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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朦胧的晨光

[转帖] 《隐秘而伟大》特殊年代地下工作者传奇(完结),作者:黄琛 蒲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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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TA的每日心情

    2024-3-21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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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5 10:35:29 | 显示全部楼层
    丁放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顾耀东终于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她。
    “你在等我的道歉?”丁放淡淡地问道。
    “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丁放回转身望着他,坦然而倔强:“杨一学没做错,你没做错,可是我也没做错。错的不是我们,只是我们共同成全了一个悲剧。”
    “今后打算怎么办?”
    沉默。
    “还留在上海吗?”
    丁放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你需要住处,我可以帮你租一间公寓。或者我可以帮你找一份杂志社的工作,你还可以接着写你喜欢的东西。”
    丁放依然笑着摇头:“两个人走着走着就越走越远了,就不应该再有瓜葛。不管怎么说,还是有幸认识过你。”
  • TA的每日心情

    2024-3-21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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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5 10:36:00 | 显示全部楼层
    30
    丁放走到门口,被两名刑一处警员拦下。
    “对不起,耳环、项链,你身上的所有东西都要留下。”
    丁放一脸淡然地摘下所有发饰、首饰、手表,交给对方。警员检查完了坤包,又要搜身。正要动手时,顾耀东抓住了他的手:“我已经搜过了。”
    “所有离开的人必须由我们一处亲自搜过才能离开,这是上面的命令。”
    “不用搜了。”
    顾耀东和丁放转头望去,说话的是赵志勇。
    赵志勇:“顾警官搜过了就行了。”
    刘警官走了过来:“万一他搜得不仔细呢?我又不是不知道他跟这女的有交情。”
    赵志勇:“我和丁小姐也有交情。”
    “要是出问题谁担责任?”
    “刘警官,现在我是队长,当然我担责任。你照办就行。”
    赵志勇难得这么强硬,刘警官和另一名警员只得咽下这口气,悻悻地让了道。
    丁放最后去看了眼父母,两人被押在警车上,都戴着手铐。一夜之间似乎苍老了许多。风光时,对他们似乎只有怨言,如今落魄,丁放却是满腹心酸和不舍。她抱住母亲,只听见母亲小声说:“司机在后门上等,我已经提前把值钱东西放到车上了。那些就是家里全部的财产了,比什么都重要。现在全部交给你保管,可千万看好啊!”
    终于还是失望透顶。但是她已经麻木了,并没有撕心裂肺的痛。
    丁母:“你听见我说话了吗?我和你爸爸总是要回来的,我们一家人后半辈子要想过好日子,就全指望这一车东西了!”
    “妈,曾经我什么都有。我有属于自己的小公寓,我喜欢窝在里面读书、写小说,我可以过自己喜欢的小生活,我还有真心喜欢的人。如今那个人还是在那里,他什么都没变,只是再也不可能喜欢我了。”
    丁放放开母亲,苦笑着看了看远处望着自己的顾耀东,转身离开了。
    那辆停在后门的轿车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布袋,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似乎丁放才是这辆车上最多余的东西。
    司机:“小姐,我马上送你去公寓。”
    “不去公寓了。”
    轿车艰难地开进了狭窄的福安弄,最终停在了杨一学家门口。
    丁放随手打开一只手提箱,里面塞满了金条和首饰。她抓了两根金条和一把项链,从坤包里拿出手绢,包好塞给了司机。
    司机慌忙推回来:“小姐,这是干什么!”
    “你被解雇了。这是最后一笔薪水。”
    司机愣住了。
    “以后丁家都不再用得上司机了。另外找份工作,好好过日子吧。”
    一群孩子举着风车和糖果,笑闹着跑进弄堂。领头的孩子指着远处大喊:“快看!有汽车!”
    孩子们一窝蜂跑过去围住了轿车。从车窗望进去,里面全是垒得高高的箱子,其他什么也看不见。他们笑闹着拍着车窗玻璃,齐声念着童谣:“小汽车,嘀嘀嘀!开到东来开到西。看到红灯停一停,看到绿灯向前行。”
    车外,孩子们围着稀罕的高级轿车欢天喜地。
    车里,丁放蜷成一团躲在大堆箱子中间,痛哭流涕。
    傍晚时分,福安弄的路灯亮了起来。顾耀东刚走到福安弄弄口,就看见人们聚集在杨一学家门口,围着一辆轿车议论纷纷。
    他以为出事了,赶紧冲了过去:“怎么了?”
    福朵递给他一把钥匙:“我刚一出门,就看见这把钥匙挂在门把手上。”
    顾耀东一脸疑惑地用车钥匙开了车门,里面没有人,只有满满一车箱子和布包。他随手打开其中一只,只见里面塞满了美金和金银细软。顾耀东愣了几秒,猛然意识到什么,转头望着沈青禾。
    沈青禾:“我到这儿的时候,车里已经没有人了。这些应该是她留给福朵的。”
    顾耀东冲出福安弄,早已不见丁放的人影。他看着手里的钥匙,百感交集。
    日子过得很快。一段时间之后,顾耀东的入党申请通过了。他和沈青禾、老董又去了杨一学遇害的地方。站在苍茫荒野上,他在警委书记老董的引领下完成了宣誓仪式。
    顾耀东和沈青禾看着对方,似有千言万语。沈青禾伸手要跟他握手,顾耀东没有握手,而是直接抱住了她。
    沈青禾眼里有泪光:“特殊时期,仪式比较简单。”
    “我不在意。”
    “从此以后你就是隐蔽战线的战士了。只有代号,没有名字。只有行动,没有声音。也许将来我们会被人遗忘,也许根本没有人知道我们的存在。”
    “我都不在意。宣了誓,我就会为它奋斗终生。我们是同志、搭档,至死不渝。”
    然而就在两天之后,齐升平也向顾耀东抛出了橄榄枝。他把顾耀东叫到办公室下象棋时,随口问道:“你现在是什么警衔?”
