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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隐秘而伟大》特殊年代地下工作者传奇(完结),作者:黄琛 蒲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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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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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16:26 | 显示全部楼层
    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有时候,在黄昏,自顶楼某个房间传来笛声,吹笛者倚着窗牖,而窗口大朵郁金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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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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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16:58 | 显示全部楼层
    窗外的上海渐渐消逝,变成了绵延不绝的绿野。未来的路,依然无畏而辽阔。
    几天后的一个中午,阳光灿烂。国泰大戏院门口依然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年轻的男孩女孩们三三两两交谈着,脸上洋溢着甜蜜的笑容。
    顾耀东穿了一身很正式的衣服,一只手背在身后,郑重其事地朝剧院大门走去。远远望去,沈青禾的身影出现在人群最后。她一看便也是精心打扮过的,头发清爽地披着,在阳光下泛着深棕色的光泽,映得略施粉黛的脸也有一层柔柔的光。她穿着淡黄色的碎花小洋裙,米色高跟鞋,站在阳光里顾盼生辉。
    顾耀东穿过人流,最终停步在她面前。
    沈青禾:“我要的东西,带来了吗?”
    顾耀东拿出了身后的玫瑰花。
    “谢谢。”沈青禾淡然地接过玫瑰,又从坤包里拿出两张电影票,朝他笑着说:“有时间一起看场电影吗?《卡萨布兰卡》。”
    顾耀东怔怔地看着她,她在电话里并没有提到这个。
    “约你来这儿,是为了还这笔债,这是我欠你和夏处长的。看完这一场,从今以后就是你约我了,看电影,送花,逛街,就像这周围每一对谈恋爱的男女一样。”
    顾耀东沉默了片刻问:“这是处长留给你的任务吗?”
    沈青禾:“这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任务,是留给我们两个人的。”
    顾耀东看着她,想起了从莫干山回上海的那天夜里,他问了沈青禾两个问题,她曾经失约过一场《卡萨布兰卡》的电影,如果他再约她去看,她愿意吗?沈青禾无所谓地说愿意啊,只要不忙就愿意。他又问,如果他约别的女孩子去看电影,她介意吗?
    那时候沈青禾还是一脸无所谓地说,当然不介意,不仅不介意还替他开心得很!就在顾耀东失落失望的时候,沈青禾又嘀咕说,现在电影票很贵的,她要是顾耀东,才舍不得花那个闲钱去请人看电影!不如倒卖几箱洋酒,一箱变两箱,两箱变四箱,钱滚钱利滚利岂不是更实惠?更何况不是每个女孩子都喜欢看电影!黑咕隆咚坐几十分钟有什么意思?俗气!搞不好他花了钱请人家,最后人家还不一定领情!说话时她一脸财迷心窍,但顾耀东觉得那是他看过最可爱的财迷脸。
    而现在,沈青禾就抱着鲜花,俗气地和顾耀东坐在黑咕隆咚的电影院里,看那部她看了很多遍的《卡萨布兰卡》。
    故事里,正在上演男女主角在机场最后的告别。
    里克:“我说的是真话。我们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你是属于维克多的。你是他的工作的一部分,是他不断前进的力量。如果飞机起飞了,而你不跟他在一起,你会后悔的。”伊莉莎:“不会的。”里克:“也许不是今天,也许不是明天,但是不久以后,你会后悔的,你会一辈子后悔的。”伊莉莎:“我们怎么办呢?”里克:“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但是现在我也有事情做了。我要去的地方,你是不能跟我去的。我要做的事情,你是不能参加的。我并没有什么值得人尊敬的地方。在这个疯狂的世界上,三个小人物之间的问题,算不了什么大事。有一天你会了解的。”
    顾耀东转头望着坐在身边默不作声的沈青禾,看见她眼里有泪光。那一年夏天,刑二处的一个时代终结了。
    而这座城市的最后一点平静时光,也彻底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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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奋斗
    3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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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17:26 | 显示全部楼层
    18
    一九四八年夏天,阳光明晃晃的,有些刺眼。
    端午节快到了,南京路上的永安百货和新新百货热闹非凡,楼外悬挂着大大小小关于促销的条幅广告,门口的香车宝马不断走了又来,打扮体面的先生小姐们拎着大小购物纸袋进进出出,谦谦有礼,笑容满面。
    永安百货门口的空地上,一支小型乐团正在准备演奏乐曲。他们穿着制作精良的表演服,一边用软布细细擦拭着手里的各式西洋乐器,一边谈笑着,气氛欢乐祥和。
    然而就在不远处的外滩,中央银行门口却是一片混乱和惨烈。
    大批激愤的民众冲撞着银行紧锁的铁门,刑一处所有警察都到场了,他们拿着盾牌和警棍以最粗暴的方式维持着秩序。
    人群里一个男人大声质问:“我们昨天夜里就来排队,为什么到现在了还不让我们兑金条?”
    “肯定是银行的人在里面搞鬼!”
    “怕是根本没有金子可兑!我听说人家有来头的早就把金子装了军车贴了封条,走后门交易了!”
    刘警官站了出来。自从杨奎殉职后,刑一处就是他在带队执行任务了。
    刘警官:“政府和银行的黄金储备肯定没有问题!现在正值警局严打,凡是以讹传讹企图扰乱社会秩序的人,一律逮捕!”
    这时,中央银行的侧门开了一条缝,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出来。
    人群里有人指着他们大喊起来:“看!那边又有黄牛出来了!银行和他们内外勾结,真正给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能剩几个呀?我们的钱就要烂在手里啦!”
    人们更加愤怒了,高喊着朝银行铁门撞去:“把中央银行撞开!今天一定要轧到金子!”
    铁门摇摇晃晃,眼看现场就要失控,刘警官瞪红了眼,用尽全力吹响了警哨。
    就在尖锐哨声响起的同时,仿佛电影配乐一般,永安百货门口的乐团指挥也挥舞起了指挥棒,美妙的乐曲契合地奏了起来。
    于是和着南京路上欢快的音乐,中央银行门口的警察们高举着警棍挥向平民,手起手落,地上已经躺了一片,鲜血横流,呻吟着,哭喊着,然而这所有的哭喊都被掩盖在了欢乐祥和的音乐声中,仿佛一幕人间荒诞剧。
    在远离外滩和南京路的一条偏僻小路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一切都安静得像是静止了。刑二处六名警员就蹲在这条小路里,也像是静止了一样,每个人都握着警棍,盯着路口,俨然一群等着抓耗子的猫。
    从小路口望出去,正好可以看到一家客栈。他们要抓的耗子就在这间客栈里。
    于胖子小声问:“队长,一会儿要抓的真是杀人犯?”
    李队长:“强奸杀人,一尸两命。”
    于胖子悄悄把小喇叭推到了自己前面:“这种案子以前不都归一处管吗?”
    李队长:“现在全城严打,连户籍科都出去抓小偷了,你好意思只管些家长里短?犯人出来以后,你、我和顾耀东从这边上,肖大头、小喇叭、赵志勇去那边包抄。”
    “是!”
    李队长又特意叮嘱了一句:“行动时候要注意克制,尤其是手里的武器一定要谨慎,不要伤及平民。”
    “明白!”
    李队长说得一本正经,众人也回答得一本正经,看上去这真的是一次极严密、极容易血流成河的重大任务。
    夏继成已经离开上海快一年了,局里一直没有给二处安排新处长,平时大事由王科达代管,小事就由李队长处理。二处依然延续了一贯的传统,办的大多是造福百姓的民事小案,像今天这样抓杀人犯的重大行动,是屈指可数的。
    等了大约十来分钟,一个四十多岁、身形瘦高的男人吊儿郎当地从客栈里出来了。
    “出来了,队长!”顾耀东死死盯着路口。
    李队长很沉稳:“等等。”
    犯人在客栈门口左顾右盼磨蹭着,理理头发,拍拍衣服,蹭蹭皮鞋上的灰。见周围没什么异常,他才放松下来,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点燃了。
    李队长大喝一声:“上!”
