是两条腿根本就不听她的使唤,她像是被人点了穴,想跑,却动弹不得。
  在黑暗中,有一根什么东西,贴住了宫莲的肩!宫莲动手想拂去,可是当自己的手一碰到那干枯的东西,顿时怔住了。
  ——这是一只手,干枯,僵硬,冰冷。
  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原本周身绵软无力的宫莲,猛一激灵,捏住那手一把就甩掉,惊叫一声,跳了起来,就向外冲!
  那只是人手还是鬼手?宫莲什么都不想了,此时就想赶紧逃离此地,她拼命地跑着,跑着跑着,听到身后有追来的声音,她不敢往身后看,只是更加用尽力气地向前赶……月光很亮,宫莲看到自己的影子在不停地拉长着,不停摆动着,接着,她看到另有一个拉长的影子就快交叠到她的影子上来,那是个头上罩着东西的长头发的细长的影子,它,就像是来自阴间的鬼……宫莲感觉到了绝望,她能感觉得出,一双透过麻袋的恐怖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自己!
  细长的影子正渐渐地追了上来,眼看那只手的影子拉长着,无限地伸长到她的身后,眼看快要触到她的身体,眼看这影子像地狱中的鬼水,汹涌扑上来,快要将她漫了,整个覆盖过去,她觉得自己似要耗尽,她快没力气,呼吸急促,脚步踉跄,几近跌倒。她绝望极了,喊出了声,却不知道自己在喊什么,发出来的只是几个含糊不清模糊不堪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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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6 22:06:54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二、手(3)
      
      文/羽井缺一
  
  
  “宫莲?”一个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宫莲看到身后那只手的影子似乎犹豫了一下,追的速度也慢了些,她顿时觉得充满生机,一迭连的拼命喊了起来:“是我,是我,是我……”
  宫莲看到,身后那影子渐渐与她拉开了距离,渐渐看不到它脚……它身……它头……也听不到任何追来的声音,大概是知道会有人前来救她,宫莲挣扎犹豫了一下,终究,大了胆子,猛然转头向后看……身后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
  宫莲停住了脚步,心在剧烈地跳动,喉咙在冒烟!
   “怎么了,宫莲?”当严汉真站在宫莲面前,感觉出了异常,宫莲浑身都在发抖。
  “有人追我!”宫莲仍旧是上气不接下气。
  “谁?”
  “是……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头上罩着一只麻袋!”
  严汉真沉吟了一会,说:“难道是——玉儿?”
  “不,不,不是她!”宫莲想起刚才的情景,仍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玉儿不瘦,可那人的手,很瘦!”
  “你……”严汉真仍是怀疑着,只是没将话说出口。
  “我的手摸到她的,那只手,干瘪,无肉,也没有任何人的热气。不像是一只人的手……”宫莲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别说了。”严汉真拿他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就像握住一个濒死者的手,他一把搂住了她,他似是懂她的,也终是信她的,他努力着将自己的温度送给她在他面前。她是那么小,显得格外无助,此时更是,她没有任何依靠,只有汉真!
  “别怕!”他的声音沉沉的,给人以安稳下来的力量,宫莲渐渐不再瑟瑟发抖,慢慢将自己靠在他的身上,放心地闭上了眼睛。剧烈奔跑过后让她觉得缺氧,一切都无法运作,包括思想和呼吸。
  突然,严汉真的身子一僵,他像是想到了什么。
  “宫莲,我父亲呢?”
  宫莲愣在那里,她突然也意识到了什么。
  两人看了对方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到了默契的恐惧,两人醒悟过来,同时狂奔,冲向正厅。
  远远还没到,就看到灵堂里有光。宫莲肯定自己没被吓糊涂,肯定自己在跑前蜡烛已经灭了的事实。
  是的,蜡烛是灭了的,当时灵堂内一片黑暗。
  谁点燃的?难道是二叔!
  等俩人跑到灵堂前,还未跨进门,直觉就告诉他们,大事不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灵堂前蜡烛高照着,门也大开着。但他们一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一具倒在血泊中的尸体。
  正是严二叔!
  他大睁着眼大张着口,脸上是青春依旧的妖艳,夹杂着任性的怨毒,那双眼沉浸在死之晦暗的幽梦中,烛火跳动着,幽冥玄秘之间,影影绰绰看到严二叔的胸口上插着一把刀,血正从这里汩汩冒出,无数温热冒泡的血水在跳跃的烛光下发出点点红光,与血同样明灭着光彩的是,匕首上那颗闪烁着红茫的红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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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6 22:07:42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问(1)
  