    “警佐二级。”
    “王科达通共案你有功劳。这两天我会报请局长,把你的警衔升为警正。另外警正只是一个开始。你也该入党了。准备一下申请书吧。”
    顾耀东一怔:“我?”
    齐升平下着棋,轻描淡写地说:“你应该不会希望自己永远只是警正吧?你在警察局是可以走得更远的。”
    “入党……我够资格吗?”
    “我做你的介绍人,这就是你的资格。”
    那天傍晚,沈青禾把顾耀东叫到了晒台上,她不停用手绕着衣服角,看起来局促而拘谨。
    沈青禾:“上级特别批准你同时加入国民党的申请了。这是个机会。但是切记一切以你的安全为主,任何有可能导致暴露的行动,你都有权利拒绝。”
    “好。我记住了。”顾耀东回答得特别认真。
    “如果他们要求你出入某些场合,你觉得自己应付不了的,我可以配合你去。”
    “你去我当然心里踏实,但是有的场合不适合女朋友出现,万一我找不到其他借口怎么办?”
    沈青禾吞吞吐吐半天,终于说出了口:“我可以以未婚妻的身份。”说完她已经是满脸通红。
    顾耀东愣了好半天,不敢相信地问:“这也是上级的要求?”
    “要是觉得不合适,我可以马上向上级申请取消,再想别的办法!”
    “合适!”顾耀东脱口而出,似乎唯恐晚一秒就真的被取消了。
    沈青禾红着脸嘟囔:“这是为了任务!”
    顾耀东笑了:“保证完成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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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1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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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5 10:36:28 | 显示全部楼层
    在这之后,顾耀东开始跟着沈青禾学习情工所需的一切技能。跟踪、乔装、开锁、开车,还有用枪。他进步神速,没过多久,射击成绩就已经和沈青禾不相上下了。好几次在顾耀东专注地瞄准枪靶时,沈青禾都恍惚觉得他多了几分夏继成的影子。男孩在长大,稚气在褪去,他变得干练了,也更沉稳更坚定了,但是咧嘴笑起来时,眼里依旧会闪着点点稚气,他依旧是那个喊着“匡扶正义,保护百姓”的少年青年。
    转眼到了一九四八年的秋天。
    福安弄里一片萧瑟,满地落叶。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闪着。弄堂里看不见人影,只有任伯伯抱着二喵,坐在门边大声放着收音机。
    “九月二十四日。济南陷落。我军伤亡2万余人,被俘6万余人,其中将官20余人。美联社对此评论:‘自今而后,共产党要到何处,就到何处,要攻何城,就攻何城,再没有什么阻挡了……’”
    家里家外的日子都不太平。顾耀东父亲轧金子,几乎亏得倾家荡产,父母整日吵闹。福安弄里的居民对隔三岔五的停电也是怨声载道。顾耀东和沈青禾知道,不仅是小小的福安弄,整个上海都笼罩在山雨欲来的阴郁之中。国民党竭尽各种手段如采取分区停电、暗中抄收信号等来侦测中共地下电台。警局借登记户口的名义在不被人怀疑的情况下入户调查,持着“宁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态度,大肆抓捕。国共双方的情报战越发白热化了。
    段局长已经去杭州了。警局关于新局长的任命,要到年底才会决定。临走前,他将局里的事务交给了齐升平。但是齐升平很清楚,田副署长和段局长想要提拔钟百鸣为局长,只需要一个说法。钟百鸣大张旗鼓抓捕共党,抢着立功出风头,显然就是冲着局长的位置来的。他是耐不住性子,要跟自己明刀明枪地开战了。
    钟百鸣的第一个战果,就是根据监测的信号,找到了明香裁缝铺。
    赵志勇拿着从户籍科找到的资料匆匆进来汇报:“这是明香裁缝铺登记的户籍资料,男老板姓蒲。店里常年有两名男裁缝,最近又新来了一个女的,叫石凤鸣,三十八岁。这个最可疑。”
    钟百鸣:“现在人在铺子里吗?”
    “我们刚刚去探了情况,只有男老板在。在周围打听了一下,这个女裁缝是隔天上午来,隔天傍晚来。按规律,今天应该是傍晚来。”
    抓捕行动就定在了当天傍晚。钟百鸣借鉴保密局的办法,在行动之前将刑一处和刑二处隔离起来。除了参加行动的几人,其余警员都由李队长带着去小绍兴酒楼吃饭。行动结束之前任何人不能离开,也不能和外界联系。
    如果是以前,顾耀东在接到当晚全体去小绍兴吃饭的通知时,一定会很高兴地开始盘算自己要吃什么菜。但是现在,他已经能非常敏锐地意识到当晚局里一定有重大行动了。
    赵志勇从刑一处出来时,正好在走廊遇到刘警官和几名刑一处警员。
    赵志勇:“刘警官,晚上去小绍兴,你协助李队长吧。”
    刘警官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赵大队长不去吗?”
    “我要跟副局长出去。我不在,你们听李队长指挥就行。”
    “千万别跟我说谁指挥谁。我们一处的人该干什么我们自己清楚。李队长管不着我们。”
    赵志勇有些无奈:“我是一处队长,我总有资格指挥吧?”
    “你是队长,但你手底下都是我的弟兄。你说谁是老大?”
