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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化不肥

[转帖] 百里绣魂:不要打扰夜半棺边刺绣的男人--作者:佛心与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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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开心
    2024-3-23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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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4:16 | 显示全部楼层
      081章:稚儿疯魔
      “那我还能拿到工钱吗?”我虽然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但还是厚着脸皮开口低声问裁缝铺大爷讨要工钱。

      “工钱先压着。你再给我做一件绣品,等到这套嫁衣的主人拿走嫁衣付了钱以后,到时候我把工钱一并结算给你。”裁缝铺大爷冷声回道。

      我沉默了片刻,我是明白了,他的意思是我还得给他干活,要不然就拿不到绣嫁衣的工钱了。

      我虽是不明着表示抗议,但我心底已决意今日是非要拿到工钱不可,不然我就带着魇儿赖在裁缝铺……

      “您还要我做什么绣铺?拿出来吧。”我搬了凳子,背着魇儿,坐在了裁缝铺里。

      裁缝铺大爷走到裁缝铺桌前,拿了一件白色的肚兜过来,让我在肚兜上绣一对鸳鸯。我手巧,只用了半日的时间,边将鸳鸯绣好了,也顺利拿到了绣嫁衣和绣肚兜的工钱。

      临走前,裁缝铺大爷才将他的姓氏告诉我,让我以后喊他章师父。章师父继而又问了我的姓名,我说我叫百里南萧,章师父捧着我的绣品,怔然叹了句:果然是绣魂门的人。

      我着急拿着工钱上街买肉给我家魇儿吃,匆匆与章师父道别便离开了裁缝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经常背着魇儿来裁缝铺找章师父要绣活来做,每个月挣的工钱不仅可以养活我们母子,还有剩余的银钱,我一一存起来,以防万一。

      转眼入冬了,一场战事让小城的人口锐减,裁缝铺的生意冷清了许多,就连大街上卖肉的屠户都逃走了。

      为了给魇儿找肉吃,我只能去郊外寻找猎户,用高价在猎户那里买他们新打来的猎物。

      可是灾荒之年,山上的猎物都快被人猎杀绝迹了,好在冬日里的肉类不易腐烂,放点盐腌制一下,再挂在风口处晾着,一头野猪够魇儿吃一个月。

      可我发现魇儿最喜欢吃的还是鲜血淋漓的生肉,吃了近一个月的干肉后,他变得越来越烦躁,经常动不动就发脾气,砸东西,或者突然倒在地上打滚耍赖,不论我如何哄他,他都不肯起来,有时候甚至拿头撞墙,撞得脑门青一块紫一块……

      冬至的那日深夜,魇儿忽然从梦中哭醒,开始在床上打滚,嚎啕大哭,哭得满脸通红,我抱着他哄他,他拼尽力气挣脱我的怀抱,跪在床上拿头撞击床板。

      我知道魇儿是想吃肉想喝血了,看着他痛苦至极的模样,我拿出了匕首,在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划了一刀。

      魇儿像魔怔了一般,直接从床上飞扑到我怀里,抱住我正在流血的左手手臂就开始大口地吸吮我的鲜血……

      我流着泪苦笑着,夜色恍惚里,我仿佛看见了我们母子的末日。

      他吃饱了以后竟趴在我怀里睡着了,我将孩子抱进被我,又拿绢帕擦干净他嘴角的血迹和口水,再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

      我靠着床头坐着,心里面除了绝望就只剩下杀念,我想跑出去杀一头野兽,或者杀一个人,一个罪大恶极的人,然后用鲜血来喂饱我的孩子。

      我从未有过如此深重的杀念,可那一刻我真的是那么想的。

      天快亮时,我朦朦胧胧睡着了,我做噩梦了,梦见魇儿拿着我的匕首杀了人,别人将我们母子抓了起来,把我们绑在了木桩上,拿着大刀一刀一刀隔着我们身上的皮肉,想要将我们千刀万剐,说我们是妖精变的……

      我又疼又怕,从噩梦中惊醒,刚醒来就觉得左手手臂又痛又麻,一睁眼看见魇儿就跪在床上抱着我左手手臂吸血,包扎伤口的布条被他扔在了一旁……

      我试着挪动左手,可我发现手臂变得僵硬了,根本不受我的控制,我用右手去拉左手,发现自己的左手整条手臂都凉透了。

      “魇儿!你再这样下去,娘就会死掉!你就没有娘亲了!”我对魇儿哭吼道,求生的本能让我猛然推开了像野兽一样贪婪吸血的魇儿,他被我推开后,委屈地坐在床角哭了起来。

      看来他还是有人性的,知道我生气了,不再扑上来继续吸我的血。

      看着他委屈的小脸,我忽而又心疼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吸了我多少血,许是昨夜我根本没喂饱他,又或是他觉得我的血太美味,他吸多少都觉得不够饱……

      我右手抱着左手手臂,试图包扎伤口,可眼前猛地一黑,我晕倒了。

      可我并未完全昏死过去,只是浑身无力,视线模糊,我强撑着精神头,不让自己睡过去,混沌中我好似听见魇儿在大哭,在喊着娘亲。

      魇儿见我清醒不过来,他好似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错事,他掏出了我藏在床底下的匕首(原来他一直知道我把匕首藏在何处),拿着匕首哭着爬下了床,用匕首撬开了房门的锁,一路哭着跑了出去……

      彼时我并不知道魇儿是跑出去求救的,我哪里料得到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会懂得跑上大街甚至跑到了医院求人救他的娘亲。

      清晨时分,我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和魇儿的哭声,很快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房门口,来到了床前,他将我抱进怀里时,我看清了他的模样,是薛济之,他身上还穿着白大褂……

      “你撑住,不要睡着了……”我抱着我出了门,魇儿手里握着我的匕首,紧跟着薛济之,门口停着辆白色吉普车,就是那日在街上远远跟着我和魇儿的吉普车。

      薛济之将我放在了车后座上,魇儿自己默默爬上车,坐在了我身旁,薛济之帮忙关上车门,坐到了驾驶座,准备开车送我去医院。

      车子启动时,我差点歪到车座下,魇儿一手握着刀,爬下车座,用小身板护住我,不让我摔下车座,那一个小小的举动,竟将我感动得默然大哭。

      “他拿着刀跑进了医院,在走廊里大哭大叫,喊着娘要死了,没人敢接近他,有护士认出了他,护士来跟我说了他的情况,我当时在给一个急症的病人做手术,临时让人顶替我主刀,我带着他开车赶了过来。你的这个孩子,在旁人看来,都觉得这个孩子是个疯子,可我觉得他是个神童……了不得。”薛济之一边开车一边与我交谈,怕我会昏睡过去。

      我没有气力说话,拼着一口气熬到了医院。

      一周后我就出院了,这一次是薛济之开车送我和孩子回的家。不过我不愿与男人再生纠葛,很冷淡地婉拒他留在家中给我们做饭的请求,他识趣地开车回了医院。

      因为心里清楚,在这样的灾荒年月里,一个买得起吉普车的外科大夫身份背景一点不简单,薛济之让我想起了故人冷郁关。

      我这样身世的人,还是要清醒一点比较好,与上流社会的人保持距离,保留自己最后的尊严和自由。

      经过这次磨难后,我发现我家魇儿好似忽然长大了,他知道克制自己嗜血的欲望了。偶尔他也会难以控制暴躁,我会伸出胳膊给他,他撇着嘴望着我的胳膊,又忍着眼泪转过头去,不再闹也不舍得咬我,只是双手捏着小拳头,努力与嗜血的欲望做斗争。

      但我心里明白,越是压抑他的欲望,哪一天他一旦爆发,可能后果不堪设想。

      我想好了,等开春了就带魇儿离开,拿我大半年来给裁缝铺做绣工攒的钱去山里边买一个牧场,我来放羊牧马,我家魇儿吃肉喝血,我们自给自足,远离尘世,相依为命地活下去。

      可乱世飘零,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除夕那夜,家中来了位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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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3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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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4:44 | 显示全部楼层
      082章:不速之客
      天黑时,我做了白菜猪肉馅的大饺子,抱着魇儿坐在堂屋的饭桌旁,刚点上蜡烛,母子俩准备好好过一个除夕,可堂屋的大门忽地被一阵嘶吼的冷风给猛然吹开了。

      门板直接被吹倒了,餐桌上上的一盆饺子都被风给掀翻了,我意识到有恶鬼闯入,慌忙抱起魇儿就往卧房跑,从枕头下拿出匕首来。

      可迎面走来的女鬼的模样吓得我整个人都怔住了,她一身白衣,一头长发垂落到大腿根,她有一张和我生得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她的脸洁白无瑕,而我眉间有红色火印,我脸上的烫伤伤疤还未消退……

      “你是谁?”我双臂护着魇儿,手里握着匕首,用刀锋对着那女鬼。

      “救救我,他要杀我……”那女鬼望着我哀婉地祈求道,不知为何,她求我时,我的心猛地升起一阵悲凉,好似她就是我,我就是她……

      “谁要杀你?为何要杀你?”我望着她的眉眼,怔然轻声问道,我仍未放下戒备,仍是拿着匕首对着她,不让她靠近我和我的孩子。

      “那个和尚,他要杀我……”那女鬼望着我哀声叹道,说着便哭了起来,看着她落泪的模样,我愈发觉得心中翻滚起阵阵酸楚,好似哭的人是我。

      可我还是强作镇静,望着女鬼低声问:“那和尚叫什么?你为何要变成我的模样?”