  文/羽井缺一
    
  这是一个荒唐的梦?这不是现实?
  是吗?不是!
  是吗?是的!
  是吗?不是!
  ……
  严汉真转过脸来,那是一张伤心失望的脸,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宫莲,他的表情就像是他自己的身体就在炼狱中煎熬燃烧着。
  “不!”宫莲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意思,禁不住心慌意乱、忐忑不安,她辩解道, “不是我!”
  他摇着头,那双又黑又亮的眼睛,此刻像是被寒冰给冻住了,他哑着嗓子对她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哪,他果真定了她的罪!
  宫莲踉踉跄跄地走到严汉真面前,扑通一声跌跪了下来,她没有力气地说:“不是我,我真的没有做,我什么都没有做。”
  “可是——”严汉真用手指着严二叔胸口上的那把匕首,冷声问,“这把刀,你该认识吧?”
  “是的,可是……”宫莲嗫嚅着,一时呆若木鸡。
  严汉真抬起头,看着她,像看一个陌生人,语气竭力在保持着平静,却仍是无法掩饰惨痛,他说:“是我送你的,我不相信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是的,可是我没有……”宫莲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心一急,语言上更难表达。
  “而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我送给你防身用的刀,直接插进了我父亲的身体里。”严汉真说到这里,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抖,他跪在自己父亲的尸体前,低着头,无法让人看清他到底在想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相信我,为什么你一定认为是我做的?”宫莲终于忍无可忍,哀号着。
  “难道是鬼来杀我父亲?别忘记了,整个厅里就你和他,这把匕首也是你的,宫莲,你又要做凶手,又想装无辜,如果要演戏,请不要在我面前演,你让我……”严汉真顿了顿,残忍地说了出来,“——恶心!”
  这两个字,像是惊雷在宫莲的头上炸开,她晕眩了一下,身子无可控制地摇晃了一下。
  “演戏是你的专长!你一会儿在我大哥那里执之以手,一会儿又同我虚与委蛇。我早该看清你,宫莲!”严汉真苦涩地摇着头,声音凄惨,对着他父亲的尸体说,“爹,告诉我,她为什么要杀你?”
  这些话,字字如刀,剜在心里,痛彻心肺。
  宫莲的神情恍惚,脸色苍白,凄然一笑,绝望地说:“如果你说我是凶手,你要定我的罪,你总得找出个名头找出个原因来定我的罪!就凭这把刀,你就不再相信我?如果因为我不够大胆,对世人去宣布我早已经移情别恋,见异思迁——爱上我未婚夫的弟弟!那么这是我的错!而我一错再错,就是过于信任你的信任,我以为你会相信我,什么事情都会相信我,可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自己的可笑!”
  宫莲歇斯底里,突然伸手,拔出了那把匕首。
  严汉真冷眼看着她,不制止她,更不逃避,静静地看着她握着匕首一步步走近。
  那眼神,更让宫莲寒心,曾经是令她温暖的源头,如今却像一处黑暗的洞穴,一切被黑暗吞噬埋葬。她每一步都宛如走在泥沼地里,堕落于此,越走越陷,越陷越深。
  “汉真,你真不信我?”宫莲看着他,她端凝哀伤,说这几个字宛如乞怜。
  他俩的脸正面相对,彼此都深看着对方的神情和举动,一呼一吸。
  严汉真看着宫莲手中的匕首,虽有犹疑,但此时像是为了证实自己不怕她的伤害,违背自己心内已经萌生的动摇,坚定地点了点头。
  “汉真——”宫莲叹息着吐出他的名字,她盯着他的眼睛看,用尽生平的力量似的。然后拿起匕首,向自己的身体狠狠戳去。
  严汉真大惊失色,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拼命去挽住她的手,他似乎也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臂,但仍是迟了,她手中的匕首仍旧沿着这命定的弧度插进了她的腹部。
  她看着他哀伤的瞳孔中的自己,像一朵花一样的凋落。
  渐渐,黑暗,像海水,四面八方地蔓延了过来。
  没有爱,让我死去吧!
  ——这是宫莲在黑暗到来前,心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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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6 22:08:35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三、问(2)
    
    文/羽井缺一
  
  
  
