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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局中人》1945年谍战危局下的兄弟相争(完结)~刘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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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慵懒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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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发表于 2021-4-21 20:07:36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本帖最后由 black白夜 于 2021-5-12 06:57 编辑

    第一章 身份惹怀疑,独闯空城计
    1945年6月,南京城上空又开始飘荡这个季节常见的蒙蒙细雨,整个城市充满了萧瑟破败的气息。
    天空被层层乌云笼罩着。法式梧桐下的南京街头上行人稀少,在雨中匆匆而过,偶尔有车辆行驶过去溅起地上的一滩泥水。
    一件深灰色的风衣裹着一个消瘦的背影出现在细雨中,头上的礼帽和竖起的衣领挡住他大半张脸,只露出些许阴郁的眼神,宛若在这暗夜中随时会消失的幽灵。。
    路过一个街角,沈放敏锐地看了看四周,朝着一边的的街巷内走去。继而像兜圈子一般在雨中的街巷内左右穿行,意图甩掉可能存在的跟踪着,最后转过一个街巷时候,他意料之中地瞧见巷口的隐蔽处躲着两个身影。
    两个人与他打扮相同,同样是穿风衣戴礼帽,是汪伪政权南京政治保卫部的特务,此刻正扒着墙角监视巷子里一间西式洋楼,见到沈放过来,他们马上直了直身子。
    其中一个人道:“沈科长。”
    沈放点点头并没说话,脸上的神色凝重,跟着向街巷里那个西式洋楼的门口看了看,问道:“什么情况?”
    “我们守了半天了,一直没人出来。”方才那人继续回话道。
    这公寓的主人是南京城有名的睿华商行方达生,前些日子日本人得知他是共党的一名情报人员,是以下令抓捕,沈放便是被派来执行抓捕计划的人。
    那人话音儿刚落,另一个一直盯着的眼睛亮堂,瞧着巷子的那一头忽然有两个身影一闪,进而躲进角落里。
    是他们的自己人。
    他忙抬手示意沈放往边上靠,说道:“有动静了”
    天光不亮,乌云遮月,墙根之下更是隐蔽的好地方。沈放忙将身子往里挤了挤,视线却并未离开那洋楼的门口。
    只见沉寂寂的巷子里头,突然间有个人探出个脑袋来。十分机警的朝着四下里瞧了瞧,脱身而出之顺手衣领高高地竖了起来,只是好似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便向着沈放这边匆匆走过来。
    人影被拉长在路面上,察觉靠近了之后沈放忙背身贴着墙面小心隐藏着,那人脚步匆匆而过,也并未发现有人藏在他刚刚经过的街巷转角。
    沈放瞧见那张脸,隐隐记得似乎见过,好像名字叫做陈伟奎。
    三个人在暗处对视了一眼,沈放点了点头像是再下达命令,紧接着他身边的两个黑影即刻闪身出去,暮色下摆着手势朝着街巷另一头儿的人示意,瞧着那头儿的身影脚步匆匆的跑向那栋西式洋楼,随后忙翻身尾随着陈伟奎追踪而去。
    沈放将礼帽的沿儿又往下低了低,将手往伸进衣裳内兜里头,掏出一把枪来给子弹上膛,回身瞧了一眼,却还是追着陈伟奎的方向去了。
    阴暗的巷子里能够听见蛐蛐的鸣叫,陈伟奎很快便察觉到夹杂在那鸣叫中的脚步声,登时内心一凌,神色紧张,脚步频率越来越快,张皇朝前快速逃走。
    只是无奈此刻无奈走了一条绝路,刚一转弯便瞧见这道儿是条一个死胡同,他心上大陡然一慌,继而忙转身要冲出巷口,却见身后那两名特务已经追了过来,将他堵在了里头。
    陈伟奎面色惊恐,正要往前扑的身子又接连往后退了两步,连声音都抖着: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人互相瞧了一眼,然后是笑,有一个回他的话:“我们是政治保卫部的,你被捕了。”
    这话才正说着,两个人面色上忽然涌出来一股狠历,迈步子向前逼近。
    陈伟奎浑身都在颤抖着,左右躲闪,被逼到角落时候差不多已经被控制住,可就在他身子一缩将头埋进怀里时候,却听见两声异常的动静儿,紧接着那束缚便渐渐松开了。
    他抬头一瞧,巷口出现个影子,手里是一把手枪,应该是装了消音器。
    巷内光线昏暗,他依稀可以看到沈放目无表情的脸。转瞬间的突然变化让陈伟奎呆立在当场,紧张得说不出话。
    巷内一片安静,只有细细的雨声。
    良久,才听沈放用低沉的声音打破这肃静说道:“离开这儿,我就当你从来没有出现过。”
    说完沈放转身而去。陈伟奎这才缓过神来,跨过两个特务的尸体,向另一个方向跑去。

    解决了这一边,沈放迅速赶了回去。他拿着手枪从西式洋楼门口闪身进来,举着枪一步步走上楼梯。
    上了两层,他看见里头一个间子的房门虚掩着。房门口的地上躺着两具尸体,打扮与他相同,该就是方才进来的那两个。
    而且那门缝隙里头隐隐露出些许光亮。
    沈放顿了顿,跨过尸体,另一只手紧紧握着门把手,忽然间猛地推门而入。
    人立在间子里头快速扫视面前的一切,一眼便瞧见有个人影。对面那人本是正对着一个火盆烧着文件,听到开门声马上警觉举枪对着沈放。
    “别,是我!”
    沈放将手往肩上一举,身子挺立着。那人定睛一瞧他那张脸后神色倏然缓和了下来,接着将持枪的手落下来,语气十分随意:“把门关上。”
    说完继续着方才的动作,忙着向火盆里扔着文件。
    房间里的灯亮着,但不朗照,气氛有些压抑。沈放瞧着眼前人的脸,眉头机紧紧一皱。
    眼前这人正是本次抓捕行动的主角方达生,沈放接到消息后早就已经通知了他,可他到了现在他居然还在南京城里。
    地上火盆里的火烧得不旺,黄光忽明忽灭的照亮方达生的脸。
    沈放搁下枪面色焦急,问他:“你怎么还在这儿?”
    方达生却是不紧不慢:“那你说我应该在哪?”
    说完他抬头又瞧了一眼沈放,见他面色疑惑,亮了亮手上正在烧的东西,这才解释道:“这是必须销毁的文件,我要处理掉。有人没有联络上,得一个个通知他们,否则他们就会暴露。不该来的是你,我是你的上线,我暴露了,对你很危险。”
    沈放眉头微蹙:“我不来,你怎么办?你走得掉么?”
    方达生依旧烧着文件没有理他,心上已经明白了他此刻的想法,该是想要掩护自己撤退。
    果然,僵持片刻,沈放果然说道:“我都准备好了,今晚8点的船,日本人很快就会追到这里,你必须马上走。”
    方达生却笑,觉得他这想法太过幼稚,反问道:“你觉得我走的了?”
    到了现在这个时间了,南京城四处对他来说都是危机四伏,要想逃出去,除非插上翅膀能飞天,否则怎么都是笼中困兽。
    沈放无奈,他一向对这种倔强的人无计可施:“可无论如何也要试试,我总不能看着你被他们抓住吧。”
    他如今已经是而立之年,可在方达生这个历经了沧桑的人面前,却一星半点的力气也都用不上。方达生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叹了一口气:“抓捕我的情报泄露,日本人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走了,你就完了。而且我现在也走不了了。”
    两个人将话来回翻着说,就在沈放的忍耐力就要被耗尽的时候,外头忽然间传来一阵整齐的军靴落地声。
    沈放小心翼翼持枪在手贴在窗户边上朝底下望着。视线中是一层银灰色的地面,一群日本宪兵快步涌入街巷,在一个约莫是少佐军衔的人指挥下将这栋楼给团团围住,一排排黑洞洞的枪口都对准了过来。
    随后有一辆黑色轿车缓缓的开了过来。有人立在外头开门,即便是这样的小雨,也还是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雨伞之下,一个带着眼镜的小个子日本军官下了车来。
    是日本中国派遣军司令部情报处高级情报课长田中贤二。
    田中拉亲自开后座的车门,一个高鼻梁、脸颊消瘦男子随后跟了下来。是田中的上司,情报处处长加藤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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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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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1 20:08:11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放的目光从窗边移开,看着方达生,强忍着心中的不解和愤怒:“这就是你想要的?现在我只能亲手把你抓起来,可在日本人手里你必死无疑。”
    方达生从头到尾都是十分笃定,此刻依旧是没有畏惧,语气淡然:“我知道,所以我就没想走。”
    沈放目光充满疑惑,不知他究竟还有什么打算,见他烧掉手中最后一份文件后便站起身来,手握着背后一大门的把手往下按着。
    他打开的同时说道:“我之所以留下来,就是为了做一个局,为你做的局。”
    为了他做一个局?如今他们两个就像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两块肥肉,就算再怎么做局,今天也都是插翅难逃了,沈放想着。
    不过沈放还是好奇,他从窗户边上往前走了两步,视线随着门内渐渐宽广的视野瞧进去,只见门内有一个男子被绑五花大绑在一把椅子上,嘴里被棉布紧紧塞住,此刻正恐惧万分地看着他和方达生。
    沈放有些意外,惊道:“乔主任。”
    沈放是南京军事委会政治保卫总监部南京直属区情报科科长,而里头这人是他的上级,是南京直属区的主任乔宇坤。
    他越来越不明白方达生究竟想要做什么,方达生知道如今时间甚是宝贵,也便不再与他兜圈子,直接说明:“原先我打算清除好一切,与他同归于尽,然后给你留下消息,让你去查乔宇坤的住所,你一定会找到他通共的证据。你来了,那这个局只好变一变。”
    “你什么意思?”
    “很简单,乔宇坤是共产党在政治保卫部的卧底,也是给我送情报让我撤离的人,而你发现了我们……”
    这是个什么局,还不是将他自己往死路上逼。沈放正要说话,桌子上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
    屋中一下子寂静了下来,方才烧了东西留下些烟气儿这会儿才觉得有了不舒服,他们两个人都瞧一眼电话,接着又对视一眼,都是不明所以的神色。。
    方达生接过电话,那头儿自爆了名姓,是加藤毅一。他有些意外,看了看沈放,没有说话。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又瞧一眼那内屋里的人,嘴角噙着一丝笑回话:“知道了又能怎么样,那你可清楚你们的人在我手上么?”
    这个时候倒是像在比谁先着急一样,沈放凑近了一点儿,隐隐听见加藤在电话那端语气松弛的声音:“哦?那方先生的手段到真的让我出乎意料。”
    方达生表现出一些不耐烦,厉声道:“少废话,让你的人撤走,要不你见到只能是死人。”
    “这个可以考虑,但首先我得确认我的人是安全的。”
    那头提了要求,方达生将电话递给了沈放。
    沈放接过电话来,回答加藤两个问题,加藤知道了方达生劫持的人并非是沈放而是乔宇坤。他示意沈放尽快劝说方达生投降,并说道:“请你转告方达生,如果不放下武器,五分钟后,我会带着宪兵队发动强攻。”
    加藤语气冲冲,说完便从那头儿挂了电话。
    沈放目光一直盯着方达生,其实觉得用乔宇坤来做筹码有些不大可靠,不过见着方达生不再准备牺牲自己来保他周全,他到底觉得可以一试。
    方达生一听那头没了音,便迈步子朝着里屋走去。
    “所有可能会发生的情况,我都想过了。现在这样未尝不是一个更好的办法。”
    他一边走一边说着,里屋中乔宇坤看见他是满脸的惊恐,沈放紧跟着一同进来,情绪比方达生激动:“好办法?这房子就是个死地,谁也走不去出。”
    方达生能做打算,自然是已经想好了法子,他立在乔宇坤面前,忽然转身看向沈放说:“不一定。”
    “组织被破坏,必须尽快查清楚。你跟我说过抓捕我的行动只有你和乔宇坤知道,如果我走了那泄密的不是你就是乔宇坤,只要……”
    “只要你和乔宇坤永远闭嘴?”
    谁都都明白死无对证这道理,也明白保守秘密,最好的便是死人。
    沈放顺着说出他要说的话,方达生看向沈放一笑,是个孺子可教的意思,说:“所以,你可以开枪了。”
    “你让我打死你和乔宇坤?”沈放被他这念头一惊。
    外头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动静,方达生深知,一会若是有人冲上来,那一切就都晚了。
    “是的,只有这样,日本人才不会怀疑你,你才能像钉子一样扎下来。”他捞过沈放的手攥着。沈放却扬臂将他摆脱开。
    “不行,这不可能。”
    方达生耐心与他解释:“这是唯一的办法,别忘了,只有利用你的身份才能接触到日本人所掌握的情报,这个乔宇坤说过。重庆方面的人潜伏到了南京,我怀疑是国民党和日本人在串通对我们的组织进行渗透破坏。而且在你踏进这个房间的时候,就已经别无选择了,你比我重要,为了保护你,我的死是值得的。”
    方达生的这段话比较长,沈放一边听着一边使劲地晃着脑袋,有些慌张:“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方达生见他软话不进耳,干脆也不再指着他,突然举起枪对着乔宇坤。
    “我就知道你下不了手。”
    一句话说完,两声枪响震得人耳膜微痛,顺着黑夜向四周蔓延。
    沈放身子一颤,亲眼瞧着那子弹嵌入乔宇坤前额,血水快速地顺着那痕迹淌出来,流成两道痕迹。
    “你干什么,这是你唯一的筹码,外面的日本人随时会冲进来!”
    沈放本以为还有商量的余地,却不想方达生如此坚决。他不理沈放,解开对乔宇坤的捆绑,也拿出来乔宇坤嘴里塞的布条,随后对着沈放又说:“你退后。”
    沈放焦急的看着方达生:“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已经有些害怕了,眼前这个人此刻像是疯癫了一样,可看上去却是十分冷静的模样。
    “退后!”说着方达生举起枪对着沈放脚边放了一响,接着是厉声大叫:退后!
    “你是疯了么?”
    沈放无奈只得在他一声声命令里退了又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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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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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4-21 20:08:4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时楼里传来一阵踩在楼梯上吱吱呀呀的声音,听声音有不少人。
    方达生语气急促,刻不容缓,说话太多嘴唇已经干裂起皮,喉咙一动咽了一口唾沫后,声音这才低了下来:“他们冲进来了,记住我的话,乔宇坤是共产党在政治保卫总监部的卧底,也是给我送情报让我撤离的人,所谓的劫持不过是个假象,被你发现了后乔宇坤要杀了你,你没办法只能干掉了我和乔宇坤,随后你会在乔宇坤家里发现他通共的证据,这些就是你写在这次行动报告上的内容。”
    沈放看着方达生,突然瞳孔放大了……
    他不知方达生从何处掏出了一枚手雷已经拿在了手中,他惊得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方达生一字一顿竟有些平静地的说:“同志,再见了,你还有事情要做。”
    他一松手,手雷落下,掉在乔宇坤与自己中间。沈放想要冲上去做什么已经开不及了,方达生将他一把推出去已经关上了房门。
    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顿时热浪四起,那扇房门被炸飞了,沈放被爆炸的气浪掀翻重重地砸到身后的墙壁上。

