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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隐秘而伟大》特殊年代地下工作者传奇(完结),作者:黄琛 蒲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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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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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钟百鸣和尚君怡说着话,顾耀东听见有高跟鞋下楼的声音。很快,另一个女人从楼上走了下来,当他看清那个人是沈青禾时,大吃一惊。
    沈青禾拿了一件披肩给尚君怡披上,她和顾耀东对视了一眼,倒是很平静。
    沈青禾:“钟处长。”
    钟百鸣眯缝着眼睛,显然也很意外:“沈小姐也在啊。”
    沈青禾:“君怡是我朋友,出这么大的事,我来陪陪她。”
    尚君怡很依赖地靠在沈青禾身边,小声问道:“你跟他们认识?”
    “我跟那位顾警官认识。”她看了眼顾耀东,其实不用看也知道,顾耀东一直盯着自己,并且眼神里充满疑问。
    钟百鸣:“尚会长被绑架的时候,还有谁在现场?”
    尚君怡:“是我们家的司机和保镖。”
    “好。那就麻烦当事人详细讲一讲事情经过。”钟百鸣转头问李队长:“你们一般谁负责做笔录?”
    李队长:“顾耀东来吧,他是大学生,笔快。”
    顾耀东依然盯着沈青禾,全然没有反应。
    赵志勇暗中拉了他一把:“让你做笔录!”
    顾耀东这才回过神来,赶紧去翻挎包,找到了笔,笔又掉在了地上,他慌忙捡起来,但是翻来翻去始终找不到本子。
    赵志勇干脆把自己的笔记本塞给他,小声说:“你今天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用我的吧。”
    “谢谢。”挎包里都是常用的东西,顾耀东很少会这样手忙脚乱的。早上出门去警局时,沈青禾还在门口水池洗衣服,现在她却突然出现在一桩绑架案受害者的家里,他实在无法相信,她只是单纯来照顾朋友的。
    尚家的保镖和司机都来了,大致讲了一遍事情经过。
    钟百鸣朝前坐了坐,问话时,他在很专注地打量司机和保镖:“二位仔细回忆回忆,关于绑匪,除了带了面罩,是男性,拿着汉奸逮捕证之外还有什么线索可以提供吗?或者,有任何细节,可以帮助我们推测他们的身份。”
    保镖和司机面面相觑,沮丧地摇头。
    “哦……那确实有些遗憾了。情况我们都了解了。警局会全力调查此案。如果绑匪有消息,也请尚小姐第一时间联络我。”起身时,钟百鸣看了沈青禾一眼,装作随意地说道,“以前只知道沈小姐做生意,没想到做得这么大,跟尚家都有往来。”
    沈青禾:“那倒不是。我和君怡是中学同学,在圣玛利亚女中还同桌过一年。”
    “哦……那还真是交情很深了。”他又安慰了尚君怡几句,便带着警员朝门口走去。
    顾耀东跟在队伍最后面,他似乎对自己写在笔记本上的某个细节很有疑问,走到门口时,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那名保镖:“您刚才说,他们拿着汉奸逮捕证?”
    保镖:“是啊。”
    已经走到门口的钟百鸣皱着眉头停了下来。
    顾耀东:“什么颜色?”
    保镖想了想:“红色吧。”
    “仔细看过吗?上面有盖章吗?”
    “当时太乱了,没顾得上看。”
    钟百鸣:“这种东西政府早就回收了。几个混混为了绑架仿造证件,胆子倒是不小。”
    顾耀东没再说话,最后看了一眼沈青禾,跟着钟百鸣离开了。
    一行人朝警车走去时,顾耀东小声问李队长:“队长,您知道汉奸逮捕证回收到什么地方了吗?”
    “当时是汤总司令签发的,肃奸行动以后,应该收回警备司令部了吧。”
    赵志勇:“东西反正都是伪造的,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顾耀东:“有没有可能不是伪造的?”
    小喇叭:“不可能吧,谁敢从司令部偷东西出来?”
    顾耀东:“如果真是伪造,那至少是见过的人才能模仿出来。这种东西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这么推断的话绑匪应该……”
    “要想伪造,渠道太多了。”钟百鸣笑盈盈地打断了他的分析,“顾警官可能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只要花钱,黑市上你能想到的所有东西都能买到。”
    顾耀东想了想:“那倒也是。可能是我想多了。”
    “不不不,你喜欢观察,喜欢分析,说明你办案认真,这是好事呀!只不过有时候理论要结合实际。”
    “不过逮捕证确实是个线索……”顾耀东还想接着再说什么,被李队长推上了警车。
    李队长:“今天话怎么这么多?别疑神疑鬼。”

    “确实很有东大高才生的风范。”钟百鸣似乎一点也不介意,夸赞两句,便上了警车。
    一路上,钟百鸣都在和顾耀东闲聊东吴大学,赵志勇在一旁看着很是羡慕。警察局从高等学府出来的人不多,顾耀东这样的更是凤毛麟角。以前觉得他是书呆子,现在看来他才是天之骄子。赵志勇埋头翻着顾耀东写在自己本子上的笔记,字迹工整漂亮,好些个字都不认识。他叹口气,合上了笔记本。自己不过是小学毕业的半文盲,在警局也只是个底层角色,就算和钟处长是半个老乡,人家也不会在意这层关系。
    警察离开后,沈青禾去了鸿丰米店。她当然不只是来安慰老同学的。一周前,老董交给她一项新任务,利用跟尚君怡的同学关系接近尚家,以便警委对尚荣生提供保护。但是尚荣生被人盯上,她却没有察觉到,这是重大失误。
    沈青禾很自责。然而老董的话让她在自责的同时陷入了更大的震惊中。南京那边传来消息,蒋经国即将来上海治理经济。贪腐成风,上行下效,国民政府已经烂到根里了,谁来也没用。但是这吓到了上海一帮高官。他们蛀空了国库,听说蒋经国要来,开始千方百计弥补亏空。最近打着“征用”的旗子敲诈了不少企业家和工厂主。尚荣生是资委会上海分会会长,管辖上海大小重工企业,可谓一块大蛋糕,偏偏他一直拒绝合作。
    沈青禾听得有些错愕:“你们怀疑是政府所为?”
    “时机,对象,这不得不令人怀疑另有隐情。资委会现有的工矿企业,是中国仅有的一点工业基础,我们有责任把它们保存下来。”
    老董看起来心情有些沉重,如果案件背后真如他们所料,那将会是一个黑洞,深不见底。他让沈青禾继续留在尚家,一旦绑匪有消息立刻汇报。临走前,他特地叮嘱沈青禾这件事暂时对顾耀东保密,如果真有隐情,他一旦卷进来是没有能力抽身的。
    但是沈青禾知道,这不是件容易事。因为她刚走到福安弄口,就看见顾耀东已经坐在路边等她了。看见沈青禾回来,他赶紧起身。
    沈青禾:“你在等我?”
    顾耀东有些忐忑地问道:“我能打听一下……你今天为什么在尚会长家里吗?”他又很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今天当着他们的面,我说的是实话。我和尚小姐是中学同学,以前关系不错。”
    “你在圣玛利亚女中读的中学?”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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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2:00 | 显示全部楼层
    “那好像是一所贵族学校。”顾耀东盯着沈青禾,显然,他以为自己抓住了对方谎言的漏洞。
    沈青禾很坦然:“不是好像。那儿一年的学费差不多是普通工人十个月的薪水。我知道呀。”
    “那你怎么会……”
    “你想问,我怎么会去那种全是名媛淑女、非富即贵的学校读书?因为我家当年也是上海滩能排上号的富商呀!”
    沈青禾说得坦坦荡荡,顾耀东听得张口结舌。也就是说她以前是名媛淑女,还很有钱,这让顾耀东忽然觉得自己和她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还有什么问题吗?”
    “真的就是这样?只是因为你们是同学,所以你才会出现在尚家?”
    “对。”
    “如果你去尚家还有另外的原因,希望你能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上忙。”顾耀东说得很认真。
    “真的没有了。”青禾也说得很认真。
    对视片刻,顾耀东只好作罢:“那好吧。绑架案警局会调查,你最近尽量少到尚家走动。我总觉得案子没那么简单,事情可能还没结束,你去那儿不安全。”
    两人朝弄堂里走去,刚走两步,顾耀东实在又忍不住问道:“你们真的是同学?”
