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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隐秘而伟大》特殊年代地下工作者传奇(完结),作者:黄琛 蒲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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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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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6 15: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齐升平关了门,点了根烟:“电话都打到这儿来了,莫干山有情况?”
    “电话里听得也不太清楚,大概就是在汇报他保护丁作家的情况。这小子好像是刚知道王处长房间里有电话能打通,大惊小怪的。如果真有什么情况,王处长应该早就跟您汇报了。”夏继成说得很无所谓,似乎那真是一通无关紧要的电话。
    “王处长一直没来电话。估计也是没什么可汇报的。不过我这边倒是有个情况。你听说过一个叫杰克·福特的美国记者吗?”
    夏继成假装回想了一番:“是不是那个美国《生活》杂志的摄影记者?好像是年初才派来上海的吧。”
    齐升平吐了口烟,有些心烦:“这才来了几个月就搞得不得安宁。一个美国人,跑到上海来专门拍难民、乞丐、妓女,这不是摆明给政府难堪吗?”
    “我也看过他的照片,贫富悬殊,街头行刑,市民反抗,大部分都是不适合发表的东西。”
    “偏偏就是这个人,主动提出要去莫干山交流会,今天正在向警局申请通行证。我们还不好直接拒绝。”
    夏继成假装不解:“那就让他去吧。反正交流会也没什么见不得光。”
    “继成啊,你不知道……王处长这次是带着任务去的。”
    “我知道,保护会场安全嘛。”
    齐升平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守着二处,两耳不闻窗外事。大会是内政部办的,人也是他们邀请的,警局动用整整一个处的警力,当然不会只是去当警卫。”他看了看夏继成,压低声音说道,“这几天让他们畅所欲言,是因为他们的言行将决定自己是否还能返回上海。明白我的意思吗?”
    夏继成装作恍然大悟,接着又犯起愁来:“要是这样……那记者去了可是个麻烦啊!”
    “内政部的意思是找个由头拒绝。局长让我来斟酌,这是把难题甩给我了。”
    “我倒是觉得直接拒绝不太合适。万一莫干山有一批人回不来被他知道了,会怀疑我们不让他去是因为心里有鬼。到时候在公开场合质疑,我们会很麻烦的。不如就学丁小姐,给他也派一名私人警卫,名义上保护,实则严加防范,保证照片是干净的。”
    齐升平思忖着,夏继成安静地坐着,等着他的目光转向自己。
    片刻之后,齐升平果然看向了他:“那就你亲自去吧,别人我信不过,还是你去我放心。再说,一个处长亲自护送,也能让我们的美国朋友感到警局的诚意。”一番安排,竟让他有几分自诩周到起来。

    夏继成:“这没问题。我开车送他去莫干山,全程陪同。不过……王处长那边,如果有行动,可能需要提前知会一声,我才好安排记者避开。”
    “我会让他把具体行动计划告诉你,你们相互配合。”齐升平意味深长地笑着说,“莫干山秀色可餐,还是值得一拍的嘛。要是再能拍出政府和文化界代表们其乐融融的场面,那就更是皆大欢喜了。”
    夏继成也笑着说:“您放心,卑职一定带这位记者先生看到,中国并非只有他镜头里的腐败和混乱。”
    齐副局长家的牌局散场后,夏继成就去了鸿丰米店。根据老董得到的消息,湖州游击队的同志现在已经到了山脚下的德清县,随时可以参与行动。夏继成在纸上画出了从德清县到莫干山的地图,很快,他和老董就商定好了接下来的行动计划。
    夏继成:“由湖州方面派一名同志伪装成货车司机上山。我们把人送到他的车上,他负责开车把人转移出去,游击队在路上接应。这是从山上下来的线路,这里是关卡,有警局的人守着,每辆车都会查,肯定过不去。在这之前有一条小路,汽车只能开一小段,但是人可以继续往山下走,一直通到河边。游击队就在这条路上等,从水路转移他们。你看怎么样?
    老董:“好,我来安排。”
    “邵白尘是十二人名单里的其中一个,根据顾耀东提供的情况来看,青禾一直在保护这位邵先生,这说明她暂时是安全的。我明天一早就动身,中午应该就可以见到她。”夏继成一口气说完这些,似乎用了很多力气。当人陷于极度担心的时候,常常会出现这样的疲惫感。
    老董知道,沈青禾是他要求亲自前往莫干山的最大理由。那个女孩是他的牵挂,不过现在,他好像还多了一个牵挂。“不得不说,顾耀东这个电话让我对他刮目相看啊,竟然有本事用王科达的电话送回来这么多情报,只身闯虎穴,这是个有胆有谋的人。”
    夏继成笑了:“胆是有的,谋,估计就……将来再学吧。”
    他一字不漏地听清并且记下了顾耀东在电话里说的每句话。这个电话带给他的安慰,是顾耀东永远不会知道的。
    一夜过去了。
    王科达的房间内屋里,一名警员“唰”地拉开窗帘,盛夏灼热的阳光便射了进来。
    顾耀东依然被铐着,遍体鳞伤。为了避免他再有小动作,警员将他一只手铐在下水管,另一只手铐在了床头。这一夜他也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昏迷了,反正脑子里一直断断续续响着搓麻将的声音,还有夏继成那声欣喜若狂的“和了”,起码在他梦里喊了七八遍。每喊一次,顾耀东的心就凉一次。
    一盆水迎头泼来,顾耀东这下是真的凉透了。他猛然清醒过来,看见王科达站在他面前。
    “听说,你在电话里控诉我?”王科达不紧不慢地问道。
    顾耀东看着他,没说话。
    “你以为夏处长会因为你一个电话,就腾云驾雾来替你伸张正义吗?你忘了,我是处长,他也是处长,他当然知道我在莫干山干什么。”
    这时,杨奎开了门,但是没进来,只是站在门边朝王科达点了点头。王科达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起身出去了。顾耀东看他们鬼鬼祟祟的样子,便知道背后又有事发生。他死死瞪着杨奎,但是除了瞪他,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杨奎被他瞪着,恨不得将他两只眼珠子抠出来:“顾大警官精力过剩,今天也别给他饭吃了。好好休息休息。”说完他朝顾耀东啐了一口,也离开了。
    杨奎跟着去了外面客厅,王科达从衣服内兜拿出一张信笺纸,递给他:“来得正好,内政部已经确认名单了。除去失踪的邵白尘,一共二十五个人。名单你收起来。回上海的时候,安排他们坐最后一辆车。”
    杨奎看了看名单,揣到兜里:“知道了。车上的刹车和方向盘都改好了,到时候随便找一名当地司机,让他陪那一车人上西天。”
    王科达:“嗯。说你的事吧。”
    杨奎递给王科达几张照片:“我刚从蔡队长中枪的地方回来,这次有发现。在树林旁边发现了一段车辙。地方很偏僻,一般不会有人去。估计就是凶手开车留下的。”
    王科达:“看这宽度应该是货运卡车。当地车行查了吗?”
    “查了,他们只有一种型号的卡车,轮胎花纹和这个对不上。但是,外来车辆有收获。”杨奎把“外来”两个字说得很重,并且朝关押顾耀东的内屋房门看了一眼。“能查到的外来卡车,有五辆轮胎花纹和照片上一样。其中一辆的车主,是沈青禾,不知道这算不算可疑?”
    王科达微微一惊:“马上查她的住址!”
    杨奎示意外面五名警员进来:“沈青禾,前两天都见过吧?你们两个分头去客栈查这个女人,她不一定用真名登记,这两天住进来的女人都要查。你们三个,带家伙,等下跟我去抓人。”
    警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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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6 15:24:30 | 显示全部楼层
    三名被分配带家伙的警员进了内屋,各自准备武器。顾耀东被铐在一旁看着他们。两天两夜没有吃饭,为了打那通愚蠢透顶的电话,他又白挨了一顿打,折腾到现在,顾耀东终于有些体力不支了。
    “那女的通共?”一名警员问同伴。
    “不是通共,我看杨队长的意思,怀疑她就是共党。”
    “沈什么不是副局长的朋友吗?”