    犯人忽见两队人马朝自己冲来,吓得把烟一扔,掉头就跑进了客栈。
    客栈后门外是一条狭窄的小路,犯人从后门一跃而出,拔腿就跑,刑二处警员随后冲出,紧追不舍。于胖子因为是第一个发现犯人从后门逃走的,没多想就追了出去,结果稀里糊涂就成了跑在第一个的人。
    小路上停了辆货车,将原本就狭窄的路占去一大半,剩下仅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窄缝。犯人像只瘦猴般“嗖”地窜了过去,刑二处警员随后追来,个个脸上都带着志在必得、舍我其谁的气势,然而……“嘭”的一声,打头阵的于胖子卡在了车和墙壁中间。于是后面的四个人一个接一个撞上来,像糖葫芦似的堵成了一串。
    于胖子哀号:“卡住了!”
    李队长:“都用力气,把他挤出去!”
    肖大头:“你把肚子往里吸一吸呀!”
    于胖子:“肚子吸进去屁股就出来了!”
    眼看于胖子卡得脸都要发紫了。
    李队长哀叹:“哎哟,要出人命了,拉回来拉回来!”
    几个人死拉活拽卡成红酒瓶塞子的于胖子,眼看犯人已经跑到前面路口了,顾耀东后退几步,铆足了劲,一段助跑冲上货车,踩着车顶越了过去。
    李队长大喊:“顾耀东!看你的了!”
    “是!”
    顾耀东捡起掉在地上的警帽胡乱一戴,挥着警棍就追了上去。
    犯人一直跑,顾耀东一直追。犯人快要跑断气了,回头一看,后面的警察还两眼炯炯有神,于是他只能哭爹喊娘地继续往前跑。
    一直跑到河边,眼看只差两三步就能抓到他了,就在顾耀东往前一伸手时,犯人跳进了河里。顾耀东一秒钟也没多想就跟着跳了下去,奋力扑腾着。
    最后,犯人爬上了对岸。他站在岸边看着顾耀东在水里扑腾,看了好半天,神情有些茫然地转身走掉了。
    等到李队长一行人追到岸边时,顾耀东依然在水里奋力游着,呛着水大喊:“站住——回来——”他扑腾得很厉害,但是一直在原地。
    李队长又是一声哀叹:“去个人,把他捞起来吧。”
    那个下水捞他的人是肖大头。
    肖大头一边拧着湿答答的衣服,一边教训他:“往下跳的时候不知道自己不会游泳吗?”不知不觉,他对顾耀东已经从冷嘲热讽变成了赤诚相待的训斥。
    落汤鸡理直气壮:“我会游啊!我游得很使劲啊!”
    一群人不说话了。
    于是顾耀东明白了,那个实在不能称之为会游泳:“我怕他跑了……其实我还是会游一点。”他有点沮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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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18:00 | 显示全部楼层
    沉默片刻,被灌了一肚子河水的顾耀东回过味来,恶心得干呕起来。
    两天过去了。刑二处在一番调查跟踪后,终于再次发现了犯人的行踪。这一次于胖子很老实地跟在了最后面。
    一群人追着犯人进了一栋八层高的楼房。追到三楼,李队长捂着心脏停了下来:“我……我缓缓!你们……接着!”
    于胖子瘫倒在四楼。小喇叭从两只脚爬楼变成了手脚并用,瘫倒在五楼。剩下肖大头和赵志勇也越爬越慢,最后只剩顾耀东爬上了顶楼,一脚踹开铁门冲到了楼顶的平台上。
    犯人被追急了,翻上平台朝外张望,正打算顺着水管滑下去,顾耀东纵身一跃,飞扑过来抓住了对方的腰带。原本跨坐在平台上的犯人被这么一扑,整个人翻了出去,被抓着腰带倒吊在空中。
    犯人气急败坏,一边踹顾耀东一边骂:“你这个疯子!放手!放手!”
    只听哧溜一声,他的腰带加上裤子被拉得往下褪到了脚跟,整个人往下滑了一大截。幸亏顾耀东反应及时,抓住了他的双脚。
    犯人悬在空中,下半身只剩裤衩,又气又怕地叫唤:“我屁股都露出来了!”
    顾耀东拽着他,脸都憋红了:“要不我松手替你穿裤子?”
    对方终于服软了:“别别别!快拉我上去吧!我保证不跑了!求你了警官!”
    刑二处一行人押着犯人回了市警察局,刚下警车,两名警员从楼里跑过来。
    一名警员报告说:“李队长,齐副局长要求我们带犯人到一楼统一登记。”
    李队长:“押走吧。”
    “是!”二人押着犯人离开了。
    警察局一楼大厅里,乌泱泱地站了好几十名犯人。那几名在中央银行门口闹事的男人也被抓回来了,个个鼻青脸肿。警员正在给他们登记。
    刑二处几个人在旁边看着,都有些惊讶。
    顾耀东:“一处抓了这么多人!”
    赵志勇:“以前倒也不是没严打过,不过这么大批量抓人的,还是头一回见。”
    小喇叭小声说道:“我们好歹抓的还是强奸杀人犯,知道他们抓的什么人吗?轧金子闹事的,街上摆摊营业证过期的,连出门忘带证件的都抓了好几个,按理说这点事就地处罚就完了,这都往总局抓。”

    “严打嘛,也正常。”李队虽然心里也有点犯嘀咕,但作为队长,这种时候还是管好嘴更重要。
    这时,刘警官拿着登记簿走到顾耀东抓的那名强奸杀人犯面前,接过证件看了一眼。
    刘警官:“吴连生?”
    犯人一怔:“嗯?”
    “怎么,自己名字都忘了?”
    犯人反应过来:“哦,是我。”
    “本地人?”刘警官一边登记,一边打量他。
    “是。”
    “家里还有什么人?”
    犯人犹豫了一下:“没有!我就一个人,上没老下没小。”
    刘警官又眯着眼睛看了看他,招呼一名警员过来:“你们接着登记。”
    刘警官去了刑一处王科达办公室,很谨慎地关了门,然后把登记簿放到桌上,小声报告道:“处长,又找到一个符合条件的。”
    王科达看了看登记簿上“吴连生”的资料:“尽快凑够五个。个人情况一定要问清楚。一定要是死了也没人会问一句的那种。”
    这是一个月前,齐升平交给他的一项奇怪的任务。让他从犯人里挑五个男性,三十到四十岁之间,要求无家人无背景,消失了也不会有人过问,并把这戏称为“五只羊”。王科达一直没明白,找五个一穷二白的人能派上什么用场?齐升平三缄其口,只说和马上要实施的行动有关,王科达的任务就是凑人,后面的行动不是警局负责。这项行动,更上层的人称之为“太平计划”。
    顾耀东从吴连生身边经过时,对方故意撞了他一下,低声说道:“小子,我从这里出去的时候,会让你亲自来送我的。”
    赵志勇拉走了顾耀东:“别理他,强奸杀人,他出不去了。”
    顾耀东回头望了犯人一眼,和赵志勇一起上楼了。
    自从夏继成离开上海以后,赵志勇对顾耀东的态度缓和了很多。杨奎死了,丁放很长时间没有出现了,随着他们的消失,在莫干山的耳光、难堪和屈辱也似乎渐渐被淡忘了。赵志勇庆幸那封匿名信没有被追查,顾耀东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这样他就可以把这个秘密永久地埋在心底,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和顾耀东做朋友。一切终于又恢复了原样。
    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顾耀东回刑二处拿饭盒。屋子里很安静。在他桌上醒目的位置,放着一个相框,里面是他和夏继成在莫干山的那张合影。
    他拿了饭盒正要出去,忽然觉得不对。处长办公室的门虚掩着,自从夏继成离开后,那里还没有被打开过。他有些纳闷地推门进去,竟看见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坐在夏继成的位子上,埋头翻看一些文件。
    那个人也抬头看见了他。他长相和善,大概四十七八岁,穿的是便服。
    顾耀东:“先生,请问您有事吗?”