    “我跟尚君怡是同学就那么奇怪吗?”沈青禾嚷嚷起来,“我哪里不像读贵族女校的了?哪里不像了?”
    顾耀东看她一副咄咄逼人蛮横的样子,不敢再多嘴了。
    沈青禾闷头进了弄堂。顾耀东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一无所知。她的过去,她的家庭,她的生活圈、朋友圈以及社交关系。他认识的,只是那个住在亭子间里的沈青禾。这突然袭来的陌生感,让他觉得有些无力。
    杨一学从顾家去了警局,又从警局去了执勤点,然而每一步都恰好与顾耀东错过了。等他赶到执勤的地方时,路上只剩小贩被驱赶后留下的一地狼藉。
    他绝望地去了田记皮鞋店外,站在店门口发了一会儿呆,心想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来这里了。正要转身离开,一个年轻男人忽然从后面走上来,拉住了他。
    “先生,要鞋子吗?”对方小声问道。

    杨一学没反应过来:“什么?”
    “别误会,前两天我去店里买鞋见过你。听你说想给女儿买双新鞋,一直没攒够钱,我这里正好有一双想便宜卖。”年轻男人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一看,正是那双带蝴蝶结的白色皮鞋。
    “实不相瞒,本来我打算买来送人的,结果这两天股市赔了钱,又欠人家债,手头实在紧得慌,只好把能卖的东西都拿出来贱卖了。”
    “我当然是愿意要的,就是不知道你打算多少钱卖?”
    “你有多少钱?”
    杨一学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一百来万。”
    没想到对方很爽快:“行,那就一百万。交了钱,鞋子归你。”
    只要一百万?刚刚还很绝望的杨一学,突然感觉到幸运之神降临在自己头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顾邦才偶然提起杨一学的事,顾耀东才知道他来找过自己。吃过晚饭,他便匆匆去了杨家。
    开门的是杨一学,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顾耀东:“杨先生,您今天找我?”
    杨一学笑着说:“没事,我去警局看你不在,知道你在忙。”
    “不好意思呀,临时出去执勤。什么事?”
    “已经解决了,小事小事,不打紧。”他去车行要钱,不过是为了能凑够买鞋的钱。如今鞋子已经买到了,便也不想再为了押金的事去车行大闹一通,更何况那还会给顾耀东添麻烦。
    “那前几天您说有法律问题……”
    “也解决了,都过去了。谢谢呀顾警官。”
    福朵蹦蹦跳跳从屋里出来:“耀东哥哥!”
    顾耀东看到了她脚上亮眼的新皮鞋:“没事就好。福朵,新鞋子很漂亮呀!”福朵很高兴地说:“过几天参加小学毕业典礼,这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
    回家路上,顾耀东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对父女,福朵坐在门边,杨一学蹲在地上细心地帮她脚上的皮鞋上鞋油,擦亮堂。顾耀东不禁想起自己刚去警局报到那天,父亲帮他穿上那双古董似的蓝棠旧皮鞋,和眼前这一幕同样温馨美好。
    齐升平通知王科达和钟百鸣到自己办公室,王科达一进办公室就急切地问:“副局长,绑匪有消息了?”

    杨一学没反应过来:“什么?”
    “别误会,前两天我去店里买鞋见过你。听你说想给女儿买双新鞋,一直没攒够钱,我这里正好有一双想便宜卖。”年轻男人鬼鬼祟祟从怀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包,打开一看,正是那双带蝴蝶结的白色皮鞋。
    “实不相瞒,本来我打算买来送人的,结果这两天股市赔了钱,又欠人家债,手头实在紧得慌,只好把能卖的东西都拿出来贱卖了。”
    “我当然是愿意要的,就是不知道你打算多少钱卖?”
    “你有多少钱?”
    杨一学有些不好意思:“也就……一百来万。”
    没想到对方很爽快:“行,那就一百万。交了钱,鞋子归你。”
    只要一百万?刚刚还很绝望的杨一学,突然感觉到幸运之神降临在自己头上了。
    吃晚饭的时候,顾邦才偶然提起杨一学的事,顾耀东才知道他来找过自己。吃过晚饭,他便匆匆去了杨家。
    开门的是杨一学,他看起来心情很好。
    顾耀东:“杨先生,您今天找我?”
    杨一学笑着说:“没事,我去警局看你不在,知道你在忙。”
    “不好意思呀,临时出去执勤。什么事?”
    “已经解决了,小事小事,不打紧。”他去车行要钱,不过是为了能凑够买鞋的钱。如今鞋子已经买到了,便也不想再为了押金的事去车行大闹一通,更何况那还会给顾耀东添麻烦。
    “那前几天您说有法律问题……”
    “也解决了,都过去了。谢谢呀顾警官。”
    福朵蹦蹦跳跳从屋里出来:“耀东哥哥!”
    顾耀东看到了她脚上亮眼的新皮鞋:“没事就好。福朵,新鞋子很漂亮呀!”福朵很高兴地说:“过几天参加小学毕业典礼,这是爸爸送给我的礼物!”
    回家路上,顾耀东又回头望了一眼那对父女,福朵坐在门边,杨一学蹲在地上细心地帮她脚上的皮鞋上鞋油,擦亮堂。顾耀东不禁想起自己刚去警局报到那天,父亲帮他穿上那双古董似的蓝棠旧皮鞋,和眼前这一幕同样温馨美好。
    齐升平通知王科达和钟百鸣到自己办公室,王科达一进办公室就急切地问:“副局长,绑匪有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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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2:37 | 显示全部楼层
    王科达总算明白钟百鸣为什么知道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这位钟处长和田副署长的关系够深啊。”
    “田副署长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据说就是因为钟百鸣当年在无锡城防部的时候,替他办成过几件大事。”
    王科达万万没想到,走了一个背靠国防部的夏继成,又来了一个背靠南京警察总署的钟百鸣。而钟百鸣显然不是夏继成那样得过且过的人物,这让王科达浑身不自在。
    绑架案专案组成立了,成员名单由组长王科达拟定。每个入选的警员都要填一份个人资料的表格,用来制作专案组证件。
    刑二处警员排成一排等着领表格。李队长把一摞表格给了排头的肖大头,一个一个传下去。传到排在队伍最后的顾耀东时,他伸手去接,可是赵志勇手里已经是最后一份。
    赵志勇:“队长,少一张。”
    李队长叹了口气:“没少。顾耀东不在名单上。”
    顾耀东愣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过来。
    钟百鸣从办公室出来,笑盈盈地问:“都拿到了吧?”
    站在队伍最后的顾耀东没说话。
    “专案组名单是王处长亲自定的,他是组长,今后关于绑架案的事,你们都直接向他汇报请示。”钟百鸣丝毫没提,不让顾耀东加入专案组是自己的意见。那天顾耀东在尚家提出汉奸逮捕证的问题时,钟百鸣就已经决定将他排除在此案之外了。不过他很乐意将王科达推到前面。
    “我初来乍到,希望能尽快了解刑二处。顾警官,既然你不参加专案组,那就麻烦你把最近两年的案件档案分门别类整理出来,我要仔细研究诸位过往的办案情况。”
    这显然有点刁难。肖大头想说话,被李队长瞪了回去。
    “听王处长说顾警官以前在户籍科干得不错,说明你很擅长枯燥繁琐的工作啊!这不是一般能力。”钟百鸣关怀备至地伸手去扶顾耀东的警帽,“有什么难处吗?”
    顾耀东抢在他前面自己扶正了帽子,顺势挡开了他的手:“报告!没有难处!一定一丝不苟完成任务!保证让钟处长更全面了解刑二处!”
    钟百鸣有些尴尬:“那就好。”
    中午在食堂,刑二处警员坐了一桌吃饭。顾耀东一口肉一口菜吃得津津有味,看起来并没有任何不高兴或是低沉。其他人都偷偷瞟着他,想问又不好开口。
    先沉不住气的仍然是肖大头,“到底什么意思啊?”他筷子一放嚷嚷起来。
    小喇叭:“小点声!不是说了吗,他要了解二处情况!”