  只是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当黑暗过去,宫莲醒来,发现自己仍旧没有死去。
  看着这张熟悉的床,看着挡在眼前的胭脂熟悉的脸,先前的一切,恍如跌宕的前尘往事,清晰入骨。想到他那残忍的语言,她的心,仍是痛楚异常,这份痛,直接潜入了身体内,引发了体肤之痛。
  忍不住,她痛出了声。
  胭脂着急地凑近了床,俯下身子,问:“小姐,你哪里痛?是不是肚子的伤口?”
  被胭脂一说,倒提醒了宫莲,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腹部正隐隐作痛,她的手摸索到自己的小腹,上面缠着许多纱布,她想起了自己将匕首插入腹部,想起了严汉真惨白的脸……大颗眼泪从她眼睛中流了下来。
  “怎么了?”胭脂更加紧张,说道,“你怎么做这么傻的事,要不是二少爷捏住了你的手,缓冲了力量,要不今天你就醒不过来了。”
  第一次,宫莲发现胭脂对她的情感……她们本来就不是对峙的,本就是相同年龄的女孩,本都是无处投靠来此境地……突然的,宫莲的心内一阵欣慰,心中的哀痛也减缓了不少。
  “小姐,这……”胭脂的脸上有为难的神情,她咬了下嘴唇,移开身子,宫莲的视线渐渐清晰,她看到自己的房内密密麻麻来了不少人,这不由得她一惊。
  老太太和严二太都坐在那里,像个泥塑的雕像.
  严叔和翠妞、玉儿等下人齐齐的站在门旁。
  严思汝神情矛盾地站在老太太的身后。
  而他——让她上穷碧落下黄泉证明自己的清白的人,一双星眸正凝视着她,无法掩藏的心痛,她能读懂!她甚至能读懂他强硬掩饰着自己的焦虑和担忧。
  “孩子——”老太太站起了身,走过来,走到宫莲的床头,看着她,眼神里虽然充满了慈祥,但困惑和痛苦仍旧在不可抑制地溢出来,她颤抖着问,“孩子,你好点了没有?”
  老太太忍着丧子之痛,却还能想着她的伤,宫莲此生何时受过年长的人这般慈爱的疼惜,老太太的一个称呼——“孩子”,及口气中的温柔爱护,让宫莲顿时心酸满腔。
  她泪流满面,说:“我好些了,奶奶!”
  严二太听到宫莲的回答,马上起身走了过来,看得出来,她的脸更憔悴了,整个人倍受折磨,已经被严二叔死去的消息给打垮了。她正要开口说话,老太太的手轻轻一抬,制止了她。
  “孩子,你能同我们说说话吗?”当老太太说到这一句话时,严叔就拿起了凳子走了过来,放到床边,将老太太扶到凳子上。
  宫莲知道这是不可避免的,她点了点头。
  “告诉我,当天晚上,就你和你二叔在灵堂时,里面发生了什么?”老太太问。
  于是,宫莲一五一十将自己所见的全告诉了在场的人。
  “听说,那把匕首是汉真赠你防身用的?”老太太问。
  宫莲迅速地瞥了一眼严汉真,他仍是看着她,没有回避。
  在枕头上,宫莲微微颌首。
  老太太也点了点头,说:“抱上来!”
  翠妞与玉儿走到书桌前,打开一个黑布包,露出两块灵牌,翠妞与玉儿一人一块捧在手里,走到宫莲的床边。
  这是做什么?宫莲看着那两块阴森森的黑灵牌,上面写着“故显考严颂朝老大人之灵位”,及“故显妣严氏老孺人之灵位”,心中不禁骇然。
  “这是你未过门的公公婆婆,在他们面前,你不得有一句谎言!”
  二十三、问(3)
      
      文/羽井缺一
    
  “嗯!”宫莲答,她心中有些抗拒,抗拒的并非是讲真话还是谎言,而是那“未过门的公公婆婆”的称谓。
  “这把匕首是宫莲你的,对吗?”严叔开始发问了。
  “对。”宫莲答。
  “当时在灵堂就你和你二叔,对吗?”
  “对。”
  “灵堂里的蜡烛莫名其妙地灭了?”
  “是的。”
  “你说有什么人在背后袭击你,所以你逃出灵堂?”
  “是。”
  “直到汉真少爷过来时,你才摆脱了追你的人?”
  “是的。”
  “可是——”严叔顿了顿,话锋一转,口气变得严厉了起来,步步紧逼,“等你们回到灵堂,发现蜡烛并没有熄灭,也没有什么人出现在灵堂上,可只见到二爷被人杀了。宫莲,这么看来,你所说的蜡烛熄灭、有人追击只是你的一面之词!”
  “这……”宫莲没有好口才,严叔严密的语言逻辑中夹杂着咄咄逼人的气息,让她瞠目结舌,手足无措。
  “呵呵,这算什么?”严思汝突然出声,“逼供吗?”
  “大少爷,这……”严叔皱了皱眉头。
  “你们什么都不用问,你们问来问去,不就想问是不是宫莲杀了我二叔吗?”严思汝冷笑道,“但为什么她要去杀他?她与他无冤无仇,她一个弱女子,我二叔一个大男人,力量本来就悬殊,她凭什么去杀他?”
  “但……”严叔刚想开口说。
  “没有但是!她是我带来的未婚妻,我不想大家对她有这种不公的想法。在今天,我也想对在场的长辈们说一声,等宫莲身体恢复好了,请为我们择日定婚吧。”
  这一袭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时间很漫长,大家都沉默着。
  躺在床上的宫莲备受折磨,怀疑是可怕的东西,缠绕着她透不过气来,可是最可怕的事还不是这个,而是严思汝口中所说的定婚。难道,今生今世,她永远要与严思汝连在一起了吗?
  宫莲充满希望地抬起眼眸,看到严汉真怔怔的,愣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
  世间有各种各样的苦,其中之苦,是得不到,是舍不得!
  一朵朵恋之花,还来不及成正果,注定是被等待在一场狂风暴雨中,黯然地落下,离场。
  “不行。“严二太站出来说了,她的眼睛里还含着眼泪,但声音却是生硬的,“事情没弄清楚,不能就这么草草了事定你思汝的婚事。”
  “用不着问清楚,我可以肯定绝对不是宫莲干的。我们这个家,一直有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命案,但谁去查过这个事情?怎么到了今天,一个个非得指着宫莲是凶手不可。”
  “大少爷,你怎么这么糊涂?出事的是你二叔啊,是咱们严府的当家的啊!”严叔痛心疾首地说道。
  “在我看来,都是人的命!命难道有贵贱之分吗?你们查清楚小拂如意的死因,再来查我二叔的死因吧。我可以肯定,她们的死,与我二叔的死,必定有联系。”
  严二太气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但还是极力控制着,没有发作出来。
  严叔刚想再说点什么,只见老太太挥手制止了,她对着宫莲说:“你好好养身子,孩子,我们这不是审问你,你别有太多的想法,也别害怕。”停顿了一下,她像是说给宫莲听,又似在自言自语,“造物生人一场,为时不满百岁啊!”说完这话,她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慢慢地扫视了一下房内的人,说道,“大家都回去吧。”
  这话一说完,没人再敢吱声,所有人于是都缓缓地跟着老太太出了这房间。
  只留下了严思汝和严汉真。
  严思汝看了一眼严汉真,神情漠然,也没有上前安慰他什么的,大概自己也有丧母之痛,无心无力,再也顾不得别人的痛。
  等严思汝准备抬腿离开这个房间时,严汉真出声了,口气僵硬:“你这不算保护她?有什么事情,大家还是都说清楚的好!你这样不明不白,让别人怎么想她?”
  严思汝的背影一僵,停顿了半天,他缓缓转过身来,脸上带着一丝莫测的冷笑,充满嘲讽意味地问:“哦,那么,我亲爱的弟弟,我应该怎么样去保护她?”他冷冷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床上的宫莲的身上,细声细气地问,“逼她自杀以示清白,难道这就是你保护她的手段?”
  严汉真原本英俊的脸一下变得非常难看,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退去。
  宫莲的心里一阵悲凉,她知道,这两个男人因为她,再也无法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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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6 22:09: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四、伤(1)
  文/羽井缺一
    