    一个“沈什么”,让原本已经昏沉下去的顾耀东惊醒了:“你们在说谁?谁是共党?”
    “你亲爱的沈小姐呀。”一名警员讥诮道。
    顾耀东慌了,一股血冲上脑门:“她怎么可能是共党!谁告诉你们的?”
    “杨队长当然有证据才这么说。是不是,把人带回来一审就知道了。”
    “不可能!她是来莫干山做生意的!她来会场送货!水果罐头!你们都吃了!”
    没人在意水果罐头。
    一名警员打趣道:“哎?那天晚上在邵白尘门口吹哨子的就是你和沈青禾吧?夫唱妇随啊!”
    “得了吧,他要是共党,撑不过三天,必死无疑。”
    顾耀东真的慌了,使劲拽着手铐:“警官!警官!”三人热络地闲聊着,根本没人理会旁边这只热锅上的蚂蚁。
    “趁还没出发,先去吃点东西吧。”
    “行啊,吃什么?”
    “听说餐厅今天烤了面包,还不错。”
    三名警员闲扯着离开了。
    顾耀东拼命挣扎着嘶吼:“喂!喂——!”
    没人理他。门重新锁上了。
    他第一次体会到哭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他恨不得生拉活拽蜕层皮剐层肉也要将手从手铐里拽出来,可是手挤得乌紫了,手铐也陷进肉里了,依然徒劳。他大声喊着,嘴角哆嗦着,血往上冲得眼睛红了,汗往下淋得整个人凉透了。可是这些没有一丁点用处,除了让他越发像只快脱水的公鸡。顾耀东有些绝望了。
    王科达很快就搜到了沈青禾用本名登记入住的客栈。房间里一切正常,桌上放了本《王云五小词典》,还有记账本和一些报纸。他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这时杨奎跑进来汇报说,查到沈青禾还用另外的名字租了一间仓库,就在货运车行。王科达脸上有了笑意,租仓库来干什么?大概不是为了存货,而是为了藏人——那个被她从荒野开车救走了的邵白尘。
    沈青禾照例去了仓库。每天她都会带上水和食物,坤包里装上小瓶的消炎药和一小捆绷带,到仓库给邵白尘送饭换药。临走时,她会将用过的旧绷带和棉签全部带走,扔到很远的地方。今天也不例外。邵白尘说这两天都没人来过,门口连走动的脚步声都没有。沈青禾放下心来,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她从二楼下来,刚走进院子,就看见一辆警车停在了前面。王科达带着杨奎和三名警员下了车。沈青禾心里一紧,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王科达看上去很惊讶:“沈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儿租了间仓库堆货。王处长,你们怎么也来了?”
    “有人报警,说有形迹可疑的人进了货运车行,一直没出去。我们担心和邵作家看见的那桩杀人案有关,赶紧过来看看。”
    “是吗,我在房间里点货,倒是没注意。”沈青禾一边应付,一边回忆着她是否跟邵白尘交代过墙角那排货箱的第四个可以藏身。
    “既然你在这儿,我们当然要优先照顾熟人。杨队长,好好查一查沈小姐的仓库,尤其门窗,看有没有被撬的痕迹。万一真有歹徒藏在里面,那就太可怕了。”
    “这就不用了吧!我临时租的仓库,就是堆了一些山货,劫财害命也不会盯上我呀。”
    “这可不是普通歹徒,大意不得。”说话的时候,王科达已经示意杨奎带人上楼了。
    沈青禾情急之下大声喊起来:“杨队长——!杨队长——!”
    她冲上楼挡在房门外,大声说:“怎么搞得好像我才是犯人一样?我租的仓库你们说进就进,不合适吧?”
    杨奎:“行了,别装蒜了。自己心里明白。”
    “杨队长,你什么意思?”她努力提高音量。
    “搜出来,大家就不用讲废话了。”杨奎不耐烦地一把推开她:“进去搜!”
    三名警员跟着进了屋里,沈青禾赶紧跟进去。
    之前邵白尘躺着的地方,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褥子和馒头、水壶都不见了,看不出有人住过的痕迹。她又下意识地看向第四个货箱,没有异常。沈青禾松了口气。
    杨奎和三名警员迅速检查内外两个房间。王科达也仔细观察着屋内情况,除了到处堆放的货箱,就是一些脏乱的杂物,没有任何生活用品。
    王科达看似很随意地问道:“沈小姐,你平时住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我住在客栈,那边不方便放货箱。这是用来囤货的地方。”
    “哦……囤货。”王科达东看看,西看看,摸了摸货箱。
    沈青禾一直看着王科达,忽然,余光瞥见对方身后的地上有个白色的东西。一看,是给邵白尘的消炎药,不小心掉了一片在地上,王科达只要一回身就能看到,“您看,我这里确实也不像有人进来过的样子。”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装作不经意地走到王科达身边,用脚踩住药片悄悄碾碎了,粉末渗进铺地的稻草,没了踪迹。“生意人最怕警察找上门,您就别为难我了。”沈青禾小声说着。
    王科达回头看着她,似乎对她主动靠过来这个行为有点奇怪。青禾装作识趣地退开了两步。
    “还是要好好查一查的。搞不好是亡命之徒啊,杀人埋尸被邵作家看见,竟然还找上门来想灭口。可惜那晚让他们跑掉了。”王科达抽出警棍,随意地敲了敲几个货箱,声音沉闷,看来里面确实装了东西。
    杨奎和另三名警员过来集合了,都摇着头,一无所获。
    沈青禾:“没事就好。辛苦你们了。”
    杨奎:“我再到院子里看看。”刚要出去,王科达叫住了他:“杨队长,等一下。”
    王科达走到靠墙的几排货箱前,问沈青禾:“里面装的什么?”
    “山货。打算拉回上海卖的。”沈青禾不动声色。
    “哦……那天听你说要收一批山货回上海卖,我就有些动心,想跟你合伙做这笔生意啊。”说着话,王科达忽然用警棍撬开了最上面的货箱盖子,里面堆满了干蘑菇,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
    沈青禾脸色有些不好了:“这次是小本生意,不想空着车回上海,所以随便买了点山货和茶叶,赚不了什么钱。王处长,下次吧。”
    王科达朝杨奎使了个眼色:“生意人,怎么能轻易下逐客令呢?”
    杨奎立刻示意警员开箱检查。第一个箱子已经被王科达撬开了,杨奎用警棍在干蘑菇里一通乱搅,没发现藏了人。于是又撬开了第二个。
    “就是些山里的蘑菇,实在不值几个钱。”沈青禾说着要去拦杨奎,但是被王科达伸手挡住了。
    青禾质问道:“王处长,我来莫干山夏处长也是知道的,都是合法买卖,这到底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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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6 15:24:44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科达没理会她,只对杨奎说:“继续。”
    杨奎查完了第二只箱子,又去撬第三只。
    沈青禾面如死灰,一步一步后退,暗暗拉开了她的坤包。里面放着她的勃朗宁手枪。
    第三只箱子还是山货,只不过从上好的干红蘑变成了清香扑鼻的笋干。眼看杨奎要开第四只箱子,沈青禾已经准备拿枪了,门外忽然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
    王科达一惊,立刻示意两人控制沈青禾,一人开门,然后他掏出手枪埋伏在了门边。
    门开了。只见夏继成笑盈盈地站在门口。在他身后,一名记者模样的外国人正举着相机到处拍照,咔嚓作响。
    大家都愣住了。王科达收了枪,正在撬第四个箱子的杨奎也停了动作。
    王科达:“夏处长?”