    “这就是屁话!整理档案不就是打入冷宫吗?他不帮二处的人争取,反倒跟着一处挤对我们,什么狗屁处长?”
    赵志勇:“其实我觉得处长人满和善的,对谁说话都客客气气,又关心人,应该没什么坏心吧?”
    顾耀东:“钟处长说的也有道理,整理档案的工作,还是我最合适。”
    赵志勇:“你怎么还叫他钟处长?”
    顾耀东有些没明白:“他是钟处长啊。”
    “听着太生疏了,我们都叫他处长了。”那“处长”两个字,赵志勇喊得特别亲切。
    “我不太习惯。还是叫钟处长吧,这样显得更尊重。”
    “以前夏处长在的时候,你可是一口一个‘处长’。”
    顾耀东迟疑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饭。
    赵志勇知道他又在执拗了,劝道:“夏处长不可能再回来了,别给自己惹麻烦。”
    “我心里只有他一个处长,其他的……不一样。”
    “这种话千万别让新处长听见。新来的长官,最看不顺眼的就是你这种忠心耿耿的旧党。让你去整理档案,我看也是因为这个。”赵志勇喋喋不休,让李队长觉得很反感,其实他已经让所有人都不舒服了,但他自己并不知道,依然拿着他那套为人处世的道理谆谆教诲,“还有你桌上老摆着跟夏处长的合照,处长嘴上夸你有情有义,心里肯定不痛快。”
    “行了!”李队长听得厌恶了,他看了眼顾耀东,“执勤的时候,他和王处长看见顾耀东偷偷帮小贩了。”
    于是大家似乎明白顾耀东为什么被排斥在专案组之外了。其实这并不意外,在警察局里,顾耀东从来不是一个能讨得长官喜欢的聪明人。只有夏继成是例外。
    赵志勇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那些菜贩子也不会感谢你。你说你,两头不讨好,到底图什么呢?”
    “这是我答应处长的事。”
    “夏处长让你帮卖菜的逃命?”
    “他让我记住自己当警察的初心。”
    众人先是怔住了,然后沉默了。尤其是赵志勇。他们仿佛都被什么东西当头敲了一棒,轻轻地,但是敲得人半天缓不过气。
    过了片刻,李队长说:“我毕竟还是你们的队长,不希望在我告老还乡之前,有人比我先滚蛋,以后做事都注意点儿。刑二处还是刑二处,但不是每个处长都是夏处长。”
    顾耀东朝他笑着:“知道了队长。我会加油好好干!保证比大家都留得更久!”
    “会不会说话!”肖大头恶狠狠推了他一把,心里竟有点发酸。
    尚荣生出事后,尚君怡每天都提心吊胆,以泪洗面。从小到大,除了母亲病逝,她再也没有遭受过这么大的打击。沈青禾每天都会来陪她,聊聊过去的上学时光。尚君怡被父亲保护得很好,几乎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险恶。这让沈青禾很感慨,中学时她和尚君怡是班上家境最相仿的两个人。后来蔚家遭遇灭顶之灾,她从蔚青未变成了沈青禾。她比任何人都更不希望,同样的悲剧在尚君怡身上重演。
    这天,君怡和沈青禾在家里一起吃过了午饭。已经两天了,绑匪没有任何消息,也没有联络尚家。尚君怡觉得胸闷,便让沈青禾陪自己去买几服中药。
    司机开车,沈青禾和尚君怡坐在后座。车刚从高恩路转进衡山路,一辆吉普车忽然就从路边蹿出来,直接就朝她们的车冲了过来。司机吓傻了,抓着方向盘没有反应,沈青禾奋不顾身扑到前面,猛地一转方向盘,车子有惊无险躲过了对方,对面车辆迅速逃离了现场。
    这时,尚君怡惊声尖叫起来。
    沈青禾:“你受伤了?”话音刚落,她就看见一滴血滴在自己裙子上,伸手一摸,自己的额上全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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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3:16 | 显示全部楼层
    20
    刑二处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
    肖大头接了电话,“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二处……什么位置?有人员伤亡吗?”他看了一眼顾耀东的空位子,“知道了。”他挂了电话,立刻向李队长报告:“交通岗亭的电话,衡山路有车祸。”
    “怎么打刑警处来了?”
    “车上是尚荣生的女儿。司机报的警,说是有人故意开车撞他们。”
    众人一听便知不是普通车祸,自觉地穿外套拿警棍,准备去现场。
    李队长一边揣警棍,一边说:“这事情还没完没了了。有人受伤吗?”
    “有。”
    “谁?”
    肖大头小声说道:“沈青禾。”
    只听“哗啦”一声,顾耀东站在门口,手里堆成小山一样的资料掉了一地。
    半小时之后,顾耀东已经大汗淋漓地冲回了福安弄的家里。他顾不上敲门,直接推门进了亭子间。沈青禾坐在床边看书,头上戴着帽子。他冲过去掀掉帽子一看,头上果然缠了纱布。
    沈青禾被他惊了一下,低声吼道:“你干什么!”
    她伸手去抢帽子,顾耀东不肯还,只是死死瞪着她。因为跑得太急,他已经喘得说不出话来。
    沈青禾关了房门,低声问道:“你要干什么?”
    又站在原地喘了好半天,顾耀东才稍微缓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严重吗?”
    “皮外伤。”
    “如果真的被那辆车撞上怎么办?”
    “那就躺医院啊。”
    “你拿自己的命这么不当回事?”他显然被惹恼了。
    “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对面司机喝醉了在街上横冲直撞,我们及时躲开了,我不小心撞了一下,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紧张什么?”
    “我问过交通警察,肇事司机当时就跑了,你怎么可能知道司机喝醉了?”

    沈青禾语塞。
    “绑架案是警察局该管的事,你为什么一直往里凑?”
    “我关心老同学!”
    “根本就不是!”顾耀东低声吼道,“接近尚家是你的任务!你也觉得案子背后有鬼,对不对?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绑架案是警察局的事,那应该问你们警察啊!”
    这次换顾耀东语塞。
    沉默了片刻,他有些低沉地说:“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告诉我。这算搭档吗?”
    “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我怎么告诉你?”沈青禾一把抢回帽子。被人不知分寸地关心和紧张,这是她曾经最头疼的事情。可现在被顾耀东吼着,紧张着,责怪着,她只觉得莫名内疚。
    “我讨厌这样被蒙在鼓里,只能瞎担心,瞎紧张!”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的关心。”
    沈青禾冷淡的安慰让顾耀东终于控制不住了:“我关心你是因为我喜欢你!我关心你但是我更想帮你,你明白吗?”他第一次冲沈青禾发了火,终于还是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
    沈青禾愣住了,她努力想继续吵下去,但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继续。
    “处长走之前,交代我一定要在警局留下来,只要留下来就能发挥作用,就能帮你!可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怎么帮?”
    顾耀东怒气冲冲地开门出去,没想到一出来就看见母亲和姐姐两个人守在楼梯口。她们在楼下就听见争吵声了。
    “我听见你们……好像在吵架?”耀东母亲担心地小声问道。
    顾悦西:“到底为了什么事啊?”
    顾耀东卡壳了几秒,然后说:“我就说了一句她的帽子不好看。”
    这时,亭子间门开了,沈青禾走了出来:“嫌帽子不好看,你可以陪我逛街买好看的呀。可你一天到晚都在警局,什么时候陪过我?”她一脸委屈,仿佛刚刚真的在吵架。
    顾耀东很配合:“警局最近任务多,我实在不好请假。再说我们刚才是为了帽子吵架,怎么又说到……”
    “你根本就不懂女孩子!”
    “这是混淆概念。如果在法庭上,法官也要说你这是逻辑不清,偷换概念。”
    “顾耀东!你是在说我没文化不懂法吗?”沈青禾越发委屈了,她红着眼睛对耀东母亲和顾悦西说:“不好意思呀,吵到大家休息了。”然后楚楚可怜地回了房间。
    剩下耀东母亲和顾悦西瞪着顾耀东。
    顾耀东:“明明在说帽子……”
    “你闭嘴!”
    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朝他开火了。
    “眼瞎了说帽子不好看!”
    “人家跟你谈恋爱,你跟人家谈法律!”
    “学傻了!”