    翌日,细雨已经暂时停歇,天还是灰蒙蒙的不放晴。
    乔宇坤的公寓楼外拉起了警戒线,一群人在公寓里进进出出地搜查着东西,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门口的长街上,沈放就坐在车上。
    他完完全全按照方达生的主意交代了整件事情始末原由,今日便是来找方达生口中那留在乔宇坤家里的通共证据。
    昨日在那场爆炸之中留下的细碎伤痕已经全都结成了疤痕,直到现在他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
    车子后视镜中,他目不斜视打量自己如今的这张脸,左右晃动了两下,没一会儿便有人凑了上来,从车窗外头递进来一堆东西。
    “沈科长,这是在乔主任家壁炉里发现的文件和密码本。”
    沈放转过头来接下,应付地瞧了两眼,语气深沉低闷:“送到情报科去。”
    那人应下,转身刚走,沈放边上驾车的司机小声怯怯地说道:“真没想到,这乔主任还真的通共。”
    沈放面无表情,继续将目光移向镜中:“共产党的渗透本来就很厉害。”
    边上人吸了一口气晃晃脑袋,若有所思,复又说道:“我说这乔主任最近可有点奇怪呢。”
    沈放听了这话动作一僵,做情报的人就是这么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在这紧要关头都可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
    他将头扭过去看向那人,忙问:“怎么,你听到了什么?”
    那人挠挠后脑一笑:“也没啥,是前几天乔主任撤掉了几个对重庆方面潜伏据点的监视,那些据点我们都盯了好久。”
    “是么?我怎么不知道。”
    “乔主任说有特殊情况不让声张。哎,乔主任都搞这么多小动作,看来这仗是真的打不下去了。”
    如今乔宇坤已死,手下的人说话都没了顾忌。沈放淡淡提点他两句:“有些事说太多,没有好处。”
    那人谄媚一笑道:“是,是。”
    沈放回头瞧了一眼乔宇坤的别墅,如今证据也寻到了,嫌疑也摆脱了,在这儿白耗着光阴终究是浪费,不如去瞧一瞧这个乔宇坤究竟在搞什么鬼,只说:“开车!”
    “去哪儿?”
    沈放一笑:“哪儿的监视被撤销了,就去哪儿。”
    车子飞速,最后停在了青帮的一个堂口。面上是这样说,其实也就是中统在南京的一个秘密据点。
    今儿青帮六爷做东,下帖子请加藤吃酒,实则是安排了中统特别调查处处长沈林与加藤见面,意在依靠日本人的力量将共产党在南京地下情报系统尽数破获,以及得到日军在华的军事部署和行动情况。
    沈放到的时候加藤沉着脸正好从别墅里出来,副官开门,他上了一辆车后扬长而去。
    开车那人见着加藤十分惊诧,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那栋楼,加藤长官怎么会……”
    沈放脸上闪过一丝冷笑“:没想到的事儿太多了,是么?日本,重庆政府,南京政府,三国演义啊。”
    那人凝眉紧蹙,有些担心地问:“可如果加藤长官跟重庆方面的人接触,那我们……”
    沈放瞥他一眼,觉得他并没有听进去自己方才的话,声音更加阴冷下来:“我们是南京政府的人,更需要掌握这样的情况,不过你不能乱讲,明白么?”
    那人忙点头:“是。”
    沈放盯着那栋小楼,眼睛微微一眯,一声嗤笑,觉得这游戏越发地好玩起来了,小声自言自语道:“这天,是说变就要变了。”