      女鬼望着我哭道:“他叫百里莲朗,是绣魂门掌门人,他在沙漠里追杀我近两年了,我来找你是求你救我的,你若再不救我,我就真的会被杀掉。”

      “你撒谎,百里莲朗从来不滥杀无辜,他抓你也顶多将你封印在绣画里,他不可能追杀你。”我望着女鬼冷声回道,一想到师父这两年原是在沙漠里与这个面容与我相似的女鬼纠纠缠缠,我就难免心生妒意。

      “你相信我,若不是走投无路,我是不会来找你的。你一定要救救我。”女鬼越说越伤心,眼神里全是苦痛,并无一丝一毫的戾气,我不知道她是隐藏得太深,还是真的被百里莲朗逼到了绝境。

      难怪两年了,他也能狠心不回来看我一眼,原是在跟这个与纯儿生得一模一样的女鬼纠缠不清……

      我忽然生气,蹙着眉怒视着女鬼,叱问道:“你为何要变成我的模样?!你是想利用这副模样来迷惑他,是不是?!”

      “我就是你啊,三魂七魄,七魄在你身,三魂就是我。你不信,你拿你手里的匕首刺我一下试试,你看你会不会痛……”那女鬼哭着抓起我的手,让我用手里的刀锋刺在了她的胸口。

      匕首刀锋刺进她胸口时,我自己的胸口一阵生疼!我低眼一望,看见自己胸口竟出血了,胸前的衣裳都被血迹染红了,疼得我丢掉了手里的匕首……

      “你是有多十恶不赦?他为何要追杀你?”我忍着胸口的疼,望着满脸是泪,胸口亦在流血的女鬼问道。

      “所有走进那片荒漠里的人都失踪了,两百多年了,没有人活着走出来……沙漠边境的人都说是我索了那些人的命。”女鬼望着我轻声回道。

      “那他们到底是不是你害死的呢?”我继续追问。

      “那和尚说他们是我害死的,因为是我的怨气将那片沙漠变成了死亡禁地,只有将我杀掉,死亡禁地才会自动消失。”女鬼满眼无辜,轻声哭诉。

      “你为何要流连那片沙漠?”我疑惑地望着她问道。

      女鬼凄然哭道:“你不记得了吗?前世你是纯儿,纯儿和仓央嘉措曾经约定私奔,一起逃进过那片沙漠,后来他们迷路了,差点死在了沙漠里,路过的驼队救起了他们,仓央嘉措被送入了布达拉宫,纯儿继续生活在草原上,后来因为这件事,仓央嘉措还被藏王软禁起来……”

      “不记得了……”我摇头轻叹,对这件事是一丁点记忆都没有了。

      “我懂了,我是三魂,承载着灵魂深处所有的苦痛和悲伤记忆,你是七魄,你只记得幸福的片段。可没有我的话,你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女鬼哽咽着回道,说完便朝我走来,好似欲走进我的身体里,与我的魂魄合二为一……

      “别过来!”我警觉地快速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用刀锋对着女鬼,我还是不敢完全相信她的鬼话,我想起了自己在十里鬼巷被太岁精诛心的往事,我怕眼前这个厉鬼像太岁精那般使用计谋利用我。

      既是被师父追杀了近两年的女鬼,来头一定不是她自己说得那般清白简单。

      “你要杀我?你要杀了你自己吗?”女鬼哭着幽怨地望着我问道,见我用刀锋对着她,她并不敢靠近我。

      “你别过来,不然我真能杀了你,哪怕会杀了我自己……我师父要捉的厉鬼,绝不是无辜的!若我有罪,我自愿领死!”我紧握着匕首,望着女鬼高声回道。

      “好,是你要杀我的。我走投无路才来找到你,你既然想杀了你自己……”那女鬼哭着撞向了我的匕首,匕首捅进了她胸口,她倒是不慌不张好似不疼,而我的胸口却痛得好似插了把利刃!

      实在是太疼了,本能反应就是拔出匕首,捏着匕首用手关节捂住胸口。

      “哈哈哈,你真傻!”那女鬼脸上还爬满泪迹,见我拔出了匕首,她趁我不备时笑着走近了我,她的手摸进了我胸口,她果真是想上我的身……

      “大胆恶鬼!”只听一声怒斥,一串佛珠从门外飞了进来,佛珠打在了恶鬼背上,那恶鬼被佛珠灼伤了脊背,趴在地上呻吟翻滚。

      魇儿被吓哭,我抱着魇儿后退着,一抬眼看见师父背着他那木箱子大步走了进来。

      两年了,两年不曾见过他了,我发现他变黑了,也消瘦了,只是眼神依如往日那般澈亮冷郁。

      师父蹙眉盯着我和怀里的孩子看了一眼,眼中神色极为复杂,转而又低头捡起地上的佛珠,从衣袖里抽出一副绣画,一边捻着佛珠念着一段梵语,一边将那女鬼收进了绣画里。

      我就抱着魇儿站在角落里,眼也不眨一下盯着师父痴看……

      他收了那女鬼后,拿着绣画走到我跟前,望着我的眉眼,又忧郁地看了看我怀里的魇儿,他脸上的苦痛和悲喜交加的情绪已然让他的表情有些扭曲了,可他却强作寡淡,轻声问我:“女鬼没伤着你吧?”

      我也强撑着如钢铁一般坚硬冷酷的心神,望着他低声回道:“没有。”

      可话刚说完,与他对视那一刹那,两行泪就从我眼底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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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3 16: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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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4:57 | 显示全部楼层
      083章:风雪同归
      师父见我在哭,遂伸手给我拭泪,看着我脸上还未痊愈的烫伤,他哽咽着低声叹道:“听云岿说莲澈死了快两年了,这两年,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我咬着牙后退着,不让师父碰我的脸,我还记得他当初拿魂针封印我记忆时的决绝,我知道我应该扮演什么角色……

      “他一定是被困住了,不然他不会丢下我们孤儿寡母的。”我忍着心中凄楚,强作冷静,望着师父低声回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眼泪。

      师父蹙着眉眼底溢满泪,望着我说:“我给你配点药,你拿来擦在脸上的伤疤上,伤疤很快就会退化消失。”

      “嗯,那要有劳师父费心了。”我抱着孩子又后退了一步,我害怕师父靠近我,我怕我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我怕我会情不自禁想靠近他怀里,想要抱着他痛哭一顿。

      师父见我好似在刻意与他保持距离,眼中更是泛滥起苦痛,他一脸苦相,蹙着眉望着我臂弯里的孩子,忍着泪笑着问:“这是你和莲澈的孩子?叫什么名字?”

      我忍不住泪水,闷声哭着,望着师父答道:“他叫百里梦魇。”

      我并未回答师父孩子是谁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孩子像谁,魇儿他和师父就好像是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我想,师父不是瞎,而是故意装傻,有意那么问我。

      师父一脸愁苦,可眼神里闪烁着一丝喜悦,他温柔地望着魇儿的脸,对我轻声叹道:“梦魇?为何要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多不吉利……”

      我拼命想忍住泪水,可是泪水好似决堤一般,任我如何使劲憋忍,它们还是不断地从我眼眶里涌出……

      “前世今生,爱恨别离,皆是空花水月,宛如一场梦魇……”我望着师父的眼眸,憋着嘴哭着回道,任由泪水大颗大颗从我眼底滑落。

      师父忧郁至极地痴望着我,忽地哭了起来,哭着问我:“为何莲澈死了快两年,你也不肯来找我?我是你师父……”

      我将手里握着的匕首亮给师父看了一眼,用坚硬而冰冷地语气回道:“是师父当年逐我出师门的,我为何还要回头去找你?师父你看,我和魇儿相依为命不是活得挺好的?方才就算你不来,我也能用这匕首一刀捅死那恶鬼。”

      明明师父就看见了那女鬼差点就俯了我的身,明知我是在硬着头皮撑好汉,他还是含泪笑着回道:“我家南萧长大了,知道如何保护自己了。”

      “嗯。”我闭着嘴强忍泪,闷声应道。

      师父不忍看我落泪的模样,转而望向我怀里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的孩子,含泪温声笑问:“你叫魇儿对么?”