    男人笑容可掬:“你是刑二处警员?”
    顾耀东皱了皱眉头,这人没穿制服,但口气听着又对警局很熟悉:“对。不好意思,这里是处长办公室,不能随便进来。”
    “哦,抱歉啊小警官,是我冒昧了。我这就走。”男人一边说话,一边将桌上的文件放回抽屉,起身出去了。
    经过顾耀东办公桌时,那个男人看见了顾耀东桌上他和夏继成的合照,笑着问道:“这张合影在莫干山拍的吧?”
    “对。”
    “秀色可餐,是个好地方。”
    顾耀东更奇怪了:“照片上没写,您怎么认出来是莫干山?”
    “如果莫干山有一百种风景,那我脑子里就存了一百张照片。没有人比我更熟悉那个地方了……那儿的黄茶不错,莫干黄芽。喝过吗?”
    对方的笑容让顾耀东有些不自在。
    顾耀东:“没有。”
    “下次有机会,一定尝尝。”
    “先生,您是警局的人吗?”
    “我?还不算是。”说罢,男人离开了刑二处办公室。
    顾耀东轻轻推开处长办公室门,屋里还是老样子。他打开那个男人之前翻看的抽屉。
    里面是一些零散的信笺、警员手册和警局内部杂志,都是非保密的文件,他在看什么呢?
    午饭之后,齐副局长带着方秘书过来了,对李队长代管二处一事慰劳了几句后,他让方秘书递上了一摞给二处警员的请柬。
    方秘书:“明晚七点,金门饭店,副局长亲自主持酒会慰劳诸位。另外,也是给你们的新处长接风。”
    大家都很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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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18:35 | 显示全部楼层
    肖大头:“什么新处长?”
    方秘书:“当然是接替夏处长的人啦。刑二处总不能一直没有处长吧?”
    齐副局长:“你们在外冲锋陷阵,你们的家人担惊受怕,也不容易哪。明天各位把夫人都带来吧,没有成家的带上女伴,轻轻松松地喝喝酒,聊聊天。大家也要享受享受上海的美好生活嘛……顾警官。”
    顾耀东:“到!”
    “听说之前到莫干山执行任务,你和沈小姐的关系羡煞众人呀。”
    “沈小姐是我家的租客,她去莫干山做生意,正好遇上了。”
    “她是夏处长的老朋友,也算跟警局有点缘分。把她也请来吧。”
    齐升平突然提这个要求,顾耀东有些警惕:“副局长,我跟她……”
    李队长暗中拉了他一下:“谢谢副局长关心。明天我们一定按时到,给新处长好好接风。”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顾耀东翻开请柬,上面受邀人的名字写着“顾耀东、沈青禾”。
    刑二处的接风宴,王科达本来不想去的,但是齐升平开了口让他去,他只好答应。新处长原是衢州绥靖公署二处处长,来上海警察局,是南京警察总署田副署长钦点的。背靠田副署长,来头不小。一想到这个,王科达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傍晚,华灯初上,阴雨绵绵。顾耀东和赵志勇在福州路等着坐电车去赴宴。赵志勇刚去理发店新做了个油光水亮的小开发型,说是第一次见新处长,要留个好印象。顾耀东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裤腿,皱巴巴的衣角,干咳两声。
    电车迟迟不来,眼看要迟到了。
    赵志勇:“怎么办?”
    顾耀东看了眼手表:“跑着去吧,还来得及。”
    “那怎么行,淋了雨我这身行头就全完了!”
    正说着,一辆黄包车经过,赵志勇赶紧挥手大喊:“哎哎哎,黄包车!黄包车!”
    黄包车应声过来。车夫抬起帽子,是弄堂里的杨一学。
    顾耀东:“杨先生?”
    杨一学:“顾警官,是你呀!”
    “下雨天你还出来拉车?当心感冒啊。”

    肖大头:“什么新处长?”
    方秘书:“当然是接替夏处长的人啦。刑二处总不能一直没有处长吧?”
    齐副局长:“你们在外冲锋陷阵,你们的家人担惊受怕,也不容易哪。明天各位把夫人都带来吧,没有成家的带上女伴,轻轻松松地喝喝酒,聊聊天。大家也要享受享受上海的美好生活嘛……顾警官。”
    顾耀东:“到!”
    “听说之前到莫干山执行任务,你和沈小姐的关系羡煞众人呀。”
    “沈小姐是我家的租客,她去莫干山做生意,正好遇上了。”
    “她是夏处长的老朋友,也算跟警局有点缘分。把她也请来吧。”
    齐升平突然提这个要求,顾耀东有些警惕:“副局长,我跟她……”
    李队长暗中拉了他一下:“谢谢副局长关心。明天我们一定按时到,给新处长好好接风。”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顾耀东翻开请柬,上面受邀人的名字写着“顾耀东、沈青禾”。
    刑二处的接风宴,王科达本来不想去的,但是齐升平开了口让他去,他只好答应。新处长原是衢州绥靖公署二处处长,来上海警察局,是南京警察总署田副署长钦点的。背靠田副署长,来头不小。一想到这个,王科达心里就有些不舒服。
    傍晚,华灯初上,阴雨绵绵。顾耀东和赵志勇在福州路等着坐电车去赴宴。赵志勇刚去理发店新做了个油光水亮的小开发型,说是第一次见新处长,要留个好印象。顾耀东看了看自己湿漉漉的裤腿,皱巴巴的衣角,干咳两声。
    电车迟迟不来,眼看要迟到了。
    赵志勇:“怎么办?”
    顾耀东看了眼手表:“跑着去吧,还来得及。”
    “那怎么行,淋了雨我这身行头就全完了!”
    正说着,一辆黄包车经过,赵志勇赶紧挥手大喊:“哎哎哎,黄包车!黄包车!”
    黄包车应声过来。车夫抬起帽子,是弄堂里的杨一学。
    顾耀东:“杨先生?”
    杨一学:“顾警官,是你呀!”
    “下雨天你还出来拉车?当心感冒啊。”

    几个了。遇到生意不好的时候还得倒贴钱。来我们家小面摊吃面的,大多都是他这样的人。”
    顾耀东有些不理解:“那这不是被车行白白剥削吗?还不如把车还了,另外找事情做。”
    赵志勇一副很懂其中门道的样子:“说得容易,开车行的哪个没点背景?岂是你一个小老百姓想走就走的。”
    顾耀东望着杨一学湿透的瘦削背影,心酸得不忍再看。
    傍晚的金门饭店灯火辉煌,穿着光鲜的达官贵人、名媛淑女进进出出。杨一学将黄包车停在门口。顾耀东给车费,被他挡了回来。
    杨一学:“我哪能收你的钱。”
    顾耀东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闷头把钱硬塞到他手里。
    赵志勇匆匆整理着发型和衣服:“杨先生,钱一定要收,我们警察白坐车,被人知道要受处分的。”
    杨一学:“可是这太多了。”
    顾耀东:“我们两个人坐车,当然要给双份车费。”
    赵志勇:“往后有麻烦尽管来警局找我们,你是顾警官的邻居,有什么事大家都会照顾你。”他一边心不在焉地说话,一边朝饭店里张望。从大门望进去,可以看见刑二处的警员已经都到了。
    本来是赵志勇两句无心的客套话,可杨一学是真的遇到了麻烦,也许是想着这里警察多,说出来能解决问题,他嗫喏着开了口,刚喊了句“耀东”,小喇叭从饭店里跑出来喊着:“就等你们了!怎么还不进来?”