    看着刘警官嚣张跋扈的样子,赵志勇憋屈到了极点,可他从来就不是愿意和人起冲突的人,只能默默忍着。这时,一名刑一处警员抱着资料从旁边跑过,不小心撞到了赵志勇,资料撒了一地。
    赵志勇闷头蹲地上捡资料,警员赶紧来帮忙:“赵队长,我来吧。”
    “我来。”
    “真的不用您动手,我来。”
    “让开。”
    “您现在都是大队长了……”
    赵志勇忽然怒了,一把抓过对方捡的资料,扔了一地:“听不懂我说话?我说我来捡,那就我来捡,这堆纸我今天捡定了。谁也别跟我抢!”
    他闷头捡完所有资料,垒成一摞,往地上一放。然后看了刑一处围观的人一眼,转身离开。刚走几步,就看见顾耀东和刑二处的人站在那里,大家都有些尴尬。
    顾耀东:“一块儿去小绍兴吗?”
    赵志勇挤出一个难堪的笑容:“我晚上有事,不去吃饭了。”
    “去哪儿?时间不长的话我们在酒楼等你,好久没一起吃饭了。”
    “现在还不清楚。不用等我。你们好好玩儿。”
    赵志勇走了,刑一处几人冲着他的背影说着闲话。
    “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队长了。”
    刘警官不屑地说:“钟副局长带去行动的都是我弟兄,他们要去哪儿,要干什么,我知道得比他赵志勇清楚!说到底,他根本进不了这个圈子。”
    顾耀东瞥了眼刘警官,若有所思。
    回刑二处后,顾耀东给亭子间外面的电话亭响了三声电话,沈青禾很快打回来了。
    顾耀东知道,他必须为沈青禾追来小绍兴找一个非常合理的借口,才不会引人怀疑。所有人都知道他和沈青禾前段时间订婚了,于是他想到了一个足够让未婚妻生气的理由。
    顾耀东接了电话:“喂?青禾啊,我正好想给你打电话。一会儿我去不了了。警局有事,我现在马上要跟李队长他们出去……别生气了,是真的有正经任务,钟副局长专门交代,谁都不许提前回去。”
    电话那头的沈青禾很快会意,顺势说道:“哦,这么要紧的任务啊……那你们现在去哪儿?晚上起风了,我来给你送件厚衣服。”
    顾耀东:“我们去小绍兴,酒楼里不冷不用送衣服……别生气了青禾,戒指肯定要订的,明天我就请假。”
    挂掉电话,一屋子人在旁边起哄,都要一起订戒指了,看来离喝喜酒也不远了。顾耀东看着他们,只是一脸傻笑。
    晚上的小绍兴生意很好。李队长要了一个大包间,刑一处和刑二处警员全都关在这包间里吃饭喝酒。包间里有一名负责倒酒的年轻女郎,另有一名端菜送菜的人可以进出,除此以外,警员不允许和外界有任何交流。
    顾耀东就坐在刘警官旁边,看得出刘警官已经喝多了。
    刘警官:“李队长,叫姑娘给你们倒酒啊!今天反正是钟副局长掏钱!”
    李队长呵呵笑着:“都是有家室的人了,自己来就好。”
    “顾警官没有家室,多喝两杯。”
    “我不会喝酒。”顾耀东笑了笑,又故意说道,“再说这酒喝得我心慌啊。我本来答应今天和青禾一起去买戒指的,结果跑小绍兴来了,回家我连局里到底什么行动都说不出来,搞不好还以为我找个借口来喝酒呢。”
    一名警员附和道:“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回去家里那位肯定也要问。有人知道他们到底什么行动吗?”
    没人说话。
    “刘警官,你知道吗?”
    顾耀东很认真地替刘警官打圆场:“这种机密行动,刘警官肯定跟我们一样被蒙在鼓里啊,现在得问赵队长才行。”
    果然,对方一拍桌子怒了:“问什么赵队长!”
    包间里一下子冷场了。
  • TA的每日心情

    2024-3-21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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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LV.5]常住居民I

     楼主| 发表于 2021-8-15 10:36:57 | 显示全部楼层
    顾耀东赔着笑:“别误会,我不是说赵队长厉害。只不过他要参加今晚的行动,肯定知道得比我们多啊。”
    “马斯南路!明香裁缝铺!”刘警官脸红脖子粗地嚷道,“怎么样?用得着去问他吗?不去参加行动我照样知道得比他多!他们要去抓共党!你别不相信!钟副局长身边带的都是我的弟兄,我一个字都不会说错!”
    顾耀东一副替他着急的样子:“刘警官!这种话可不能乱讲!”
    李队长:“刘警官,你喝多了!”
    刘警官猛地站了起来,这口气他已经憋了很多天了。他醉醺醺地敲着桌子嚷道:“我没喝多!我当初是王处长指定的队长,钟副局长搞不清楚情况就乱点将!他赵志勇就是个屁!”眼看着他已经摇摇晃晃站不稳了,两名警员赶紧扶着他坐下。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没吭声,这个看似无关紧要的小插曲就这么过去了。但是顾耀东心里已经揪成了一团,他知道刘警官所说的马斯南路明香裁缝铺,正是警委最重要的中转点。
    一名警员招呼年轻女郎赶紧倒酒。等到酒杯重新端起来,气氛也总算缓和了下来。轮到顾耀东的酒杯时,他客气地挡住了杯子:“我不喝酒,谢谢。”
    刘警官带着醉意嚷嚷:“谁也别搞特殊!来了就必须喝!给他倒上!”
    “不好意思,我不会喝。”
    “不会喝,那就灌他喝!”
    门“哗啦”一声拉开了。众人齐刷刷转头一看,只见沈青禾站在门口,怒目圆睁。众人又齐刷刷看向顾耀东。年轻女郎正好把酒递在顾耀东嘴边。
    “艳福不浅啊。”沈青禾酸溜溜地说完,转身就走。坐在门边位置的小喇叭和于胖子赶紧拉住她,“沈小姐,误会误会!”