  “让我们谈谈!”严汉真终于说了这一句话,他看了看躺在病床上的宫莲,低声说,“我们出去谈!”
  严思汝也回头看宫莲,她的眼眸在那刻依旧是灵动的,似清澈见底的湖,沉静的表面下潜藏着不安分的波澜。他看着,眼睛里竟然有些疼。
  他佯装轻松一笑,指了指圆凳,说:“要谈什么?就这里谈吧!”
  说着,就走了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同时也用食指指了指圆桌旁边的另一个圆凳,示意严汉真也坐下。
  严汉真神色为难,刚想开口,说:“大哥,我们还是……”没等他说出“出去”两字,严思汝猛一拍圆桌,食指在空中狠狠地一指那圆凳,口气不容置疑地喝道:“坐下来!”
  正巧胭脂刚送了客人回来,一看这个架势,也被吓了一跳,她刚想说些什么,严思汝却像是将沉积已久的脾气全发作出来似的,大声喊道:“你出去!关门!”
  房间里一片寂静,彼此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宫莲用手支撑住身体,深深呼吸。胭脂垂眸,轻轻将脚跨出房门,将门顺带阖上。
  过了良久,严汉真坐了下来。
  “你要谈什么?”严思汝又恢复了平静的口气。
  严汉真默默停顿了一下,说:“大哥,你今天心情不好,而且宫莲身体有伤,我们要么再选个别的日子谈,要么就避开她谈。”
  “不用!”严思汝斩钉截铁地否认了他,“就今天谈,在这里,当着宫莲的面!”
  “可是……”
  “你是想对我说——取消和宫莲的婚期吗?”严思汝一只嘴角轻轻上扯,似轻描淡写更似冷笑。
  宫莲心里突然明白了。明白严思汝一切都明白了。
  严汉真的身体绷紧了,他轻轻叹息,知道一切无从躲闪了,他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说:“是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严汉真口中吐出“是的”两字时,宫莲心中,又有轻松,又有沉重。
  “二弟!”严思汝的脸上也流露出非寻常的松弛的表情,他说:“那把红宝石的匕首是谁的还记得吗?”
  怎么提到了这个?……严汉真很意外,但仍是点了点头。
  “是我父亲的,你的大伯!”严思汝像是沉浸在回忆中,“我父亲买来了这把匕首,自己一直把玩,看我喜欢,就送给了我,它对我而言,与其说是防身,还不如说是一个我非常喜欢的玩具而已。”
  宫莲没想到,这把匕首竟然是严思汝的父亲严颂朝的。
  “有一天,有一个丫环莫名其妙地发狂要杀我,可当时只有你和我在一起,身边没有大人。她对着我,像是要把我吃了,呵呵我怕的不得了。是你!想起了我随身带着的匕首,我当时吓得不行,竟然忘记了它!其实就算我不忘记它,我也没勇气拿着它对着那女人。而你,拔出那匕首,对着那女人,小小的年纪的你,大有豁命保护哥哥之势,一下就镇住了那女人。你,救了我的命!”
  “后来……”严思汝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温柔,他笑着说,“我把匕首送给你。你还记得你说什么吗?”
  严汉真也陷入回忆之中,喃喃道:“我说,我要把大哥的心爱之物,送给我的新娘子!”
  “汉真,这把匕首,你送给了她,我早已经知道。你也不会了解,当我看到二叔的胸口上插着那把刀时,我的胸口也像是被这把刀插着的感觉。”严思汝转过头来,他的表情是决绝的,“我从没想过,我的弟弟竟然会把我的心爱之人给夺走,我会被我自己的兄弟插上一刀!”
   谁也不再说话,整个房间,被一种绝望感充斥着。宫莲的泪水滚烫,她知道两个男人的心口都有鲜血在淋漓,都有刀锋毫不留情地划过的痕迹。
  “当着她的面,当着我的面,说你该说的话,走你该走的路。”严思汝的口气又冷静了下来,看着严汉真,像看一个陌路人,“说吧!你想清楚了再说。”
    二十四、伤(2)
    文/羽井缺一
  