    夏继成:“哟,这么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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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0:55 | 显示全部楼层
    15
    不明来历的外国记者还在不停拍照。杨奎指着他就冲了过来:“哎哎哎,这谁啊?谁让你在这儿拍照的?”
    杰克没理会这位粗鲁的警官,扭头问夏继成:“夏先生,我可以拍这些仓库照片吗?我喜欢记录这些画面。”显然,这一路上他和夏先生相处得很不错。
    夏继成一脸绅士,扭头问沈青禾:“沈小姐,这是你的仓库吧?”
    “是。”
    于是夏继成又笑着对杰克说:“那您可能需要征求一下这位女士的同意。”
    沈青禾也笑着:“当然可以,我不介意。”
    杰克:“谢谢。”他朝杨奎礼貌地笑了笑,从他眼皮子底下进了屋,兴致勃勃地继续拍照。杨奎戳在那里尴尬至极。
    王科达一头雾水:“夏处长,这是……”
    夏继成笑呵呵地说:“杰克·福特,美国《生活》杂志社的记者。他想拍一期关于上海文人的专题,副局长让我亲自护送他过来。”他意味深长地压低了声音,“杰克先生以前的照片,大多是反映我们政府的不足之处,影响很大。副局长希望此次莫干山之行能展现一些正面的东西,尤其是政府和民众和谐相处,国泰民安的美好画面。”
    王科达会意,示意杨奎停止行动,和另外三名警员都到一边集合站着。
    这时,杰克用镜头对准了夏继成和王科达:“夏先生,我给你们拍一张合影吧?”夏继成和王科达二人赶紧笑着,杰克给二人拍了一张,然后又去了门口,拍院子里成排的卡车。
    王科达瞬间收起笑容,小声埋怨道:“怎么能让这种人来?”
    夏继成一脸无可奈何:“身份敏感,副局长也不好直接拒绝啊!”
    “要待多久?”
    “待到结束,和我们一起回上海。”
    王科达刚要发作,夏继成赶紧安抚道:“别急王处长,我知道你有任务,副局长都跟我说了。”他压低了声音,“你负责任务,我负责杰克,该避开的我都让他避开。”
    杰克从门口进来,举起相机对准了杨奎一行警员。
    杨奎赶紧伸手去挡:“哎哎哎!这就别拍了!”
    王科达:“杨队长,赶紧送杰克先生到车上休息!”


    杨奎小声问:“处长,那这儿不查了?”
    王科达压着火气:“没听见要和谐相处吗?相机在这儿举着呢,还查个屁。赶紧把他弄走!”
    杨奎不甘心地拍了拍第四个箱子,只得作罢,悻悻地说:“杰克先生,请跟我来吧。”
    屋里只剩沈青禾、夏继成和王科达了。
    王科达想起什么,装作随意地问道:“老夏,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夏继成装傻:“我不知道啊。我不是来找你们,我是来看我的货。”
    “这批货是你的?”
    夏继成笑而不语。
    于是王科达假惺惺地说道:“沈小姐怎么不早说,要知道是夏处长的东西,我何必还费这个事呢!”
    沈青禾冷笑:“您说搜查逃犯,我哪想到连货箱都要打开查呀。”
    “我可是见过拿货箱藏犯人的。”王科达开着玩笑,但是三个人都听过一位心理学家的理论——这世上没有所谓的玩笑,所有玩笑里都有认真的成分。
    “行了行了,既然是你的货,我还查什么呀?走了。”
    夏继成领情地笑着:“回上海请你喝酒。我和沈小姐说两句话,马上出来。”
    “不打扰你们发财。”王科达又瞟了两眼箱子,离开了。
    沈青禾给夏继成使了个眼色,示意屋里有人:“夏处长,为了你这批货,我可惹了一身麻烦。”
    夏继成很默契地和她谈起了生意:“我知道,价格上肯定不会亏待你。”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了一个信封给她,“数数吧。”
    沈青禾数着钱,夏继成开始在屋里找什么东西。
    夏继成:“有品质好的药材,尽量多收。现在什么东西到了上海价格都能翻上三倍,赚了钱我们四六分。”说话时,他找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小盒子。
    沈青禾奇怪,刚要问,夏继成示意她不要说话。
    王科达下楼走了过来,小声对杨奎说:“你回去,找机会查一下剩下的箱子。我应付记者。”
    “知道了。”
    杨奎上了二楼,躲在暗处,很快,夏继成和沈青禾说着话从仓库房间出来了。
    沈青禾:“还有些茶叶放在车上了,东西都还不错。”
    夏继成:“莫干山的黄芽很有名气,货好就多收点。”
    杨奎看他们下了楼,心想这二人应该是去车上看货了,于是轻手轻脚进了房间。货箱还放在原地。他刚要去开箱子,夏继成忽然推门进来了:“杨队长,还有事?”
    杨奎心里骂着娘,脸上赔着笑:“钥匙好像落在屋里了。”话已经这么说了,他只得把戏演完,装模作样找起钥匙来。
    夏继成笑盈盈地坐到邵白尘所在的第四只箱子上:“别找了。跟王处长共事这么多年,我还不了解一处吗?你回来是想看我的箱子。”
    杨奎听出不对,赶紧解释:“夏处长,莫干山这两天出了点事,您可能不太清楚……”
    “我不喜欢说废话。”夏继成从杨奎腰间抽出警棍,直接撬开了第五只箱子。杨奎赶紧凑过去看,箱子里是药材,里面埋了一个小盒子。他刚要伸手去拿,夏继成忽然一脚把箱盖踩下来,压在杨奎手上,然后他不慌不忙拿出枪,抵住了杨奎的头。
    夏继成冷冷地说:“我已经够给你面子。想动我的货,那就是得寸进尺了。我不插手一处的事,你们也别插手我的生意。想查我的货,让王处长亲自来找我。”
    “不不不,王处长没有这个意思!”
    “还想看盒子里装的什么吗?”
    “不用!已经看清楚了,是药材。”
    夏继成看了杨奎片刻,看得他发怵了,然后又问道:“真看清楚了?”
    “真看清楚了!”
    夏继成一改阴冷,笑着收了枪,沈青禾适时地进来了,看二人这神情就知道事情已经解决了。
    夏继成装模作样问道:“杨队长,钥匙找到了吗?”这话像是在沈小姐面前给他留面子。
    处长给台阶下,杨奎便赶紧识趣地下来了:“哦,找到了。”
    “沈小姐,那我们就告辞了。”夏继成开了门等在门边,杨奎只得先出去。夏继成看了沈青禾一眼,随后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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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沈青禾锁上门,赶紧打开第四个箱子,将藏在里面的邵白尘扶了出来。沈青禾发现邵白尘裤腿上有血渗出来,卷起裤腿一看,果然是小腿的枪伤裂开了。好在不算很严重。她从坤包里拿出每次随身带来的绷带和药,重新处理了伤口,收拾干净拆下来的旧绷带,关上了被王科达一行人撬开的几只箱子,又检查了屋内是否还遗落了不该遗落的东西。一切终于恢复原貌,沈青禾和邵白尘都松了口气。此时的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细节,以至于在一天之后,这个疏漏险些让她丧命。
    杨奎灰溜溜地上了警车。王科达看了他一眼,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
    王科达的警车启动了,夏继成跟在后面驶出了货运车行。
    回去的路上,杨奎悻悻地汇报:“剩下的箱子里是药材,里面还藏了个小盒子。估计装的违禁品。”
    王科达显然不太满意:“只有这些?”
    “我没敢细查,夏处长有些不高兴。”
    “他没说什么吧?”