    顾耀东心虚地解释着:“我们……我们来这儿是任务。”
    “这也算任务?连戒指都不去买了,我还以为真有多大的事情呢!”沈青禾把外套往顾耀东脸上一扔,“我真是傻到家了!还来给你送外套!结果你在这儿左拥右抱暖和得很!”
    顾耀东:“来吃饭真的是副局长的命令!”
    沈青禾要走,顾耀东手足无措地杵在原地,小喇叭只能把他拉过来,“赶紧啊!”
    “你让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不想吵。明天我就另外租房子搬出去!”沈青禾一把推开他往外走。她知道顾耀东在等一个可以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又不能太主动。
    一帮警员都格外热心地往外推着顾耀东。
    “这种时候还要什么面子?去啊!”
    终于,顾耀东等到了被众人推出去的那一刻,走廊里只有他和沈青禾,“明天我一定请一整天假!明天我们就去买戒指!”他一边道歉一边顺势拉住沈青禾,急速而低声地说道:“马斯南路,明香裁缝铺,钟百鸣已经去了。”
    沈青禾一把推开他,正好有服务生经过,她拿起对方托盘里的一杯橘子水就朝顾耀东脸上泼去,“谁要跟你买戒指了?要买自己买去吧!”说罢她气冲冲地离开酒楼。顾耀东回来时,像只染了颜色的落汤鸡,令人不忍直视。
    裁缝铺斜对面的小路上,停着两辆车。一名便衣从裁缝铺出来上了其中一辆车。
    钟百鸣:“怎么样?”
    “铺子里只有男老板一个人。”
    赵志勇:“副局长,还等吗?”
    “等。那名女发报员才是大鱼。”
    钟百鸣要等的那名女发报员正独自走在路上。华灯初上。周围人来人往。远远地,她已经能望见明香裁缝铺了。
    就在这同时,老董在鸿丰米店接到了沈青禾的电话。
    伙计:“我现在去通知他们撤离!”
    “来不及了,我马上打电话!”老董拿起电话但立刻又放下了,既然裁缝铺暴露,这时候打进去的电话肯定会被追查,他不能用米店的电话联络了,“你去最近的公用电话亭,马上去!”
    米店伙计匆匆去了电话亭,可电话亭已经有人了,他焦急地等了片刻,看了眼手表,匆匆离开了。
    伙计去了两条街之外的一间杂货铺,这离米店已经足够远了,应该没有人认识自己。杂货铺只有老板一人百无聊赖地守着空店看报纸。桌上放着一部电话。他警惕地观察片刻,确认周围安全,这才进了铺子。
    明香裁缝铺里的电话响了。老板接了电话,听见对方说了几句什么便从容地挂了电话,然后走到橱窗边,装作随意地整理模特衣服,顺手打开了模特头顶的五彩小吊灯。
    钟百鸣坐在车里看见彩色小吊灯亮起时,皱了皱眉头:“去个人看看。别惊动。”
    裁缝铺老板回内屋后,迅速从堆满布匹的角落里拎出一只箱子,箱子里的发报机是整个裁缝铺最重要的东西。外面房梁上还常年藏着几本空白身份证,这里是警委中转点,这些都是为从这里撤离的同志准备的。但是现在要取已经来不及了,他从窗口看见有便衣已经朝铺子走了过来。他迅速拎着发报机箱子,从后窗撤离了裁缝铺。
    女发报员远远望见了亮着的小吊灯。她放慢了脚步,在一个路口从容地转弯离开了。
    钟百鸣带人冲进裁缝铺时,已经空无一人。几名便衣在屋里搜查。钟百鸣走到橱窗边,望了望外面空无一人的街道,又看向五彩小吊灯,关上,又打开,反复几次,他明白了过来,亮灯是撤离信号。
    赵志勇跑过来,递给钟百鸣几本空白身份证:“房梁上找到的。一共五本,都是新的。”
    钟百鸣翻了一遍:“看样子,我们身边还是有老鼠啊。”
    “您是说有人从警局往外偷证件?图什么呢?”
    “你觉得呢?”
    “图钱?”
    “图钱,那就好办了……”钟百鸣走到那部电话旁,他拿起电话听了片刻,又放下,若有所思。
    夜里,家人都睡了以后,顾耀东去了亭子间。沈青禾给了他一份女发报员的资料。今天被钟百鸣追捕的女人叫周明佩,是上海地下组织的特级发报员。近来情报剧增,周明佩一直辗转几个点发报。明香裁缝铺是其中之一,没想到突然就暴露了。周明佩曾在苏联受过特训,不仅掌握双重加密的超级密码,发报技术也是首屈一指。在情报战日渐白热化之际,这样的人才是极其宝贵的。
    沈青禾:“安全起见,上级决定先安排她出城,到郊区避一避。出城的时候需要你帮她做一个新身份。这是她的资料。”
    顾耀东看过一遍后记了下来:“明天正好是礼拜三,户籍科孔科长会约我下象棋,我正好找机会办新证件。”
    “还有件事,明香裁缝铺一直在负责转移有暴露危险的同志,所以那里长期备有临时身份证。今天情况太紧急,联络员撤离的时候只带走了发报机,证件在房梁上,没来得及销毁。如果钟百鸣搜到了,肯定会内部调查,你最近在警局里活动一定要谨慎。”
    “知道了。”顾耀东忽然想起来,“对了,差点忘了!”他小心翼翼地从兜里摸出一个纸袋,“给你带了好吃的!”
    “专门给我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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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5 10:37:48 | 显示全部楼层
    “啊。”
    沈青禾有些甜蜜:“什么东西?”
    “猜猜。”
    “杏仁蛋糕?”