      “你是何人?你为何是光头?”魇儿眨巴着和师父一样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认真问道。

      魇儿不曾见过光头和尚,以为人人都该是蓄发的,忽然见到和尚了,他自然很是好奇。

      师父朝着孩子宠溺一笑,含泪答道:“因为我是出家人啊,出家人不蓄发留须。”

      “哦,出家人是什么意思?”魇儿越发好奇起来,这就跟师父聊上了。

      师父冲这孩子暖暖笑道:“出家人就是有家不能回的人,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喝酒吃肉,不能有贪嗔痴……”

      魇儿似懂非懂,摇头回道:“不能吃肉?那我不要做出家人。”

      “魇儿不可无礼,他是为娘的师父,按辈分,你应当唤他为师公。快叫师公。”我忍着心中翻滚而起的无尽酸楚,心一狠,直接命孩子喊师公。

      师父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蹙着眉望着我……

      “师公!”魇儿最听我的话了,听了我的命令,望着我师父高声叫了句师公。

      师父的嘴微微张开,好似要应声,却许久不发出声音来,我看见他眼底的泪快要溢出眼眶来,而他的唇瓣竟在发颤……

      师父并未回应魇儿喊出的这句师公,而是将手中的绣画放进了背上的木箱子里,猛然转身径直走出了房间,走出了堂屋,一路走到了院中……

      我以为师父这是要不辞而别了,抱着魇儿悄悄跟着他身后,见他走到院中,屋外的除夕夜正大雪纷飞,他背对着我站在院中,仰面望着夜空……

      我虽看不见他的神情,可我发现他的脊背在不住发颤……

      他在哭,他在背对着我和魇儿闷声恸哭,他以为他抬头望着天就能假装是在赏雪么?

      年年岁岁的雪何时迟来过?只是我与他岁岁年年都在不断彼此错过……

      大雪落在他头上,肩上,我抱着魇儿站在屋檐下静静地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可我却并不打算给他送把伞。

      我默然哭着抱着魇儿回了屋子,重新做了晚饭,要知道今夜可是除夕,好歹要和孩子一起好好吃顿年夜饭,至于屋外院中那个心狠的人,我就不要去叨扰他的修行了。

      到了后半夜,魇儿睡着了,我悄悄走到堂屋门口,我看见师父仍在院中,他坐在院中的雪地上打坐,雪越下越大,他就像一尊石像一样端坐在雪地里打坐,背上的木箱子顶端和他的双肩上已经堆积了一层白雪……

      他果然是心狠,他不断对我心狠,他对他自己更狠……

      可我终究没他心狠。

      我回屋子里取了一把油纸伞,撑着伞走进雪地里,走到他身旁,将伞撑过他头顶,明明很是心疼他,却说着违心的话,我对他说:“想走就走吧,为何要坐在我院中打坐?就不怕扰了我的清净么?”

      他缓缓站起身来,转身面向我,我看见他的眉上和睫毛上都结了白霜。

      他满眼尽是忧郁,一脸愁苦,望着我问:“你何时记起我来的?”

      “我?我何时记起过你?”我心虚地眨了眨眼,假装听不懂他的话。

      “是不是扎针的那一日,你并未失忆?我记得你能游魂,是不是我替你扎针封印记忆时,你游魂逃脱了?”师父低眼盯着我轻声追问,他问我话时,我能看出他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的泪水再一次决堤,为了让他能继续在他的那条路上走下去,我倔强地回道:“我听不懂师父在说什么……”

      我决心不再纠缠他,我觉得我的情只会让他的心更加痛苦,让他的脚步更加沉重,他既是早已决定要做绣魂门的掌门人,我为何不成全了他?

      “当真失忆了?可为何每次看我时,你眼里总有泪?”师父蹙着眉疑惑地望着我的双眼。

      “因为总是担心师父……难道我与师父不只有父女之情吗?”我牵强地回道,还将致命的问题丢给了师父。

      我倒要看看,他是真的希望我将他彻底忘了,还是希冀着我还能记得他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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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5:15 | 显示全部楼层
      084章:假戏真做
      师父沉默了片刻,我见他的喉结在猛然滚动,我等着他克制不住爆发的那一刻。

      可他却说:“对,你我本就只有父女之情,既然莲澈不在了,师父就该好好照顾你和魇儿,你若是个听话的孩子,若当我是父亲,那就带着魇儿跟我走吧。”

      那一刻,忽然觉得师父好可怜,放不下也拿不起,他不敢承认他与我的情,却又不能狠心将我们母子丢下。

      可我不敢再跟着他了,我怕哪日我又克制不住诱他破了色戒……

      即使我真的很想念他。

      “我和魇儿就这样相依为命地生活着,也挺好的。跟着师父去杀妖镇鬼,怕是不但帮不上师父,还会变成师父的累赘。我不愿意让魇儿跟着我去涉险。”我找了很好的理由,拒绝了师父。

      “为师不怕你拖累……丢下你们孤儿寡母,为师不放心。”师父站在伞下低眼望着我回道,话说完时,他的泪就落了下来。

      我看着他眼底的眷恋和苦痛,心疼不已,我拼命克制自己,我很想伸手抱抱他,很想抬手去拂掉他眉上的白雪,可我知道我碰了他一下就会想碰他更多次,我不能碰他。

      “南萧,过年了,看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忽然,院门口开来一辆白色吉普车,坐在驾驶座上的薛济之摇下车窗,在笑着朝我招手。

      师父转身看向了门口的薛济之,为了让师父死心,好安心离开去做绣魂门掌门人该做的事,我临时决意演一出戏。

      我将伞塞给了师父,他的手摸到我的指尖时,他刻意伸手试图抓住我的手,可却被我快速甩开,我跑向了院门口,看着薛济之下车,从车上拿出了几瓶酒和几包还热乎着的烧鸡。

      “刚做完手术换了衣裳回家取了些酒和肉来,今夜除夕,你不会再撵我走了吧?我想陪你们过年……”薛济之站在院门口的雪地里,怀里抱着酒和肉,望着我笑着问道。

      他已经被我拒之门外很多次了,可这一次我打算让他留下来。

      “进来吧,正好我师父来了,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我从薛济之怀里取了两瓶红酒抱在怀里,引着他进门。

      “您好,您就是南萧的师父么?我叫薛济之,是省城医院外科医生。”薛济之很是热情,主动走到院中与师父交谈。

      “你好。是,我是南萧的师父。”师父低声回道,转而蹙着眉忧郁地望着我。

      我强作轻松,笑着望着薛济之和师父说:“屋外雪大,我们进屋说话吧。”

      薛济之爽朗地笑着替我将师父引进了门,我们在屋中摆好了酒菜,师父说他早已经改吃素了,我又特意去厨房给他煮了碗素面。

      我和薛济之在一旁喝着酒,师父端坐在角落里闭眼打坐,可我知道他的心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淡定。

      薛济之好似格外欣喜,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着问我:“真怕你又会将我关在院门外,这么大的风雪,又是除夕夜……”

      我看了看屋角打坐的师父,转而笑着望着薛济之回道:“在省城,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大过年的,怎么能把朋友关在门外呢。今夜你若想留在我这儿过年,我也是不能赶你走的。”

      “那我可真留下了,我想跟魇儿睡一张床。”薛济之醉了,说话越发直接了。

      我瞥见师父的眉梢动了动……

      “好啊,我想魇儿跟你关系这么好,他是不会不愿意你跟他睡一个被窝的。”我喝了一口酒,忍住泪水,笑着回薛济之。

      薛济之真的起身走向了我的卧房,他边走向卧房边对我说:“我去看看魇儿……”

      我收拾了酒桌,在偏房里铺了床,来到师父身后,轻声说:“夜深了,师父早些休息吧,莫要再静坐了,小心风寒入骨伤了身子,我已经在偏房给你铺好床了。”

      师父睁开眼睛,站起身望着我问:“你呢?你去何处睡?”

      我看见师父的眼眶红了。

      “我当然是去回卧房抱着魇儿睡。”我挤出一个微笑,轻声回道,可心中却痛得发抖。

      师父默然盯着我看,沉默片刻后,回了句:“你去吧。”

      “嗯。”我点了点头,转身朝卧房走去,走到卧房门口时看见薛济之已经脱了鞋和外套进被窝抱住魇儿在睡觉了。

      我回头看了一眼师父,他目光冷郁,却面无表情。

      我走进卧房,面对着师父轻轻地掩上了房门。

      刚走到床边时,薛济之忽然侧过身来,伸手猛力拉住我的手,一把将我抓上了床。

      “你的演技太差,你知道么?”薛济之翻身将我压在身下,愤懑地望着我轻声说道。

      我望着他眼底的妒火,苦笑着解开自己脖子里和胸口衣襟上的盘扣,将脖子和胸前的肚兜袒露在薛济之眼前,轻声对他回道:“是么?我的演技很差?那你要不要继续跟我演下去?”