    “就是让我别插手他的生意。”
    王科达叹了口气:“我们还是底气不足啊。要是姓沈的卡车轮胎花纹是唯一一个和树林那辆吻合的,今天就直接抓人了。万一弄错了,回了上海反倒尴尬。”
    “处长,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以我的直觉,还是沈青禾嫌疑最大。前两天在邵白尘门口吹哨子的人,保密局虽然说是男的,但是没过多久沈青禾就挽着顾耀东回来了,这太巧了。如果说顾耀东和沈青禾是那种关系,那姓沈的完全可以利用他去做一些事情。”
    王科达思忖着:“当然不能排除这个女人的嫌疑。但是必须谨慎。副局长和夏继成的买卖都是通过她在经营。万一弄错人,伤了他们的财路,到时候你我都要倒霉。”
    两辆车停在了王科达所住的别墅外。一行人下了车。
    王科达对随行的三名警员说:“安排一个房间,请杰克先生好好休息。”
    三人客气地领着杰克离开了。
    夏继成走了过来:“王处长,刚才记者在场,有件事我不方便问。那天顾耀东打电话来,我听得稀里糊涂,他好像说……你们软禁了一个叫丁放的女作家?”
    王科达想了想,说得很谨慎:“不是软禁。这几天会场里发生了一些事情,她疑神疑鬼,我担心她乱说话引起大家恐慌,所以对她采取了一些措施。”
    夏继成笑着:“别误会,我不是要干涉什么。”他从车上拿出一张报纸,递给王科达:“这两天在档案室翻资料,偶然看到一张前年的报纸,有点不敢相信。”其实这是夏继成特意去档案室,按照老董给的照片找出来的旧报纸。老董给他看过的那张照片,是杰克送给前几天新认识的记者的,而那名记者就是警委同志假扮的。所以他不能直接给王科达看照片,否则按王科达的性子,如果有心顺着照片往回查,会查出杰克来莫干山并没有那么简单。
    王科达接过报纸一看,上面有一张丁家的合照。
    王科达:“这不是财政局丁局长吗?”
    夏继成:“你看看照片里的女孩。”
    王科达仔细看了片刻,很是诧异:“是丁放?”
    “对。这是老照片了。丁作家是丁局长的千金。这篇文章是关于政府高官的家庭生活,里面提到丁局长曾经送他的女儿去美国留学,但是不到一个月,她就在美国失踪了。现在看来,丁小姐是偷偷回了上海,隐姓埋名,变成了文坛的东篱君。”
    王科达盯着照片反复确认,依然有些不敢相信:“丁局长的千金?”
    “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啊,怪不得她当时有底气来警局钦点私人警卫。”夏继成一副很感叹的样子。
    王科达猛然想起什么,对门口两名警员说道:“去!赶紧把人放出来!”
    赵志勇依然在房间里守着丁放。丁放被铐在床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赵志勇知道她没有睡着,只不过不想看见自己罢了。
    敲门声忽然响了。他赶紧去开门,见门外站着两名刑一处警员,有些紧张地问:“怎么了?”
    警员没理他,直接进去给丁放松绑。这时,夏继成和王科达、杨奎三人也到了门口。
    赵志勇又惊又喜地喊道:“处长!”
    夏继成:“你怎么在丁小姐房间里?”
    赵志勇看了眼杨奎,赔笑着说:“我来帮忙照看丁作家。”
    丁放已经松了绑,她拍干净衣服,整理好头发,看起来很平静。
    “丁小姐,之前不知道您的身份。误会。”王科达赔着笑,说得很客气。
    丁放看也没看他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赵志勇面前,冷冷地盯着他。赵志勇头越埋越低,心里一边想着丁小姐大概会骂自己几句,一边想着王科达刚刚说不知道丁小姐的身份。她是什么身份?不是作家吗?还好夏处长及时来了。赵志勇思绪混乱地、不断地想着事情,这是他所习惯的逃避办法。丁放一直没有说话,赵志勇便又想,是不是因为处长的缘故,丁小姐不看僧面看佛面原谅自己了?于是他忐忑地抬头看向丁放。
    一抬头,丁放挥手给了他一个耳光。
    赵志勇愣住了。
    丁放推开夏继成,又走到杨奎面前,抬手要打,被杨奎死死抓住了手。
    杨奎依然很傲慢:“丁小姐,是我们怠慢了,消消气。”
    王科达对杨奎和手下警员厉声喝道:“你们先出去。”
    杨奎甩开丁放的手,带着警员离开了。
    夏继成看着赵志勇,心情有些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回去吧。”
    赵志勇木然地走出房间,身后的门被关上了。他脸上挨打的地方有些发红,眼神渐渐黯淡了下去。他心想,丁小姐并不是讨厌自己,只是太生气了,以至于忘了自己也是被迫为之。赵志勇从来都是一个擅长自我安慰的人,很多情绪,熬着熬着也就过去了。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那些隐而未发的情绪并没有真正被忘记,它们只是沉积在心底,仿佛雪崩前的最后几片雪花,悄无声息。
    王科达请丁放坐下了:“早知道您是丁局长的千金,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丁放有些戒备:“你们怎么知道我的事?”
    夏继成:“只是碰巧。”
    王科达:“既然是自己人,你也知道哪些话是不能对外讲的了。万一因为风言风语出了岔子,南京追责下来,你麻烦,丁局长也麻烦,那就不值当了。”
    “我们家自己的事,轮不到外人操心。”丁放说得不留情面,这让王科达很尴尬,“顾耀东为什么不来接我?”
    王科达没说话。
    丁放明白了,一声冷笑:“你们把他也软禁了。”
    “毕竟你们单独在外一夜,警员擅自外出,按纪律我们是要调查的。”
    “他是我请来的私人警卫,如果调查完了没问题,麻烦让他尽快回来站岗。”
    王科达讪讪地:“那当然。”
    丁放看了他两眼,又看了看夏继成,面无表情地离开了房间。
    房间里只剩下夏继成和王科达了,夏继成仿佛是经丁放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自己还有名手下,于是笑盈盈地问道:“王处长,顾耀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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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2:22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科达没好说话,干咳了两声。
    顾耀东依然被铐在那间内屋,声嘶力竭地从早上吼到下午,已经耗尽了他的力气。听见有人开门,他猛地惊醒过来。开门进来的是杨奎和王科达。
    他有些腿软,一边挣扎着站起来一边大喊:“王处长!沈青禾她不可能是共党!你们……”
    话音未落,夏继成从门外走了进来。
    顾耀东愣住了。
    夏继成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一言不发地打量他。遍体鳞伤,眼睛通红,像只被挂在这里浇了开水等着拔毛的落汤鸡。
    就这样看了片刻。
    夏继成从一旁捡起顾耀东的警帽,戴在他头上,扶正,然后起身,笑着看向王科达:“现在该把人还给我了吧?”没什么疾风骤雨,他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
    王科达竟有些不寒而栗。
    从王科达的房间出来是一条通道。通道有些窄,地上铺着铁锈红的木地板,前方不远就是别墅大门,门上有好看的拱形彩色玻璃,夏继成快步走在前面,顾耀东拖着软成面条的腿,一路跟在后面。走廊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外面的蝉鸣。阳光穿透彩色玻璃照进来,五光十色,仿佛现在的一切都是半梦半醒间。
    顾耀东着急忙慌地追上去,刚喊了句“处长”,夏继成倒是先不紧不慢地说话了:“你在这儿遇见沈青禾了?”
    他轻松得让顾耀东更心急了:“是,王处长他们……”
    夏继成咧嘴一笑:“我刚见了她。沈小姐让我转告你,下半年的房租她已经赚到了,回去就交钱。”
    这下顾耀东愣住了:“她没事?”
    “没事啊。就是忙着她的生意。”
    “王处长怀疑她是共产党!”
    “不可能。你看她数钱的样子就知道了。”
    “可是一处的人说有证据!”
    “你信了?”
    顾耀东想了想:“不信!她除了赚钱什么都不会,绝对不可能!”他决定让这几天发生的事成为他和沈青禾之间永久的秘密,他会替她守口如瓶,尤其是在这位处长面前,决不泄露半个字!