    顾耀东只听着不敢吭声,直到她们气鼓鼓地下楼走了,他才松了口气。但是很快,忧虑又重新笼罩了他。沈青禾有事瞒着,就算再敲开亭子间,她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更何况他刚刚还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接下来怎么办?顾耀东脑子一团乱麻。
    沈青禾知道顾耀东就站在亭子间门口。她站在门里,一动不敢动。也许刚刚那些话只是因为他气急了,口不择言。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听见吗?理智给出的答案当然是“能”。但是隐隐地,沈青禾能感觉到,他们之间永远不可能和以前一样了。
    午饭时候,顾耀东和赵志勇一起去了警局食堂。顾耀东只要了一小碗面条,似乎没什么胃口。
    赵志勇东张西望一番,偷摸着拿出两个鸡蛋,塞给顾耀东一个:“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妈给煮的。就两个,别让其他人看见。”
    顾耀东:“你吃吧,我不饿。”
    “她专门让我带给你的,面摊上要卖一万块钱一个呢。”
    顾耀东有些感动:“谢谢……下班我也去帮忙。”
    赵志勇遮遮掩掩地剥鸡蛋吃,生怕被人看见:“不用,最近生意不好,我妈身体也不舒服,好几天没开张了。”
    “伯母怎么了?”
    “胃疼,老毛病了。”
    “去医院看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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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3:50 | 显示全部楼层
    “看过一次,说是胃里长了个什么东西,除非做手术。她嫌贵死活不肯。我每个月薪水全都偷偷给她买药了,先养着吧。等攒够钱一定要带她去把手术做了。不过这药我骗她说是警局福利,不要钱的。别说漏嘴了啊。”说到这里,赵志勇有些感叹,“干了这么多年我还是个小警察,要是有一天能出人头地,哪怕当个小队长,这笔手术费就容易了……对了,沈小姐的伤不严重吧?”
    顾耀东又想起了那场争吵,越发低沉:“头撞破了,还好。”
    “那就好。要不是她反应快,那个尚家小姐怕是要丢半条命了!交通警察说那辆车一直停在小路上,那摆明了就是在等尚家的车呀!这算谋杀未遂吧?”
    “还是那些绑匪吗?”
    “不知道,专案组一点头绪都没有。你也劝劝沈小姐吧,她是讲义气,可有的事能帮,有的事还是躲远点好。尚家的事搞不好要出人命的,谁知道那些绑匪会不会再下手呢?”赵志勇一边说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吃起鸡蛋来。
    一点头绪都没有。警局是这样,沈青禾可能也是这样。越是没有头绪,她就越是只能往深处钻。顾耀东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于是他又想,如果是处长,他会怎么办?他会让自己怎么办?而他想得最多的问题是,究竟什么才算搭档?
    夜里,顾耀东在房间里心神不宁地看书。对面的亭子间关着门,屋里没人。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沈青禾还没有回来。他看着书,听着楼下的家人说话,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耀东母亲坐在天井里剥豌豆,顾邦才在一旁刷鞋子。
    耀东母亲:“外面乱糟糟的,一会儿轧金子踩死人,一会儿又是什么绑架案。她老是一个人在外面跑,怪担心的。”
    顾邦才:“早上遇见杨会计,听他说这几天沈小姐总去帮忙。他白天卖菜,晚上不是又临时找了个电影院里的活吗,回来得晚,沈小姐就去给福朵做了几天晚饭。兴许这会儿就在杨家也说不定。”
    两人又说了几句,只听见顾耀东噔噔噔跑下楼来。
    耀东母亲:“去哪儿?”
    顾耀东:“去看看福朵,顺便给她送几个煤球。”
    门口墙边堆着一排煤球,他往桶里胡乱塞了几个,拎上就朝杨一学家跑去。冲到门口一个急刹车,然后才不慌不忙地走进去。
    果然,沈青禾好好地坐在里面,正在给福朵辅导功课。顾耀东只说自己是来送煤球的,放下便打算走了。沈青禾看着他来,又看着他走,似乎无动于衷。
    福朵:“青禾姐姐,你也回去休息吧,剩下的功课我自己做就行了。”
    沈青禾:“我帮你吧,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
    福朵:“耀东哥哥,那你晚一点能来接青禾姐姐吗?外面太黑了。”
    顾耀东不想让沈青禾为难,于是抢在她之前说:“她跟一般人不一样,用不着别人担心。”说完便转身走了。
    沈青禾一直待到很晚,等杨一学回家了,她才离开。
    夜深人静,路灯已经灭了。沈青禾站在杨家门口放眼望去,整条弄堂都是黑黢黢的,唯独顾家门口有一团亮光。她走到门口,抬头望去,顾耀东房间的灯光很亮,刚好把家门口照得亮堂堂的。其实并不只有今晚这样,从很久以前开始,每当她晚归的时候,门口就会亮起这盏特殊的灯。
    顾耀东听着沈青禾进了屋,上了楼,这才把那盏很突兀地放在窗台上的台灯挪回了写字台上。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甚至觉得沈青禾只需要自己和她保持距离。但小小一盏灯,也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第二天上午,沈青禾正陪尚君怡在书房整理尚会长的书信时,绑匪来电话了。五十万美金,当晚八点交钱赎人,必须尚君怡一个人去——这就是对方的全部条件。
    沈青禾立刻向老董汇报了情况。显然,老董也有些意外。五十万美金,远不足以弥补国库亏空,难道真的只是一群普通绑匪?最终二人决定,由沈青禾当晚陪尚君怡去交钱,老董安排警委的人跟在周围。如果尚荣生没有现身,沈青禾要想办法套出关押他的地方。不管对方到底什么目的,今天晚上必须先把人救回来。
    这天晚上七点,尚君怡已经准备好五十万美金,装在了一只皮箱里。沈青禾跟她借了一件颜色艳丽的旗袍换上,化了装,头上套了短款假发,和刚进门时判若两人。尚君怡在一旁看着她易容术般的乔装技术,瞠目结舌。沈青禾只说以前在电影公司待过,跟演员们学了几招。一切准备妥当,她最后穿上了一件风衣外套。
    绑匪约定的地点是苏州河北岸一处废弃的厂房,周围没什么人烟。角落里停着一辆吉普车。沈青禾是开着尚家的轿车来的。她和尚君怡下车后,两个戴面罩的男人从吉普车上下来了。
    一名绑匪问道:“不是说好了一个人来吗?怎么回事?”
    “尚小姐不会开车,带着箱子又不方便坐黄包车。我是她朋友,给她当司机。”沈青禾说起话来软软的,一听便没什么威胁。
    对方上下打量沈青禾,看她这身打扮和气质,确实也像是富家小姐,于是半信半疑地问道:“钱呢?”
    沈青禾:“尚先生呢?我们要先看人。”
    “人肯定活着。给了钱,就能领人。”
    “可我看车上不像有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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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4:40 | 显示全部楼层
    “不见钱,我们怎么可能把尚荣生带出来?万一你们耍诈报警了呢?赶紧,钱呢?”
    又和他们周旋了几句,见对方死活不肯让她们先看人,沈青禾便大概明白了一二。对方根本没打算放人,所以也根本没有把尚荣生带到这附近。既然这样,那就必须把关人的地方打探出来了。
    沈青禾:“这样吧。尚家说到底也不缺钱,只要让我们先看见人,尚小姐可以再加五万美金。怎么样?”
    尚君怡一怔:“我……”沈青禾悄悄捏了她一把,君怡立刻反应过来,“我可以给你们写支票!”
    沈青禾:“只要远远看一眼,知道人活着,我们就交钱,然后你们再放人。这桩生意你们不吃亏呀。”
    这个办法果然奏效了。沈青禾开车跟着对方一路从苏州河北开到了十六铺码头,在码头附近,她们终于远远看见了被绑匪押到院子门口的尚荣生。
    尚君怡:“在那儿!是爸爸!”