      “你在利用我!”薛济之生气地将我压在身下,愤怒地用力吻着我的耳垂和脖子,在我耳边低声叹道。

      “可你是自愿被我利用的。”我僵直地躺在他身下,默然哭道,任凭泪水从眼角滑落,我多么希望师父一怒之下一脚将房门踹开,可房门外并无一丝异响。

      “你信不信我真要了你……”薛济之压低声音在我耳边怒声回道。

      “这副身子早就不是什么贞洁之身了,你若硬要,我给你便是,只求你继续配合我把这场戏演下去。”我倔强地咬着牙,望着薛济之的双眼低声回道。

      “你!”薛济之低声嘶吼着,一把扯开了我身上的旗袍,连着我胸口的肚兜也被他扯断了。

      “啊!”我惊地叫了一声。

      他脱掉了身上的衬衫和底裤,开始抱着我疯魔地激吻,我双手揪着床单,紧紧闭着双眼,凄然地哭着,将他臆想成那个心狠的和尚……

      床板被震得咯吱咯吱响,我忍不住悸动,在薛济之身下声声吟叫……

      我知道这一步一旦跨出去了,我再也不能回头了,可我若不跨出这一步,我和师父之间将永无休止地纠缠下去。

      薛济之爱我,心甘情愿被我利用,还费尽体力将我宠上情欲的极乐圣殿里,这一夜他要了我三次,直到屋外传来公鸡打鸣的声音,他才肯罢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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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6:08 | 显示全部楼层
      085章:飘零沉浮
      清晨我起床后,发现师父已经走了,他留了封信和一只精致的小香木盒子在桌上,信上写着:盒子里是我夜里替你研磨熬制的药草霜,你记得每日入睡前涂抹,坚持一个月,你脸上烫伤留下的伤疤就能褪去,见你安好,又有暖心之人相伴,为师便心安了,云岿之魂被困于荒漠魔窟,为师还得去设法解救他,就不留下来叨扰你了,珍重。

      我坐在桌旁看完了信,将小香木盒子紧握在手心里,闭眼痛哭,久久不能平静,我深知自己的罪恶,我也明白我有多么贪婪,我利用着爱和恨来释放我灵魂深处所有的邪恶,我想我肯定会不得善终。

      薛济之穿着衬衫和底裤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见我坐在堂屋里痛哭,他走过来便捧住我的脸一阵强吻,将我抱上了桌子用他的“情根”对我进行一顿“鞭挞”……

      桌上的茶碗被震落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他又把我抱到了墙角,将我顶在墙根狠力“抽打”,发泄完所有的恨以后,他将我独自丢弃在地上,穿了衣裳就夺门而出。

      我衣衫不整地蜷缩在墙角里,痛苦地抽泣着,我谁也不恨,我只恨我自己。我想是我亲自把自己给毁了吧,毁了就毁了,我本就好似从来都未好过。

      我看见了地板上的碎瓷片,忽然很想结束自己所有的苦痛和罪恶,我伸手抓了一片碎瓷片,颤抖着手将瓷片割向了自己的手腕……

      “娘!”魇儿醒了,站在门口见我试图轻生,他惊恐地大哭着跑向我,跪在我身前失声痛哭。

      我看着魇儿孤苦的小模样,忽然不想死了,如果没有我,他就成孤儿了。

      我扔了瓷片,从地上爬起来,将魇儿抱进怀里,抱着他痛快地哭了一场。

      一个人影立在了屋门口,我抬眼望去,看见裁缝铺的章师父手里提着一个大红色的布袋子,他站在门口处怔然看着坐在屋角地上的我和孩子……

      “大年初一的,你们这可是遭了贼吗?”章师父见地上满地狼藉,而我又衣衫不整,以为家里被贼抢了……

      我忙扣上衣服的扣子,抱着魇儿从地上站起来,望着章师父低声回道:“没有遭贼,是我昨夜喝多了,不小心把东西打落了……”

      “哦。”章师父走进屋来,怕我难堪,他背对着我坐在了桌旁,低声说,“你也替我做绣工半年有余了,我只听说你住在这阴宅里,但从未有空亲自来看看你们孤儿寡母。今日是大年初一,裁缝铺关门,我特意来看看你们,给你和孩子带了两套新衣裳和一点压岁钱。明天初二我又要开门做生意了,你若是不忙的话,记得去铺子里拦一些绣活来做,这省城里找不到第二个比你会做绣活的人了……”

      “多谢章师父这半年来对我们母子的照顾,大年初一还惦念着给我们送新衣裳和压岁钱。只是,过完年我可能要走了,不能再继续给您做绣工了……”我抱着魇儿走到章师父身旁,低声回道。

      章师父回头看了看我和孩子,低声叹道:“你们孤儿寡母又能去何处呢?过完年就搬到裁缝铺里去住吧,多少我能照应你们一点,不过这年头,活人的生意不好做了,大家连吃饱饭都是个难题,更不要说拿钱来裁缝铺做衣裳了,也只能替一些大户官宦人家做几套衣裳,多数的时间里,我还是在给死人做衣裳,不知道你会不会怕鬼……”

      “我不怕鬼,只是我家魇儿……”我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孩子的事,我已经听说过了,你不用担心,我有朋友在山上开牧场,只要我跟他们打声招呼,以后每天他们都会派人送牛羊的鲜肉和鲜血来裁缝铺。你不要多想,我只是欣赏你的绣工,不忍心看你在乱世里被糟践被埋没天赋。至于你到底是想要继续在这乱世沉浮飘零下去,还是带着孩子住进章家裁缝铺,你自己好好思量,我有事要忙,先回去了。”章师父打断了我的话,边说着边缓缓起身,说完话就朝门口走去了。

      我抱着孩子走到屋门口,望着章师父的背影回道:“章师父,我答应您,我带孩子住进裁缝铺。”

      章师父回头看着我低声回道:“好。那你收拾一下吧,晚上我来接你们。”

      “嗯。”我低声回道,目送着章师父离开。

      白天我到宅院主家那里结清了房租费,记得临走时,房东是位三十岁出头的公子爷,在他的大宅子里娶了五房姨太太,他笑着叹了句:“你是在那宅子里能平安居住得最久的租户……看来我伯父伯母也并不是那么讨厌陌生人。”

      “多谢主家这半年来对我们母子的包容和照顾。”我匆匆谢过,抱着孩子离开,不愿与他多交谈。

      傍晚整理好衣物后,我背着包袱抱着魇儿来到堂屋里,我发现魇儿手里一直握着什么东西,当时并未多想,以为是他自己平日里喜欢玩赏的小玩物。

      章师父已经站在院门口等我们了,他帮我抱过孩子,我背着包袱跟着他来到了裁缝铺。

      章师父是个面冷心善之人,知道我们母子要入住裁缝铺,早已提前帮我们收拾好卧房,在二楼朝南的房间里给我们铺好了床,一些生活所需的物品都帮我们一一准备齐全了。

      “灶房里温着鸡汤还有猪肉馅的烙大饼,你跟孩子稍作歇息就下楼来吃晚饭吧。”章师父站在楼上卧房的门口,看着背着包袱抱着孩子站在房间里的我温声嘱咐道。

      我朝章师父点了点头,谢道:“谢谢章师父肯收留我们母子。”

      “不用总这么客气。我说过了,我只是欣赏你的绣工,稀罕你的天赋,你留下来好好做绣活就是对我最大的回报。”章师父冷着脸,低声回道,说完话就下楼忙去了。

      我把魇儿放下了地,又将包袱放在了卧房里的梳妆台上,开始整理包袱里我和魇儿的衣物。

      就在我埋头忙着的时候,眼睛的余光瞥见魇儿在一旁捧着一块我从未见过的玉佩玩耍……

      “哪里的来的玉?”我警觉地看着魇儿手里握着的玉佩,紧张地问孩子。

      “从家里带来的。”魇儿天真地望着我,轻声回道。

      魇儿说的“家”指的是我们之前租住的那处阴宅。

      “家里带来的?为何娘亲从未见过这块玉?你告诉娘,你从何处得来的这块玉?”我从孩子手里抓起那块玉佩,担忧地叹道。

      那是一块残缺了一角的圆形白玉,玉佩之上雕刻着细密精致的花纹,花纹的样式很古怪,也是我不曾见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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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6:22 | 显示全部楼层
      086章:杀人凶手
      魇儿见我如此紧张,他以为自己又做错了什么,忙委屈地憋着嘴回道:“捡来的,就是在家里的桌子底下……”

      我只觉得这玉透着蚀骨的凉意,只觉感觉是个不祥之物,便握着玉走到窗户边,直接扔出了窗户,严肃地望着魇儿教训道:“以后不许乱捡东西,知道么?”