    “这就对了啊!”夏继成很配合地相信了。
    顾耀东还是不太确信,心想这处长一看就不是个谨慎的人,昨天打电话他还在搓麻将,怎么可能今天一来莫干山就弄清楚情况了?他小跑着跟在后面,叽叽咕咕:“王处长真的就这么算了?没有抓她,也没审她?”
    “嘭”的一声,顾耀东一头撞在了夏继成身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停下来了。
    夏继成拍了一下他的警帽,一字一句笃定地说:“沈小姐是我的生意搭档,除非有确切证据证明她通共,否则抓她就是断我的财路。王处长不会这么干的。”说罢他转身继续朝外走去,“晚上八点她应该在客栈,要是不相信,你可以自己去问她。”
    顾耀东在后面望着夏继成的背影,有些纳闷,这位处长常常让他纳闷。阳光从拱形玻璃直射进来,不时被夏继成挡住,他的背影也变得忽明忽暗。有那么一瞬间,顾耀东觉得处长似乎不是自己看见的那个处长,但是那声欣喜若狂的“和了”立刻就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于是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顾耀东和夏继成敲开丁放的房门时,她已经换了一身干净整洁的衣服。见她安然无恙坐在窗边看书,顾耀东松了口气。
    丁放一抬头,看见顾耀东脸上有伤:“你脸怎么这样了?”
    “不小心撞了一下,没事。回来以后没有人为难你吧?”问完以后,他就看见丁放看了眼夏继成。
    “没有。问了几句话,就让我回来了。”
    “没威胁你什么吗?”
    丁放闪烁其词:“本来有些误会,不过夏处长替我解决了。”
    顾耀东狐疑地转头望去,夏继成悠闲地靠在门边,得意地朝他抬了抬眉毛。
    “顾警官,其实……”丁放犹豫着是不是应该把软禁的事如实告诉他,但是刚开口就被夏继成打断了。
    “顾耀东,没事的话就不要影响丁小姐看书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顾耀东转身要出去,又想起什么,“丁小姐?”
    丁放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那个……我的衣服。”
    丁放没反应过来:“什么?”
    顾耀东小心翼翼:“我的制服,能还给我吗?”

    连夏继成都嫌他不解风情了,他把脏兮兮的制服塞给顾耀东,一把将他推了出去,自己赖在里面,还关了门。
    他走到丁放面前,小声说:“他和你不一样。你说得越多,会害他越多。”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王处长是来执行任务的。如果出了问题,他查到顾耀东从你这里知道了一些上层的秘密,你觉得他会放过这小子吗?”
    丁放有些惶恐:“你们到底要在莫干山干什么?”
    “那是王处长的事。我不关心。只有一点,别把顾耀东拉下水。他是个傻子,有时候会拿自己的一切开玩笑。”
    丁放见过夏继成几次,几乎每次都是吊儿郎当,和身边认真诚恳的顾耀东截然不同。但说这话时,夏继成难得认真,也难得诚恳,丁放便知道这件事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门开了,夏继成若无其事走了出来,顾耀东看着他只觉得十分可疑,怀疑他刚刚在屋里威胁了丁放什么。
    于是他很认真地对丁放说:“回上海之前我始终是你的警卫。不管有没有危险我都会守在周围的。”说着他还特地瞟了一眼夏继成,“不用理会别人的话。”
    丁放:“放心,王处长和杨队长不会为难我了。这是真心话。”
    夏继成一脸嫌弃地看着顾耀东:“别整天疑神疑鬼。莫干山没你想的那么可怕。丁小姐,他两天没吃饭了,我先带他填肚子去。”
    顾耀东还犹豫着不肯走,夏继成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嫌他丢人现眼似的裹挟着他离开了。一路上顾耀东还挣扎着回头大喊:“不管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你都不用怕!”
    丁放望着他,心情复杂。一个在警局不入流的小警察拼尽了全力保护自己,到现在还在担心她的安危。也许在夏继成、王科达和杨奎眼里,顾耀东就是个被丁大局长的女儿戏弄了的傻子。这一刻,她无比希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的东篱君,无比希望自己真的命悬一线甚至最好有个三长两短,至少这样能不枉费他的一番真心。
    还是在那家镇口附近的小面摊,顾耀东抱着一大碗咸菜面狼吞虎咽,旁边已经放了两只空面碗。夏继成似乎不饿,坐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他吃。
    “为什么给我打电话?”
    “我以为你和王处长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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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3:05 | 显示全部楼层
    “哦。现在觉得呢?”
    顾耀东看了他一眼:“处长,我该说实话吗?”
    夏继成想了想:“算了吧。你可能觉得我还不如王处长呢。玩忽职守,游手好闲?”他明知道这呆子嘴里说不出好话,但莫名又有些期待。
    顾耀东看了他片刻,没说话,埋头继续吃面。
    夏继成气得嚷嚷:“你个臭小子!三碗面白请你吃了!”
    “我两天没吃饭了。”
    夏继成闷了半天,转头朝老板喊道:“再煮两碗面!”
    顾耀东又吃了几大口,包着一嘴面问道:“处长,你觉得莫干山真的安全吗?”
    “不然你怎么能坐在这儿安安稳稳地吃面。”
    “邵先生下落不明,那两个假装司机想骗走丁放的人也没查到,还有到这里第一天就发生的杀人案……这么多疑问,我怕这风平浪静是假的,很多东西被掩盖了。然后明天天一亮,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跟我说这些话,不怕我再让人关你禁闭?”
    顾耀东苦笑:“怕你干什么?你根本不会在乎我说的这些东西。这些对你不重要。”
    夏继成看见顾耀东眼里竟多了一丝苍凉。短短这几日,他经历了很多,想了很多,也许心里还有一些东西被动摇甚至摧毁了。但有一点夏继成丝毫不担心,面前这只已经吃了三碗面的饿鬼,依然是那个刚来警局时大声喊着“匡扶正义,保护百姓”的小警察。
    “面来了——”老板将两碗热腾腾的咸菜面放到顾耀东面前。
    “处长,谢谢您的面。”说完又埋头大口吃起来。
    夏继成嘀咕着:“都说吃人嘴软,你这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呢?”说这话时,他露出了一个不经意的笑容。
    太阳已经西斜了,赵志勇一个人站在主楼外,朝入口大门张望着。餐厅就在这栋楼里,饭菜香味已经从里面飘出来了,听说今晚还有煎牛排,他似乎已经能闻见铁锅上的焦香。他刚刚已经在里面找了个好位置,还专门跟服务生交代了,免得被别人占了去,最后他还跟餐厅特别要求加了一瓶红酒。处长大老远从上海过来,当下属的自然应该好好安排,顾耀东是不懂这些人情世故的,只能自己来张罗。
    不一会儿,夏继成和顾耀东从外面回来了。
    赵志勇赶紧挥手喊着:“处长!”

    二人走了过来,夏继成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个人带着这个拖油瓶,累坏了吧?”
    赵志勇有些不自在地看了眼顾耀东,“顾警官进步很快,我没帮上什么忙。”他似乎不太想讨论顾耀东,话题一转说道,“处长,这里的餐厅还不错,听说晚上有煎牛排,我在里面找了个好位子,一起吃饭吧?”
    夏继成:“不用了。我们吃过了。”
    赵志勇很意外:“吃过了?”