    递交了关于乔宇坤的证据,沈放彻底洗脱了所有的嫌疑。不仅如此,这件事情上他算是有功之人,虽说政治保卫总监部的人为了面子,对外称乔宇坤是因公殉职,但拉下了乔宇坤,如今这位子自然是由他来坐。
    晋升仪式就在几天之后。
    这一天阳光普照,立在高处望上一眼,整个南京城都笼罩在清早的晨曦之下,给那份古朴凭空添了几丝金碧辉煌的模样。政治保卫总监部南京直属区所属别墅正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高级情报官,众人面朝一侧,台站着的两个人,一个是政治保卫总监部部长,还有一个便是沈放。
    那部长声音洪亮大方,宣读着委任状:“现宣布,沈放晋升为南京军事委会政治保卫总监部南京直属区代理主任,兼任情报科科长。”
    声音过后,在场的人纷纷鼓掌,接过委任状,沈放的脸上并没有表现出高升的喜悦,从头至尾依旧面无表情。
    他仍旧在想着,中统的人约加藤见面究竟所谓何事。
    如今德军已经投降,战争的局势不可逆转,日本人和南京政府已经不成气候,那么能够这次的见面,恐怕是针对共产党的才是。
    “恭喜沈主任高升……”
    “是啊,以后还得靠沈主任多多关照……”
    几个同僚凑上来祝贺,沈放折腾了这一阵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忙摆手示意他们停下:“行了,祝贺的话我心领了,希望大家精诚团结,继承汪主席的遗志为国民政府效力。”
    这边沈放跟一众人寒暄着,坐在下面几个人也嘴也不停歇,开始议论着。
    一个人说:“这沈科长成了代理主任了怎么看着不大高兴啊?”
    另一个人扑哧一笑,一脸的轻蔑,嘲笑他没眼色看不清局势:“高兴什么,这主任是好当的么?目前的战局日本人节节败退,咱们的日子自然更不好过。”
    还有人似乎有些不服气,语气酸溜溜的:“要说这沈放也真是可以,从情报科长一下成为代理主任,听行动科潘科长也没少活动,给日本人的好处那可不少。”
    第二人又是老态十分地答他:“你以为当上这主任这么容易啊,人家沈放可是差点命都没了,别忘了上一任主任是怎么死的。”
    几人身后,墙上挂着的政治保卫总监部主要成员的照片,原来的主任乔宇坤遗像还在墙上挂着,正被人用沈放的替换下来。
    方才说话的人停了一会,声音故意变得小了些,继续说着:“哎,听说了没有,乔主任私底下可是跟重庆方面的人接触过啊。日本人就要不行了,他这是给自己找后路呢。”
    这一言毕,身后头忽然有两声咳嗽,几个人一回头瞧见沈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立在了身后头,忙尴尬一笑:“沈科长,哦不,沈主任好。”
    沈放眯了眯眼皮儿,模样严肃道:“不管你们现在怎么想,对时局怎么看,只要一天是政治保卫总监部的人就给我尽忠职守。”
    众人异口同声答着:“是,是,一定一定。”
    乔宇坤如今已经死了,当初活着的时候同重庆方面究竟有过什么交易已经不得而知,如今最要紧的便是搞清楚青帮弄堂里头,加藤究竟得到了中统的什么东西,可重庆方面也不得不防着。
    于是他干脆回身对着在场的所有放话说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求所有部门加强对重庆方面情报的侦查工作,任何线索都不可以放过,重庆方面潜入的人做了什么,接触了谁我都要知道。”
    说完了话他抿了抿嘴,皱着没有颇有心事地大步向着大厅外走去,经过一处玄关后便出了大楼。

    一直到傍晚时候,沈放才驾车去了一趟日本派遣军的司令部大楼。
    车子停在门口,他推开车门下地立定,十分自然地抬头望了一下,瞧见二楼的一间办公室的窗户半掩着,并没有关严。
    随即他便收回目光,迈步走向司令部大楼门口,脑袋都不曾歪一下,直接掏出证件来向门口的日本宪兵守卫出示,脚步不停地迈进大门。
    天光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头顶上一轮月亮早已经在了,沈放左右瞧了一眼没发现人,哪想着刚上了走廊后头又有个声音喊他:“沈先生。”
    沈放回头,瞧见身后头走过来个日本副官,忙笑着寒暄道:“井上君,是你值班啊!”
    井上晃了晃脑袋又皱了一下眉,模样很不快道:“没办法,石川病了我给他带两天班。”
    说完了忽然又露出些喜色:“听说沈先生荣升政治保卫部的代理主任了,恭喜啊。”
    沈放点头一笑:“哎呦,我今天刚接到委任状你就知道了,你们司令部的消息够快的。”
    井上走过来揽塔沈放的肩,与此同时回话说:“那是,你们政府的情报我们必须掌握。只是沈先生,高升了是不是应该喝酒庆祝一下?”
    “随时可以,跟井上君喝酒我是求之不得。”沈放也学他,回了个礼将手也往他肩膀上一搭,以示亲昵,不过这一遭前来乃是奔着加藤来的,忙又问着:“对了,加藤处长在不在?”
    井上思量了一下好似才想起来:“加藤处长去司令长官的官邸开会去了。”
    人不在司令部,那眼下倒是个好时机。
    沈放佯装出一幅意外的样子来,忙交代这一趟的来意:“可加藤君约我这两天来做我们情报科的工作汇报。”
    “这样,要不要我打电话帮你问问?”
    井上倒是十分热情,沈放却忙推却着:“不必了,我等会儿他,他跟司令长官开会打搅他不太好。”
    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司令部情报处在三楼,沈放脱身要迈步上楼,井上与他话别说:“也好,那就辛苦沈先生了,别忘了请我喝酒啊。”
    沈放一笑:“放心,忘不了。”
    沈放转身上了楼,穿过走廊,在靠近走廊一侧的一个门前停了停步子,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个套间办公室,外面是公共办公区,有几个日本情报官在处理着文件。
    一个情报副官看到沈放进来向沈放敬礼。
    “我来找加藤长官。”
    “对不起,加藤长官不在。”那人如是说。
    沈放点点头:“我知道,不在没关系,我可以等一会儿。”
    说完他就随身在屋子边的木长椅上坐下,一双目光看向套间的房门,瞧见门上悬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部长室”。
    这时候另一个日军情报官推门走进来递送文件:“这是司令部转给加藤长官的文件。”
    沈放目不转睛,瞧着那情报副官接了文件后直接推开部长室的门走进去,把文件放到里面的办公桌上,旁的什么也都没做,进而走出来再次把门关上。
    正正好好,就在那副官开门关门的那时刻,沈放透过这扣工资瞧见部长室里的一扇窗户半掩着,这跟他在楼下观察的一致。
    就那么干坐了一会儿,实在是不宜拖得太久,沈放开始决定动手,便起身向那副官说着:“抱歉,我需要去一下洗手间。”
    那副官点头,沈放随即出了情报处。

    三楼的洗手间内,沈放打开每一扇门,确定了每个隔断间都没有人,随即进入最靠窗的隔断间。他把隔断门锁上,继而一早准备好的薄羊皮手套,打开了隔断间里的一扇窗,翻了出去。
    从卫生间的窗口到那扇半掩着的窗户之间有一处正好脚掌宽窄的墙沿能够容人通过,距离并不算长,可偏偏其间夹着另一间办公室,里头灯亮着,该是有日本军官在办公。
    且还不仅如此,司令部的院落里,不时有日本军官巡逻路过,一旦不小发出什么动静引得瞩目,恐是片刻时间他身子便会被乱枪射成一个蜂窝。
    沈放神经紧绷,一颗心脏在胸膛里噗通直跳,将身子紧紧地贴在墙面上一寸一寸换换挪动着,到中间那办公室时候他歪着身子超里面瞧一眼,趁着里头那人抬起杯子喝水的空隙快步穿过那间办公室。
    因为动作猛烈,他险些没有站稳,身子晃动了两下,忙拽住那扇半掩的窗户才稳住重心,回身时候喘息已经有些粗重,脑袋里一根弦已经绷到了极限,忙扯开另外半扇子翻了进去。
    此刻的沈放并不知道,加藤并非是去了什么司令长官的府邸,今夜他有一处好戏要演,而沈放就是他这一出戏至关紧要的一个角色。
    他立在加藤的部长室里平息了呼吸,张望了一番后发现屋中的保险柜,忙掏出听诊器对着保险柜的门,一边听着一边旋转着保险柜的密码锁。
    在几次轻微的滴答声之后他总算将那柜门给打了开来,继而从里面取出了一份文件来忙翻阅两眼,发现竟真的是关于共产党南京地下组织的消息。
    沈放拿出微缩相机,将其拍下。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声传来。
    “请问加藤长官在不在。”
    方才在门口办公的那个人回话:“加藤长官出去了。”
    “这是军部传来的电文。”
    紧接着三两声脚步,便听见门把砰一声响,沈放忙将身钻进身边的办公桌下面。
    日本副官推门进来,此刻窗外已经完全黑了,屋内光线黯淡空无一人,只听得砰的一声,那人将什么东西甩在了办公桌上,而此时此刻,沈放就在他腿边上。
    外头巡逻的灯光此时正好洒进来,沈放瞧着那人本已经转身要出去了,却又好似发现了什么将步子重新停了下来,猛地屏住了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手掌渐渐出了不少的虚汗,将那微缩相机紧紧握住。
    可那日本副官又往前迈了几大步,朝着那大开着的窗户而去,倾身出去将窗扇扯了回来关严实,便退身出去重新将门阖上了。
    沈放长出一口气,悄然起身出来,把那份刚来的电文用微缩相机拍了下来,随后走到那扇窗户边,打开窗户又翻了出去。
    他回到原来的地方佯装又等待了一会,低头看看腕上的表,立起身来准备走。正在办公的那副官问他:“怎么了,沈科长,有什么可以帮你?”
    沈放看着那人笑着:“看来加藤长官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我就不等了,政治保卫部还有会议。”
    说完他转身出了门,走出大楼上了自己的车,将车开出了派遣军司令部。
    夜色如漆,天上的星子若隐若现,沈放这时候才敢大口喘息着。手里的东西越攥越紧,几乎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事情紧急,天黑路上又宽敞,他干脆一脚油门踩到底,最后将车停在了一条街巷边上,然后下车走进了一条巷子里去。
    从这头穿进,一路健步如飞,后打那头又穿出来,在巷子口他瞧见街对面停着一辆黄包车。
    他对那招手示意:“黄包车。”
    路上还算沉寂,稀稀拉拉能瞧见几个人影子,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之后那人拉着车到了沈放跟前。
    沈放与那人对视一眼,接着点了点头便直接坐上了车:“去狮子桥。”
    “好呐。”
    车夫答一句话,拉着黄包车开始飞奔着。
    沈放坐在黄包车上,神色自如,一只手搭在车扶手上,缓缓拧下扶手的前端,原来就在那扶手的地方藏着一个暗格。
    他将在加藤办公室中拍下资料的微型交卷放了进去,接着又悄无声息将扶手前端拧了上去。一面拧,他一面身子向前倾着,故意压低声音低声那对车夫说道:“这份情报很重要,尽快传递出去。”
    车夫小蔡低声:“知道了。”
    沈放正起身来,忽然间大声说道:“师傅,快点,我赶时间。”
    “好嘞,您坐稳了。”
    那一声吆喝几乎穿透了整个南京城一般,之后那车夫忽然加速奔向前方。
    沈放掏出怀表看了看,已是八点半,他身子往后靠着,目光往天上一瞧,想着这份情报是急迫的,是组织上需要的,也是方达生临终遗命。
    做了这一切之后,他整个人似乎都舒了一口气。
    可惜他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加藤的一出空城计,他更不知道,他自己竟会因为这一件事险些丢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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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0:1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二章 政权有更迭,复见亲兄弟
    那天在青帮的弄堂里头,中统特别调查处副处长沈林希望得到日军在华军事部署和行动情况,交换的好处是,日本战败以后,即使站在中国法庭的被告席上,跟他合作也许能够被优先送回日本。
    可加藤却坚信战事还未结束,他们越强势,筹码就会越多。
    日本人战事越来越吃紧,粮食物资极度缺失。就在这天,加藤又搞了一场鸿门宴,召集了江浙一带的商界代表,想要从他们手上搜刮物资钱粮。
    古老的南京城夜色并不妩媚,有雨淅淅沥沥落下,湿哒哒的。
    中央饭店的门口,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显然是精心准备过了。
    一边副官为其开门,他跨步下地来,正要朝门里走去,一边一个孩子冲了过来,朝沈放身上扔个什么东西,沈放没太注意所以没来得及躲开,那东西正中他衣领处,炸裂开来后真是还有汁水溅到他的脸上。
    沈放鼻子稍微吸了一口气,那味道臭气熏天,就让人窒息。
    是臭鸡蛋。
    孩子情绪激动,做着鬼脸骂道:“日本人的狗腿子。”
    也不知这话是谁教他的,那孩子一句话说完忙背身跑开,跟着沈放的副官动作迅速要掏枪,却被沈放白了一眼后拦住。
    “跟小孩也要这样么?”
    副官动作一僵,瞪了瞪眼有些不知所措,沈放苦笑:“行了,收起来吧。”
    他又马上掏出手帕递过来,沈放一把握住,开始在自己的衣领处蹭着。
    还未解决,有另一辆车驶了过来停在跟前,是加藤。
    加藤下车凑过来与沈放招呼:“沈先生”
    沈放忙收起手帕拱手回礼:“加藤兄。”
    加藤目光从沈放精神的模样往下挪着,鼻息间似乎也闻到了怪味,一眼便瞧见他衣领处的污渍,接着一笑,面目伪善:“沈先生为帝国的事业受苦了,帝国不会忘记你的付出。”
    “这没什么,加藤兄客气了。”沈放脸色有些尴尬,将那手帕匆忙塞进口袋里,回头朝副官使了个眼色。
    气氛许是有些尴尬,加藤也不再多言,抬手道:“请。”