      魇儿一脸无辜,噘嘴看了看我,转身跑出了房间,下楼去找章师父去了。

      我收拾完衣物也下楼了,刚下楼来到裁缝铺里时,发现桌上的油灯好似快熄灭了,忙上前去准备添加点灯油,却发现灯瓶里还有大半瓶的灯油……

      从铺子后院的灶房里传来了章师父和魇儿对话的声音,我便闻声走向了灶房,并未留意裁缝铺桌上那盏好似快要熄灭的油灯。

      走到灶房门口就看见魇儿坐在餐桌旁捧着一只大海碗吃肉,一边大口吃肉一边与章师父交谈:“章爷爷,您做的饭比我娘做的饭还要好吃……”

      魇儿嘴甜,还爱笑,讨人欢心,章师父哈哈大笑道:“你爹同我可是几十年的好友,第一次见你时,就觉得你像他,只是不敢确认,昨夜他来找过我……”

      “我爹?娘说我爹去了很远的地方,章爷爷您看见我爹了?!怎么爹回来了不去找我们?”魇儿惊地连肉都不吃了,直接站起身来看着章师父追问道。

      孩子从小未见过自己的父亲,第一次听人提及自己的父亲,激动得满眼是泪。

      可我真不敢确信孩子的爹是谁,尽管他长得像那狠心的和尚,我忙疾步走到魇儿身旁,一把抱起情绪激动的孩子,对章师父严肃地回道:“章师父,您可能认错人了。”

      “他都承认了,你还怕什么呢?”章师父望着我眼底的警觉,无奈叹道。

      “那只是他一厢情愿。他并未当着我和孩子的面认我们。孩子不知道他的身份。我请求您以后不要在孩子面前提起那个人……”我冷声回道,说完抱着孩子离开了灶房。

      可刚走进裁缝铺时,我就看见桌上那盏油灯只剩下一星点的亮光了,我抱着孩子盯着那灯看了一眼,很快那灯就熄灭了,铺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阴风开始在铺子里四处乱窜,多年撞鬼的经验告诉我,有厉鬼出入这裁缝铺。

      “她来了。”忽然身后传来章师父的声音,我一回头,看见他手里举着白蜡烛,烛火在阴风中摇摇曳曳,看起来也是快要熄灭。

      “谁?难道章师父您苦心请我们母子来裁缝铺,是为了让我们来看厉鬼的?”我冷声问道,我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越来越多疑,不再轻信任何一个人或者鬼。

      说完话,我将藏在腰间的匕首从刀鞘里拔了出来,一手抱着魇儿,一手握着刀。冷静地站在黑暗里,随时准备杀鬼。

      章师父快步走到我身前,我发现他手里的蜡烛已经被阴风吹灭了。

      他站在黑暗里,背对着我和魇儿,低声说:“你可知你们绣魂门用来绣魂的绣布都是出在我这间裁缝铺?”

      “我不知。”我低声回道,一边紧握着匕首,一边警惕地扫视着那道从黑暗里闪出的绿影。

      “记住我的话,若我死了,你就把我的裁缝铺招牌劈成柴烧掉,将裁缝铺改成绣铺,就叫百里绣铺就好,铺子里的每一匹布都不要再拿来给活人做衣裳了。”章师父边说着边朝黑暗里走去,听他的这番话,好似在给我交代身后事。

      由不得我来思索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为何事出如此突然。

      借着夜色,我看见章师父走到裁缝铺的深处,抱出一匹布,他站在裁缝铺的空地上,双臂环抱着那匹布,自言自语道:“纯儿,不要再闹了,她是无辜的。”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那匹布自燃了,大火很快就将章师父包围,眨眼的功夫,章师父和那匹布就燃成了灰烬……

      魇儿被吓得大哭,我护着孩子,怔然看着那猛然升起的大火在眨眼之间消失不见。

      阴风停了。我愣在黑暗里,不知所措。

      我摸黑走到桌子旁从抽屉里找出火柴,划了根火柴重新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借着灯光,看见了地上那一滩灰烬,章师父的尸骨和那匹布一起被烧成了白灰,而在白灰之上还卧着被烧得只剩半张的绣画,那半张绣画上的女子的模样已经很模糊了,但我认出那就是除夕夜师父来到阴宅抓女鬼时给那女鬼做的绣画。

      我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知道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而那些谜团,我能不去触碰就不去触碰,正到哪一天非要亲自来解开时,我也不会逃避。

      我找来干净的陶罐子,将地上的骨灰扫进了罐子里,又把那半边绣画也一并塞进了罐子里,给罐子封了口后,将罐子供奉在了裁缝铺里的神龛上,抱着孩子在神龛前一起磕了几个响头,并低声承诺道:“虽然我不知您到底是谁,也不知道纯儿和您到底是什么关系。但是您生前交代给我的事情,我一定会照办。”

      我来到裁缝铺大门外,将裁缝铺的招牌拆下,抱进后院的灶房,用劈柴的斧子将招牌砍碎,放在院子里一把火全烧了。

      忙完之后,我闩好了铺子的大门,抱着孩子上楼进卧房歇息了。这一夜异常宁静,并无任何小鬼小妖来扰我和孩子的清梦。

      清晨,我带着孩子上街找木匠做招牌,两天后木匠把做好的招牌送到了铺子门口,当“百里绣铺”的招牌被高高挂起时,我听见了路人站在门口处议论纷纷……

      “原来的章老头子呢?”

      “不知道,已经有两日未看见他了……”

      “大年初一那晚,我看见院子里有火光。”

      “这女人看起来柔柔弱弱,却在短短两天的时间里将裁缝铺改成了绣铺,一定不简单……”

      “她该不是色诱那老头子,再害死他,然后继承了他的遗产……”

      “嘘嘘嘘!小心她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了,她难道敢杀了我不成?哼,臭不要脸的!”

      “无凭无据的,莫要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我在铺子里整理着货架上的布匹,淡然地听着那些围在门口处的路人和街坊嚼舌根。

      只是忽然有人替我说好话,我觉得很是稀奇,边转过身来想看看那人是何许人。

      那人正是薛济之,我脑海里顿时浮现起他除夕夜里与我痴缠的画面,心中忽地有些慌乱,可脸上仍是不动声色,冷声问道:“薛济之,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找了两天了,好不容易才打听到这里。怎么,你也不请我进去喝杯茶么?”薛济之边说着边走到绣铺门口处,手扶着门边,他看我时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子愁怨。

      我不明白为何与我有过纠葛的男子看我时眼里都会带着愁怨,好似我欠了他们许多债似的,明明就是他们来招惹我的……

      路人们见我和一年轻男子搭话,又开始议论:“瞧,这狐狸精,竟连薛大夫都被她给勾了魂!”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们站在路边看热闹,就不怕城外的炮火落在街上将你们的脑袋炸飞掉吗?还不快滚?!”薛济之听见有人还在议论我,便转身朝着那些路人脱口大骂。

      路人们纷纷摇头散去。

      我冷眼看着薛济之回道:“喝茶?你不怕我在你的茶里下药么?”

      薛济之扯了扯领口的扣子,望着我阴狠狠地回道:“下药?这天底下有什么药能比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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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6:37 | 显示全部楼层
      087章:百里绣铺
      我看了看蹲在地上玩小方木的魇儿,转而望着门口处的薛济之冷笑道:“知道我毒,就离我远点。”

      “要打仗了,不过两日后你这里就会被划入租界,战火影响不到你开绣铺。”薛济之不请自来,自己厚着脸皮走进了绣铺,蹲在了魇儿身旁,一边陪着魇儿堆小方木,一边对我轻声说道。

      “你怎么知道这里两日后会被划入租界?街上又没贴告示……”我搭着梯子,将铺子里货架上的布匹一一取了下来。

      “这还不容易,一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薛济之一边跟魇儿逗乐着,一边笑着回道。

      “你该不是会省城哪户官宦人家的子弟吧?官家子弟,我可招惹不起,你还是赶紧走吧。”我抱起地上与薛济之玩得正开心着的魇儿,对蹲在地上的薛济之冷言驱逐道。

      薛济之站起身,走到我跟前,猛地低头将嘴凑到我唇前,惊得我慌忙后退,一脚踩在地上的小方木上,差点跌倒,拉伸手搂住我的腰,将我抱进怀里,低眼望着我严肃回道:“我并非官家子弟。当今天下,有一批人有意兴起这场战乱,还有一批人,他们想早日结束这乱世,还天下太平。”

      他抱我时,我身体里泛起一阵悸动,我臂弯里抱着孩子,脚下站稳后就使劲挣脱出他的怀抱,慌乱中不敢直视他的眉眼,只是低眼望着地板,轻声说:“这与我何干?我只想好好养大魇儿……”

      “可你曾想过,天下有多少像魇儿这样的孩子流离失所?有多少人饱尝骨肉分离的苦痛?”薛济之越说情绪越激动。

      “你真是乱党?你走吧,我无心卷入政事。”我望着薛济之冷静地回道。

      “我是乱党?那些为了权利兴起战事的人才是乱党!”薛济之义愤填膺地叹道,声音越来越高。

      我想起莲澈曾经说过的话,他说过这天下千年以来都是分分合合,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既是这般,我等只是沧海一粟,何苦做那撼树的蜉蝣?