    夏继成瞪了眼顾耀东:“本来只是想随便请他吃碗面,结果这饿鬼一口气吃了五碗!真是花处长的钱不心疼啊。”
    饿鬼还嘴:“您让我吃饱为止的。”
    “那是客套话!”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夏继成对顾耀东的抱怨,在赵志勇看来全是偏爱。他被冷落在一旁,心里五味杂陈。
    “再顶嘴,面钱从你薪水里扣!气死我了!”夏继成一边嚷着,一边假装气哼哼地离开了。
    剩下顾耀东和赵志勇两个人杵着。
    顾耀东刚要说话,赵志勇先开了口:“你也吃不下了吧?没关系,我还约了其他人一起。你回去吧。”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自己进了餐厅。
    晚餐时间总是很热闹的。服务生依旧端着香槟托盘穿梭其间,美丽的小姐依旧弹着钢琴,周围的文人和刑一处警员都是三三两两一桌,只有赵志勇形单影只,闷头吃饭。晚餐果然有牛排,人人都在夸赞鲜美多汁,焦香四溢,只有他吃着心里发酸。
    晚饭过后,赵志勇又在外面一个人坐了会儿,然后才回了屋。赵志勇不像平时那样热情,正在洗衣服的顾耀东和他打招呼他也没回答,只闷头到床边看报纸。顾耀东有些尴尬,只能继续搓衣服。
    赵志勇下意识地摸了摸挨耳光的地方。
    顾耀东看他脸有一片发红,关心道:“你的脸怎么了?”
    赵志勇赶紧放下手:“丁小姐没告诉你吗?”
    “没有啊。”
    赵志勇看他脸上青一团紫一团,说道:“我没事……你先管好你自己吧。”
    两个人之间忽然尴尬了。
    顾耀东一边洗制服,一边使劲想着话题。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谢谢你拜托王处长来找我们。”
    “是沈小姐的功劳。”
    “还是谢谢你。”
    赵志勇有些蹿火:“你要是实在没什么可聊的,安静洗衣服就行。”
    顾耀东不吭声了,自己去窗口晒制服。赵志勇看着那件制服挂在窗口上飘来飘去,就想起了那天丁放把自己裹在制服里的样子。那么脏的衣服,她穿得那么爱不忍释。赵志勇犹豫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道:“顾耀东,你和丁小姐在山里单独住了一夜……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耀东显然在回避:“没有。没什么事。”
    “我看见她回来的时候穿着你的衣服。”
    “山里太冷,我就借给她了。”
    “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你和沈青禾的关系,我差点都要以为你和丁小姐才是恋人了。你们看起来真的很亲密。”
    “这怎么可能,我只是个警卫。”这句话顾耀东说过很多遍,但是这一次,他有点底气不足。
    “你当自己是警卫,可她把你当英雄啊。”
    顾耀东一时哑然。
    赵志勇很失落,他转开脸不去看顾耀东,自言自语着:“谁都知道你们不会有危险,我还是担心了一夜。可她只把你当英雄,我反倒成了无耻懦弱的人。连处长也是一样,来了莫干山第一件事就是单独带你去吃饭。跟我呢?说了不超过三句话。我这个人,好像真的没什么用。”
    “当然有用!我进警局的第一天,你就教我生存法则,所以我才没被开除,现在还能来莫干山执行任务。赵警官,你真的帮了我很多!”
    这不是安慰,是顾耀东的真心话。赵志勇听着却只是苦笑:“你什么都不会,却能在警局待到现在,知道为什么吗?不是因为我教了你生存法则,也不是因为你比我勇敢比我聪明,是因为你运气好。”
    赵志勇落寞地离开了。顾耀东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的伤,不知该说什么。
    夏继成和顾耀东分开后,去了王科达的房间。王科达接了一通齐副局长的电话,讲完电话,他就让杨奎给了夏继成一张名单。
    王科达:“这是最后确定的名单。内政部的意思是这些人绝不能留了。”
    夏继成目不斜视:“这个我就不看了,毕竟我又不参加行动。”
    “副局长交代了,你还非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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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我管好杰克就行了,这个看了也用不上啊。再说这涉及保密问题,还是不知道的好,一身轻松。”
    王科达直接将名单塞到了他手里:“到了这儿你还想躲清闲?副局长刚刚在电话里说了,不光要看,还要记住这些人,防止记者跟他们单独接触。这可是原话!万一他被那些人煽动,搞出几篇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的新闻,大家都难堪。”
    “我怎么接了这么个烫手山芋!”夏继成牢骚满腹地打开名单,一边默记,一边装作随意地聊着天,“对了,我们上山的时候听关卡警卫说,普通车辆只有每天晚上七点放行一次?”
    王科达说得很无奈:“邵白尘失踪以后,我们就开始管控关卡了,防止再被共党钻空子。压力太大啊!”
    夏继成看完了名单,有些惊讶:“这上面二十五个人,都要除掉?”
    “对。都是死硬分子。”
    “动静这么大,怕不好跟外界交代啊。”
    王科达和杨奎对视了一眼,笑着说:“这个你放心。回上海的路上,让他们坐同一辆车,路上我们会安排一场交通意外,谁也追究不到我们头上。”
    夏继成赶紧做明白状:“哦,对,对,意外……行了,这两天我好好看着美国记者,回上海我也亲自开车送他。该回避的都回避。”
    看完名单,他递给了杨奎。杨奎顺手将名单装进了左胸前的口袋里,这已经是他的习惯,但今天夏继成格外留意了这个细节。
    王科达:“夏处长,吃饭了吗?”
    “吃过了。和顾耀东一起吃的面。”
    王科达想了想,还是说道:“顾警官的事,不好意思啊。情况特殊,他又……太有主见,我只能采取这种措施。”
    夏继成脸上看不出喜怒:“不提这个了。”
    “我和杨队长还没吃饭,一块儿再去吃点?”
    “你们去吧。我折腾了一天,累了。”夏继成跟着起身朝外走,装作忽然想起来:“王处长,我方便在你这儿打个电话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王科达嘴上爽快,心里却盘算起来,他对杨奎说,“门口等我一下,我换件外套。”
    夏继成也不介意,当着王科达的面摇起电话来。
    上海的金门饭店大堂里,老董一身商人打扮,站在吧台边。他看了眼手表,正好八点。这是他和夏继成约好的联络点。
    电话准时响了。
    服务生接电话:“喂,您好。金门饭店咖啡厅……请问,哪位是佟先生?”
    “我是。”老董从服务生手里接过电话,“谢谢。”
    电话里传来夏继成的声音:“佟先生,我今天看了那批药材,品质确实很好,拉回上海就算价格翻三倍也会是硬通货。沈小姐为了收这批货累坏了,今天看见我好一通抱怨。”
    王科达换着外套,耳朵听着电话。
    “要不是之前答应过分给你两箱,我是真舍不得啊。”夏继成捂着电话,朝王科达笑笑,“生意上的事,见笑了。”
    王科达也笑笑:“我就不杵在这儿影响你了。”
    夏继成目送他离开房间:“你的货明天就可以叫人来拉走。东西就在莫干山货运车行的仓库,现在关卡有管控,每天只有晚上七点放行一次。就让你的司机晚上七点上山吧,我让沈小姐八点在仓库等他。”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客栈外。一个穿着风衣,戴着帽子的男人下车,进了客栈。
    沈青禾披了件蓝色小开衫,坐在写字台前翻着那本《王云五小词典》。一旁的账本上,画了一个茶叶价格的表格,里面写着几行数字,像是价格和数量。这是只有沈青禾和夏继成能看懂的密码。在苏联接受特训时,他们就开始将情报变成英文字母、数字和汉字交错的代码,隐注在《王云五小词典》里,解码索引则是关于货物交易的手绘表格。这些年来,夏继成和沈青禾的生意不断,情报也不断。夏继成能知道沈青禾的第二个落脚点在货运车行仓库,就是因为看到了她留在账本上的信息。
    门外响起敲门声。沈青禾起身去开了门,外面的光线有些昏暗。一个男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帽檐下,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屋外下起小雨,天色渐暗了。屋里亮着橘色的小台灯,温暖而隐秘。
    夏继成靠在窗边,沈青禾坐在书桌前。他一边凭记忆背出名单,她一边在纸上记录。
    沈青禾很错愕:“二十五个人?这么多?”