    杨一学的麻烦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说出来。顾耀东被赵志勇和小喇叭拽着进了饭店,他回头喊着:“杨先生——我回福安弄就去找你——”
    杨一学笑着朝他挥了挥手。他望着饭店大门里金碧辉煌,打扮得体的绅士在谈笑风生,大腹便便的官员在和摩登女郎调着情,服务生端着香槟穿梭其间,鲜花,美酒,香气四溢,纸醉金迷。那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他站在阴冷的夜色中,哆嗦了两下,拉着车离开了。
    顾耀东被拽着进了大堂。沈青禾已经到了,“都等你半天了,哪有约人家来酒会自己还迟到的。”她很自然地走了过来,主动挽住了顾耀东。
    顾耀东下意识地要缩回手,被沈青禾暗中拽了一下。他反应过来这是必须要演的戏,于是只能别扭地让她挽着。
    “怎么也不收拾收拾就来了。裤腿上都是泥。”
    “突然下雨了。”
    “早知道这样,我就从家里给你带身衣服来了。”沈青禾嗔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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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23:10 | 显示全部楼层
    去宴会厅的路上,沈青禾一直亲昵地挽着顾耀东。顾耀东悄悄瞟了一眼,她倒是落落大方。小喇叭和于胖子跟在后面挤眉弄眼,谁都不会怀疑眼前这是一对甜蜜热恋中的男女。
    华丽的宴会厅里,西式取餐台上已经摆好佳肴。旁边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从露台可以眺望美丽的夜景。宴会厅的小包房关着门,所有人毕恭毕敬地等待着。过了一会儿,包房门开了。齐副局长和王科达先走了出来。
    齐副局长:“各位都到了。来见一见你们的新处长吧。”
    新处长最后一个从包房里走了出来。
    顾耀东愣住了。这位穿着警察制服的新处长,就是他在夏继成办公室里遇到的那个陌生男人。
    齐副局长:“这位是从绥靖公署调来的钟百鸣钟处长。以后就由他接替刑二处处长的位置。”
    钟百鸣一脸和善笑容:“初来乍到,希望今后和各位相处愉快。”
    宴会厅的留声机放着音乐。警员们吃过饭,拿着酒杯去了露台。齐副局长和王科达、钟百鸣坐在沙发上聊天。
    齐副局长:“夏处长在的时候,二处主管民事案件,比较闲散。处里的气氛倒是很愉快,就是警员大多平庸。”
    钟百鸣一边笑容满面地和二人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瞟着露台上的二处警员:“没关系,我这个人正好也喜欢简单的人和环境。”
    “这次你带着任务来,他们恐怕帮不上忙。如果需要,我可以给你调两个有能力的警员。”
    “谢谢副局长体恤。我还是希望尽量保持二处的愉快气氛,毕竟我才刚来,和大家搞好关系,将来也好开展工作。”
    “那好吧。警局里有不清楚的地方,王处长会协助你。”
    钟百鸣立刻很谦恭地对王科达说:“我刚到上海,两眼一抹黑,恐怕以后还真要经常麻烦王处长。”
    王科达不痛不痒地客套了两句。
    齐升平打量着钟百鸣,意味深长地问道:“不知道钟处长这次调来上海,还有其他特别的任务需要局里协助吗?”
    “没有了。”
    “之前警局在莫干山栽了跟头,虽然我和王处长内心坦荡,但毕竟难辞其咎。田副署长派你来,如果是需要调查什么,我很乐意配合。”
    钟百鸣故作茫然:“调查?我没有接到任何命令啊!再说我也不认为这件事的问题出在警局。田副署长交代了,除了协助太平计划,我的任务就是当好刑二处处长,在警局一切听从副局长安排。”
    齐升平终于露出满意的表情。
    露台上,二处警员一边喝香槟,一边小声议论着他们的新处长。顾耀东手里拿了个装满水果的盘子,一直吃着。
    赵志勇:“我觉得他看起来蛮和善的,一直笑呵呵,应该不难相处。”
    肖大头:“脸上朝你笑,心里就在朝你笑吗?”
    赵志勇有些尴尬:“起码……他看上去应该比夏处长有正形吧?”
    一直埋头吃水果的顾耀东抬起了头:“夏处长……他做事其实挺认真的。”
    赵志勇:“那我们二处怎么被人家在背后喊后勤处呢?你来的时间短,你不懂。我们二处也该有个新气象了。”他一边教育顾耀东,一边讨好地拿起香槟瓶子给肖大头倒酒。
    肖大头把酒杯放下了,然后很不见外地从顾耀东盘子里拿了一块橘子:“别一口一个‘我们’。我觉得以前挺好的。二处就是二处,我不想改变什么。”
    “我也不是说二处以前就不好……”
    肖大头瞥了眼他的新发型:“别一来个外人就油头粉面贴上去。”
    赵志勇更尴尬了。
    李队长看了眼赵志勇,说不清是不忍心,还是失望:“行了,别在背后议论长官。犯大忌。”
    警员们的家眷聚在露台另一边,聊着女人们的话题。
    李队长太太:“沈小姐,你和顾警官是大学同学吧?”
    沈青禾:“不是。我们是因为租房子认识的。”
    “那就是缘分了。你们两个站在一起,一看就很登对的。”
    “顾警官是东吴大学的高才生,比我强多了。”
    “不会的不会的,看你谈吐也不是小家小户出身,你们郎才女貌正合适呀!”
    正说着话,李队长走了过来:“我们顾警官是个老实人,就是太木讷。沈小姐以后要多包涵啊。”
    沈青禾故作腼腆地看了顾耀东一眼:“李队长,顾警官特别照顾我,他人很好。”
    一旁的警员开始起哄,小喇叭和于胖子把顾耀东拽过来,往沈青禾身边一凑。
    小喇叭:“正好说说,你们在莫干山的时候到底发生什么了?明明去之前还没什么,回来就好上了,跟演戏似的!”
    警员们都跟着起哄打闹,沈青禾和顾耀东很是拘谨。就在沈青禾被推到顾耀东怀里时,她无意中看见钟百鸣一直在屋里注视着他们。那目光看得沈青禾心里不由一紧,她“害羞”地挽住了顾耀东:“其实也不是因为莫干山。在那之前,我就租了顾警官家的房子,里里外外的事情他都经常帮我,还有顾先生顾太太、耀东姐姐,他们都特别照顾我。所以……其实我们……”
    肖大头朝顾耀东嚷嚷:“这种事应该你来讲,怎么让人家女孩子开口呢?”
    “嗯?啊……我们,是,是在那之前就在一起了。”顾耀东面红耳赤,偷偷瞟着依偎在自己身边的沈青禾。
    一声哀叹,于胖子满脸丧气地掏出钞票:“行了行了,我认输。”
    小喇叭笑开了花:“我们打了赌,我赌你们早就好上了。快点,拿钱。”
    众人去了一旁,围观于胖子数钱。
    “可以放开了。”顾耀东小声说。
    “门里有人。”沈青禾也小声说。
    顾耀东装作随意地瞟了一眼,果然看见钟百鸣一边喝酒,一边望着他们。他这才明白沈青禾的用意,犹豫了一下,主动搂住了沈青禾的肩膀。这次换沈青禾面红耳赤了。
    顾耀东低头瞟了她一眼,看见她嘴唇粉里透着橘黄:“你是不是出门之前喝橘子水,忘擦嘴了?”