    “不是。”
    “核桃酥?”
    顾耀东笑眯眯地:“也不是。”
    他打开纸袋:“霉豆腐干!”
    沈青禾朝纸袋里一看,熏得立刻退避三舍:“你给我带霉豆腐干?”不知道什么样的呆子才会想到用既不甜蜜又不浪漫的霉豆腐干给女孩子当礼物。
    “小绍兴的招牌!于胖子吃了好几块!他说猪头肉也不错,我没好意思多要,只专门带了一份霉豆腐。又臭又香,真的特别好!”他看沈青禾脸色不好,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带猪头肉?”
    “顾耀东!你是不是觉得我跟他们一样,满脸胡楂子,整天就喜欢喝酒吃猪头肉!”
    顾耀东一脸尴尬:“那……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我自己吃。”
    沈青禾一把抢过纸袋:“想得美!”
    晒台上放了只小火盆,二人坐在火盆边,顾耀东把女发报员的旧证件扔进了火里。沈青禾在一旁美滋滋地吃着霉豆腐干。
    顾耀东很认真地说:“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我是不是应该准备一个代号了?”
    “要代号干什么?”
    “就像你和处长一样,有了代号,上级在收音机里才能呼叫我,给我布置任务啊!”
    “心思还挺多。你想要什么代号?”
    顾耀东兴冲冲地说:“我都想好了。叫‘南侠书生’怎么样?”
    “什么书生?”
    “南侠展昭的南侠啊!他就是我想成为的那种侠客,匡扶正义,除暴安良。再加上我也算警局里的书生。南侠书生,这不是跟我特别符合吗?”
    “是呀,你觉得符合,人家也觉得符合。一听就知道是你,那还要代号干什么?”
    “南侠书生”想了想,又问道:“那叫咸鱼行不行?咸鱼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我去警局的第一个案子就和咸鱼有关系。”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叫顾耀东吗?”
    顾耀东不吭声了。
    明香裁缝铺暴露后,由于顾耀东和沈青禾及时通知撤离,还算有惊无险。周明佩暂停了一切活动,等待警委安排撤离。警委开始动手寻觅替代裁缝铺的新的中转点。裁缝铺老板在安全脱身后,也辗转将发报机交到了老董手中。在情报战白热化的时期,每一台发报机都是极其珍贵的。
    刘警官因为在小绍兴乱讲话,被送了法察处,最后连带透露行动给他的警员也一并开除了。不仅如此,时局动荡,外面到处都因为发不出薪水在裁人,最近就连警局也开始了,搞得人心惶惶。顾耀东和二处警员经过人事处时,正好遇见一名户籍科警员拿着牛皮纸袋匆匆跑进去。
    小喇叭:“看见他手上的牛皮纸袋了吗?那里面就是要开除的人。每天下午三点,户籍科准时往人事处送资料。”
    顾耀东似乎想到了什么,回刑二处后,他打了一个电话给户籍科孔科长,借故将下午约好的棋局提前到了两点半。
    棋局准时开始了。顾耀东一直超常发挥,搞得孔科长连输几局,唉声叹气。正不顺心时,一名警员又拿着几份档案过来找他盖章。孔科长只得不情不愿地从腰间摸出钥匙,起身离开:“我进去盖个章。”
    “不着急。”顾耀东一边说话,一边趁孔科长起身时故意偷偷挪了一颗棋的位置。
    孔科长赶紧回来:“哎哎哎!不对!不是放那儿的!”
    “是这儿呀。”
    孔科长把棋子放回原位,“明明是这儿。我得好好记下位置,免得我一走你趁机动我的棋。以前夏处长就老爱捉弄我,你是他带出来的徒弟,我得提防着点。”
    “您要是实在不放心,您在这里看着,我去替您盖章行不行?”
    “你去?”孔科长心想这倒正好是个机会,于是狡黠地说道,“行啊,你去盖。印章就在我抽屉里。正好我算算下几步棋怎么走。”
    顾耀东接过钥匙和资料:“就在这里盖章就行了吗?”
    “对对。”说完他又埋头专心研究棋盘,余光瞄着顾耀东去了户籍科的内部档案室,他趁机挪动了一颗棋子,暗自得意。
    内部档案室里有一张科长专用办公桌。顾耀东用钥匙打开抽屉,拿出印章在档案上盖了章,然后迅速从衣服内兜拿出给周明佩准备的新身份证和户口簿,依次在上面盖了户籍科的公章,然后揣回内兜,整个过程干净利落。
    顾耀东回了棋桌旁,若无其事地把档案交给孔科长:“哎?这颗棋子好像不对啊!”
    孔科长一脸理直气壮:“不会错的,就是在这儿!”
    顾耀东装傻:“是吗?那是我记错了?”
    “肯定是你记错了。”孔科长明显心情转晴,他把资料给了警员,让他赶紧送去人事处。
    警员刚跑到门口就一个急刹车停住了。站在他面前的是钟百鸣,身后跟着赵志勇和另两名警员。
    “回去。”钟百鸣冷冷地说。
    “钟副局长,人事处催我送资料过去。”
    “没有我的允许,这屋子里的任何人都不能离开。”
    顾耀东强装镇定。他看着钟百鸣和孔科长说话,手上一直把玩着棋盘上的象棋。
    孔科长:“钟副局长,这是什么意思啊?”
    钟百鸣将几本身份证放到桌上:“这是刚刚从共党联络点搜出来的,还有从黑市收缴的。各种各样的身份证,全新空白的,应有尽有。”
    孔科长翻看了几本:“您怀疑这是从我们户籍科流出去的?”