    沈青禾:“你再仔细看看,没什么问题吧?”她一边说话,一边装作不经意地悄悄抬脚,扶了扶高跟鞋。
    尚君怡又确认了一次:“是他,没错。”
    绑匪拿走了皮箱,二人正欢天喜地开箱验钱,两辆警委的卡车从暗处一跃而出,直接撞开了院子大门。整整两支警委行动队的人跳下车,快速控制了绑匪一行人,将尚荣生救回车上,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时间。对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他们便开车离开了。
    在警委撞开院门的同时,沈青禾立刻拽着尚君怡跑回轿车,一脚油门离开了码头。两名拿赎金的绑匪跳上吉普车追了上去。沈青禾连开几枪,吉普车失去平衡撞在了路边。趁着对方倒车的空当,沈青禾的车开远了。
    又开了一段路之后,她将轿车弃在隐蔽的小路,然后带尚君怡坐黄包车去了警委中转点明香裁缝铺。尚荣生已经安全到了,将尚君怡交给老董后,沈青禾迅速离开了裁缝铺。
    她坐电车在北京东路下了车。往前没多远就是福安弄了。然而就在这时,她察觉到后面一直有车跟着自己,于是不动声色拐进了小路。
    很快,一辆吉普车就停在了狭窄的小路口,下车的正是那两名绑匪。他们找到了沈青禾弃在小路上的轿车,于是以轿车为圆心,一圈一圈在周围搜索。最终,在沈青禾去电车站的路上,她被盯上了。
    顾耀东在福朵家一直留到九点,直到杨一学回来他才离开。就在他走到家门口时,正好看见沈青禾出现在弄堂口。然而沈青禾却没有进福安弄,很奇怪地继续朝前走了。顾耀东正纳闷,忽然看见两个陌生男人也从弄堂口走了过去。
    他怔了怔,意识到事情不对,沈青禾可能被人跟踪了。他抄起门边上插在煤球堆上的火钳就朝弄堂口跑去。
    沈青禾绕回了电车站,上了车。两名绑匪随后跟了上来。车上还有其他乘客,二人只能按兵不动。
    顾耀东追到电车站时,电车已经开走了,他拿着火钳拔腿就追。
    两站之后,离福安弄已经足够远了。沈青禾下了车,拐进小路,然后越走越快,一边走一边去拿坤包里的勃朗宁手枪。又走了一段,刚拐过一个弯,一名绑匪忽然迎面出现用枪抵住了她的脑门。
    另一名矮个的绑匪从后面走出来,抢走她的坤包打开一看,里面放着枪。二人便知道她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富家小姐了。
    拿枪的绑匪问道:“尚荣生女儿呢?”
    沈青禾:“被人接走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尚小姐的朋友。”
    “良家妇女会随身带枪?到底什么来路?”
    “生意人。常年在外面做事,备着防身用的。”
    拿枪的绑匪用枪口使劲戳住了她的脑门,笃定地:“你姓‘共’!”
    沈青禾冷淡地笑了笑:“尚先生德高望重,江湖上愿意出手相救的人多的是,跟姓什么没关系!”
    对方哼了一声,转头对同伴说道:“管她哪条道的,弄回去再说。”
    “在这儿等着,我去弄辆车。”矮个的绑匪转身离开了。
    他沿着小路朝外面跑去,刚一转弯,忽地被一火钳劈在脑门上,一时被打蒙了。一路跑步跟来的顾耀东满头大汗,很紧张地握着火钳,喘着气。
    对方看清楚顾耀东手里的武器,有些傻眼:“火钳?”
    顾耀东老实地“嗯”了一声。
    绑匪被打得有些发晕,骂骂咧咧去摸枪:“什么他妈的怪事,火钳也敢拿来……”话音未落又被顾耀东“啪”的一下打在手上,枪被打掉了。绑匪被激怒了,扑上来扭打成了一团。
    另一边,挟持沈青禾的绑匪听见有动静:“哎!干什么呢——?”
    没人回应。

    “喂——!”
    还是没声音。
    绑匪警惕起来,用枪抵着沈青禾朝同伙离开的方向走去。刚一到拐角,就看见同伙朝自己栽倒下来,趴在了地上。几秒后,顾耀东举着火钳从暗处走了出来。
    绑匪愣神之际,沈青禾猛踢一脚挣脱了控制。绑匪下意识地一抓,沈青禾的假发被扯掉,一头秀发披散下来。
    绑匪当即朝她开了第一枪,顾耀东不顾一切冲上去扑倒对方,枪放空了。二人扭打时,沈青禾去捡坤包,想拿里面的枪,绑匪又开了第二枪,仍然被顾耀东干扰了。他恼羞成怒,枪口转而指向了顾耀东。在开枪的一瞬间,沈青禾扑上去推开了顾耀东。
    枪声响了。
    顾耀东一怔:“沈青禾!”
    “我没事。”沈青禾面无表情地从地上爬起来,拉着顾耀东就跑。
    另一名被火钳打晕的绑匪也醒过来了,两人分头包抄将顾耀东和沈青禾逼进了死路。就在这时,两声枪响,两名绑匪应声倒地。但是周围一个人也没有。顾耀东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赶紧拉着沈青禾看:“你怎么样?刚才那一枪……”
    沈青禾拉了拉风衣,挡住身子:“他打偏了。我没事。”
    两名巡警吹着警哨,朝响枪的小路冲过来。
    沈青禾:“巡警来了!分头走,你赶紧回家,别对人说来过这里。”说着她就要朝相反方向离开,顾耀东想也没想,一把抓住她的手就走:“跟我回家!”
    他知道沈青禾刚刚为什么不回福安弄,她害怕把危险带进弄堂,所以一个人坐车来了这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她想干什么?一个人在这里默默战斗甚至默默牺牲吗?一路上,他都死死抓着沈青禾的手,怕她再跑掉。
    顾耀东走得很快,沈青禾被他抓着手,一路小跑地跟在后面。她偷偷望着他,只有一把火钳,他就敢从福安弄追到这里跟两个拿枪的男人拼命。世界上还会有第二个如此傻的人吗?……也许会有,但因为自己而犯傻的,他大概是唯一一个。
    “刚才差点没认出你。那两个是什么人?”
    “可能是附近的小混混,看我一个人走夜路,想抢我的包。”
    “我以为你打扮成这样,是有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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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0 07:05:37 | 显示全部楼层
    没有回应,顾耀东也就明白自己猜对了。可他太过紧张,没注意到沈青禾脸色有些发白,她一直紧紧裹着风衣,用坤包挡着一侧腹部。
    青禾忽然拉着他去了旁边的小路。
    顾耀东有些奇怪:“怎么了?”
    沈青禾眼神闪躲:“我今天不回福安弄了,要去外地几天,现在就走。”
    “这么突然,去哪儿?”
    “对不起,我知道你担心我,但是不告诉你既是为你的安全,也是为我的。”
    “绑架案的事我不该要求你什么。你们有你们的纪律。只要安全就好。”
    沈青禾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被汗湿透了,嘴唇也开始渐渐发麻,她埋着头,不想让顾耀东看出异样:“事出紧急,我没时间回去了,帮我跟顾先生顾太太说一声吧,这次时间可能比较长,房租快到期了,万一我一直没回来……”
    顾耀东脱口而出:“亭子间会一直空着等你。”
    沈青禾怔怔地望着他,鼻子有些酸:“我这次有可能……也许会换个地方住,不一定回来了。”
    “现在一间过街楼都涨到五千万了。你舍得换房子吗?”
    “当然舍不得。”沈青禾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望了他片刻,“我没想到你刚才会冲出来。我以为……”
    顾耀东忽然一把抱住了她,沈青禾愣住了。这一次她没有再推开他,只是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什么时候走?”
    “马上。已经约好人来这附近接我了。如果有人问起来,就说我去跑生意了。我们前两天闹了别扭,我走的时候很还生气,所以是不辞而别,你也不清楚我去哪儿了。在警局当心王科达,当心副局长。尤其是要提防钟百鸣,我总觉得他对莫干山的事很在意。还有绑架案不要过问太深。总之……我不在的时候注意安全。”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几乎把能想到的都交代了一遍,她害怕以后没有机会再说。
    顾耀东走了,沈青禾一直站在原地,默默看他走远了,这才转身朝小路深处走去。顾耀东回头望了一眼,见沈青禾不紧不慢朝远处走着,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这才放心地继续离开了。
    拐了一个弯,沈青禾开始有些吃力地扶着墙,汗水一颗接一颗从额头上滚了下来。她一手用坤包捂着腹部,一手扶着墙艰难前行,最终体力不支跪在了地上。风衣松开了,侧腹部血淋淋的——那一枪她并没能躲过去。
    就在她要晕倒之际,一辆车停在路边,一个男人下车将她扶了上去,是老董。沈青禾离开明香裁缝铺后,他一直不放心,所以跟了出来。刚刚那两名绑匪就是他开的枪。
    “严重吗?”