    沈青禾很茫然:“我没喝橘子水啊。”
    “那你嘴怎么那么黄?”
    一个白眼扔到他脸上:“我专门为今晚酒会买的新口红。花掉我大半个月饭钱,不好看?”
    顾耀东不会撒谎,于是只能憋着不敢说话。
    “嫌不好看,那你送我一支口红啊。”沈青禾语气里带着挑衅。但在旁人听来,这两人完全就是在打情骂俏。
    于胖子越发丧气了:“真是……输了钱还要看他们打情骂俏。”
    这时,钟百鸣端着酒杯推门进来了,脸上依然是那副和蔼可亲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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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9 07:23:45 | 显示全部楼层
    众人赶紧立正,敬礼:“钟处长。”
    钟百鸣:“看你们气氛不错,我没有打扰各位聊天吧?”
    李队长:“怎么会?本来应该我们向您报到的,看您跟副局长和王处长在谈事情,我们就没敢打扰。”
    钟百鸣:“看得出来,夏处长在的时候刑二处是个轻松愉快的地方。能来这里是我的福气。我这个人正好也比较随意,不讲究规矩。你们不用太在意我的头衔,呵呵,当我是普通警员就好。”
    小喇叭:“钟处长,您这么讲,感觉我们大家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李队长瞪了他一眼:“这是处长,注意分寸。”
    钟百鸣:“没关系,没关系。随便聊聊,不用拘谨。我还想大家带我去上海到处看看,吃吃路边小店呢。”
    赵志勇:“您是头一回来上海?”
    钟百鸣:“来过,但都是办公事,来去匆匆。”
    小喇叭:“钟处长老家是哪里的呀?”
    钟百鸣笑了笑:“浙江。”
    王科达也过来了:“在聊什么呢?”
    小喇叭:“王处长,我们正打听钟处长老家呢。”
    王科达:“哦……钟处长好像是浙江人吧?浙江湖州。”
    听到“湖州”二字,顾耀东和沈青禾一个激灵,一年前在莫干山发生的事猛然闪过。顾耀东想起钟百鸣说过,他对莫干山很熟悉。这巧合让他和沈青禾心底隐隐不安起来。
    钟百鸣赞叹道:“警察出身就是不一样啊。我的籍贯没几个人知道。”
    王科达假惺惺笑着:“对身份信息敏感是警察的本能,别介意。”
    “怎么会呢?”钟百鸣看着顾耀东说,“我确实是湖州人,所以那天看到你桌上的照片,我一眼认出是莫干山了。”
    王科达丧气道:“别提莫干山了,我在那儿损失了一个队长,保密局派去一起执行任务的也损失了好几个,最后屁也没查出来,不了了之。杨奎是我一手领出来的,这件事想起来就憋火。”
    钟百鸣淡淡笑着:“保密局湖州分站不光损失了人,还背了私通共党的黑锅。站长被撤职,很多人都被牵连受了处分,整个分站一蹶不振,代价沉重啊。”
    王科达:“钟处长消息比我们还灵通,该不会真是总署派来调查这件事的吧?”
    惊愕之中,顾耀东不小心碰翻了肖大头放在桌上的酒杯。在酒杯掉下的一瞬间,沈青禾下意识地迅速伸手接住了。她立刻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样,但还是将酒杯放回了原位。
    “身手了得呀!”钟百鸣惊叹道。
    李队长:“这位是顾警官的女友,沈青禾沈小姐。”
    钟百鸣:“沈小姐,一个女孩子有你这样的身手,可不简单。”
    沈青禾:“让您见笑了。在外面跑单帮,多少还是得学点防身的招数。不过我手快可不是因为这个,那是数钱练出来的。您信不信,您在空中不管抛多少个铜板,我都能一个不落地抓住?”
    几位夫人被她逗得咯咯笑,钟百鸣也笑着看了她片刻,转回了刚才的话题。
    “莫干山的事我也是道听途说。不过要是真查起来,王处长,你觉得……问题会是出在警局内部吗?”
    王科达:“你的意思,私通共党的鬼也可能在这里?”
    钟百鸣半开玩笑:“那我就是来抓鬼的。”
    赵志勇不合时宜地跟着开玩笑:“马上端午节了,我们干脆就在警局挂一挂钟馗像,捉一捉鬼!”
    李队长训道:“别口无遮拦。这种玩笑是随便开的吗?”
    赵志勇不吭声了。这个晚上他已经好几次说错话,也被人训了好几次。那一头为了迎接新处长而特意做的发型显得格外愚蠢,他恨不得立刻找个水池子把头泡进去洗个干净。
    “自己人开开玩笑,无妨。不过言归正传,这次来警局,我的职责是接任刑二处处长。其他事情,那就不是我该管,也不是我有权管的了。”气氛有些阴沉,但是钟百鸣依然一副笑脸,“说沉重了。过两天就是端午节,提前祝大家多吃粽子,端午安康。”
    一名警员从里面出来:“王处长,钟处长,副局长请大家进去跳舞。”
    王科达:“走吧。”
    众人跟着朝里走去。
    赵志勇一个人恹恹地朝里走时,钟百鸣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是赵警官吧?”
    赵志勇受宠若惊地敬了个礼:“是!”
    “我看过你的档案,老警员了。淮安人?”
    “是,老家淮安。”
    “呵呵,我父亲老家也是淮安。我们算半个老乡。”
    赵志勇更激动了:“我妈妈开了一家卖阳春面的小铺子,是淮安的做法,欢迎处长来尝一尝。”
    “那一定要来的。”钟百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进去跳舞了。
    赵志勇一扫刚刚被孤立的阴郁,心里竟有些感动,脸上也不自觉地笑了,笑得带着一丝春风。
    接风宴直到夜里九点才结束。刑二处警员各自散去了。钟百鸣趴在露台上,喝着酒,静静地望着沈青禾挽着顾耀东从楼下离开,似乎总想从这对甜蜜恋人身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来。
    沈青禾挽着顾耀东拐进了一条小路,脱离了钟百鸣的视线。她立刻松了手,两人都不自觉地往两边分开了一些。
    顾耀东:“莫干山的事,你觉得钟百鸣是在开玩笑吗?”
    “你怎么看?”
    “我觉得他在撒谎。我撞见他翻处长的东西了,明显是想调查什么。”
    “有人曾经匿名举报过你。如果真的调查,你会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
    “那他尽管查好了。反正我什么组织都没有。只要别去调查处长就好,还有你。”
    “现在情况不明,只能随时提防。今后你跟他在警局每天都要打照面,千万别再像今天一样慌张了。”
    “那个酒杯谢谢你了,幸亏你反应快。”
    沈青禾有些忧虑地喃喃自语:“这是我的失误,其实我不应该反应那么快……不过今天你配合我演戏演得不错。夏处长走之前交代过,既然在莫干山开了头,那就必须把这个恋人关系演下去。这样大家都安全。”
    顾耀东看她心事重重,有些惨淡地问:“这是处长给你布置过的……最强人所难的任务了吧?”