      “我只知谁若犯我,我必诛之。至于天下,我不做那撼树的蜉蝣。”我低声回道。

      “我不要你做撼树的蜉蝣,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什么人。”薛济之抬手捏起我的下巴,只盯着我的双眼,冷峻地望着我轻声回道。

      “你是何人,与我何干?”我冷眼望着他,低声叹道。

      “你!你……果真狠毒。”薛济之气得咬着牙瞪着我叹道。

      “既然天下大义在你胸怀,你又何必跟我这个小女子纠缠?岂不折煞了你的雄伟壮志?”我再次冷言相拒。

      “那个和尚就那么好?我哪里不如他了?”薛济之蹙着眉望着我,苦苦相问。

      “娘,和尚是谁?是那日在家中打坐的出家人吗?”魇儿望着我认真问道。

      “那和尚是你爹!”薛济之看着魇儿厉声回道。

      “不,他不是!他是我师公!若他是我爹,他为何不肯认我?!”魇儿聪慧,心思一日比一日敏感,听了薛济之的话,他在我怀里大哭起来。

      “魇儿,别听他的话,他就是一个疯子!”我抱着伤心痛苦的魇儿,心疼地低声哄道,并指着大门对薛济之说,“请你离开我的绣铺!”

      “他不要你,我要!只要你愿意喊我一声爹,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儿子。”薛济之看着我怀里大哭着的魇儿高声说道。

      魇儿摇着头哭道:“我没有爹,我只有娘。”

      说完,孩子将头埋进我怀里,哭得愈发伤心,整个小身板都在我怀里发颤。

      “请你离开,好吗?”我忍着泪望着薛济之,狠声催道。

      薛济之红了眼眶,再次走到我身前,低眼盯着我低声说:“我还会回来的……”

      我冷着脸偏过头去不再看他的眼睛,他识趣地转身离开了绣铺。

      不知为何,自从搬进这铺子里,从章师父抱着那匹布自焚而亡以后,我身边那些时隐时现的鬼魂好似都被他带走了,日子平静又安宁,有时候甚至静得让我害怕。

      因为谨记着章师父死前的遗言,我不敢拿铺子里的布料做绣布,所有的布匹都被我收起来堆放在了铺子里的一间空房里。

      平日里会有大户人家的管家佣人拿着一些名贵的丝巾或者已经裁剪缝制好的新衣裳来绣铺找我给他们家的小姐或者夫人做绣活。

      日子勉强能维持生计,章师父虽是不在了,可他之前说过的那户在山上开牧场的人家却是依然如约每日清晨驾马车下山将新鲜的牛羊肉以及血送来绣铺门外,还不肯收我给的赏钱。

      魇儿每日能够吃掉新鲜的牛羊肉和血,性格是变得乖顺了许多,也越来越聪敏懂事了,只是我发现他时常闷声坐在绣铺门口,望着门外发呆。

      一日深夜,我被魇儿的哭声吵醒,我以为他醒了,却发现他是在睡梦中痛哭,我轻声喊他,他并未听见,继续闭眼睡着在梦中啜泣,边哭边喊:“爹爹,你为何不要我?”

      霎时,泪模糊了我的双眼。

      我抱着在睡梦中哭泣的魇儿,将他护在我怀里,在他耳边哭着轻声说道:“魇儿,娘在呢,娘疼你,娘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我反复安抚着睡梦中哭泣的孩子,他终于不哭了,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窗外下着雨,春寒入骨,我给魇儿捏好被子,孩子是睡安稳了,可我却无法平静了。

      就在我坐在床头痴痴回想往事时,我听见有人在雨夜里敲绣铺的大门。

      我不想去开门,不管是人还是鬼,在这春雨绵绵的深夜敲绣铺的大门,我都不想理会。

      可是敲门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我怕孩子被惊醒,下了床穿了鞋走到卧室窗户边,打开窗户朝着楼下的门口处望去。

      “南萧,开门!是我!”敲门的人是薛济之,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敲着大门,他看见我就站在二楼的窗户口在往楼下看,他仰面望着我喊道。

      我跑下了楼,给他开了门,发现他穿着一身黑色棕色西装,内搭的灰白色衬衫已经被他胸口溢出的鲜血染红了。

      “你受伤了!你该去医院!”我扶着薛济之进了绣铺,焦急叹道。

      薛济之转身将绣铺的大门闩上,走进绣铺里,坐在椅子上蹙着眉低声说:“医院里全是他们的人,我只能逃到你这里,你去帮忙那把刀和一壶酒和一些干净的棉布来,我中枪了,我得把弹头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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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6:51 | 显示全部楼层
      088章:恍惚一梦
      我慌忙找来了一壶酒和干净的棉布,拿出自己的匕首,那是我第一次看着一个人在油灯下拿着匕首,赤裸着上半身,自己给自己的枪伤取子弹……

      鲜血淋漓下,皮肉被隔开,刀尖在伤口里拨弄,这种场景不禁让我对眼前这个铁骨铮铮的男人刮目相看。

      取出弹头后,他用酒冲洗伤口,虽然很疼,但他却是咧嘴笑着清洗干净自己的伤口,又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瓶药粉,自己将药粉洒在伤口上,然后手里挑起棉布条,望着我声音嘶哑地问:“能帮我包扎一下伤口吗?”

      我默然点了点头,拿起棉布条开始给他包扎伤口,棉布条从他胸口绕到他背后,又从背后绕一圈回来,这一次我才在灯下看清了他身上的刀伤和枪伤落下的伤疤……

      “你是如何受伤的?”我弯着腰在薛济之身前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低声询问。

      薛济之忽地将我的手按在他胸口,痴痴望着我低声说:“今晚我刺杀了一个租界里的汉奸,不提也罢。只是不知道下次能不能活着回来看你,谢谢你替我包扎伤口。”

      我的手就隔着棉布摸在他的伤口上,他好似不怕疼似的,用力将我的手按在他胸口处,我不敢用力挣开他的手,怕会弄疼他,只能任由他按着我的手背,而我的手心紧紧贴在他胸前,我忽而又心慌意乱起来,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怀着恨意将我抱在他身下拼力宠溺我时的画面……

      我抬眼看着他的双眼,望着他眼底的柔情,我整个人都开始恍惚了。他见我并未挣脱他的手,边眉头一蹙,使劲将我一把抱进了怀里。

      “你身上有伤……”我见他抱得太用力,小声提醒道。

      “你这么狠心的女人,难道还会担心我的伤?”他红着眼眶,紧紧将我扣在他怀里,低眼望着我轻声叹道。

      明明心里有一丝悸动,可我仍是凉薄地回道:“小猫小狗受了伤,我也不会见死不救的。”

      “在你眼里,我就是猫猫狗狗吗?啊?!这么说那一夜你是只当自己把身子给了流浪猫狗了?啊?你对自己也这么狠的么?你就不曾有一丁点喜欢过我吗?啊?!”薛济之情绪有些激动,将我按在怀里按得越发紧了,丝毫不顾及他自己胸口的枪伤。

      “我喜欢不喜欢你重要吗?你看看你身上的新伤和旧伤,说不定哪天你就死在枪口下了,你这样的男人,我躲着你还怕来不及……”我凄然望着他眼底的怒火,哽咽着回道。

      “你怕我会死?”薛济之将我擒在怀里,盯着我满身泪水的双眼,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爱过的人都离开我了……”我被他紧紧按在胸前,无力地哽咽道,说完便闷声落泪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哭,只是心底徒然升起的悲怆,让我情不自禁泪眼婆娑。

      “不要哭!”薛济之蹙着眉心疼地望着我,捧起我的脸,开始亲吻我的双眼和脸上的泪珠。

      我哭着推开他,将他胸口的伤挤压到了,棉布上渗出了血,我又着急地用手去捂住他的伤口,他猛地抓住我的手,一把拦腰将我抱上他的大腿,再一次强吻住了我。

      “爱就爱了,怕什么……我只是要你的人,又不要你的命。”薛济之欺身而上,将我按在他的大腿上深吻,一边深吻一边低声轻叹。

      我闭上了双眼,不再挣扎,脑海里全是除夕那夜在院中雪地上打坐的那个人狠心人的身影,我也不知自己为何就从了薛济之,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泄恨,还是单单想要尝一尝被人深爱的滋味?