    中央饭店的宴会厅里,众多南京的商界名流纷纷落座,沈放陪同加藤走了进来,一阵吵杂即刻归于安静。
    沈放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众多中国商人,发现青帮的六爷果然也在下面坐着,加藤对六爷点了点头,咧着嘴角露出个假笑来,随后又转身冲着在做的众位商人说道:“感谢大家赏脸来参加今天的宴会,你们都是江浙一带的商界代表,我代表日本驻南京派遣军深感荣幸,我想沈主任也是一样。”
    他故意带着沈放套近乎,沈放便知道今日,没有什么好事情。不过加藤转眼朝他看了看,他忙恭谦一笑点头示意赞同。
    底下有人即刻就不高兴了,小声说:“日本人请客谁敢不来。”
    加藤却像是有听到,只自顾说着:“在座的各位都应该知道,这些年你们的生意都是在帝国的庇护下才得以存在的,帝国给了你们很多方便很多机会。”
    说完了好处,后面便要引出重点来:“为了完成大东亚共荣的壮举,该到了你们回报帝国的时候了。”
    加藤说完话扫视了台下的人,沈放立在边上皱了皱眉头。
    话语顿了片刻,加藤继续说道:“我说的回报很简单,希望各位能尽自己的力量,提供物资钱粮,帮助帝国战事度过难关。”
    果然,沈放猜的一点也没错。台下突然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个个都是叫苦不迭。
    “这不是还跟我们要钱么?这么多年天天的苛捐杂税,我们哪儿还有钱了。”
    “就是啊,那次征粮征税少的了我们,这都不知道被扒了多少层皮了。”
    “别人都以为做生意的能怎么,我们也是普通人早就吃不消了,一家老小脸活下去都不容易。”
    一几个人一唱一和的,个个皱着眉头露出一副厌弃又为难的模样,场面陷入一片混乱。
    加藤见状想要阻止,红着脸高喊一句:“好了!”
    可效果不佳,并没有人对他这话做出反应。加藤便有些发怒了,直接掏出手枪对着天花板放了一枪。
    因为是在屋中,所以枪响的动静震耳欲聋,吓得众人身子都打了个颤子,倏然安静下来。
    加藤面色铁青,瞧着底下个个缩着身子的狼狈模样沉默了片刻,复又将声音变得更大,言辞狠历,说道:“我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今天我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恐怕这顿饭你们只能一直吃下去了。”
    他说完随随即一挥手,接着门口冲进来一队荷枪实弹的日本兵,像是早有准备,将这宴会厅团团围了起来。
    下面一众商人脸上的惧色更甚了些,沈放却面无表情地瞧着发生的一切,似乎跟自己没有关系。。
    这时,有一名日本兵上前向加藤耳语几句,加藤点了点头,随即又说:“请各位好好用餐,好好的想一下。”
    说完话,他朝着沈放使个眼色,是他跟上来,便便转身出了大厅。
    身后头有几个中国商人想起身说什么,一边荷枪实弹的日本兵举枪示意他们回到位置上去,众人只得又乖乖坐下。

    沈放跟着加藤来到门外头的走廊,两个人身后跟着加藤的副官。
    加藤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放,脸上的厉色稍稍温和了些,问他:“沈主任,刚才是不是我有点失态了?”
    沈放对他这一副假模假式的把戏向来无语,不过也不敢表露出分毫来,赶忙否认:“哪里哪里,加藤兄的任何举动都是合理的。”
    加藤这会儿才笑,可笑得似有深意,连话中似乎都有别的意思:“哈哈,要说举止得体我还是比不上沈主任,永远都是那么衣着精致,不像我只有一身军装,古板的很。你的西服是荣昌号定做的么?”
    沈放隐约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不,是九同章的一个裁缝做的。”
    加藤点头:“怪不得,很合适沈主任的身材。”
    说着他目光一挪,看到了沈放手里拿着的那副薄薄的羊皮手套。
    “这幅手套也不错,我能看看么?”
    沈放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虽有些意外,但依然将手套递给了加藤看。
    加藤看着那副手套微微一笑:“皮质细腻,应该是意大利产的。沈先生真的很有品味。”
    “加藤兄过奖了。您要喜欢我可以送您一副。”
    “不,我就喜欢这幅。”
    加藤目光忽然坚决,说完却并没有把手套还给沈放,而是把手套交给了一边的副官。
    沈放眉头微微一蹙,对加藤的动作有些诧异。
    加藤笑着,想说的话还没有说完,继续又说着:“沈先生,我非常佩服你,从40年开始,你担任政治保卫总监部南京直属区情报科的科长,我们合作到现在,整整五年,你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我们一起破获了很多国民党和共产党的情报体系,你的机智让我不得不叹服,无论怎样看似没有线索的事情,经你抽丝剥茧,最终也会水落石出。”
    一阵莫名其妙的夸奖,沈放有些晕头转向不知他究竟要做什么。
    “加藤兄谬赞了,如果说沈某真的在情报工作上有所突破,那也离不开加藤兄的提点与照顾。”
    不过接下来加藤的话叫沈放似乎捉到了一丝端倪。
    他说着:“沈先生不用客套,能在中国遇到像你这样的精英,是我的幸运。还记得么,几年前我们获悉在南京潜伏着共产党地下组织的关键人物,代号风铃。但是这个人我们始终没有找到,你们政治保卫总监部对这个风铃也毫无线索,对此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
    风铃,加藤突然提到了风铃。
    这个代号沈放再熟悉不过了,因为这个人就是他。
    “惭愧,惭愧,对这件事我们政治保卫部还得多下点功夫。”
    沈放嘴里说着,心里却打了个鼓,他不明白加藤说了这么多,底牌究竟是什么,难道已经怀疑到了自己身上不成?
    他脸上不露声色,眉头却抽动了一下,很快,加藤没有察觉。
    加藤却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不过你们保卫部好像对我们情报处却了解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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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0:36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放眉头一皱,意思是不懂,加藤又笑着继续解释道:“国民党的人跟我接触过,你应该知道了。”
    沈放一愣,没想到加藤会突然说这个。可加藤看一眼他的面色后又故作轻松地轻描淡写:“别担心,你们的担心我能理解,日本人如果跟另一个中国政府合作了,对你们是不利的。不过国民党方面只是想请我们帮助他们摧毁南京的共产党情报系统。”
    沈放本还想着应该如何解释,可听加藤既然这样说,脸上僵意也便松了些,随声附和着:“加藤兄理解就好,毕竟我们毕竟才是一体的。”
    加藤说了这么多也没见沈放露出什么端倪来,干脆直说:“我们是朋友,所以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国民党交给我的情报是他们掌握的共党在南京地下组织的情况,那份文件就在我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只有内部的人才有机会接触到。而共产党一定会对这份情报很感兴趣。可我就是很好奇谁会接近这份情报。”
    沈放顿了顿,不想他居然已经有所发觉,这会儿脑子里快速回忆自己行动的过程,生怕留下什么痕迹来,嘴上却缓缓说道:“加藤兄是怀疑情报处有问题?”
    他的心里更加紧张起来,一直垂着的手捏了捏,脸上表情带着一点慎重,却依旧不动声色。
    加藤皱着眉头,却带着一丝神秘的笑容:“也许,我不能断定,所以我在我的保险柜上涂了荧光粉,只要接触到我保险柜的人就会留下痕迹。今天走进情报处的人我都调查了一遍。”
    说完他目光停在沈放身上:“刚刚有人告诉我,沈先生今天也去过情报处,不过我的副官说了你并没有进入我的办公室,不过为了排除嫌疑,沈先生的手套,我也要拿去验证一下,当然,我相信沈先生一定不会有问题。”
    沈放此刻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心上咯噔一声,心想着恐怕自己很快就会暴露,却又怕是加藤的计谋,想要试探自己。
    “加藤兄的主意巧妙的很啊。”他依旧笑着。
    加藤也笑:“多了沈先生夸赞。”
    此时此刻沈放已经能够想象到那个画面,黑暗中,加藤依然拿着沈放的手套对着紫外线灯一照,上面全是荧光粉。渐渐地,他额头上已经隐约出现了汗水。
    “沈先生怎么出汗了?我觉得六月的南京还是很凉爽的。沈先生不会是紧张吧。”加藤问他。
    “加藤兄说笑了,我紧张什么。”
    沈放虽这么说,语气从容,心里却更加紧张凝重起来。
    加藤见他终于有了些反应,便也不打算放过,又问:“沈先生还记得方达生的案子么?”
    沈放点头。
    “有些事情正着想是一回事儿,反着想就是另外一回事儿,真的只有可能乔宇坤是共产党么?我看未必,你说呢,沈先生?”
    沈放没有接话,只是微微一笑。从方才一出来开始他每一句话都话里有话,装糊涂这活着实有些累。
    加藤声音突然提高了一些,试探的语气也更深了一些,像是一早就要准备庆功了一样:“也许今晚我会找到藏在我们身边的那个鼹鼠?我很希望这个人能出现。其实国民党给的那份档案用处并不大,因为他们掌握的情况远远没有我掌握的多,南京中共地下组织隐藏的非常好,变化也非常多,所以国民党的情报并没什么价值。但恰恰获取这个情报的人的出现,会像一把钥匙,打开我们需要打开的那扇门,也许南京的共产党的地下网络会因此一览无余。”
    两人眼神交换,暗波汹涌。
    沈放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内心却在飞快地思考着。
    加藤明明已经怀疑他了,他的手套就是明显证据。他这样告诉自己就是在等着看他如何行动,如果今晚逃走,那么加藤便会跟踪他将组织的人全部挖出来,可如果他不逃,手套的事情败露,他是否能扛得过那些可怕的刑具,他自己也不知道。