    “不是致命位置。对不起,我大意了。”这句话似乎用尽了沈青禾最后的力气,她靠在后座晕了过去。
    老董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福安弄弄口停了一辆警车,弄堂里闹哄哄的,杨一学家里挤满了邻居。顾耀东挤进来时,三名警察正在问话。福朵恐惧地躲在父亲身后。
    顾耀东:“出什么事了?”
    耀东母亲赶紧将他拉进来:“警察说杨会计偷了东西。”
    杨一学将身份证递给一名警察。
    警察:“最近你是不是去过田记鞋店?”
    杨一学:“是去过。我想给女儿买双皮鞋,去看过几次。”
    警察瞄了一眼福朵脚上的鞋子:“就是这双?”
    杨一学:“是这个样式,不过这双是我从其他人手里买来的。警官,我惹什么麻烦了吗?”
    两名警察粗鲁地将福朵一把拎起来,福朵悬在空中吓得大哭。一名警察检查了其中一只皮鞋底,上面烙有“田记21033”。
    顾耀东冲过来护住福朵:“到底什么事?”
    “我们是上海警察局治安大队巡警。田记鞋店老板报案,丢了一双皮鞋,白色小牛皮带蝴蝶结。就是这双。”
    杨一学慌了:“不不不,这是我买的,不是偷的!”
    警察:“买的?跟谁买的?”
    “跟一位先生!花了一百万!”
    “能把他叫来作证吗?”
    “我就是在街上偶然遇见的,他把鞋子卖给我就走掉了,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这……这叫我上哪里去找呀!”
    警察冷笑:“一百万?这样的鞋子在店里至少也是三百多万。撒谎都不会。铐上!带走!”

    顾耀东拦在杨一学前面:“我是上海市警察局刑警二处警员,请问你们说杨先生偷了东西,有证据吗?”
    三名警察有所收敛,一人说道:“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这位杨先生很想买这双皮鞋,但是一直凑不够钱,作案动机充分。鞋底烙印和编号跟店老板提供的一致,可以确定就是赃物。”
    动机充分,人赃俱获。顾耀东眼看着警察给杨一学戴上手铐,很想再说点什么做点什么,可一片茫然。
    警察:“把赃物也带走!”
    两名警察硬生生从福朵脚上拽下了皮鞋,然后拖着杨一学就往外走,杨一学哀求着:“鞋子真的是我花钱买的!一百万已经是我全部的钱了!那是我给女儿的礼物,怎么会是偷来的东西!我真的没有偷呀!”可是没有人理会他,福朵的哭声从后面传来,他只能又使劲回头对女儿喊:“福朵啊,警察可能弄错了。别哭,爸爸把事情讲清楚了就能回来。”
    杨一学踉跄着被押上警车,眼看车门要被关上,顾耀东冲过去挡在车门口大声喊着:“杨先生,我明天就去申请调查这个案子!我一定帮你查清楚!”
    杨一学:“顾警官……”
    警察挤开顾耀东,关上了车门:“警官,大家都是总局的。我们把人带回去也是关在市局看守所。到时候你再慢慢过问也来得及。”
    顾耀东恳求地:“拜托你们了,别太为难他。”
    警车扬长而去。福朵光着两只脚站在那里号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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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1 07:17:36 | 显示全部楼层
    21
    第二天天一亮,顾耀东就去了局里的看守所打听,杨一学确实昨晚就关进来了,好消息是因为涉案金额较小,属于治安案件,案子正是上交到刑二处的。只要拿到队长开具的手续,他就可以提审杨一学。于是他马上赶回刑二处,但是二处空着,不知道人都去了哪里。顾耀东只能耐着性子等他们回来。
    此时,刑二处的警车正在开往尚家的路上。一大早,专案组就接到消息,尚荣生被救了。对不明真相的专案组成员来说,这是个好消息。但对钟百鸣来说,这无疑是个坏消息。田副署长调他来上海警局,目的之一就是为了督促“太平计划”,尚荣生是计划的核心,没想到那几个蠢货为了多拿五万美金,居然把“核心”弄丢了。
    钟百鸣是昨天晚上接到这个令人懊丧的电话的,但电话里还提到了另一个有些特殊的情况。他似乎想到了什么,问赵志勇要了上一次去尚家调查时做的笔录。那个笔记本是赵志勇的,但笔录是顾耀东写的。
    他看了几页,随口说道:“顾警官的字很漂亮啊。”
    赵志勇赶紧接话:“他是大学生,有文化。”
    “那天沈小姐也在,我还担心他会心系红颜,心不在焉。没想到笔录做得这么清楚。”
    “沈小姐租了顾警官家的房子,两个人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估计已经过了您说的那种热恋时候了。”
    钟百鸣“哦”了一声,又随意地问道:“沈小姐什么时候住进他家里的?”
    “很长时间了。好像就是顾警官当警察之后没多久吧。后来他们就好上了。”
    “那是两个有缘人呀。”钟百鸣没再问什么,仿佛这就是几句无关紧要的闲聊。他随手翻了翻笔记本,无意中看到其中一页被撕掉了,也没太在意,将笔记本还给了赵志勇。
    专案组在尚家并没有见到尚荣生。管家说他被救出来以后,就带着尚君怡离开上海了,但是拒绝透露去向。
    钟百鸣在旁边听着,忽然问道:“尚小姐当晚去交赎金,还有同行的司机或者保镖吗?”
    管家:“还有一位朋友陪着小姐。”
    “就是那天在这里的沈青禾沈小姐吗?”钟百鸣问得很突然,也很直接,这就是他从昨晚接到电话后就开始琢磨的问题。
    “应该不是。沈小姐我是见过的,是长头发,那位小姐是短发,而且声音也不太像。”
    “方便的话能和那位小姐见一面吗?也许能帮助我们早日抓到绑匪。”
    “这个先生特意交代过,江湖上有规矩,这些人不愿意露脸,怕惹麻烦。希望各位警官理解。”
    “那实在遗憾了。”钟百鸣盯着管家看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
    管家当然不会让他发现任何异常,因为他是老董安插进尚家的警委成员,他的任务,就是留在这里替沈青禾做掩护。
    钟百鸣的怀疑并没有完全打消。从尚家出来后,他去了齐升平的办公室。他没有直接说沈青禾,而是问起了另一件陈年旧事。
    钟百鸣:“我来警局之前听说过一件事,关于杨奎队长的死,曾经有一封匿名举报信。”
    齐升平:“事情确实有,信也是交到我这里的。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我在保密局湖州站待过一段时间,跟他们的站长有一些私交。莫干山的事情,他坚信湖州站背了黑锅,托我帮忙调查。这件事我本来没放在心上,但是昨晚听到他们说,陪尚君怡交赎金的还有一个女人,我忽然就想起来一个人了。”
    “什么人?”
    “沈青禾。”钟百鸣看到齐升平微微惊了一下,“她和警局里的人来往密切,在莫干山出现过,在尚荣生家里也出现过,她和太多事情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齐升平显然有些不悦:“沈青禾当初是我介绍给夏处长的生意伙伴。这个来往密切的人,指的是我吗?”
    钟百鸣笑着说:“您误会了。如果真有一双雌雄大盗,那从莫干山发生的事来看,最有可能的人当然是顾警官。或者……夏处长。”
    “这件事情早就已经解释清楚了。顾耀东当晚之所以去仓库,是因为夏继成让他去提货。所谓尾随杨奎只是碰巧。执行任务期间办私事,的确有过失,但和你怀疑的事情是两码事。”
    “如果能找出写信的人,这件事也许能查得更确切。不知道这个写匿名信的人,警局查过吗?”
    齐升平冷笑着打开抽屉,将那个信封放到了他面前:“信就在这里面。你可以自己查。”
    那行字并没有什么特别,信纸也就是普通纸张,边缘坑坑洼洼,像是从某个笔记本上撕下来的……钟百鸣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同样的痕迹,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赵志勇跟着李队长他们回警局了。正是吃午饭的时间,钟百鸣在去食堂的路上叫住了他:“赵警官,刚刚做的笔录还在吧?”