    沈青禾原本还在担心酒杯会引起钟百鸣怀疑的事,听到顾耀东的问题,这才回过神来。但是这问题让她哑然了。
    于是顾耀东以为她默认了。
    “其实找个机会,我们大吵一架,这个任务就可以结束了。反正我在警局把每一个人都惹生气过,现在把你惹生气,也没人会怀疑。”
    “不行。匿名信说明警局有人在盯着你,再加上这个摸不清底细的钟百鸣,至少现在还不能结束。”
    “如果有一天这场戏可以结束了,请你告诉我。”
    沈青禾转头看着他:“你希望结束吗?”
    “我?”顾耀东苦笑,“我只是不希望强人所难。”
    当天夜里,钟百鸣回到自己阴暗冷清的公寓后,打了一通电话。接电话的,正是莫干山行动后被撤职的保密局湖州站的崔站长。
    电话里,崔站长给顾耀东和沈青禾冠了一个新名号——雌雄大盗。但钟百鸣显然有更深的考虑:“那封匿名信虽然举报的是顾耀东,我也怀疑过他和姓沈的女人从莫干山开始就在演戏,但就算他们有问题,也顶多是跑腿的。如果内鬼出在警局,那至少是处长级别,夏,或者王……崔站长,你我是有过命交情的兄弟,湖州分站背的黑锅,我一定查到底。这不光是为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在警局的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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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6:59:15 | 显示全部楼层
    19
    顾耀东又去了那家开在巨大玉兰树下的小饭馆,吃了碗味道依然不怎么样的菜泡饭。自从夏继成走后,他每个星期都会来这里,帮老板娘修修窗户,补补桌椅。走的时候,也会带走一包小鱼干,去街角喂那只野猫,他还给它取了个名字——三喵。三喵一开始很戒备顾耀东,不过现在已经喜欢用尾巴蹭他的下巴了。
    金门饭店之后,顾耀东去了几次杨一学家,但每次家里都没人。杨一学的女儿白天在上学,至于杨一学,邻居说他去拉黄包车了,整天都不休息,回来都是深夜了。
    钟百鸣来了之后整天乐呵呵的,没有再提莫干山,似乎真的就只是来接管刑二处处长这个闲职的。警局里除了全城严打,暂时也没什么动静。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眼看到了端午节。顾家正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端午节晚饭。耀东母亲和顾悦西在灶披间忙前忙后,沈青禾在布置饭桌。耀东母亲看了好几次挂钟,她让顾邦才去菜场买鸡蛋,顶多二十分钟就应该回来的,现在已经四十分钟了还不见人影。
    顾邦才拎了一篮鸡蛋,慢悠悠哼着曲子走在回家路上。走到福安弄附近时,他看见杨一学的女儿福朵在街边卖菜。她今年十一岁,眼睛很大,扎两个长辫子,守着一堆荠菜。她的鞋子前面张了口,露着脚趾。看见有人来,赶紧很不好意思地把脚缩到菜筐后面藏着。
    顾邦才过去问道:“福朵,端午节你不回家,怎么在这里帮人守菜摊子呀?”
    “爸爸去租车行了,我先替他守一会儿。”
    “这是你家里的菜摊?”
    “嗯。爸爸说以后我们要改卖菜了。”
    “车子呢?”
    “车行说爸爸交不够租金,要把车子收回去了。爸爸说不拉车也好,拉一个月还不够交租金。以后我们自己卖菜,自己挣钱,也不用被人家欺负。”
    顾邦才嘀咕:“哎,这个杨会计!遇到事也不跟邻里商量。这么多荠菜,卖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顾邦才又花十分钟返回了菜场,从篮子里捡了四个鸡蛋退给小贩,一边从对方手里接过钱,一边赔着笑:“不好意思,买多了点。下次吧,下次又来。”
    整整一个小时后,顾邦才终于拎着菜篮子回了家:“鸡蛋买回来了——”

    耀东母亲匆匆从灶披间擦着手出来:“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找不到路了!”她从顾邦才手里接过篮子一看:“怎么只有六个?我给了你十个鸡蛋的钱呀!”
    顾邦才笑眯眯地从背后拎出一把荠菜:“看看——水灵吧?家里六个人,十个蛋怎么分啊?六个正好,多余的钱干脆买了几把荠菜。”
    耀东母亲怔了几秒,忽然大吼一声:“顾邦才——!”
    顾邦才吓一跳:“干什么?”
    顾悦西和沈青禾拿着锅铲很紧张地从灶披间跑出来。
    顾悦西:“怎么吵起来了?”
    “你轧金子炒股票赔钱就算了,让你去买个蛋也要乱花钱!反正迟早要被你败成穷光蛋,去去去,干脆现在就把钱全都胡乱花掉算了!”
    “哎,你这个人真是……老实跟你讲吧,这是从杨会计他们家菜摊上买的。”
    耀东母亲愣住了。
    顾邦才有些生气:“做人再穷不能穷了善心,对吧?我们从小就是这么教育悦西和耀东的,虽然做不到富则兼济天下,但也没穷到只能独善其身的份上!人家家里都这么困难了,我看见了顺手帮一下怎么了?你要实在为了这个跟我生气,那……那大不了这几天把我的鸡蛋扣掉,就当那四个蛋已经被我吃了!”
    顾悦西和沈青禾在旁边笑出了声。
    顾邦才:“你们笑什么?”
    顾悦西:“爸爸,你进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灶披间的墙角,已经堆了好几把荠菜。
    顾邦才很惊讶:“哪儿来这么多荠菜?”
    耀东母亲扔了他一个白眼:“我上午就从杨会计那里买了,没告诉你而已。”
    顾邦才这才反应过来,笑开了花:“早说呀。害我胡讲一通废话。我就知道,我的夫人是天下第一好心的人。”
    但是顾家并不只有天下第一好人顾太太和天下第二好人顾邦才。
    没多一会儿,顾耀东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爸!妈!我带好东西回来了——”
    耀东父母和顾悦西、沈青禾跑出来一看,只见他满头大汗地拎着一个麻袋进来。

    耀东母亲冲过去拉开麻袋一看,里面果然是绿油油的荠菜,满满一麻袋,映得她脸都绿了。
    顾耀东笑呵呵地:“蛮水灵的吧?我们家不是爱吃荠菜吗?”
    一家人都没说话,沈青禾“扑哧”笑了出来。
    弄堂里已经满是端午的气氛。家家户户门口都插上了艾草和菖蒲。
    任伯伯一边在门口贴钟馗像,一边念念有词:“驱邪除害,祛凶引福。”
    孩子们在弄堂里围着圈,边唱边跳:“五月五,是端阳。门插艾,香满堂,吃粽子,撒白糖,龙舟下水喜洋洋!”
    福朵挑着已经卖空的担子,孤零零地从外面走回了弄堂。她就在家门口台阶上坐着,看着那群小孩子玩闹,也不进家门。家里没有人。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杨一学一个人照顾她长大。以前做会计,杨一学都是下班就回家,这个时候已经在给福朵辅导功课了。今年开始拉黄包车后,他就几乎没有在女儿睡觉前回来过。今天原本答应早早回来陪福朵过节,可是到现在了也没回来。
    杨一学去了南星租车行。前些日子他就来过一次,办退车手续,可车行不肯退当初缴的押金。他想着可能对方忘了合同,于是今天特地带着合同来,以为很快就能正正规规把车退了,拿着押金回家,没想到事情很不顺利。
    南星车行一共两层楼,一楼铁门紧闭,车行经理坐在二楼露台,跷着二郎腿,嗑着瓜子。大概二十多名黄包车夫聚集在车行门口的空地上,拉着“还我血汗钱”的横幅抗议。
    领头的车夫朝经理大声喊:“当初我们租车的时候都签了合约,现在你们怎么能说涨租金就涨租金?”