    夜雨蒙蒙,天色已经不早了,饭店门口有一排日伪高官乘坐的汽车。
    立在廊间交谈完毕,加藤带着副官与沈放一起走出中央饭店。副官抢先去走到加藤的车旁边,准备为加藤拉开车门。加藤紧随其后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回头对沈放说:“希望今晚沈先生能睡个好觉,也许明天我们需要再谈一谈。”
    “随时恭候加藤兄。”
    沈放的头脑飞速地盘算着,如今不管怎么想似乎自己都已经陷入了危局。不过在没有证据之前他还有机会,因为加藤不会公开对他的怀疑,只要公开了,组织上的人就会知道,跟他联络的所有据点和人员都会转移,那么加藤的计划也将落空,加藤那么精明,怎么会办这么蠢的事情。
    可是,他自己应该怎么办呢?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加藤微笑着点头,回身向自己轿车走去,副官握紧把手正要将车门拉开。
    沈放视线一直向前扫着,可就在车门被扯开的一刹那,一声剧烈的响动连带着地面的震感,眼前便涌出一朵巨大的火浪来。那副官在一瞬间葬身火海。
    与此同时四周枪声大作,街道上卖糖葫芦的、牵手散步的情侣、卖香烟的,纷纷扔掉手中东西,拿起藏匿的枪支对加藤和门口的日本兵开枪。
    突如其来的枪林弹雨,让日本人猝不及防,中央饭店门口顿时乱作一团。
    加藤离着沈放不过两步距离,沈放忙将他一扯,两个人迅速躲在旁边的汽车后面,都掏出手枪来还击。
    对面人不少,火力威猛,加藤刚开了一枪,就被射击过来的子弹击中肩头,疼得倒在地上哀嚎着。沈放忙往上凑着,可突然间一颗子弹擦着他脸颊飞过,他连忙俯身,刚要举枪还击,只见街对面有个人影一边开枪一边朝着他冲了过来。
    沈放本可以直接开枪放倒他,却稍稍枪口一偏,子弹从那刺客头上飞了过去。那人还在向前冲,不过突然腿上挨了一枪,身子一歪斜,扑通一下跪在了上。沈放目光挪向身边,发现是旁边的一个日本宪兵开的枪,下一秒,两个人持枪对射,双双倒地。
    沈放松长长松口气,刚要起身,混乱中突然后肩一阵刺痛,有子弹打了进来。他手腕无力,手枪落在地上,回头一瞧,发现是加藤靠在一旁的车身上,此刻正举着枪,面色冷峻地看着沈他,刚才那一枪明显是他开的。
    “你做什么,加藤君。”沈放喊了一声,试图用另外一只手去捡枪。
    加藤的枪一垂指着沈放的额头:“不要动。”
    一句话后沈放的动作即刻停下了,两人四目相对,似乎周围空气都凝滞了。
    加藤因为受了伤喘息有些重,喉间一动咽了口唾沫。眼睛死死的盯着沈放。
    “这是你安排的?”
    沈放快速地摇头,急于解释:“不,想让你死的人很多,还用不着我动手。”
    他知道来的人是军统的人,但这确实不是他安排的。
    加藤闻话苦笑:“那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话尾音忽然间咬牙切齿,沈放看着他反问:“你想知道?”
    加藤没有说话,一直举着枪,看着沈放。
    “可惜,你没有机会了,你的副官和我的手套都已经成灰烬。你永远没办法证明我的身份。”
    肩上的伤口一直在淌着血,胳膊微微一动便有痛意传来,沈放反手捂着肩膀的伤口,声音低沉,强忍疼痛道。
    加藤听了话后面目忽然狰狞起来。
    “不能证明也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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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0:59 | 显示全部楼层
    这话有些吓到了沈放,他闭口沉默,目光直愣愣朝前看着,此刻那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的眉心。
    加藤狞笑着:“我相信我的怀疑是对的,不管你是不是那个风铃,我都得让你死。”
    沈放眼瞧着他说完话后扣在扳机上手便要用力。只是还来不及躲着,突然间一颗手雷扔了过来就在两人旁边爆炸了。向之前一样的场面,掀起的巨大热浪将他和加藤都掀了开来。
    沈放摔在地上,除了之前的伤口以及骨头在坠落之后的痛意之外,额间的那股感觉似乎更加猛烈,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嵌了进去,他耳边全是啸音,视线模糊,几欲昏死。
    光晕冲重叠的场景里面,沈放瞧见一个身穿日本军官服装的人走到加藤身边。
    加藤以为来了救兵往上凑着,而看到那军官的脸一瞬间又开始往后退。
    那身影沈放再熟悉不过了,是他的哥哥沈林。
    沈林看着血肉模糊的加藤,垂手轻轻拖着他此刻已经布满鲜血的脸。他说:“你让我很失望,因为你的不合作,我也很遗憾不能在战犯审判时看到你。”
    加藤嘴角流出鲜血,用颤抖着手指向沈放的方向。沈林却未曾察觉,只瞧着他狼狈的模样轻轻咂舌头:“啧啧,我提醒过你,让你想想我为什么敢到南京来,你说你怎么就这么蠢呢。”
    加藤还努力的想说什么,沈林这时候才察觉到他手上的动作,顺着他的手看过去,沈林瞧见了沈放。
    加藤终究支撑不住,手落了下去,咽下最后一口气。
    瞧见沈放的那一霎那沈林表情僵住了,他不由自主的把手里的枪举了起来对着沈放……
    满脸是血的沈放看着沈林,视线越来越模糊,随后脖颈间失力,彻底晕死了过去……
    这时,有个同沈林一样扮成日本军官的人跑过来提醒沈林:“宪兵队的人来了,咱们得赶快撤。”
    沈林看了看沈放,收起枪。
    “走。”

    离开现场的沈林要去见一个人。
    他的车子停在了一座日式洋楼的外面,方才提醒他撤离的他的秘书李向辉下车为他打开车门,两个人快步跨进了大门。
    正厅里面,田中坐在一旁的桌子边上,微闭着眼睛,一边站着两个日本军官。
    桌子上摆着一张通行证,是沈林此行要来拿的。
    敲门上铛铛想了几声,田中惊觉后睁开眼睛,先是对一边的副官去开门,嘴角不自觉露出一丝笑意。
    沈林和随从走了进来,径直走到田中面前。
    “沈先生,你很准时。”田中说道。
    沈林在他面前坐下,冲他礼貌鞠了个躬:“当然,做任何事我都不想耽误时间。”
    “这次行动已经如你所愿了,我也希望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说着田中将桌子上的通行证推给沈林:“这是你要的东西,你拿到它,就可以出城了,城关的哨卡都是我安排的人,不会有任何问题。”
    沈林看了看那通行证却没动,对面田中显得有些意外。他身子往后一靠,一脸的老谋深算,继而说道:“我估计根本等不到我出现在城门口,在门外的这条街道里,我就可能会被你安排的狙击手打死。”
    目光中,田中脸色变了随即恢复正常。
    沈林随之一笑,沈林冲旁边的李向辉点头,与此同时说道:“幸好你没提前动手,否则你就看不到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了。”
    说完后李向辉从包里抽出一叠照片交给了他,他又那些照片扔在桌子上。
    “这些是不是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田中有些惊奇,神色凝重,拿起来一看,发现居然是沈林与自己接头的照片。
    且还不止这些,沈林随后又将一份录音带扔在了桌子上,再一次向他试压:“这是我们接头的内容,只要我今晚出不了城,这些东西会出现在你们总参谋长小林浅三郎中将的办公桌上。”
    田中脸色铁青,一双眼睛静静望着沈林,沈林却是悠然:“你既然会出卖加藤,就可以出卖我,所以我必须留这么一手,保证我自己的安全。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杀了我,我们同归于尽。”
    田中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有事情他想不大通:“沈先生厉害,是我小看了你。只是,你怎么能拍到这些?”
    沈林冷冷一笑:“我们见面的地点是你选的,时间是你选的,你还搜过我的身,但我还是得到了这些东西,很奇怪是么?”
    田中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答案。
    “你可以被我买通,别人就不会么?”
    田中闻话先是反应了几秒,接着抬头看了看自己的副官,两名副官均没有任何表情。
    他像是心领神会了一般:“佩服佩服,这一局我甘拜下风,希望沈先生以后能记得我们今天的合作。”
    “那要看你了。说完沈林拿起桌上的通行证:我想,现在我可以安全的出城了。”
    沈林拿起桌上的通行证,转身带着李向辉离开。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了沈放,于是停下步子回头说道:“对了,那个政治保卫部的代理主任沈放,你要保证他活着,如果他死了,也许你不想出现的东西会再次出现。”