      又或是两种原因各占一半?

      薛济之不顾伤口上渗出了鲜血,将我抱在了地板上,抱着我缠绵翻滚,油灯的灯火在晦暗中越烧越旺,我的身体在他怀里也好似灯火一般滚烫而飘摇……

      一阵痴缠后,薛济之胸口的棉布已经被鲜血染透,伤口也被震裂开了,他坐在灯下,让我找来了绣花针和棉线,我看着他用绣花针给自己的胸口缝合伤口,他竟冷静地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他只有在看我时才会苦痛地皱一皱眉。

      “我能在你的绣铺里住几日吗?外面风声紧,我出去很可能被抓起来。”薛济之缝合完伤口后,抬眼望着我的脸轻声问道。

      “楼上有间客房,我去给你铺床。”我衣衫不整地转身上楼,一边走上楼梯一边给自己整理衣襟。

      薛济之在绣铺里藏了近半个月,伤口拆了线还赖着不肯走,不分日夜地找机会与我苟合,只要魇儿睡着了,他就会找机会与我云雨。

      最要命的是魇儿在与薛济之朝夕相处后,竟然自己开口喊他阿爹,薛济之自己都被孩子给吓着了,半天不敢答应,后又大笑着应了一声魇儿,还将魇儿抱着举高高。

      他们这就认了父子了?都不经过我的同意了?

      我承认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幻想过就这样跟他过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哪里有那么好奢求的。

      一日清晨,我做好了早饭后,正在绣铺里打扫,等着魇儿和薛济之起床。

      忽然一位穿着黑色长衫戴着帽子,还可以用帽檐遮了半边脸的男子走进绣铺,一进绣铺就自行坐在了桌旁,阴沉着脸,好似我欠了他什么似的。

      “这位先生,您是要做绣品么?”我走到桌旁,给他沏了杯茶,低声询问。

      “薛济之就藏在你的绣铺吧?”那男子抬眼望着我轻声问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怪罪之意。

      我害怕是抓薛济之的人找来了绣铺,便撒谎道:“你找错地方了,我并不认识你说的那个人。”

      “我是薛府的官家。他的婚期要到了,却赖在你这里不肯走,老爷让我来提醒你一声,早日放我家少爷回去,你是明白人,有些话,点到为止。”这男子阴声说着话,说完就起身匆匆离开了绣铺。

      我愣在桌旁,心里琢磨:“合着是我抢了别人的未婚夫?作孽……”

      我不敢确定来人的身份,关了绣铺的大门后,我三两步跑上了楼,推开房门,见魇儿睡在了薛济之的床上,这孩子竟趁我早晨起床后偷摸着跑进了薛济之的房间,睡在了他的臂弯里……

      魇儿这是该有多么渴望父爱?

      我不想当着魇儿的面撵走薛济之,我怕又伤了孩子的心,我缓步走到床边,轻轻推醒了薛济之,看着他低声说:“你家管家来找你了,你为何有家不回,还往我这儿躲?”

      “他们找到你的绣铺来了?”薛济之慌忙坐起身来,一边下床穿鞋,一边焦急地压低声音询问,也是怕吵醒了睡梦中的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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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8:13 | 显示全部楼层
      089章:不问归期
      薛济之疾步走出了卧房,我也跟着出了卧房,并将房门带上了。

      “你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为何要骗我?”我站在门外走廊里,忍着心中复杂的情绪,望着薛济之的双眼低声问道。

      “我不是。你要相信我。”薛济之激动地捏着我的胳膊,低眼望着我紧张地回道。

      “你早就订婚了,对不对?”我忍着泪,望着薛济之的双眼轻声问道。

      “没有!我心里只有你。我不会娶别的女人。你相信我!”薛济之越发用力捏着我的胳膊,好似生怕我会误会他。

      可我并不相信薛济之的话,明明要撵他走,却说出了相反的话,我忍住泪,平静地回道:“那就住下来,别走了……”

      “不,我得走了,他们找来了绣铺,我若不回去,你会有麻烦。”薛济之低眼望着我认真回道。

      而我其实已多半料到他会离开,我凄然冷笑道:“要走就赶紧的,别让魇儿醒来看见了,他会哭的……”

      “我,我可能一时半会儿不能再来看你们了……”薛济之猛地将我抱进怀里,在我耳旁哽咽着说道。

      “哦,无妨的。路过的流浪猫迟早还是会走的……”我不再看他的双眼,只是忍着泪狠心地说着凉薄的话,也不抬手去迎合薛济之的拥抱。

      薛济之听着我说着无情的话,难过地蹙紧眉头,将我抱得愈发紧,低眼看着我说:“你相信我!我只想要你,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狠戾地抬眼盯着他霸蛮地回道:“要我相信你,很容易,你留下来,不要走。”

      “不行,我必须走。”薛济之痛苦地摇了摇头。

      “那你走吧。不用跟我解释,没有你,我和魇儿一样能活得很好。”我强作冷漠,偏脸看着地板,冷声回道,不愿再直视薛济之眼里的纠结和苦痛。

      因为知道,想要离开我的人,迟早会离开,而不能放下我的人,定会想方设法回来找到我。

      生活的巨轮碾压着犹如蝼蚁般的我们,我能做的就是好好带着孩子生存下去。

      薛济之蹙着眉默然盯着我看了片刻,猛地捧起我的脸强吻了我一阵,又将我松开……

      我一声不吭地目送他下楼,听见他打开绣铺的大门,离开了。

      清晨,魇儿从薛济之的床上醒来,睁眼就喊着阿爹,在铺子里追着问他阿爹的去向。

      我在做绣活,他仍是纠缠着我不放,吵得我心烦意乱,不小心扎破了手指,我看着指尖的血滴,望着魇儿狠心说道:“他不是爹!你没有爹!他也不会回来了!”

      “呜呜呜!”魇儿忽地大哭起来,直接一屁股坐在我脚边,痛哭道,“以前我们在大宅子里住时,他时常去家里找我们,你总是撵他走,这次他好不容易住下了,你又撵他走了,是不是?我想要阿爹,你把我阿爹还给我!”

      “他不是你阿爹!”我站起身,看着在地上撒泼打滚大哭大闹的魇儿哽咽着回道。

      “那我爹是谁?”魇儿躺在地上仰面哭着问我。

      想起那个狠心的人,我又忍不住心酸,我难过地哭道:“你别闹了,好不好?娘亲早就说过了,你没有阿爹。”

      “嘤嘤嘤!呜呜呜!”魇儿听了这个答案,哭得愈发伤心,直接躺在地板上痛哭着踢腿摆手,好似是我杀了阿爹似的。

      “你起来。”我弯腰伸手去捞地上的魇儿,可魇儿根本不让我碰他,竟还有小手推开我,还用脚踢我……

      我忍着泪,看着地上撒泼的魇儿难过地低声说:“好,你既然要闹,那娘就让你闹个够。”

      说完,我搬了凳子走到绣铺门口,就坐在门口处,背对着绣铺里地板上的魇儿,让他一次哭个够。

      他要吃肉,我再穷也能给他讨肉来,他要喝血,我可以拿着刀去宰杀牛羊给他放血喝,他要阿爹,我总不能上街掳个男人回来顶替……

      魇儿脾气倔,竟能一直哭到睡着,他哭了约莫半个时辰,我的心也跟着疼了半个时辰,他是在哭声中渐渐睡着的,我将哭睡着的魇儿从地板上抱起,抱进怀里,给他盖上我的外套。

      睡醒后的魇儿睁眼看见我在哭,忽而又不闹了,接下来的日子也不再闹着喊着要找阿爹了。

      可是半个月后,我发现自己的月事推迟了好几日不曾来,我预感自己可能是怀上薛济之的孩子了。

      夜里魇儿睡着后,我独自下楼来,跪在神龛前,望着章师父的骨灰罐子,凄然哭道:“章师父为何将我接来这铺子就自焚而亡?人死了不是还有鬼魂吗?这么多日子了,也不曾见你的魂回来过。很多事情都没有答案。我好像怀了济之的孩子,可我不忍心喝药将它打掉,好歹是一条命,近日总觉得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忽然很想见见鬼了,可是自你走后,我竟连一个鬼魂都撞不上了……这日子,静得让我害怕。”