    车行经理吐了口瓜子皮:“合约最后还有一行字,车行有权根据当下物价调整租金。不看清楚就按手印,是你们自己的责任呀!”
    杨一学老实地站在角落里,旁边停着他的黄包车。他向来是个守规矩的人,总觉得用争吵的方式解决问题是不对的。他兜里揣着叠得平平整整的租车合同,等着这场争吵结束了,他便好去和他们摆事实,讲道理,拿回属于自己的钱。
    一名车夫愤而将帽子摔在地上:“这帮牛鬼蛇神吸干我们的血,还想扒皮吃肉,连骨头都不吐!”
    “跟他们拼了!”
    经理“噌”地站起来,朝楼里大喊:“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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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6:59:54 | 显示全部楼层
    铁门打开,一群打手像恶狗般举着长棍一拥而出,车夫们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杨一学被挤在角落也平白挨了几棍子,害怕地一直大喊“别打了,别打了”,可他的声音完全被淹没在了打手的叫嚣声和车夫们的哀号声中。
    顾家已经热热闹闹坐了一桌。饭桌上除了一盘粽子,就是满满一片绿色:炒荠菜,荠菜饼,荠菜汤,饭桌正中央还有一大盘垒成山的凉拌荠菜。绿是绿了点,但每个人脸上都是满满的笑意。
    顾邦才端起了酒杯:“来来来,举个杯。喝了这杯雄黄酒,希望大家都去去晦气。现世不太平,今天我们一家人还能聚在一起吃顿热饭,是福分。”
    天已经黑了,福安弄里依然热热闹闹。从顾家晒台上望下去,一群孩子在路灯下打闹着,肆意欢笑着。晒台上弥漫着艾叶和菖蒲的特殊香气。沈青禾一个人在晒台上收衣服,顾耀东犹犹豫豫跟了上来。
    沈青禾心生奇怪:“有事?”
    顾耀东满脸通红地从兜里摸出一支口红,递给她。
    “这什么?”
    顾耀东的头越埋越低:“那天在金门饭店,你说让我送给你一支口红。”
    沈青禾半天才反应过来,一时有些慌乱:“我……当时就是随口说的!那天是为了演戏给别人看啊!恋人不就是应该像那样吗?女孩子撒撒娇,发发脾气,讨个礼物。都是演戏啊!”看着顾耀东一脸认真的样子,沈青禾忽然觉得“演戏”二字太刺耳,有些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勉强挤着笑容,竭力开着玩笑:“怎么还当真了,我的演技那么好吗?看样子以后要是不跑单帮,我还能到电影公司当当演员去!”
    顾耀东一本正经:“既然演戏,那就演像。你开口要了,我就应该送。这样才能以假乱真。”
    沈青禾怔怔地看着他。
    “百货公司的人说,这个颜色最近很受欢迎。”说完,顾耀东便手足无措地逃走了。
    沈青禾别扭地回了亭子间,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转身正好看见梳妆台镜子里的自己,清汤寡水,好像是少了点什么。她别扭地走到镜前,别扭地拿出那支口红,一边嘀咕怎么分不清现实和演戏,一边又像是怕被人偷看了似的,朝屋里东张西望。她拧出口红,在嘴唇上随意抹了一下。口红是好看的梅红色,看着镜里的自己,她似乎觉得还不错,于是竟忘了别扭,仔细对镜涂抹起来。
    孩子们在弄堂里打闹,多多举着外婆用艾草和菖蒲编成的长束,假装长剑挥舞着。福朵一个人坐在门口看着他们玩闹,等爸爸回家。
    顾邦才端了一盘荠菜饼过来:“福朵,你爸爸还没有回来呀?”
    “还没有。”
    “这是我们家里做的荠菜饼。赶紧吃几个填填肚子,别饿坏了。”
    福朵甜甜地笑着:“谢谢阿叔。”
    那边,多多用艾草菖蒲束假扮长剑,作势朝一个小男孩劈去:“看我钟馗的七星斩妖剑斩了你这小妖!”挨劈的小男孩“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顾邦才见状一拍大腿:“哎,你个小兔崽子!”他赶紧跑过去,拎着多多的衣领就往家拽,“你还打人?无法无天了!看你妈一会儿不揍你屁股!”正嚷嚷着,沈青禾从屋里出来了,那梅红色的嘴唇在夜色里泛着紫,甚是扎眼。
    顾邦才惊呼:“哎呀,沈小姐!你磕着嘴了?”
    沈青禾:“没有啊。”
    “那我看你嘴唇乌紫乌紫的!”正说话,被他拎在手里的多多挣扎着:“外公!你快放开我!”
    “看你还打人不!”
    “我是钟馗,专门捉鬼!”
    “我还是钟馗他外公呢!专门捉你这捣蛋鬼!”
    “我要拉屎!”
    爷孙俩吵吵闹闹地进了屋,剩下沈青禾一脸尴尬地站在原地。
    南星租车行的车夫已经散去了。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着他们被殴打时遗落的鞋子、帽子,踩烂的横幅,以及随处可见的血迹。
    车行经理吐了口唾沫,“一帮老鼠臭虫。”他转头对领头的打手说,“明天上财务那儿领钱。”刚要走,杨一学追了过来。对方显然很意外,上下打量着他。
    杨一学客客气气地说:“我不是来闹事的。前两天我来过一次,为了押金的事。”
    对方冷笑道:“我记得。我还以为你回去搬救兵了,还是一个人来的呀?”
    “车子我确实租不起了,就是想按合约把押金取回来。上次来您说退不了,我特地又回家看了合约,您可能是忘了。”他从兜里拿出一个信封,从里面抽出叠得很平整的合约,“您看,这上面写了归还黄包车时,当初交的押金可以退还。”

    经理眼睛都没斜一下:“拿合约要挟我?”
    杨一学赔着笑:“不不不,只是跟您商量。我女儿十一岁,马上要读中学了,脚上还穿的是九岁时候买的鞋,脚趾都露在外面了。我是想拿这笔押金给她买双新鞋子。”
    “想买鞋,那就多拉车多攒钱啊!”
    “不瞒您说,我拉了三个月的车,起早贪黑,交完租金真的连吃饭钱都不够。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经理,拜托您通融通融,把押金退给我吧。孩子大了,总得要穿双体面的鞋子,我不想她进了中学被人家笑话。”
    “你比那些人聪明,还看得懂合约。”
    杨一学始终卑微地赔着笑:“不是想计较合约,只是……办事情总要讲个信誉。”
    经理转头朝楼里喊了声:“徐会计——”然后他皮笑肉不笑地对杨一学说:“我讲信誉啊!你要给女儿买鞋嘛,应该退。不过按规矩我们要先验车。”
    杨一学终于看见了希望,高兴起来。
    徐会计带了一名手下来验车,那人绕着黄包车摸摸看看,徐会计拿着算盘等着他报损。
    车行经理瞄了杨一学一眼:“以前干什么的?”
    杨一学:“会计。”
    徐会计笑道:“同行啊。”
    杨一学有些尴尬:“厂子已经倒闭好长时间了。”
    经理:“这么辛苦,也没个亲戚朋友的帮你想想办法,找找路子?”
    “在上海也不认识什么人,哪里找得到路子呀。”
    “哦……那就好办了。”经理朝验车的手下使了个眼色。
    手下立刻会意,装腔作势报起来:“车身油漆划痕三处,拉手磨损,车轮也有磨损,另有锈斑共五处。”
    徐会计噼里啪啦打了一通算盘:“扣除上述维修费用,共退还押金一百万块。”
    杨一学蒙了:“我当初交的是三百万押金。”
    经理:“车子用坏了,不用花钱修的呀?”