    “上面盖着上海市警察局户籍科的公章。您也知道我这个人一般不爱说太严厉的话,但是这个房间里,确实有人手脚不干净,在赚不该赚的钱。”
    孔科长看着一屋子警员,脸色难堪。
    钟百鸣:“不好意思了孔科长,今天在座的各位,我都要搜一遍。您理解理解。”
    赵志勇三人开始搜查户籍科警员。
    孔科长:“顾警官,今天这盘棋看样子是没办法下完了。我们改时间再约吧。”
    “没关系,本来我也要输了。”说完,顾耀东准备离开。
    钟百鸣笑盈盈地叫住了他:“顾警官,来陪孔科长下棋呀?”
    “对不起,副局长,我马上回去做事。”上班时间偷懒下棋,还被抓了现行,顾耀东看起来一脸惭愧。
    但是钟百鸣并不吃这一套,他站到门中间挡着去路:“既然在,那就不要搞例外了。免得别人说我不一视同仁。赵队长,顾警官你来负责吧。搜完了,他也好清清白白从这里出去。”
    赵志勇和顾耀东看着对方,一个尴尬,一个忐忑。
    赵志勇开始从上到下搜查顾耀东的外套和裤子。顾耀东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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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6 07:30:09 | 显示全部楼层
    31
    就在这时,一名户籍科警员突然推开钟百鸣的人往外冲,赵志勇和另两名警员赶紧冲过去按住那个人。
    “放开我!我什么都没干!”
    赵志勇很快就从他身上搜出了几本证件。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时,钟百鸣瞄见顾耀东偷偷捏着一个什么东西,藏进了兜里。
    户籍科警员瘫软在地,哭着哀求:“是我财迷心窍了,我在黑市其实也没赚到多少钱!我家里上有老下有小,薪水实在不够吃饭,所以才偷着干了几回……”
    钟百鸣一副惋惜的样子,“带去交给法察处吧。看看除了证件,他是不是还泄露过更严重的情报。”说话时,他有意无意地注意着顾耀东,“又是为了钱。这真是王科达的阴魂不散啊……行了,都继续做事吧,别被这种人影响了。”
    那名警员被押走了,其余人战战兢兢地坐回了位置。
    顾耀东:“钟副局长,那我也回二处做事了。”
    钟百鸣装作刚想起来:“哎?赵警官,检查完了吗?”
    赵志勇:“副局长,人抓到了,还要查吗?”
    钟百鸣看着顾耀东之前偷偷藏东西的衣兜,故作随意地说道:“既然查,那就一视同仁吧,查完再走。”
    赵志勇只得接着搜身。顾耀东有些心虚地又一次将手插进了那个衣兜。
    “顾警官!”钟百鸣忽然厉声喝道,“把手拿出来。”
    “什么?”顾耀东还在装傻。
    钟百鸣三两步过去,一把就将他的手抓了出来。顾耀东傻眼了。钟百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直接把手伸到他衣兜里将东西掏了出来,是一枚象棋“马”。
    孔科长一拍大腿:“哎呀!顾警官啊顾警官,我还一直以为你是个老实人。我说你今天这个“马”怎么这么神出鬼没!”
    顾耀东无地自容地赔笑,周围人也都窃窃私语着,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结果是下棋作弊,也够丢人的。
    钟百鸣很是恼火:“以后上班时间,注意纪律!回去做事吧!”
    “是。对不起,钟副局长,下次一定注意。”顾耀东强装镇定地离开了户籍科。
    钟百鸣:“老孔啊,警局里现在乱象丛生,我且当你跟这事没关系,先不追究你的责任,以后还是要加强监管。像顾警官这样的外处警员,进来也最好登记一下。”
    孔科长汗都出来了:“是是是,我一定注意。”
    钟百鸣故作随意地坐到桌旁,摆弄着棋子:“顾警官经常来吗?”
    “偶尔来陪我下下象棋。一把年纪了,也就这点爱好。”
    “顾警官年纪轻轻,性格也比较木讷,难得他在警局还能有你这么个忘年交。”
    “当年他刚来警局,还是个新人的时候,就在户籍科做事。我也算他的老上级了。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年轻人。”
    “那就难怪了……行了,你忙吧。”钟百鸣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回头问道:“今天你们下象棋,是顾耀东主动约你的吗?”
    孔科长笑着说:“不是,是我约他来的。”
    钟百鸣“哦”了一声,看着老孔笑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离开了。
    顾耀东坐回到刑二处时,依然心有余悸。给发报员做的证件就藏在他的裤腿里。如果刚刚没有用象棋转移钟百鸣的注意力,如果刚才赵志勇搜得再快一点,就会搜到他的裤腿,那就彻底暴露了。
    钟百鸣坐在副局长办公室里,在桌上反复转动着那颗“马”。隐隐约约中,他能感觉到顾耀东和从前不一样了。虽然看起来仍是白纸一张,但也许已经用隐形药水在上面画满了东西。大智若愚,大隐于市,那些是真正的高人。顾耀东会是这样的人吗?