  
  严汉真注视着宫莲,此刻,时间是多么的漫长。此刻,她不作声,懂得他在这红尘中辗转翻滚,无法割弃的不舍!此刻,大哥对峙在他和她的中间,他看得到他最后的妥协和忍耐!此刻,他看到了她在黑暗中的眼睛在闪闪发亮,或许那有清澈的泪水在悄然滴落……他知道,说出任何一个答案,都会让其中一个人感到绝望。可是,他无法违背自己的情感,他放弃了清醒,为了一个久在飘零中的人,得到平生该有的安宁。
  “大哥!”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声音变得沙哑,“我对不起你!我想……我要宫莲!”
  同时,宫莲和严思汝都不约而同地闭了闭眼。
  严思汝重重地点了点头,重复地点了点头,他想是要找到什么,终是没有一个着力点可以让他放了自己的视线,他找到了她,他像个垂死的人,还在索取着最后的良方。宫莲看着他走到她的床边,连声喊她的名字,声音又脆弱又似哀求地问着:“你呢,宫莲,你呢?回答我,你呢?”
  “我……”宫莲的心悸动,有些心酸,有些心软,但不知道该怎么说,过了半晌,她看着久久盯着她的严思汝,哀声说道,“思汝,我早已经中了爱情的毒!只是,你不是我的解药。”
  他狂热的眼神,一下子就冰冷了,他眼神中的凄楚,渐渐绽放出哀绝的毒来。
  “呵呵,我不是你的解药?”严思汝嗤嗤冷笑着,“那么,你为什么千里迢迢跟我来?你把我当什么——跳板?顺风车?”
  宫莲的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他和她,两眼相对,他知道,曾经的柔情似水,缠绵悱恻早已经如烟一般散去了。他也伤害了她,因为自己遍体鳞伤。他有所不甘,更有无法说清的怨恨。
  “大哥,请不要这样!”严汉真深怕严思汝会伤害宫莲,抱住严思汝的身体,向后走去。
  严思汝挣扎了几下,等严汉真放开了他,他转过身子,一拳砸在了严汉真的脸上,严汉真的鼻下顿时有一丝血流了出来,严汉真伸手抹去,淡淡地说道:“你打吧,我不会还手!”
  顿时,严思汝的眼睛里喷涌出浓浓的杀机,他举起了拳头,严汉真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他的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他的身上。
  “不要!”宫莲凄厉地大喊,“你们是兄弟,都是我的过错,打我吧,是我不好!”眼看兄弟俩要相残,这眼前最可怕的事实终于发生,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承受,也不知该如何挽回这一切。她面白如死,一叠声地大喊着,从床上翻了下来。
  一见到她掉下床来,严思汝眼神中的戾气全在一瞬间蒸发了,他犹豫着自己是否该上前时,严汉真睁开了眼睛,一见到宫莲的样子,他冲上了前,一把抱起了她,她的眼睛张得很大,看着严思汝,惊恐万分,眼泪迸流,哭着说:“是我对不起你,思汝,放过他吧,求求你了!”
  终究还是没保护好她!——严汉真的心里一揪,眼眶发热,怀里的她整个身子不知道是疼痛还是害怕,整个像筛糠般地抖动着。他紧张地问:“你痛不痛?伤口有没有裂开?”
  最受伤的那个,在失控的呼吸着,静静地立在那里,眼神黯然了,看着他俩,像是看一出与己无关的戏。
  宫莲拼命点着头,为了安抚他的紧张,她贴近了他的脸,用手摩挲着他的脸,轻轻说:“没事没事,我真的没事。”
  眼前的他们,搂在一起,真像一对苦命鸳鸯,呵呵……严思汝软弱地站着,怔怔地看着他们,整个人都在发抖,他终于明白,在这三个人的角色中,他成了多余的那个。
  严思汝的眼冷了,梦醒了。
  他走到他们面前,身影几乎要遮盖住蜷缩在一起的这俩人。
  他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冷,声音荒凉的说道:“汉真,你的母亲平生最恨的就是像我母亲这样的女人!你觉得,她会容忍宫莲吗?”
  严汉真抬起头,看着他。
  严思汝脚步缓慢地走到房门前,缓慢地打开,临走出房门前,他转过头来,虚脱地笑了笑,眼神里藏着一个哀伤而又凶狠的妖怪,他看着他俩说:
  “我等着,看你们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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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6 22:11:01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老太太(1)
  文/羽井缺一
  