    杨一学:“可是拉车车轮怎么可能会没有磨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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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0:37 | 显示全部楼层
    经理笑嘻嘻地走到他面前,挑衅地拍着他的脸,仿佛是一个一个耳光打在脸上:“你不是很懂合约,很懂法律吗?我说当初租给你的是新车,你能证明不是?”
    杨一学语塞。
    “证明不了?那你就得赔我折旧费,维修费。”杨一学被拍着脸步步后退,经理依然不依不饶,“什么背景都没有就敢来南星车行要钱?你在我眼里就是只臭虫,今天把你踩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替你吭一声。哦,除了你那个还穿着破鞋子的女儿。”
    杨一学忍无可忍,用手挡了一下。经理一把将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要是不满意,你可以去报警,找警察替你申冤啊!到时候肯定能把我吓得屁滚尿流!”
    徐会计将一百万朝杨一学脸上一扔,一行人扬长而去,黄包车也被拉走了。杨一学屈辱地在地上坐了片刻,最终还是将散落一地的钞票一张一张捡了起来。
    深夜的福安弄空无一人。杨一学轻轻推开家门,福朵已经自己缩在床上睡着了。桌上还有她留给爸爸的两个荠菜饼。
    杨一学给女儿盖上被子,默默捡起地上的鞋子看了看。两只鞋子都已经张了口,破旧不堪。
    第二天,杨一学去了一家叫田记的皮鞋店。这家店里有一双带蝴蝶结的白色小皮鞋,他已经来看了很多次,也想过很多次,如果福朵穿上这双皮鞋去上中学会有多好看。可是一个月过去了,他没攒够钱,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攒够钱。
    老板:“这双鞋我已经给你留了一个礼拜,到底还买不买啦?”
    杨一学赔着笑:“真的不能再便宜一点吗?”
    “现在上街理个发都要三万块,这是小牛皮的鞋子,二百七十万,已经是整条街最便宜的啦!”看杨一学一脸为难,老板又问道,“上回不是听你说,把黄包车退了,押金要回来就够吗?他们赖着不给?”
    杨一学苦笑着摇了摇头。
    “哎,那没办法了。今天再不买,明天可就要涨到三百万了。现在什么东西都是一天一涨,就跟变魔术一样,我也要吃饭啊。你呀,去找找朋友,托托关系!只要有穿官服的人肯帮你去车行说句话,钱还是有可能要回来的。”
    一番话倒是提醒了杨一学。上次送顾耀东去金门饭店时,他就想过咨询关于押金的法律问题,可后来想着自己有合同,白纸黑字,车行肯定不会抵赖,所以就没再去麻烦顾耀东。他向来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即便是到了现在这地步,他也不想报警,万一车行经理被抓了进去,多少于心不忍。他想拜托顾耀东帮自己去车行说说理,劝一劝,警察去说理,车行总是要讲理的吧?
    这么想着,杨一学便去了顾家。今天是休假日,可不巧警局临时有任务,顾耀东被叫去警局了。于是杨一学又匆匆赶去警局。
    顾耀东一早就跟着警局去了街上执勤。最近全城清理小商小贩,总局和分局动用了大批警力城东城西地突击,连两个刑警处也加入了。
    刑一处的刘警官已经晋升为刘队长,新官上任自然要烧起三把火,他带着刑一处警员又打又砸,一地蔬菜踩得稀巴烂。
    李队长这边的刑二处也在掀摊子,可大家似乎都有所顾忌。肖大头朝一名小贩举起警棍,最终还是没打下去,一脚把他踹在地上:“许可执照都没有就敢出来摆摊!活得不耐烦啦!”
    顾耀东跑过来拎起小贩就往旁边小路里推,一边大声嚷嚷:“大热天的,你这不是存心给我们找麻烦吗!”小贩惊恐地看着他,顾耀东小声说:“走啊!”对方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另一名小贩被刘队长追着,朝顾耀东的方向跑来。
    刘队长在后面掏出手枪大喊:“站住!再跑就开枪了!”
    顾耀东一把抓住小贩,反押双手按在地上,大声喊道:“刘队长,交给我吧!”
    刘队长见状,收了枪:“别便宜了这帮刁民!”
    小贩还在心痛地大喊:“我的菜!”
    顾耀东小声说道:“命比菜要紧,赶紧走!”
    王科达和钟百鸣就坐在树荫下的警车上。王科达闭目养神,钟百鸣冷冷地看着顾耀东将第二名小贩也放走了。
    这时,李队长喘着气回了警车上:“处长,我身体吃不消了,申请回来喘口气。”
    钟百鸣赶紧换了副热心肠面孔:“快快,上来坐!”
    钟百鸣笑盈盈地问道:“李队长呀,那个顾警官,他一直都是这样吗?”
    “他怎么了?”
    “我看他在偷偷帮小贩脱身。”
    钟百鸣说得轻描淡写,李队长看他一脸笑意,反倒有些不安:“那小子心软,又是个大学生,没受过警察学校训练,真要跟小贩动起手来他也打不过。您别跟他计较。”
    一直在旁边养神的王科达睁开了眼睛:“他就是我们警局里的老鼠屎,以后有你头痛的时候。”

    钟百鸣只是呵呵笑着,什么也没说。
    街上小贩伤的伤,跑的跑,被抓的被抓,只剩下一片狼藉。王科达带刑一处的人撤了以后,钟百鸣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上午十点。
    跟人约好的时间,差不多了。
    高恩路15弄20号是一栋花园洋房,院内草地环绕,大门是气派的黑色雕花铁门。这也是国民政府资源委员会上海分会会长尚荣生的住处。这会儿,尚家门房正被一名记者纠缠着,对方正是两年前骚扰丁放被顾耀东抓回警局的那名小报记者。他想要采访尚家千金小姐,一番死缠烂打,最后还是被挡在了铁门外。
    记者不甘心,采访不成,偷拍几张照片也可以赚钱。于是去了附近一栋五层的公寓楼,从楼顶平台望出去,正好可以俯瞰尚家。相机架好了,等待尚小姐现身之际,他无聊地举着镜头朝周围晃去。
    镜头里出现了一辆停在小路的无牌吉普车。车上下来五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一边伸展筋骨一边张望着。记者想着正好可以试试新买的相机,于是用镜头对准五人,一通调整焦距,按下了快门。
    这时,尚家小姐尚君怡从洋房里出来了,看这身打扮是要出去逛街。记者赶紧一通猛拍。很快,尚君怡就上了轿车,驶离了尚家。当记者也准备离开时,远远望见尚荣生的轿车从远处驶来。
    每个星期天上午,尚荣生都会去游一个小时泳,上午十点准时回家,处理公务。
    小路里的五个男人迅速上了吉普车。就在尚荣生的车已经离尚家的黑色雕花铁门不远时,吉普车从小路横冲出来拦在前面,五个蒙面男人持枪冲下去包围了轿车。几乎就在三四分钟之内,尚荣生就被蒙上黑头罩绑走了。
    趴在楼顶上的记者目瞪口呆。而这一切,都被他的相机拍了下来。
    很快,刑二处警车里的通讯设备就传出了呼叫声:“紧急情况!高恩路15弄20号发生绑架案!请刑警二处全体警员立刻前往!”
    李队长:“处长!好像有大案子了!”
    高恩路就在这附近不远,开车十分钟的距离。
    钟百鸣看起来不紧张也不意外:“叫他们上车吧。”
    刑二处一行人很快到了尚家。用人领着警员进了客厅,两名女佣陪着尚君怡从楼上下来。
    钟处长:“尚小姐,我们接到报警马上赶过来了。我是刑警二处处长钟百鸣,这件案子由我来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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