    赵志勇拿着一份资料匆匆敲门进来:“副局长,明香裁缝铺的电话查出来了。最后一个电话是从恩利和路一家杂货铺打进来的,刚好在我们行动前五分钟。但是问了老板夫妇,都说不认识打电话的人。”
    钟百鸣一把按住了桌上转动的象棋:“带我去见他们。”
    这天下班时,方秘书忽然把顾耀东叫去了齐升平办公室。顾耀东一开始以为是户籍科的事,还有些忐忑,没想到齐升平给他发出了一份特殊的邀请。
    “晚上有时间的话,来我家里一趟。带上沈小姐。”
    顾耀东听得一头雾水:“副局长,我不太明白……”
    “听说你们已经订婚了。来家里吃个便饭吧,算是给你们庆祝庆祝,另外……顺道给你介绍一些新朋友。”
    晚上七点,顾耀东和沈青禾穿着正装,准时站在了齐升平家门口。顾耀东有些用力地牵住了沈青禾的手。这顿饭意义非常,沈青禾知道他在紧张,笑着用力握住了他的手。今天来这里,除了要顺利吃完这顿家宴,他们还有另外一个任务——打探出明香裁缝铺突然暴露的原因。
    用人开了门,屋里的音乐声扑面而来。几名中年男人和太太坐在客厅里谈笑风生,气氛轻松随意。
    齐升平夹着雪茄笑着走了过来:“来了,进来吧。沈小姐也好久不见了。”
    “是啊,上次见您还是夏处长在的时候。”沈青禾靠在顾耀东身边,甜甜地笑着。
    晚宴上,齐升平正式作了介绍:“今天有两位新客人。给大家介绍一下吧。沈小姐你们以前见过的,这位是顾警官,顾耀东。”
    一位客人说道:“以前好像听夏处长提过。那个学法律的高才生吧?”
    “就是他。这几年警局收了这么多人,也就他堪当大用。”
    顾耀东有些腼腆地笑着,看起来依然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这么说升平兄你是沾了夏处长的光啊,他培养了一棵好苗子,最后又留给了你。”
    齐升平:“不得不说夏处长眼光还是不错的。这个顾警官年纪轻轻,办事倒是比很多人都可靠,最重要的是懂分寸。”
    “顾警官,你们齐副局长只带两个人来参加过家宴。一位是夏处长,一位就是你了。什么意思你明白了吧?前途无量啊。”
    顾耀东赶紧起立,站得笔直:“卑职不敢和夏处长相提并论。一定努力,不辜负副局长信任!”
    齐升平:“好了好了,坐下吧。说了是家宴,就不必这么正式了。”
    “是!”顾耀东红着脸坐了下来。
    这年头会脸红的人不多了,一位太太实在觉得顾耀东可爱至极:“这位小警官倒是蛮有意思呀!”
    齐升平:“他是读书人,身上有股傻气。话也不多,千万别指望他能说什么漂亮话把你们哄高兴。”
    “我看他蛮好的,我不喜欢那种自作聪明又过分殷勤的年轻人,让人不舒服。”
    “这点倒是说对了。比起局里一些太过精明的人,我倒是更喜欢这股傻气。”齐升平说得有几分得意,显然,他已经把顾耀东当成了自己人。
    齐太太:“顾警官可不傻,不然沈小姐怎么能看上他呢?我们顾警官和沈小姐已经订婚了。各位,我提议给这对年轻人举杯祝贺一下吧!”
    众人高举酒杯,在闹哄哄的道贺声中,顾耀东和沈青禾红着脸碰杯,一饮而尽,俨然是一对甜蜜的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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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6 07:30:52 | 显示全部楼层
    晚宴过后,沈青禾和太太们去了客厅聊天。顾耀东被齐升平单独叫去了小客厅。他注意到旁边一间屋子里支了一张麻将桌,两个中年男人正在准备麻将。
    齐升平:“我不喜欢一窍不通的人,也不喜欢过分精明的人。这两年你变化很大,尤其是王科达这件事,看得出来你开窍了。”
    顾耀东:“这两年夏处长教了我很多。更要感激您肯给我机会,不然我在警局早就待不下去了。”
    “我能坐上常务副局长的位置,你是功臣。今后在局里遇到棘手的事情,你可以直接来找我。”说罢,齐升平很随意地问道,“会打麻将吗?”
    “最近刚跟青禾学了一点。”
    “那正好,上桌子打两圈。”
    顾耀东愣住了:“我?……我这个技术太生了,怕上不了台面。”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看见那个位置了吗?以前夏处长经常坐那儿。将来你恐怕是要经常坐上这张桌子了。”
    麻将桌上已经坐了两个男人,齐升平也坐下了。顾耀东望着最后剩下的那个空位,愣愣地站着,好像看见了夏继成坐在那张椅子上。
    齐升平:“顾警官?”
    “到!”顾耀东回过神来。
    “怎么,椅子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看见夏处长的位置,突然有些恍惚了。”
    另外两个男人笑了:“顾警官是个念旧情的人。”
    齐升平也笑了:“这个位置对你确实意义不一样。你坐上来,从现在开始就算接替夏继成了。”
    顾耀东沉默片刻,坐上了牌桌。大家开始说说笑笑地搓麻将。顾耀东脸上笑着,心里却翻腾着,久久难以平复。他从未想过,在处长离开上海这么长时间后,竟是在一个如此不经意的瞬间,时空交错,让他和处长在冥冥之中完成了某种交接仪式。
    沈青禾听着太太们聊天,喝着汽水,无意中回头望了一眼,一时间也愣住了。顾耀东坐在牌桌上,侧影和夏继成竟有几分神似。
    副局长太太顺着沈青禾望过去,目光所及原来是顾耀东,不禁打趣道:“沈小姐,你真是随时随地心思都在顾警官身上。”
    沈青禾红着脸笑了:“齐太太,你们慢慢聊,我去阳台透透气。”
    夜晚的阳台上清风阵阵。沈青禾一个人站在阳台边,回头望向牌桌上的顾耀东,不禁红了眼睛。她蓦然想起了夏继成离开上海前的最后一个任务——找一个可以接替他在警局继续战斗的人。也许现在终于可以说,他没有错付希望。
    顾耀东抓耳挠腮地出了一张牌。
    齐升平高兴地:“碰!”
    “顾警官真会出牌,全是你们齐副局长心里想要的。”
    顾耀东傻笑:“我哪有这个牌技,碰巧了。”
    “回去好好练练。这东西说难也不难,心里有副算盘就行。”
    “这才是真的难。我还是多向钟副局长学习,把警局里的事干好再说。”
    果然,这话让齐升平很不屑:“他?跟他有什么可学的?”