  
  不知道外面情形如何,宫莲孤寂地躺在床上,养着伤。
  白天的光,挤破窗棂,碎碎的,粉尘战栗着在闪烁中飞来飞去,似流光溢彩的碎梦。沉默着看它变幻着形状位置,从天花板到墙壁,从墙壁到房门,一步步,留有余地地退着。余地不留时,光也覆没了。
  黑暗,心事重重地来了。
  这个黑暗小屋,似被人遗忘了。
  只有胭脂,满怀矛盾犹豫之色,服侍着她。
  宫莲知道,胭脂心里有很多不曾倾吐出来的话,但她不会将这些话讲给她听的,绝对不会!
  二太太不来,也可以想象,如今的她已经没有力气再作和蔼慈祥,毕生的支撑点已经哗啦倒塌,她的悲伤痛苦绝望已经掩盖到了她的头顶。
  不知道老太太是否还会想起她以前做过的那个梦,难道一切都有预知?一切都是天注定吗?这家子的人难道要死去那么多吗?
  一切,就到此为止吧!千万别再出现意外了。
  每一个人,都很脆弱,每一个人,心力交瘁。都到了承受的极限,稍微一个压力,就像被雪花压住的枯枝,“咯吱”——就断了。所以都静下来,不管如何,假象也罢,疲倦也罢,暂时休战。人与人的假和平开始了,直到恢复元气,内心的怪兽又蠢蠢欲动,蓄势待发,再一次,俄顷风定云墨色,秋天漠漠向昏黑。
  所以,这段时间的宁静,静得反而可怕,反而让宫莲惴惴不安。
  长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曾听到房外的走廊上,有细微的脚步声,走到门口时停顿了一下,并不推门进来,站在房门外,只是轻轻的,轻轻的……
  ……叹息。
  她不敢重重地呼吸,哪怕似重如万斤的巨石压于胸口,她也不敢叹息。
  她与门外的他,僵持着,一个,无法进来;另一个,无法出去。
  他与她,仅隔一门,却已是千山万水,沧海桑田。
  在黑暗中,她的眼泪,滑过脸颊。
  对不起,是我不好,思汝!
  我们无法再回去,我们,已经错过……
  
  也不知道这样躺了多久,腹部的伤口牵扯的不再是那么难受了,郎中来的次数也渐渐少了,宫莲渐渐也能下床了。
  渐渐也能听到一些家内的新事:大太太的翠妞成为了二太太的丫环,二太太极少出门,形枯槁而独居,对什么都失去了兴致。因此严汉真天天陪着母亲。而失去了儿子的老太太却坚强的始终平静,或者说同世间大部分老人一样,凡尘中的悲喜、荣辱,早已经嵌入她深深的皱纹内,化作一道道有痕的心事,无波的,继续着不言不语。
  汉真偶尔也趁母亲休息的时候来看宫莲,两人之间也不多话,他用手轻轻抚上那位置,宫莲能感觉到他的准确无误——他将手准确无误地放在那伤口上,他不说,她也能感觉得出,他的疼!
  他灼热的温度,隔着衣,源源不断地渗入她的伤口,就像他始终没有出口的悔疚。
  这份疼,这个伤口,这等温度,让宫莲和汉真真是恍如隔世。
  “再给我点时间……”汉真说。
  宫莲点点头,她能明白,汉真的奶奶和汉真的母亲,还没从汉真父亲死亡的阴影中挣脱出来。
  包括汉真他自己,也是!
  这个家中,为亲人的一再离去,而蒙上阴影。宫莲的心头也有阴影,她想起这么多人的离奇死亡,想起那晚在灵堂外追赶她的影子,想起严二叔胸口上插着的红宝石匕首……死亡只是个结局的外相,真正环绕着它的,是曾与她面对面的那口轻柔似无的呼吸,是那缕如婴儿般细柔的长发,是幽暗中漆黑的眼神,是门外看不清楚的一只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漆漆深不可测,若有若无毛骨悚然!
  她算命大!
  可是,能命大到何时?
  不能想这样的问题,一想会让人发疯,就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逃离此地。
  逃离此地?她又没有这样的胆。离开此地,她还能去哪里?
  她是只被禁足的鸟,离不开让她栖身的鸟笼,就算给她天空,她也无措,因为怕外面的风,外面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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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7 01:00:26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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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9-28 13:23:48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五、老太太(2)
    文/羽井缺一
    