    “报告处长,在包里。”
    “嗯。出去找个地方吃饭吧,我正好看一看。”
    赵志勇有些不敢相信:“您和我两个人?”
    “方便请我去你家小面摊吃碗面吗?”
    赵志勇愣了半天,这已经不仅仅是“方便”了,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天大的荣耀。
    小面摊上客人不多,赵母一个人正在忙碌。赵志勇殷勤地用袖子给钟百鸣擦干净桌椅:“处长,您请坐!简陋了点,怪不好意思的。”
    钟百鸣:“挺好的,有烟火气。自己人,这种地方吃饭才自在。”
    赵志勇受宠若惊到手都没地方放了。钟百鸣笑呵呵地看着他去了炉灶边,于是翻开笔记本,找到之前曾看见过的被撕掉的一页,然后拿出那张匿名信往上一放,严丝合缝。
    赵志勇在炉灶边盛面条,赵母问道:“那是谁呀?”
    “我们新来的处长!”
    赵母一听,赶紧去围裙里拿钱:“傻小子,怎么把长官往这里带啊!我这里有钱,赶紧请人家去正经饭馆,好一点的!”
    赵志勇开心地往面上撒着香葱:“不用,处长说在这里吃饭自在。而且他是半个淮安人,可能就想吃一口老家味道的阳春面!”
    “人家这么说?”
    “是啊,他亲口说这里有烟火气,自己人就应该在这种地方吃饭。妈,我们处长从来不摆架子,人好得很。”
    赵志勇一脸灿烂的笑,那样子像极了遇到夏继成的顾耀东。
    钟百鸣看赵志勇端着面条回来,不动声色地合上了笔记本。他吃了几口面,夸了两句,然后说道:“笔录我看了,做得不错,该记下来的都记了。”
    “谢谢处长鼓励!就是……字有点寒碜。我书读得不多,不像顾警官是大学生,笔录写得漂漂亮亮。”
    “你对顾警官评价很高嘛。你们一直关系很好?”
    “是,他人简单,没什么心眼。他刚来警局那段时间,站也多余,坐也多余,做什么都是错。我就想起我刚到警局的时候,跟他一模一样。我觉得他和自己太像了,所以总想能帮就帮点,后来也就熟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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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1 07:19:03 | 显示全部楼层
    钟百鸣笑了:“不,这你就说错了。你跟他不一样,你们不是一类人。”
    赵志勇愣了愣:“这话……以前夏处长也对我说过。”
    “夏处长怎么看你我不清楚,在我看来你是个有原则的人,是非分明,也很清楚自己作为国民政府警察的立场。我说得没错吧?”
    赵志勇一头雾水:“处长,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钟百鸣把笔记本递给他:“都写在这个本子里了。”
    赵志勇以为他是在说笔录,刚翻了几页,一张纸掉在了地上。他愣住了。过了好半天才把那张纸捡起来,上面是再熟悉不过的字迹。钟百鸣没说什么,只是笑着把纸拿过来,从哪一页撕掉的,他就把它放回了哪一页。
    之后钟百鸣问了很多问题,关于顾耀东,关于沈青禾,关于夏继成,还有莫干山的一切。赵志勇昏昏然地回答着,脑子嗡嗡作响。他好像听不见自己说话,也不记得说了些什么。直到钟百鸣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写这封信举报最好的朋友,为什么?”
    他怔怔地抬起头,看着钟百鸣。
    “是不是怀疑过他和杨奎的死有关?”
    赵志勇没有说话。
    “你甚至怀疑他通共,对不对?”钟百鸣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赵志勇终于慌了:“不不不!我从来没这么想过!谁都有可能,但顾耀东不可能!他就是个读死书的书呆子,二十多岁的人了,除了几本法律书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其实我写完那封信就后悔了!我就不该因为……因为一个女人去做这种事。”
    钟百鸣很茫然:“女人?什么女人?”
    难以启齿的事,终于还是只能说出来:“一个叫丁放的女作家,是财政部丁局长的女儿。我喜欢丁小姐很长时间了,到了莫干山才发现,原来丁小姐喜欢的人是顾警官。我当时心里太憋屈了,也可能是嫉妒,所以才写了那封信。”
    这理由听着像是个极其拙劣的谎言,让人哭笑不得。但更让钟百鸣无奈的是,他看出来赵志勇没有撒谎。
    赵志勇几乎是哀求道:“处长,我知道的都说了。其实那封信真的没什么价值!您千万别被误导了。要是因为这封信让人怀疑顾耀东是共党,那真的就太冤枉了!”
    钟百鸣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完最后一口汤,又恢复了平日的和善面孔:“我不可能单凭一封信就得出什么结论。再说党政的事也不是我的职责。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在顾警官面前难做的。刚才的话和这封信,我也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这就算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吧。”他放下筷子,擦干净了嘴,笑容又堆满了脸,“这碗阳春面很合我的胃口。以后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赵警官,都是淮安人,我看到你有种亲切感啊。”
    赵志勇终于露出了笑容,他笑得很感恩。临走时,他将匿名信揉成一团扔进了煮面的炉子。看着那张纸灰飞烟灭,仿佛得到了钟百鸣的特赦。
    顾耀东办好手续去了看守所,赵志勇似乎有话想跟他说,也跟着去了。在登记室签字时,赵志勇没多想,在顾耀东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杨一学除了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买了赃物,其他什么线索都提供不了,甚至连对方的样子他也记不清了。顾耀东只能宽慰他,就算找不到那个人,总还有其他办法。
    杨一学看到了希望:“还是有办法的?”
    “负责案子的是赵警官,就是那天和我一起坐黄包车去饭店的赵志勇警官。他很有经验!”赵志勇站在牢房门口想着自己的心事,顾耀东硬把他拉了进来,“赵警官是老警察了,他亲自办过很多这种案子,是吧赵警官?”
    赵志勇只能配合他:“你这个案子确实金额不大,性质也不恶劣,很好解决。我遇到过不少这样的案子,最后都能出去。”
    顾耀东:“杨先生,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千万别灰心。”
    杨一学笑着说:“放心吧,我怎么可能灰心?我还等着去参加福朵的小学毕业典礼呢。”
    从看守所出来以后,赵志勇说了实话,短时间内替杨一学翻案几乎不可能,除非找到那个小偷对质。但是杨一学连对方的样子都记不清,这太难了。
    顾耀东:“杨一学没有前科,我想给他申请取保候审,先把人弄出来再说。能少受一天罪是一天。”
    “那你得先向处长申请。”刚说完,赵志勇就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跟着来看守所,“那个……处长今天找过我。问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
    “莫干山,杨队长的事。”
    顾耀东一下子愣住了。
    “问了你和沈小姐的关系,还问了你和夏处长的关系。”
    “是因为那封匿名信?”
    赵志勇心虚:“那倒不是。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反正,他好像对你不是很放心。但是我拍胸脯跟他打包票了,问题不可能出在你身上,谁通共都不可能是你通共!我跟你说这些是想提醒你,最近消停一些。别忘了我们拿的是政府的薪水,要清楚自己的立场。”
    “放心,我不会做一个警察不该做的事。”
    “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要搞清楚当警察是在为什么人做事。”
    “不是杨一学这样的人吗?”
    赵志勇有些着急了:“你当的是政府的警察,当然是要为政府做事呀!但是说到底还是为自己。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安安稳稳领薪水就好。杨一学的事,如果处长同意你的申请,那当然最好。万一不同意,你也就别固执了。他只是一个拉黄包车的,就算你替他出了头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耀东沉默了。
    赵志勇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他只是偷了双鞋,就算定罪最多也就关几个月。因为这些小事把自己卷进去不划算呀!处长对你有疑心,你就聪明些,别往枪口上撞。什么都不做,他总不能把你怎么样吧?好好想想。”
    赵志勇转身离开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问他,像是在确认:“你知道我是在为你好吧?”