    加藤到死也都不知道,是田中出卖了他,沈林口中那个敢叫他来南京的原因,便是田中。
    加藤不愿意投降硬撑着,可田中却认清了日军已无回旋之地,继续顽抗只有死路一条。
    加藤一死,又得到了田中的帮忙,日军的溃败速度日益递增。
    终于1945年10月,抗日战争全面胜利。
    南京回到了国民党政府的控制之下,而日伪任职人员等疑似叛国人士锒铛入狱,在身份的确认后,等待他们的将是军事法庭。

    六个月后,在南京老虎桥监狱牢房中,有狱警打开了一扇监狱的门朝着里面喊道:“1563号,接受审讯。”
    监狱内陈设简洁却有窗和有桌椅,里面关押的犯人较为高级。陈设两张床,但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那人站了起来,光线落在他的脸上。虽然身陷牢狱,身穿病号服,但精神依旧尚好,面部胡子拉碴,略显消瘦,额头上多了一道很深的疤痕。
    他正是沈放。
    1563便如同“风铃”一般,如今是沈放新的代号。
    他闻讯跟着狱警走了出来。穿过走廊,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他的叫李向辉,是沈林的秘书。在李向辉的身边坐着军统、中统其他陪审人员。
    “据我们获得的情况,加藤毅一一直和你称兄道弟,关系非常不错,你是哪一年进入汪精卫政府特务委员会的?你说你的真实身份是军统的潜伏人员,有什么证据?”
    他停下来若有所思,接着问:“如果你是军统的人,你的上线是谁?你的联系方式是什么?”
    李向辉瞧着他,似乎已经并非是第一次提审,面色上有些不耐烦。沈放抬着目光看着他却是沉默。
    没错,他是中共的情报人员“风铃”,但他却是在军校期间秘密加入,后来学业出众被国民党军统吸收,他变成了军统特工,卢沟桥事变之后,他是以军统特工的身份潜进汪伪南京政府的。
    “自从开始对你审讯,你就只说自己的军统潜伏人员,其他一概不谈,你是不是觉得我只会这样问你?”
    说着李向辉走到一边的刑具面前,随手拿起一件刑具把玩着,像是作以威胁:“这些刑具我一直没有想过用在你的身上,但这并不代表不会用,明白吗?”
    沈放动作没变,依旧还是没说话,完全不将他放在眼里。
    李向辉见他态度轻蔑,瘪了瘪嘴,把一个锤子扔在他面前的桌上,将声音压了压:“难不成你真希望我换个方式问你?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沈放看看李向辉又看看眼前的锤子。这样永无止境地浪费时间实在对他是一种折磨。他身子缓缓前倾着,在李向辉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拿起来锤子,一咬牙将心一横,猛的地向自己的手指上敲了下去。
    审讯室里十分安静,锤子打击到桌面的时候,能听见夹着清晰的骨头碎裂声,沈放闷着叫了一声,挪开锤子再看那左手,小拇指已经应声断了,血肉模糊。
    李向辉被他这举动吓了一跳,一下呆住了,双眼怔怔地看着沈放,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你……”
    沈放扔了锤子,缓缓将左手举起来对着李向辉,皱着眉头忍着疼痛说道:“这就是你说的方式?省省吧,这是我玩剩下的,你审不了我,找你上司来。”
    这话说完,他明显看见李向辉的脸色变了,紧接着他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旁边审讯室的一个大玻璃窗。
    沈放冷笑,也转头跟着他望过去,他痛苦的脸上忽然一阵阴笑,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知道你在这块玻璃的后面一直盯着我,我也知道你找了我很久,但一直不肯跟我正面接触,你怕什么?想知道真相,没必要站在幕后看着这一切。”
    他说完话十分恣意地兀自退了出去,等再被召进来的时候,里头只坐着一个人。
    他得逞了,沈林决定亲自审他。
    审讯室里,沈放已经处理了左手的伤口,他缓步走进来和沈林坐了个对面,四下安静极了,他们却就那样互相盯着对方,两人死死盯着对方似乎要把对方看穿。
    卒后还是沈放先开了口:“你终于出现了?”
    沈林点头,瞧着这张已经有些陌生的脸,解释着他不露面的原因:“八年没见了,我怕我不能清醒地判断你说的每一句话。”
    沈放轻笑,纠正他:“不,不是八年,六个月前,我们曾经见过一次。”
    那天在中央饭店门口,他虽然意识已经有些不大清醒,但他还是笃信,那一天,他确实看到了沈林。
    沈林迟疑了片刻,也不否认:“是,只是那一次,我们并没有说话。”
    “你应该希望杀掉加藤的那次我也死了才好。那时候在你的眼里,我就是一个汉奸吧?”
    沈放冷笑着,如今的沈林瞧上去风光无限,却还是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沉闷无趣,却又心思极密。
    他是一个原则秩序至上的人,他心里认定了任何人都不应该危机国家秩序,就算是身边至亲之人犯了错,他也都一定会秉公执法。
    这是他的信条,也是职业操守。
    可沈林却回他:“你错了,我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尤其是你。”到这儿顿了顿,他目光存疑:“你说你的军统派过去的潜伏人员。”
    “当然。”
    “你说了不算,必须通过甄别。”
    沈林依旧冷冰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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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10-12 0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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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6]常住居民II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1:31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放脸色一僵,忽然间暴跳如雷,开始咆哮:“甄别?你知道我在那边是怎么过来的么?我他妈根本不想在日本人那儿待下去,好不容易熬过来了,还要被甄别?”
    火发完了后又沉静下来,将目光往沈林凑近了些:“甄别什么?甄别我身上这些伤口是在哪儿留下的么?”
    沈林不为所动,铁面无私“你是日伪部门的情报官,你说你是潜伏人员,但时间太长了,你必须证明自己。而且共产党的渗透是无孔不入的,你的身份太值得怀疑。”
    “你怀疑我是共产党?”
    “有可能。”
    “那你干嘛不直接打死我?你手里不是有枪么?别告诉我,你们文职的枪里是没有子弹的。”
    一阵对话后两个人表情严肃对视着,屋子里头静得能听见心跳,以及隔壁用刑后的惨叫声。
    沈林目光一沉,复又抬起来:“你的情绪太激动,我需要你冷静下来再跟我说话。”
    “冷静?我没办法面对着你冷静,别忘了你不只是中统的处长,我也不只是你甄别的犯人。”
    沈放面目狰狞,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字徐徐说道:“我是你弟弟!你是我哥!”
    沈林说话依旧没有温度:“所以我才希望你还是党国的人,那么一切都没有变。”
    “不可能不变,当年我决定离开南京的时候一切就都已经不一样了。”
    沈放根本不敢想那一年,就是在那一年,她母亲病逝了。
    沈林轻轻咳嗽两声,许是也有些不适,过了一会才说:“那就把你身上发生的一切全部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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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2:4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三章 狱友存蹊跷,身份露端倪
    从老虎桥回来的沈林满脸愁容,今天在中统的会议室里有一场他的委任仪式,因为在对日行动中成功击毙日本情报高官加藤毅一,他被从特别调查处副处长一职调任为党政调查处担任处长。
    他并没有心情,静等着宣读完委任状后将那张纸给接了过来,寒暄两句便草草离开回了办公室。
    随手将那委任状往桌上一扔,他整个人倒身在椅背之上。正苦思冥想着,李向辉敲门而入,引得他重新抬头。
    李向辉道:“处长,‘苦菊’已经回到南京,正等着您见他。”
    沈林点了点头:“让他暂时不要在中统露面,今晚我去旅馆见他。”
    沈放口中的旅馆叫做悦来旅馆,位于南京中山路,是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
    是夜,他坐了一辆黄包车,在旅馆门口他给了钱下车,瞧了一眼四周,大步朝门口迈去。
    上了楼梯,到二楼的走廊中寻到了217号房门,他用手背轻扣两下房门,里头的人将门打开,他跻身闪了进去。
    客房内光线阴暗,有一个看上去略显瘦弱的男子,他从书桌抽屉里十分熟练地拿出一叠资料来,示意沈林与他同坐,接着将那资料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掌握的共产党苏北根据地的一些情况。”
    沈林接手过来,翻看了两眼,后忽然间抬起视线重新看那人,有些怀疑地问道:“你能确定这次能够回来,不是对方故意放走你的?”
    那人晃晃脑袋:“我是看到镇上我们的联络点被中共的人破获后,直接逃走了,暂时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但是联络点的人已经暴露,发现我也是迟早的事情。”
    沈林有短暂的一个思考,不过重新将头低了下去,那人没有察觉到。
    接着他说:“你们花圃特工组是中统行动科成绩最出色的行动小组,你能平安归来,很难得,行动科吕科长已经向叶局长为你们请功了,只是目前任务紧急,你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公开,也不可以用原来的名字跟外界联络。”
    那人表现得格外忠诚:“我只有代号,没有名字。”
    沈放拿了资料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李向辉还在等他。
    看着沈放走过来,李向辉抬手将他递过来的资料接住,草草阅读过后,又重新递了回去。
    沈林问他:“你对苦菊带回来的这些资料怎么看?”
    李向辉摇了摇头:“苦菊获得的苏北共产党根据地情报价值并不大”
    沈林一笑,又向他点头:“他并没有进入苏北共产党要害部门,能获得这些已经是不容易了,更重要的是在他的资料里,可以印证一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
    “您是说风铃?”
    “对,一直以来都有传言,在汪伪高层内,有一名潜伏很深的共产党用风铃这个代号在活动。”沈林愁眉紧锁。
    李向辉说:“不过只有一次,是去年5月,日军联合苏浙皖绥靖军对共产党苏北根据地围剿,正是因为这个风铃提供的情报,才使日军的整个围剿计划落空。”
    沈林一笑:“一次就足以证明了这个人是存在的,而且那次围剿不单是针对共产党,同时也是针对国军苏北以及皖北地区的袭击,我们也事先获得了情报使日本的人无功而返。”
    李向辉一惊,有些诧异:“您是觉得这个情报是同一个人泄露出来的?”
    “有可能,否则就太巧合了?”
    沈林陷入一阵沉思,复又说道:“去查一下,那次情报我方获取的来源和渠道。”
    李向辉:“是。”