    “对,比我们预估的多一倍。都是文化界参加反内战运动的领头人。内政部和警局串通好,后天要在回上海的路上动手。所以我们必须提前。”
    “我的任务是什么?”
    “明晚八点,湖州地下党会有一名同志到货运车行仓库接人,我需要你把这张名单上的人带过来。”
    “这没问题。我已经想好了,邵先生可以帮我。”
    “邵白尘?”
    “对……其实,这个人和我还有些渊源。”
    夏继成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
    “我也是才知道的,我父母曾经帮过他。上海沦陷的时候,他以为蔚家所有人都死在日本人刀下了。他不知道还有一个蔚青未,被你救了下来……今天又是你……”沈青禾在说自己的往事,但并不悲凉。相反,她得到了那段痛彻心扉的往事留给她的唯一一份礼物,并且一直牢牢捧在手心。那就是夏继成。
    往事如大雨倾盆,片刻间他们任自己沉浸其中,当窗外的雨声清晰起来时,他们的思绪便又回到了这间客栈,这盏小台灯下。
    再开口,依然是任务。
    “王科达如果没有确凿证据,暂时不会再找你麻烦。但还是多加小心。”
    “我会的。对不起,我没有按时返回上海。名单交不出去,也找不到人接应,我能想到的办法,就只有留下来了。”
    “你不用自责,换了我也会这样做的。”
    沈青禾看着他靠在窗边的背影,欣慰地笑了笑,“我本来以为会是警委其他同志来莫干山……”她怀着一丝小心、一丝期待地问,“是你向老董申请的吗?”
    “老董派我来的。可能他觉得,以我的身份来莫干山最合适吧。”他说得轻描淡写,也合情合理。说的人一如既往隐瞒了自己的关心,听的人也一如既往相信了。
    夏继成:“名单记得及时销毁。明晚八点,你把人带到仓库,送他们上了车,你的任务就完成了。其他事交给我。”
    “知道了。”沈青禾似乎是随口问道,“对了,顾耀东怎么样?”
    夏继成有些意外,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
    “你笑什么?”
    “问题不大,还能吃得下五碗面。”
    于是沈青禾也一脸傻笑:“哦,吃得是有点多。”
    夏继成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我笑的是,他被王科达放出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问你的情况。现在你见了我,也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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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5:05 | 显示全部楼层
    沈青禾半天才反应过来:“我明明是最后才想起来,随口一问。这不一样!”
    夏继成看了一眼手表,七点五十分。他朝窗外望去,雨已经停了:“他说八点到楼下找你。差不多快到了。我先走了。”
    夏继成离开了,沈青禾一个人站在屋里,不知道该不该下楼。
    黑色轿车慢慢开走了。夏继成一直看着后视镜,不一会儿,那个穿制服的身影出现在了后视镜里。又过了一会儿,那个披着蓝色小开衫的身影也出现在了后视镜里。
    夏继成笑了,一丝欣慰,一丝释然。他踩下油门,车子很快便消失在了暮色里。
    顾耀东湿漉漉地站在路灯下,看着沈青禾朝自己走来,总算松了口气。她真的安然无恙。
    两个人站在路灯下,都有些不自在。
    “你来找我有事?”沈青禾先开了口。
    顾耀东看了看周围,将她拉到远离路灯的地方,然后从兜里拿出了那颗琉璃小花。
    “这是我捡到的。”顾耀东盯着她,“在树林里。”
    沈青禾看上去一脸不解:“这是什么?”
    “你发夹上的花。我不会认错的。树林里开枪的人是你吗?”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我不想打探你的身份,只想知道邵先生是不是被你救走了。”
    沈青禾有些生气:“顾警官,你这样的猜测会给我惹麻烦的。”
    顾耀东很诚恳地说:“这两天我们一起遇到的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夏处长,你是可以相信我的。”
    他还想再说什么,沈青禾从兜里拿出了一枚发夹,上面的三颗琉璃小花完好无损。“你捡到的东西根本不是我的,我没去过树林,更没开过枪。你让我怎么回答?”
    顾耀东看着那三朵小花在发夹上熠熠生辉,愣住了。
    “这种发夹是最普通的款式,大街上很多女孩子都有。单凭这个东西就断定我是你要找的人,这太武断了。”
    希望变成了失望,他有些泄气:“这么说,邵先生还是生死未卜。”
    沈青禾觉得自己有些不近人情了,于是缓和了口气:“明天大会就结束了。等回了上海,邵先生的下落肯定能弄清楚。会场里还有那么多作家文人需要保护,你不能为了一个人整天心神不定啊!”
    顾耀东这才一副醍醐灌顶的样子。

    “如果顺利,我明天也能返回上海。最后一天了,我很忙,估计你也会很忙。顾警官,我们上海见吧。”
    顾耀东笑了:“上海见。”
    沈青禾心情复杂地朝客栈走去。“上海见”,这三个字如同空军飞行员挂在战斗机上的照片,是她最大的牵挂。她眷恋上海,但每一次离开时,她也做好了不能再见的准备。
    转眼就到莫干山文化交流大会的最后一天了。参会人员在主楼门口拍大合照,太阳明晃晃地照下来,一群警员用力举着明晃晃的反光板。
    杰克:“高点!再高点!”
    顾耀东将反光板高举过头。相机一闪,晃得他躲在反光板后睁不开眼。
    内政部官员激情澎湃地喊道:“现在我宣布!经过和平、友好地探讨,本届莫干山文化交流会圆满结束!今天晚上,内政部将在餐厅举办晚宴,为诸位践行!”
    掌声四起。文人们互道珍重,官员们四处赠送礼物,表达感激之情。这几天在交流会上,人们尽情讨论了政治和经济,表达了对国民政府的不满和期待,表达了对停止内战的渴望。内政部非但没有任何为难,态度还异常谦逊。于是人们相信这场莫干山交流是一次成功的对话,回上海后,一切都会好转起来。
    人们相互握着手,仿佛之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只有顾耀东一个人站得笔直,充满质疑地盯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夏继成走过来,“啪”地打了一下他的警帽,帽檐挡住了顾耀东的眼睛。
    “放松点!别瞪着眼睛看谁都像犯人!”
    顾耀东扶起警帽,还是一副随时准备应战的样子。
    杰克举着相机过来了:“夏先生,我可以给你们拍一张合影吗?”
    夏继成立刻换了副笑脸:“当然可以!”
    他亲热地搂住顾耀东的肩膀。顾耀东板着脸站得笔直。
    夏继成小声说:“王处长答应把你放出来可是有条件的。最后一天了,别给人家添麻烦。”
    顾耀东还是绷得笔直,像个兵马俑:“处长,您不知道这几天莫干山发生了什么。突然的风平浪静才是最可怕的。”
    杰克按下快门,于是画面定格了夏继成的笑脸和顾耀东正义凛然的黑脸。
    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会场大门,停在了远离人群的树下。车窗摇下半截,车里的人望向远处的丁放。

    几名青年作家正拉着丁放照相,一名警员跑了过来:“丁小姐,你有电话。”
    电话是打到王科达房间里的。警员将丁放领进来后便离开了。王科达把电话递给丁放:“是丁局长。”
    父亲严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我派了车去莫干山接你,车已经到楼下了。马上收拾行李回家。”
    “我明天和大家一起坐警局的车回来吧,我不想搞得那么特殊。”
    “这次你必须听我的!否则我不会再同意让你一个人住在外面。”
    父亲说得不容商量,几乎是在命令。电话那头“咔哒”挂断了,丁放只能也无奈地挂掉了。
    王科达:“丁小姐,车就在楼下。”
    丁放:“到底为什么要我提前一天走?”
    王科达:“出于安全考虑,还是提前回去比较好。”
    丁放听得疑惑:“出于安全考虑是什么意思?”