    顾耀东没有回答,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赵志勇离开后,他一个人在没人的地方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
    事情似乎比顾耀东想象的要顺利。钟百鸣不反对取保候审的申请,但有一个要求,“按规矩,警局必须先调查清楚犯人的情况,既然是你的邻居,这件事就我跟你去办吧。只要确认他能做到随传随到,没有外逃倾向,取保候审是没有问题的。”
    这是合情合理的要求。顾耀东虽然有一丝疑虑,还是只能带着钟百鸣去了福安弄。
    钟百鸣先去了杨一学家。屋里很简陋,没什么可看的,他转了两圈就打算离开了。走之前,他看福朵怯生生地躲在顾耀东身后,脚上依然穿着那双露脚趾的旧皮鞋,便掏了一些钱塞给她,“不管杨会计的案子最后怎么定性,孩子是无辜的。我们当警察的除了讲法,也是要讲人情的嘛。”钟百鸣似乎很同情杨一学的遭遇,摸了摸福朵的脑袋,看起来甚至有些难过。
    就在这时,钟百鸣看了眼手表:“时间还早。反正都来了,方便请我去你家里喝杯茶吗?”他笑盈盈地看着顾耀东。顾耀东猛然想起了赵志勇的话,但是这时候已经不可能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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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1 07:19:53 | 显示全部楼层
    新处长大驾光临,耀东父母忙里忙外,又是切水果又是端瓜子。顾耀东心不在焉地泡茶,正琢磨着找什么借口才能把钟百鸣请出去,那边顾邦才已经热情洋溢地开口了:“钟处长在家里吃晚饭吧?耀东啊,带处长在家里随便看看,我这就去菜场买肉!”
    顾耀东赶紧说:“局里事情多,处长马上还要回……”
    “无所谓啊,我不着急。”钟百鸣打断了他,“顾警官平时喜欢看点什么书?”
    不等顾耀东回答,顾邦才就又自告奋勇地给长官带路,去了顾耀东房间。一边走一边介绍自己是如何培养顾耀东从小爱看书的习惯的,仿佛他才是今天的主角。
    等到顾邦才走了,钟百鸣才拿起书架上的几本书翻了翻:“我来警局也有一段时间了,和你一直比较生疏。今天正好是个机会,来看看你私下的生活,多了解了解。”
    “我这个人其实很无聊,除了家里,就是警察局。您看到的就是我的全部生活了,实在没什么花样。”顾耀东尽量装得很平静,钟百鸣的突然闯入除了让他紧张,更让他觉得不自在。看他摸着屋里的每一寸地方,顾耀东都会不自觉地皱眉头。
    钟百鸣从书架上拿起了那本英文版的《席勒诗选》:“你喜欢读席勒的诗?”
    “也没有,就是偶尔翻翻。”
    “书柜里全是法律和刑警方面的书,只有这一本例外。应该是别人送的吧?”
    “这是我自己买的,我特别喜欢。”顾耀东有些厌恶地看他拿着这本书,伸手想拿回来,但是钟百鸣已经翻开了。
    扉页上写着那行字——人,要忠于年轻时的梦想。
    钟百鸣笑了笑,觉得这话很幼稚:“年轻时的梦想,就应该留在青春年少时。人都是会变的,何必执念于幼稚时期的幻想?你说呢,顾警官?”
    “可能这就是信仰吧。”
    “那你有信仰吗?”钟百鸣打量着他。
    顾耀东看着他目光里的窥探,最终没有开口。钟百鸣忽然觉得众人口中的这个“书呆子”并不是看起来那么幼稚,他的稚气也许只是一种伪装。他笑着将书放回了书架。
    从顾耀东房间出来后,对面就是亭子间,门半开着。钟百鸣站在门边朝里张望:“这就是沈小姐租的房间?”
    顾耀东下意识地去拉上门:“是,亭子间。”
    “方便让我进去看一看吗?虽然以前来过上海,但是从来没有亲眼看过亭子间,好奇得很哪。”
    “女孩子的房间,可能……”
    不方便三个字还没说出口,钟百鸣已经进去了。房间很小,走进去站在原地转转头就能把房间看完了:“地方不大。”
    “条件确实差了点,不过租金便宜。”顾耀东跟在后面警惕地扫视了一遍,唯恐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房间里还是沈青禾走之前的样子,看起来一切正常。
    钟百鸣:“我和刑二处的警员都吃过饭了,晚上我请你和沈小姐也一起吃顿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您是长官……”
    “和警员尽快熟悉,也是我新官上任的任务之一。你就不要推辞了。”
    顾耀东只能硬着头皮说:“沈青禾她不在。”
    “没关系,时间还早,我可以等她回来。”
    “她不在上海。”
    钟百鸣立刻警觉起来:“是吗?这么不凑巧……她去哪儿了?”
    “我也不清楚,出门跑生意,哪儿都有可能。”
    “她一个女孩子出门,你不问她去什么地方?”钟百鸣显然不相信。
    “我们前两天吵了一架,她在气头上,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
    “用不用我托朋友打听一下,车站,客栈,总能查到她落脚的地方。”说话时,钟百鸣一直在观察屋内情况。床上有几件叠好的衣服,还有几件没来得及叠,窗帘和窗户都开着,杯子里还有喝了一半的水,看起来确实走得很急。
    顺着钟百鸣的目光,顾耀东也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不用了。她也没有退租这间亭子间,气头过了总要回来的。”他的语气听着有些埋怨,似乎还在和女友赌气。钟百鸣看着他,顾耀东没有丝毫回避他的目光。
    送钟百鸣离开时,顾耀东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耀东父母一直跟在旁边替他解释:“哎,他们年轻人,一闹别扭好几天都没精打采。您别见怪。”
    钟百鸣:“理解,理解……对了,沈小姐走了多长时间了?”
    顾邦才:“就是昨天。杨会计被抓了嘛,我们一直在杨家,回来才知道沈小姐被这小子气跑了。”
    钟百鸣嘴上说着齐家才能治国,心里却盘算着时间。昨天,也就是说尚荣生被人救走的同一天,沈青禾就消失了,这太凑巧了。但是他没有再提这件事,临走前,只让顾耀东尽快凑够杨一学的一千万保释金,取保候审应该没什么问题。
    钟百鸣显然不是为了杨一学来的,是冲着自己或者沈青禾。
    顾耀东去了亭子间,将沈青禾的照片收进抽屉,然后又将床上的衣服塞进衣柜,杯子里的水倒进花瓶,关了窗户,拉上了窗帘。他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心神不宁。他不知道钟百鸣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做对了,一切都是茫然和忐忑。
    医院病床上躺着一个昏迷的男人,正是那晚被老董开枪打中的两名绑匪中的一个。病床边上站着六个人——王科达、钟百鸣、淞沪警备司令部稽查处的陶处长,以及他手下的洪队长和两名“绑匪”。
    事情走到这一步,“太平计划”已经没法再保密了。稽查处的人奉命绑架了尚荣生,当然不是为了只要五十万美金。索要五十万美金原本是为了让外界相信,这是一起单纯图财的绑架案。没想到办事的五个人动了私心,想着那五十万要上交,但多拿的五万块可以揣进自己腰包,于是暴露了尚荣生,最后成了这样。
    洪队长:“是我让他们两个人追出去的,发现的时候一死一伤,尚君怡和另外那个女人已经跑了。”
    王科达:“这个能醒吗?”
    洪队长:“医生说希望很渺茫。估计他那天晚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对方下了杀手。”
    王科达恨不得踹他几脚。“太平计划”原本是一直保密的任务,副局长只让他抓五只“羊”,其他事情一概没有透露。现在出了岔子,他才知道办事的是稽查处,他们办砸了,偏偏上面通知由警察局来善后,最后这破差事就落在了刑一处头上。他王科达成了来收拾烂摊子的人,一想到这个就窝火:“陶处长,你最好多留两个人守着,我不想又出什么差错。”
    王科达语气很不好听,陶处长想争辩什么,最终还是憋气地咽了回去。
    钟百鸣一直没说话。等王科达走了,他才拿出沈青禾的户籍卡,让洪队长和那两名绑匪辨认卡上的照片:“当晚陪尚君怡交赎金的,是这个女人吗?”
    三个人看了会儿,都摇头,“不像。”
    钟百鸣:“不像,还是确定不是?”
    洪队长:“我们三个人站得远,看得不清楚。不过那天晚上来的女人是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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