    对沈放的再一次审问在第二天。这一回,李向辉等军统、中统陪审人员坐在旁边,有人做笔录。
    沈林就坐在沈放的正对面,他总算语气有些关怀的意思:“昨晚睡的好吗?”
    沈放瞧了她一眼,可是并没说话。
    沈林方才涌起的一丝情绪复又泄了气,重新变得冰冷:“希望你可以很清醒地回答我的问题。”
    “我在任何时候都非常清醒,包括当年我做的选择。”
    深林知道,他决定要说,只是希望只切正题而已。继而仰了仰脑袋,随了他心意。
    “你以前叫沈枫,为什么要用沈放的名字去军校?”
    “我要和过去断的干干净净,用新名字去军校,就没人会找到我,特别是我父亲,我不喜欢他给我安排的婚姻。”
    深林知道,他极其反对这种包办婚姻的约束,而且他口中的那个父亲脾气狂躁暴怒,几乎在他心里留下阿阴影。不过迟疑片刻,又问道:“不想让人找到你,也包括我吗?”
    沈放点了点头:“当然。”
    沈林也不再自讨没趣。
    “到了军校之后呢,什么时候去了汪精卫政府的?”
    “在军校没多久,就被军统发展,经考验合格后,加入军统,卢沟桥事变以后,军统安排我潜伏在汪精卫政府特务委员会。目的是为了获取情报,为正面战场获取更多的有利信息。”
    “你的代号是什么?”
    “狼牙。”
    沈放是快问快答,瞧上去应对自如,没有经过半分的思考编纂。
    “你应该知道凭空说这些是没有用的,抗战这么多年,有太多的共产党混到了伪政府里面。”
    他这意思是这些事情都是可以编造出来的,沈放即刻了然,继续说道:“我的上线代号狼眼,他对外身份是鼓楼大街美华洋行的经理,叫魏有成,我一直通过他传递的信息。他可以替我证明。”
    沈林看着沈放:“还有吗?”
    “当年我加入军统,是由军统一处的孙副处长发展的,打入汪精卫政府内部,也在受他领导。”
    沈林表情凝重,他自然希望沈放说的话有用,不过显然他没有做到。
    “你说的这两个人都在行动中因公殉职,一处的处长已经换成了罗立忠。死人是没有办法为你证明的。”
    沈放见这样他依旧不信,双眼怔怔盯着他:“你就那么不相信我?”
    “这不是我相不相信,你要让党国相信你。”
    他身后头坐了那么多人,决非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沈放声音低了些:“我只问你信不信。”
    两人对视良久,沈林才缓缓地说道:“我要证据。”

    于是又是一次不欢而散的谈话。沈放被送了回来,有些疲惫,正躺在床上养神,却见两个狱警押着一个犯人走了过来。
    这牢房是两个人的,只是如今只有他一个人住罢了,难道今天来人与他作伴了不成?
    沈放目光盯着正作响的牢房门,一阵窸窸窣窣的钥匙摩擦声之后牢房门被打开了,有个身影被推了进来,他脚步踉跄,显得身体虚弱。
    狱警目光凌厉,表情肃然:“伍元朴,你以后就在这个号儿里,老实点。”
    叫伍元朴的那人咳嗽着点头,等狱警走了,他才转过身来脚步蹒跚地摸到那边空着的床上躺了下去,接着是不断的咳嗽声,整个过程连看都没看沈放一眼。
    可沈放倒是看清楚他了。
    从他进来开始沈放便在打量着他,他带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是一副敦厚老实的模样,不过脸上有淤青,是很明显的被刑讯过的痕迹,不过他很快便转身将面目对着墙转了过去,沈放听着那咳嗽声有些不舒服,但也还是什么都没说。
    果然,当晚他的这个狱友便发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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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3:16 | 显示全部楼层
    深夜,监狱外头雾色浓重一片漆黑,只有探照灯黄晕的逛不停地来回闪着。沈放是被被浓重的喘息和咳嗽声音吵醒,他身看向伍元朴,相较于下午,他咳嗽的更厉害了,在床上辗转不停,似乎还在胡言乱语。
    沈放皱了皱眉又躺下了,不过面目刚别过去,突然间听到“噗咚”一声。他回身再一看,是那个伍元朴居然从床上掉到了地上。
    伍元朴还在呻吟着,他嘴唇干裂,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汗珠。
    沈放本想不管,可看伍元朴在地上,又于心不忍,还是起身下床,凑过去。
    “你怎么了?”沈放问。
    伍元朴却跟没有听到一样,还是之前的模样。
    沈放觉得不大对劲,他抬手摸了下伍元朴的额头。
    额头滚烫,他在发高烧。
    他连忙去把自己的水罐拿过来给伍元朴喝了点水,瞧着伍元朴病得不轻,他扒着牢门喊了起来:“来人啊,有人病了,来人啊。”
    没人回应,他回头瞧一眼,开始风光地砸着门。
    这下敲击声和沈放的叫喊声一下让监狱里热闹起来。所有的牢房里犯人都起来,叫着,敲着,闹哄哄一片。
    两个狱警闻声而至,用警棍敲着牢房的门叫骂着:“干什么,你们都给我老实点。”
    之前将伍元朴押金来的那个预警来到了沈放牢房门口,不耐烦地问沈放:“大晚上不睡觉,鬼叫什么。”
    探照灯打在那狱警的脸上,他困意十足,满脸写满了不耐烦。
    沈放指着地上的伍元朴说:“他病了,必须得看医生。”
    “这都几点了,看什么医生,明天再说。”
    那狱警面色严厉,显然他这理由不能被接受。
    沈放见他不想理会,有些着急:“明天?你知道他是什么病,如果是瘟疫或者是疟疾,明天这牢房里得倒一片。”
    他并非是吓唬那狱警,这太有可能了,如今这天气,再这样的环境一下,一切都太有可能了。
    狱警闻话先是一愣,想了一会,却还是隐隐有些心虚地拒绝:“吓唬谁呢,给我老实睡觉。”
    沈放无奈,他已经在这儿关了有六个月了,深知这些人脾性,干脆将沈林搬了出来:“不管他是么?别忘了这几天是谁在跟我问话,你要不管,就想想如果中统的沈林处长知道了,他会怎么管你!”
    可这话却不中听,那预警即刻恼了:“唉,关在这儿你还有脾气了?”
    他说着摘下警棍要动手,旁边的另一个与他相同打扮的人忙将他挡下,小声与他说道:“你这是干嘛,中统那个沈处长可不是好惹的,闹大了咱犯不上。不就是看病么?往医务室一扔不就完了。”
    那人想了想,点了点头,将手上挥的警棍放下了,口中却抱怨:“都他妈给老子惹麻烦。”
    他说着摘下腰间的钥匙开牢门,正要俯下身去碰触狱伍元朴,动作到一半却又停下来,应该是害怕真是什么传染病。
    他复又直起身来瞧一眼沈放,方才沈放的横冲的态度叫他十分不舒畅,干脆命令他道:“你,把他背起来送医务室。”
    沈放坐在床上,看了一眼那人却没动窝。直到那人将警棍重新举了起来,他没说话,俯下身把伍元朴背了起来,被狱警押着出了牢房。

    一直到第二天的清晨伍元朴才醒了过来。
    医务室中,沈放坐在椅子上意兴阑珊地扯着一张报纸看着,旁边病床上躺着伍元朴,脑袋上还捂着一块凉毛巾。
    他睁开眼睛左右看看想坐起来,沈放忙撂下报纸阻止他,提醒道:“别动,你刚退烧。”
    伍元朴问他:“是你送我来的?”
    沈放嗤笑:“还能有谁,那些狱警不敢碰你,怕你是瘟疫霍乱。”
    “那你不怕?”
    “关在一个牢房里怕有用么?”他如是回答道。
    伍元朴冲他一笑:“谢谢。你是好人。”
    沈放显然不受用:“好人不敢当,谢谢用不着。幸好你只是发烧,要真是什么传染病我可不想你死在我旁边。”
    沈放倒是一句假话没有,半分也不藏着掖着。
    伍元朴尴尬一笑:“我叫伍元朴,希望以后能还你这个人情。”
    沈放瞧他,目光停留了一阵子才说:“还不还的以后再说吧,在牢里一切都谈不上。”
    他瞧着伍元朴,其实有些好奇,他都已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竟还想着还自己的人情,怎么还?
    只是他也有些没有想到,伍元朴的第二次刑讯来的也十分快。
    这天,沈放一个人躺在监狱里的床上,思绪放空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加藤死时候的画面,头痛开始疼得厉害起来,耳边出现了啸音,眼前的画面也晃动模糊起来。
    突然“哐当”一声响动,监狱大门被撞了开来开了。
    沈放努力睁开眼睛,他看到走进来的伍元朴脸上有伤,眼镜镜片已经裂了,步履蹒跚比初来时候还要厉害些,没走两步便失力靠在自己床上喘息着。
    沈放站起身来把自己水杯递了过去:“先喝口水。”
    伍元朴端起杯子刚凑在嘴边上,喉咙忽然一阵涌动,继而又猛烈地咳嗽起来。
    沈放皱着眉头习惯性地咽了咽口鼻,发觉似乎无用,后又将手放了下来,问道:“你不会是又要病了吧?”
    伍元朴摇了摇头,停住咳嗽喝了口水,长叹一口气回他的话:“现在还好,再打我几顿,可就不好说了。”
    他脸上有些血迹,喝起水来半边脸都是麻木的,唇间给沈放的杯子挂了一丝血痕。
    沈放疑问深重,终于忍不住说出口:“他们干嘛老收拾你?”
    “还能为什么,那些中统的人觉得我有通共的嫌疑。”
    得,感情这是和自己一个罪名。若非是有沈林在上面兜着,恐怕自己也就是面前的这副样子,沈放想。
    这会儿总算是消停了,伍元朴用手轻轻捏着自己的筋骨,疼得皱了皱眉头。
    喘息好多了,接而把水杯还给沈放。
    他看沈放精神十分,一笑:“还是你好,看来没受什么罪。”
    沈放接过杯子有些嫌弃地搁在边上,微微不知道怎么接话:“那可不一定,没准下次挨打的就是我。”
    “不会的,要挨打你早就不这样了。一看,就知道你是上面有人,就算是到了这个地方,还能一个人住单间。”
    伍元朴毫不留情地揭穿他,沈放表情一怔,看来这人倒也机灵。
    “观察的够细的,能看出来这个房间一直只住我一个人。”
    伍元朴听了话后却一脸的无奈,感觉沈放完全将他当做个傻子一样,语气散漫得解释着:“只有一床铺盖,水杯用具我来之前也只有一个人的。关在这片牢房里的都是汪伪政府的人,有的待遇好,有的待遇差,重庆那边有人的自然好过。”
    沈放被说中,将身子往后头的墙上一倒,仰着头看着屋顶子,若有所思:“好过不好过又怎么样,都是被当成汉奸的人。”
    伍元朴却忙更正他:“不一样,有关系的不一定就不是汉奸,没关系的也不一定真是日本人的走狗。”
    沈放扭头看向伍元朴:“这么说你不是汉奸?”
    他觉得这个人还蛮有趣的。
    “人心里都有杆秤,只可惜是不是汉奸自己说了不算。”伍元朴有些怅然。