  老太太派玉儿来叫宫莲,这让宫莲大大吃了一惊。
  可是更让她吃惊的是,老太太的房内竟然设着大儿子严颂朝的灵位,却没有严二叔的灵位。
  大概看出了她的疑惑,老太太自己主动说了:
  “颂朝以前是由大太太供奉着,现在大太太自己也驾鹤西去了,我怕颂朝没有香火供奉,在那边过得不好,所以就……你二叔没问题的,二太太肯定会伺候好他。”
  她边说边又燃上了香,手颤巍巍的,动作缓慢地将三支香插进已满是香灰的炉子里。
  仅仅这些动作,就像耗费了她大半的精力,她吃力地转过身来,宫莲上前扶住了老太太,将她扶上了屏风榻床,老太太坐定,朝门口的严叔笑了笑,说:
  “人是不能富贵的,你看你,比我小不了几岁,身子骨还那么健朗,我真是老了。”
  严叔闻之,面带微笑,恭敬地说道:
  “我们做奴才的,命贱。不像老太太您,是金贵的。再说了,您一点也不老,是吧,宫小姐?”
  宫莲没想到严叔把问题抛给了她,她猝不及防,只得赶紧说:“是的,是的。”
  老太太用手指指严叔,嗔怪着说:“你这张嘴啊……不过,我自己知道,我已经老了,特别是两个儿子都赶在了我的前头……”
  空气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
  老太太的脸上没有流露出过多的哀伤,她只是愣愣的,出了神似的,一直呆坐在那里,沉浸在某一段回忆中。
  宫莲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严叔做了个手势,示意她别开口说话,宫莲点点头,静静地陪伴在老人身旁。
  过了不知道多少时候,老太太突然又开了口,就像一个丢失的魂魄再度潜回了她自己的身体内。
  “神灵,未必全然公正。”老太太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她就像是自言自语,说给自己听,也说给别人听:“神灵喜欢帮闲,帮好人终得好报,也帮恶人继续作恶。”
  是的,若有神灵的话!
  宫莲沉吟着,潜意识里她颇赞同老太太这句话,毕竟年龄大了,阅历也多了,哪怕迷信,也迷出了真理。
  “宫莲,你觉得你二叔是好人还是坏人?”老太太突然转过身来,一向埃昏浑浊的眼神中射出一道犀利的光芒,她紧紧盯着宫莲,追问着,“宫莲,你觉得你二叔该不该死?”
  果真来了!
  宫莲心里哀叹道,她知道还是会有人怀疑她。但是没想到,不问世事的老太太还是将问题抛个了她,她仍旧是无从躲藏。
  “奶奶,我真的没有……”宫莲苦涩地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再说下去。
  “不,宫莲。”老太太突然快速地接过了她的话,她摇摇头说,“我相信,你不会杀你二叔,你没有这个必要。我只是问你,你觉得你二叔是怎么样的人?你不要讲违心的话。”
  看着奶奶的眼神,宫莲无从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我,我……”宫莲觉得这个问题更加让她难以回答,她小心地择着字眼说,“我觉得,二叔他,自然不是……坏人,他只是活得很自我……”
  “是的,宫莲说得很对,你二叔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活得很自我,他被我宠坏了,从小到大都无法无天,不像颂朝,颂朝一直是好人,可惜好人更不长寿。”奶奶说到颂朝时,眼神定定的,看着那块黑漆漆的灵牌。
  一股异香飘荡着,就像一个已经死去的灵魂飘荡在他们周围。这股香味,浸淫着死亡的气息,阴森森,让宫莲打了个寒噤。
  一阵急促的脚步向这边走了过来,门,砰地打开。
  严思汝焦急的脸出现在大家的眼里。
  “我的宝贝孙子。”看到严思汝,奶奶的脸上显出了少有的疼惜。
  “奶奶,您叫宫莲来做什么?”严思汝急急地问。
  还没等奶奶开口说话,又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响起来,一个人也随之跟了进来,是严汉真。
  严思汝的脸,顿时沉了下来。
  “汉真?今天我的孙子们,怎么都齐齐的,都来看奶奶了?”
  严汉真并不像严思汝那样的慌张,他看着奶奶,温和地说:“奶奶,我们都来陪你,不是更好!”
  “好,好!我一个人也冷清得很,你们都来,我也高兴。”奶奶的唇角和眼梢都含着笑意,透着老人特有的慈善。
  “可是,好像又有一个人来了……”老太太眯缝着眼睛,看着门口。
  众人疑惑地转头,门口空空如也,无人。
  老太太年龄大了,耳朵本来就比别人要背得多,就算能听得到脚步声,那肯定也属她最后一个能听得到。
  大家一想到这里,都笑了。
  可还没等大家把笑容收回去,果真有个轻微的脚步声出现了。
  大家转头望去,还来不及收敛脸上的笑,都愣了。
  真有个人出现在门口。
  ——二太太,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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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8 23:17:45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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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09-10-1 15:50:39 | 显示全部楼层
  二十六、撕破(1)
  文/羽井缺一
  