    王科达皮笑肉不笑:“明天上车的人多,多少会有些混乱,我怕照顾不周啊。再说你的专车已经到楼下了,你就只管收拾行李,舒舒服服回去。”
    丁放望着他愣怔了片刻。她走到窗边,看见了停在树下的黑色轿车。她又朝另一边望去,那里是正在愉快合影留念的文人作家,人们开怀谈笑着,尤其是那一群年轻的作家,看起来无忧无虑。然而丁放心底却涌出一丝恐惧。
    “那些人呢?”
    “今晚内政部践行,明天一早坐车返回上海。就这样。”
    丁放怀疑地看着他:“好,我答应回去。不过我要带顾耀东一起。”
    王科达不想再多谈,开门送客:“他是你的私人警卫,这个随便你。”
    杨奎正等在走廊,丁放出来时看了他两眼。
    杨奎:“看什么,还想打我呀?不想走就不走吧,我还巴不得你留下来。”
    王科达呵斥道:“杨奎!”
    显然,他们有话不能让自己听见。丁放惶惶地转身离开了。
    王科达压低声音:“跟她说这些干什么!”
    杨奎啐了一口:“她不是想打我耳光吗?我看她最好也坐那辆车。”
    “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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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07:25:43 | 显示全部楼层
    丁放听见身后二人进了屋,门关上了,心底越发恐惧。
    顾耀东一直注意着那辆停在树下的黑色轿车,之前没在会场见过,停在那里半天了也不见有人下车,着实可疑。他一边想着,一边走了过去。
    夏继成示意一旁的赵志勇过来:“看着他点,别让他再惹事。”
    赵志勇有些不情愿:“是。”
    顾耀东走近那辆黑色轿车,敲了敲车窗玻璃,一个男人摇下了车窗。他朝里面张望,车里还坐了两个保镖模样的男人。
    顾耀东:“你们是什么人?”
    刚问完,三个男人忽然一推车门下来了,看这架势像是顾耀东又捅了马蜂窝。赵志勇赶紧过来拉开他:“处长让你别惹事!”
    “小姐。”两个男人恭敬地喊道。
    二人回头一看,原来是丁放过来了。
    “他们是我爸爸的手下,来接我回上海。”
    丁放说得轻描淡写,但是顾耀东和赵志勇都蒙了。
    顾耀东:“你爸爸还有手下?”
    “他是上海财政局局长,有很多手下。”
    顾耀东还是一头雾水:“你不是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上海,靠写小说维持生计吗?之前你被记者骚扰,连一个能投靠的人都没有,还只能住到我家里。”
    丁放沉默片刻,对三名保镖说道:“你们在车上等我。”
    赵志勇看着丁放,他明白丁放有话要说,但并不想说给自己听。别说正眼,她连自己这个方向都没有看过一眼。于是他也消沉地退到了一旁。
    丁放:“对不起,我骗了你。我在上海有很好的生活。变成‘东篱君’只是为了逃避父母,因为那是我向往成为的人,可我并不是。”
    丁放瞥见王科达和杨奎从楼里出来了,王科达跟几名警员交代着什么,杨奎则不时看向自己和顾耀东。
    她皱起了眉头:“去收拾行李吧,我们回上海。”
    顾耀东:“我们?”
    “我有点私事要提前回去。我在车上等你。”说着,她准备上车了。
    “我要留下来。”
    丁放意外:“什么?”
    “我明天和其他人一起回上海。”

    “可是……你来莫干山是为了保护我,我都回去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这里还有这么多人。”
    丁放想起夏继成的暗示,如果把自己的担忧告诉了顾耀东,他只会更坚决地留下来,于是只说道:“你是我的私人警卫,你从上海把我送来,就应该把我再送回去!”
    顾耀东:“如果是以前,我不会这么说。我想现在可以了。即使没有我,他们也会把你安全送回上海的。我要留下来,这里还有我想保护的人。”
    丁放怔了片刻:“是沈青禾吗?”
    顾耀东没说话。
    杨奎已经走了过来,假惺惺道:“顾警官,你不去收拾行李吗?”
    顾耀东:“警局任务还没有结束,我要留下来。”
    丁放:“顾耀东!”
    顾耀东:“你回去吧。”
    丁放急了:“你怎么比我还固执!”她恨不得将心里所有的担心、怀疑一股脑说出来,但是这时候,她看到了杨奎的眼神,如果让杨奎看到自己把这些担心、怀疑告诉了顾耀东,他会怎么对顾耀东?可如果什么都不说,他也许会陷入更大的危险。忽然,丁放走上去,忘情地抱住了顾耀东。
    赵志勇一怔,赶紧转开脸。杨奎也以为是离别之前的扭捏,厌烦地看向了别处。
    顾耀东像根木头似的被丁放抱着,一动不敢动。这时,丁放在他耳边小声说:“离杨奎远点。明天可能会出事。”
    他愣住了。丁放松开他,转身上了车。
    车开走了。杨奎冷笑一声,朝远处走去。顾耀东转头望向杨奎,赵志勇则望着顾耀东,五味杂陈。
    那名在交流会上慷慨陈词的民盟代表闻少群,正和几个朋友站在一起聊天。夏继成和杰克说笑着从他身后走过。
    过了片刻,闻少群觉得不对,伸手一摸,发现兜里多了一支笔。他认出那是邵白尘的东西,诧异地回头望去,但是人群里并没有邵白尘的身影。除了几名文人,就只有那名姓夏的警察处长和美国记者在聊天。
    邵先生不是回上海了吗?他心生奇怪,单独去了一旁,打开笔帽,只见里面塞了一张字条,画着树林里的凉亭。

    很快,夏继成就看到闻少群单独离开了会场。
    在树林的凉亭里,闻少群果然见到了邵白尘。当邵白尘把自己的经历以及警察局要在回城路上下毒手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时,惊喜变成了震惊和愤怒。身为国民政府的警察,戴着保护者的面具,竟然在暗地里干刽子手的勾当。
    长长的谈话和沉默后,闻少群答应了邵白尘的提议——动员名单上的二十五人,一同撤往延安。这不是当逃兵,而是和志同道合的人一起战斗。
    事情一切都很顺利,直到王科达接到齐升平从上海打来的一个电话。
    当天晚上的践行宴丰盛到近乎奢侈。餐厅里所有灯都亮起来了,每张餐桌还额外摆上了一篮子矫揉造作的插花,衬得一室生春。服务生端着托盘供应美酒,内政部今晚格外慷慨,红酒、香槟比平常多了许多,连端酒的服务生也增加了好几名,大有让人不醉不归的架势。
    顾耀东和赵志勇坐在一桌,顾耀东拿着筷子心不在焉,一块肉夹了半天也没夹起来。他的注意力全在隔壁桌正和刑一处警员吃吃喝喝的杨奎身上。
    夏继成和杰克喝着美酒谈笑风生,四处应酬,顾耀东的那点心思全看在他眼里,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王科达。践行宴所有人都到场了,唯独王科达不在。这时,一名警员跑进来对杨奎耳语了一番,杨奎便起身离开了。
    夏继成借口喝多了有点头晕,从人群里退了出来。经过赵志勇身边时,他小声说:“你看着顾耀东,吃完回房间,晚上别到处瞎跑。”然后就离开了餐厅。
    顾耀东根本没注意到夏继成,他一直盯着杨奎,见杨奎出去了,也想跟出去,被赵志勇拉住了:“处长刚交代,吃完饭就回房间。你别为难我。”
    他说得冷冰冰的,顾耀东犹豫着只好坐下了。
    杨奎刚一进王科达办公室,就听到他交代一名警员:“马上通知上山的关卡关闭,明天我们离开以后才能恢复。”
    警员跑步离开了。
    杨奎走了进来:“处长,您叫我?”
    王科达:“你马上去一趟货运车行,告诉经理从现在开始到明天我们离开,车行里的车一辆都不许动。所有车钥匙封存,如果有人擅自动车,按扰乱治安处理。”
    杨奎:“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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