    虽然不会动刑,但审问还是必不可少的。
    沈林对沈放说的话做了些调查,关于沈放的审问又重新开始了。
    审讯室里,沈放依旧坐在原地,沈林正在盘问他。
    “1940年10月,日本军方通过伪满洲国满铁公司从国外运送制作假币的纸张,是我从日伪的印刷厂内获得了纸张样品,通过组织的人传递出去。这些资料你们中统应该有。”
    “1941年在国统区日本军方伪造的大量假钞被破获,伪钞所涉及的面额和编号被禁止兑换使用。各地的汉奸商人被抓,还包括部分潜入到国统区的日本商人。这些在南京伪政府内政部的档案室里也有记录。你们可以看看是不是跟我说的一致。”
    “1944年12月,日军通过内地货运公司运送军用物资,也是我事先获得了消息,军统潜伏下来的行动小组炸毁了铁路,导致日军战事补给短缺,在华北作战延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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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4-23 13:53:47 | 显示全部楼层
    沈放一一列举,最后补上一句:“类似这样的行动,还有很多。这些你都可以查到资料,看看我是否说错了一个字。里面的细节,你也可以拿出来考验我,如果有问题,你大可以把我当着汉奸定罪。”
    对面的沈林却依旧板着一张脸,十分没有温度:“还有么?”
    沈放面目不可思议:“这些还不够?我获得的情报并不算少。”
    沈林看着沈放,向他解释:“你说的这些行动的确对党国有利,可以排除你汉奸的嫌疑,但是这些行动和消息对共产党也同样有利,而且,共产党有可能比我们还要先得到这些消息。”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这些事不能排除你的共产党嫌疑,相反却证明了你跟共产党有接触。”
    沈放苦笑:“军统、中统跟共产党接触的人多了。在那个时期,大家对付的是日本人。国共都合作了,我跟共产党的人有接触很奇怪么。据我所知汪精卫政府军委会政治保卫总监部南京直属区档案科秘书刘杰就是共产党。天津特务委员会副主任陈其也是共产党。和共产党合作,是获得情报的一个可靠条件。有些信息就是靠他们才能得到,不能凭这个就说我是共产党。”
    他情绪激动,沈林却淡而处之:“这些我会考虑,但甄别你是我的任务,你必须理解,你不会不知道汪伪政府情报部门混进了共产党,而且层级很高,这个人我一定会找出来。”
    “你说的是风铃?”
    沈放眉毛一抬:“日本人找这个风铃找了四年,我也一样找他找了四年,如果你有线索,希望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为什么?”
    沈放笑着:“我佩服他,因为我们这边像他这样的人太少了,我们要是多几个风铃也许对日的情报工作会更有收获。”
    他不否认自己的情报才能,这会儿用自吹自擂来反套沈林。
    沈林却还是没有表情,十分笃定:“你不就是风铃这样的人么?”
    “是么?可首先你得相信我是军统的特工而不是共党。这几天你问来问去,有完没完,说到底你还是不信我。”
    “我只相信事实。”沈林的回答依旧一丝不苟。
    “事实就是交代清楚顶个屁用,出生入死有个屁用,回来还得看着你们的颜色低声下气地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
    沈放开始咆哮,狰红了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张开口将沈林吞进去。
    “你需要控制自己。”
    沈放冷笑:“是么?我看你是控制自己太多了,让你的脑子都僵了。”
    沈林没有接话,只说:“来人,带他回去休息。”

    沈林来来回回地盘问对沈放来说实在不算是什么,当然,是跟他在监狱里享受漫长的等待相比。
    这天,沈放坐在空地的长椅上晒太阳,视线望过去,铁丝网围着狭窄空间里,有三三两两个身影在不远处徘徊着。
    铁丝网隔成一个通道通向监舍,另一侧是普通犯人的放风区域。
    没一阵子,监狱空场最外围的铁门被打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被吸引了过去,只见一群新的犯人排成一队走了进来,很明显是刚被抓进来的,都还穿着便装。
    这些人的出现,引起了空场上放风的人的一群骚动。
    那些个已经在这里呆惯了的老犯人先入为主,开始不听地威胁嘲笑新犯人。
    “小东西一个个细皮嫩肉的过的挺好啊……”
    “看什么看,老子废了你的眼珠子……”
    “来新人了,找个手嫩的给老大洗脚……”
    “墙角那铺终于可以换人了,天天蹲着睡我都快成了虾米了……”
    “嘿,今天晚上有新节目了,看着帮家伙架飞机拿大顶能坚持多久……”
    一言一语叫人群里哄闹的,沈放只冷眼看着一切,表情漠然。
    这时候伍元朴凑过来,出声叫他:“嘿,知道为什么把我们也关这儿么?”
    沈放想着,他倒是什么都懂了,像是十分明白中统的人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一样。
    “为什么?”
    沈放不屑但百无聊赖,于是还是好奇一问。
    伍元朴见他问了,忙往他跟前又凑紧了一些:“汉奸政府里的人哪见过这阵势,跟这帮惯犯关一起是让原来那边做了汉奸官儿的人精神上受不了,能交代什么就交代什么,还可以尽量多花钱把自己捞出去。”
    “你怎么知道的那么清楚?”日头光灼眼,沈放抬着头微微皱着眉头说道。
    “我以前是南京监狱管理处的。”
    他此刻手就搭在栏杆上,沈放一眼就看到了他手掌上的老茧。
    还坐办公室呢,这明显就是个下苦力的。
    “我怎么看着不像啊?”
    “哪儿不像?”
    沈放下巴扬了扬,展开手掌示意他看看自己的手。
    伍元朴得了他的意思瞧了一眼,僵了几秒,又解释着:“我喜欢种花,不是在花盆里种,在地里。”
    说完他也不知道知否故意转话题:“今天他们又找你问话了?怎么样?”
    “老样子。”
    伍元朴笑着:“看起来你是一点不着急。”
    “急什么,这年头被冤枉是汉奸的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我一个。”
    沈放刚说完话,这时有个人他们的不远处走过,用眼角瞟了一下这边。
    沈放一眼就瞧了出来,那人就是前几日和伍元朴偷偷碰头的那一个。
    伍元朴装作没看见,沈放却发现了故意说:“没想到你在这儿还有朋友。”
    “什么朋友?”伍元朴装傻。
    “行了,你跟那个高鼻梁的家伙早就认识,是不是?”
    伍元朴一副才明白过来的样子:“你说刚走过那个?他叫闫志坤,是原来财政部审计处的,以前跑监狱拨款跟他打过交道,不是很熟。”
    财政部审计处?原来审计处的人沈放都认识,可他却没见过这个人。
    “我怎么不认识?”
    “原来是外省的,去年一月才调过去。”
    沈放一笑,他这话明显漏了馅儿:“跟他不熟还知道的这么细。”
    伍元朴也小笑,脸上有些尴尬和无奈:“做情报的人是不是都你这样?什么都问?”
    沈放还要再说什么,视线挪开时候突然扫见那一队新来的犯人里头有一张熟悉的面孔,认真一瞧,沈放当即一惊。
    那是个国字脸,皮肤略黑,带着鸭舌帽那人正是以前的黄包车车夫小蔡。
    沈放心里虽然吃惊,但脸上依旧平静,看看小蔡走在犯人队伍里走向监舍,他懒洋洋地站起身来。
    伍元朴问他:“哎,你干嘛去。”
    沈放晃晃脑袋拍了拍额头,装作不舒服:“我头疼,太阳晒着更疼。”
    他从走廊里向自己的牢房走着,脑子里的思绪飞快的转着。小蔡的突然出现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暴露了?
    不过也不可能,如果他是作为共党身份暴露了,那万不会被当做普通犯人抓起来。难不成是为了来找自己的?可组织上并不知道知道自己关押的地点,而且也不会用这样的方式跟自己联系。
    那么这个小蔡的出现到底意味着什么?
    沈放的内心紧张起来。

    中统大楼的办公室里,李向辉在向沈林汇报。
    “经调查,去年5月,日军联合苏浙皖绥靖军针对我苏北以及皖北地区的袭击,是沈放获得的情报并传递的,这一点沈放并没有说。而根据苦菊的介绍,去年5月,苏北中共情报部门从风铃处获得了同样的情报,二者吻合。”
    沈林当时怀疑这情报是由一个人传递出来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沈放,没想到还真的是他。
    “这份情报是通过共产党在南京的哪个情报点传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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