      我跪在黑夜里,自言自语,默然轻泣。

      夜深时又回到了楼上的卧房里,抱着熟睡中的魇儿思量着自己往后的路该如何走。

      约摸一个月后,大清早天还未亮,就有位大婶来到绣铺门外高声喊着门,说是着急要绣一张喜帕,让我绣好喜帕后按照她给出的地址,赶紧送过去,她交代完事情,放下银钱就匆匆离开了,好似很忙。

      正午时,我绣完了那张喜帕,我牵着魇儿,关门绣铺的门,按照大婶留下的地址,将喜帕送到了指定的地方。

      可我万万未料到,要用喜帕之人正是薛济之的妻子,我走到他们成婚的大宅子门外时,远远地就看见薛济之西装革履和一位穿着白纱的妙龄姑娘勾着手在宾客间敬酒。

      我像个贼一样忙躲到了门外的大树后,看着怀里的魇儿和手里的喜帕,我忽而苦笑着哭了起来。

      糟糕的是魇儿好似也看见了薛济之,他虽被我抱到树后藏了起来,可他的手一直在指着那大宅子里的人,并高声呼道:“阿爹!娘,我刚才好像看见我阿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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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19-1-17 10:08:32 | 显示全部楼层
      090章:露水情缘
      我将喜帕丢在了树下,抱起情绪激动地大喊大叫的魇儿就往街上快步逃去,我心中惶恐不已。

      我从未这般恐慌过,恶鬼追我时,我都不曾这般慌乱,我好害怕让魇儿看见了薛济之娶了别的女子,我更害怕的是让薛济之看见魇儿和我……

      我一边抱着在我怀里使劲挣扎地朝大宅子挥手高呼的魇儿,一边快步奔跑着,还时不时心慌地回头朝那宅子望去,生怕被正在举行婚礼的薛济之看见我们母子。

      我也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恐慌,许是我心里清楚自己根本配不上他,又或是我真的痛恨在与他纠缠不清,又或是我不愿让那么多人看见我怀里的孩子在喊别人的新郎官做父亲。

      那场面将会很可怖,比任何修罗场都要让我心生怯意,我自然是扭头就要逃的,还是拼了命地逃……

      我想早点让那宅子从魇儿的视线里消失,有意挑了一个下坡的台阶,快步朝台阶走去,可是刚踏下台阶没几步路,我就因为脚步太过慌乱,猛地踉跄一下摔倒了。

      为何护住怀里的魇儿,我本能地用双臂紧紧抱着他,用双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和脊背,而我自己狠狠地身朝下摔扑在了石阶上,怀着孕的肚子直接撞击在了坚硬的石阶上,膝盖骨和手肘骨都摔出了声响。

      万幸的是我用手臂托住了魇儿,他没事,他没事就好。

      可我浑身痛得站都站不起来了,我把魇儿放下,自己却无力地爬在下坡的石阶上,小腹里传来的绞痛让我浑身发冷。

      “娘,你起来啊,你起来……”魇儿站在石阶上无助地大哭着,他弯腰伸手要拉我起来,可他根本拉不动我。

      我害怕魇儿悲惨的哭喊声引拉路人和那宅子里的人来围观,忙伸手抓住孩子的小手,艰难地挤出笑脸,低声安抚道:“魇儿不要哭,不要叫,娘这就起来……”

      魇儿遂闭了嘴,闷声痛哭地用双手来拉着我的胳膊,我双手撑在石阶上,咬着牙从石阶上爬了起来。

      我坐在了石阶上,安抚着魇儿陪我坐着,明明很痛,却要作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害怕魇儿会慌神,害怕路人会来看热闹。

      可我低眼时,看见了自己身下流出的鲜血染红了我的衣裙……

      我站不起身来,街上人来人往,可我却不知该向谁求助。

      我以为自己坐会儿就会恢复点力气,可是我发现身下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整个人很快就虚脱了,好像倒在石阶上睡过去……

      我靠在了石阶上,侧脸望着身旁那满眼都是无助和恐惧的魇儿,低声说:“魇儿,娘想‘睡会儿’,你守在娘身边,不要乱跑,娘‘睡醒’了,就带你回家……”

      魇儿用一对小胖手摸着我已经开始发冷的脸,哽咽着低声回道:“娘不要睡,地上凉,我们回家好不好?娘……”

      我昏睡过去了,又梦见了阴间黑河上的那座桥,我看见了莲澈走在桥上的最顶层,我梦见他头也不回地走过了长桥,进入了轮回道。

      醒来时脸上还有泪,睁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病房里一片黑暗,夜色中魇儿就坐在病床旁边,一双含泪的大眼睛正盯着我看。

      “娘!”魇儿见我醒了,好似憋了很久的泪,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

      “魇儿,谁送我来医院的?”我伸手抓住魇儿的小手,着急问道,我害怕会是薛济之送我来的医院,我不愿意让他知道我偷偷怀着他的孩子。

      “路过的一辆车,车里面的大姐姐,大姐姐让大哥哥抱你上的车,送我们来医院。”魇儿哭着用手摸着我的脸,断断续续地回忆道。

      “魇儿……”我心疼地抱住魇儿的小身板,忍不住将头埋进他的怀里,闷声落泪。

      忽而觉得爱人会远去,只有我的孩子不会离弃我。

      “你吃过晚饭吗,魇儿?”我擦干眼泪,望着魇儿的小脸轻声问道。

      “吃过了,开车的大哥哥给我买了烤鸡,他们付了钱,听医生说你没事了,他们就走了。”魇儿乖坐在我身旁,低声回道。

      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护士走了进来,看着我说:“你醒啦,你流产了,医生已经帮你处理干净了,你留院观察一晚,明早没事就可以出院了。”

      “好,多谢护士。请问送我来的好心人叫什么名字?”我想知道救起我的路人的姓名,日后有机会好报恩。

      “他们没有留下姓名,给你付了医药费。你安心睡觉吧。”那护士掀开我身下的被子,看了看出血状况,轻声回我的话,可她抬眼看我时,我觉得她的眼神有些奇怪。

      当时我只是想可能是自己的遭遇惹人非议,所以她才会用那般怪异的眼神盯着我看。

      可是到了后半夜,薛济之忽然推开病房的门闯了进来,我睡得清浅,被他惊醒,魇儿还在我身旁酣睡。

      “你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薛济之径直走到床边,红着眼眶瞪着我问道。

      “你们医生进病房都不知道敲门的吗?是谁告诉你我怀孕了?”我用手轻轻捂住睡梦中魇儿的耳朵,不希望魇儿被吵醒,要不然他看见薛济之又得闹腾。

      “医院的护士好几个都暗恋我呢,也知道你我的一些事,那次为了你,我跟院长还吵了一架。你一进医院,他们就有人认出你了。我才知道你流产住院了。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薛济之看我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恨,他竟恨我?他都结婚了,凭什么恨我?彼时我想不通,我更不明白那些护士为什么要告诉薛济之是我要打掉孩子,我流产分明是意外。

      我忍着酸楚的泪,盯着薛济之眼底翻滚的恨和爱,咬着牙回道:“你留下的孽种,我当然要打掉。”

      “你!!!”薛济之情绪彻底失控,瞪着我高声嘶吼了一声,将我臂弯里的魇儿惊醒,魇儿呜地一声哭了起来,睁眼看见床边站着的人是薛济之,忽地不哭了。

      “阿爹!”魇儿麻溜地从床上坐起,站起身来伸手向薛济之讨要拥抱。

      薛济之憋嘴强忍着泪,伸手将魇儿抱进怀里,用极为幽怨的眼神望着我,低声说:“他的孩子你拼了命来呵护,而我的孩子,你却狠心将它打掉,你好狠的心!!!”

      “阿爹,你为何凶我娘?”魇儿蹙着眉望着满脸悲愤的薛济之责怪道。

      薛济之早已失去理智,竟对魇儿直接回道:“因为你娘打掉了我跟她的孩子!”

      我偏过脸去,用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不愿意让薛济之看见我哭。

      “我娘没有打掉小宝宝,我娘带我去给别人送喜帕,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娘摔晕死过去了,是路过的好心人送我们来医院的。今天我还看见阿爹你了,你牵着一个大姐姐的手,在院子里……我喊你,我娘不让我喊,抱着我就跑,下石阶时,摔倒了。”魇儿哽咽着对薛济之回道。

      那些胡说八道的护士兴许未料到一个不到两岁的孩子有如此清晰的逻辑和语言能力。

      “什,什么?”薛济之的声音猛地便低了许多,隔着被子我也能听出他言语之外的诧异和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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