  
  玉儿给大家都端来了茶,每个人的心事,像茶杯上的蒸汽,氤氲在一团雾气中。
  这是大家在宫莲的阁楼聚会后的第一次集中,不管有意还是无意,迟早都得面对面,见一些不想见的人,或见一些本想回避的人。
  宫莲看到二太太的脸,老得更快,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脸却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二太太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时,就像一只在爱恨过多的泥窑中,被烧制过头的泥俑,开裂、发黄、干僵。
  宫莲突然对二太太,产生了极强的怜悯感。
  有的时候,哪怕对立,也只有女人能懂,另一个女人的挣扎、痛楚。
  “二太太,你今天怎么也来我这了?”老太太关切地问道,“你身体还没怎么好,有什么事情托下人传一声也就是了。”
  “老太太,我也很久没来请安了,也是仰仗着老太太疼媳妇的病。”二太太虚弱地笑笑说,“今天听翠妞说,大家都来老太太您这了,我再不来,就真的是我的不是了,所以……”
  “可你的精神,我看还是不大好。二爷已经走了,不管怎么样,你都要撑住自己的身体,你还有儿子啊!”
  二太太听闻老太太这么一说,红了眼圈,一时喉咙哽咽,说不出话来。
  “奶奶!”严思汝突然不识时务地插话道,“如果宫莲没什么事情,我带她先走了。”
  严思汝的话,让宫莲目瞪口呆,她转头看看严汉真,只见严汉真不说话,却皱了皱眉头。
  “思汝,你何必这么心急,虽说是一家人,但我们几个总是难聚到一块,今天在这里,陪奶奶说说话,不是挺好吗?宫莲,你说呢?”二太太停止了啜泣,态度顿时改变了。
  宫莲只好仓促地点点头。
  严思汝刚想站起身来,坐在旁边的严汉真悄悄伸手按住了思汝的手,严思汝莫名地看了他一眼,汉真眼神里颇为复杂的,暗示着他稍安勿躁。
  这次,出人意料的是,严思汝竟然安静了下来,他稍稍迟疑了一下,就坐了下去。
  “二太太,今天大家都碰到一起,也是好事。有些事情,趁你们都在,我都说说清楚,免得日后大家都心生芥蒂,反而生了外心,这样可不好。”奶奶慢条斯理地说道。
  “是!”大家都恭恭敬敬地应道。
  “我知道,你们都在怀疑宫莲,以为是她杀了二爷。”老太太不开口则好,一开口顿时令在座的人猛然一惊,所有人都把视线放在了宫莲身上,宫莲顿时如坐针毡。
  “不过今天我也把话放这里——二爷的死,的确与宫莲无关!”老太太斩钉截铁地说道。
  “老太太……”二太太脸色骤变,她直着声音,问,“兹事体大,请老太太不要轻易下了结论……”
  “也请二太太不要轻易下结论——”老太太抢过二太太的话,丝毫不给对方留任何余地,冷冷地道,“死的是我的儿子,我难道会包庇别人不顾儿子的死因吗?”
  二太太开了开口,看看老太太的脸色,终是忍了下来,不敢再说话。
  “说实话,我最先怀疑的也是宫莲!”老太太的神情缓和了下来,看了一眼严叔,后者也是很慎重的神情,她叹了口气道,“但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们明白,的确不是宫莲做的。”
  “是什么事情?”二太太紧追不舍地问道。
  老太太挥挥手,说,“你们不必知道那么多。”
  一屋子人的脸色又凝重又疑惑。
  “难道以自杀来示自己的清白,就能开脱罪责?老太太的心很软,我们都知道,可是你不能被人这么蒙蔽了,你……”
  “母亲,你说得太多了。”严汉真走了过去,用手按住了二太太的肩膀,眼神里有着无尽的痛苦。
  “不,我要说!”二太太的情绪并没有安抚下来,相反就像越烧越烈的火焰,到了爆炸的顶点,此时,理智尽丧,伪装尽撕,心中燃着最烈的恨意。
  “老太太,您的儿子在生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我的事情,这,您知道吗?”
  宫莲闭了闭眼,她知道,二太太无法再控制再伪装,那些陈年旧事的恨,与最终的不可得,残忍的将二太太的所有幻觉所有的梦全打碎了,她把持着那个有分寸的外壳还有什么用?
  等待,是无期了;追求,是无望了;哭泣,是无声了;欢笑,是无凭了;沉默,是无涯了;辱骂,是无论了;回头,是无人了;远望,是无终了……
  爱,无影无踪;恨,无边无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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