    顾耀东继续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钟副局长最近接连查了好几个共党的联络点,每天都有新发现,每天都马不停蹄。我们私下都在议论,钟副局长抓情报太厉害了。”
    “那不是他钟百鸣厉害。他托关系从美国搞了台侦测电台信号的机器,要说厉害,也是他的机器厉害。”
    牌桌上一人说道:“那天跟保密局的人打牌,听说他们也搞了一台。只要半小时之内重复发报,他们就能用那个什么机器锁定发报地址。”
    齐升平:“不是半小时,是十分钟就能赶到现场。”
    “这么快!离总局远的怎么办?”
    “他把分局也指挥起来了,美其名曰全城联动。只要知道了发报点,最近的分局警员几分钟就能赶到。所以说这十分钟,指的就是从定位到抓捕。”
    顾耀东装作大开眼界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听他们说话。
    “哎哟,这么大阵仗,警局这回是要立大功了呀!”
    齐升平有点不是滋味:“那也是钟副局长的大功。总署特批他建这个电讯室,他现在权力大了呀。”
    “现在真是乱啦,到处奇闻怪事,抓人不靠人,变成靠机器了!”
    “哗众取宠而已。机器能和人比吗?人,可比机器鬼多了。”
    牌桌上二人献媚着,齐升平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
    回家路上,说起牌桌上的谈话,顾耀东和沈青禾心里都有些忐忑。从发现信号到警察赶到只要十分钟,这意味着如果继续发报,一定还会有更多发报点像明香裁缝铺一样暴露。
    “保险起见,最近几天还是暂停发报吧。等他们对新机器的兴头过去再说。”顾耀东有些无奈地说,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明天我就把情况告诉老董。对了,今天牌桌上输赢如何?”
    “按照你交代的,该赢的赢,该输的都输了。”
    “齐升平愿意把你带上这个牌桌,就意味着你能进入警局的核心圈子了。夏处长离开以后,警委一直在等这一天,从现在开始,你就算是正式接替他了。”
    沈青禾说得很淡然,似乎这是一件很久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事,于是这一刻真正来临时,便也应该是波澜不惊的。
    然而两人还是沉默了很久。
    “虽然今天在牌桌上,我坐了他的位置。但是在我心里,处长的位置没有人能替代。”
    “如果他知道坐上这个位置的人是你,他会很高兴的。”
    这天晚上,沈青禾交给了顾耀东一个牛皮纸袋。顾耀东打开一看,袋子里是一把手枪和一些子弹。
    “那天你在户籍科被搜查,我想起来就后怕。今后在警局,恐怕会经常出现这种突发情况了。这些东西是必须准备的。只是……希望你能用上,又希望你用不上。”
    顾耀东轻轻抱住了她:“我会安全的。”
    “那天你问我,你会不会也有像‘白桦’一样的代号?”
    “会有吗?”
    “夏处长说过,‘白桦’从来不是他一个人。是我,也是老董。但从现在开始,是你。”
    顾耀东怔怔地望了她片刻,感慨万千地笑了。
    米店伙计打电话报信的那间杂货铺,提前打烊了,因为店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钟百鸣。
    赵志勇关上门后,把店老板、老板娘和他们十来岁的儿子叫到内屋坐着。钟百鸣穿了一身便衣,笑盈盈地坐到一旁,摘下圆帽放在桌上。老板儿子贪玩好动,伸手去拿他的帽子,被老板娘一把拉了回去,低声训斥道:“不要乱拿东西呀!”
    钟百鸣将帽子顶在一根手指上,像玩玩具一样转动起来:“二位再好好回想回想,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老板很是委屈:“您手下已经来问过一次了,要是认识,我早就告诉你们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我没必要撒谎啊!”
    钟百鸣笑而不语。男孩一直看着他手上转动的帽子,“你喜欢这个帽子?”他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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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6 07:31:27 | 显示全部楼层
    “嗯。”
    钟百鸣笑呵呵地示意他过来,然后把帽子递给了他,教他在手指上转动。男孩欢喜地玩了起来。
    “我实在是有要紧事找那个人。二位帮帮忙,再仔细想想。”钟百鸣一边说话,一边示意男孩把帽子扔给自己。于是男孩拿起帽子,像扔飞盘一样朝他扔来。钟百鸣接住帽子,又扔还给男孩,似乎他来杂货铺只是为了跟孩子玩游戏,现在问的这些问题,都不是什么要紧事。两个人来回扔着帽子,钟百鸣不时还哈哈笑着,俨然是个充满亲和力的男人。
    看着这一幕,老板娘渐渐不那么紧张了,话匣子也就打开了:“哎哟……这个嘛,之前我是怕惹麻烦,所以没讲。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坏人,其实我看那个年轻人是有点眼熟的,好像买什么东西的时候见过一面。”
    赵志勇:“能想起来在什么地方吗?”
    “那肯定想不起来了。”
    钟百鸣从内兜掏出一个信封,示意赵志勇交给二人。老板娘打开一看,是几张美金。
    “耽误二位做生意了,这是误工费。来这里打电话,应该不会住太远。只要能把他找出来,我们会再付双倍美金作为酬劳的。”
    老板和老板娘满脸惊喜:“好好好,明天我们就到附近,一条街一条街挨着找。”
    男孩又一次把帽子飞回给钟百鸣。
    “好玩吗?”
    “好玩!”
    于是钟百鸣走过去,和善地把帽子戴在了男孩头上,朝他笑了笑:“真好啊,无忧无虑,一看就是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幸福孩子。”
    从杂货铺出来时,守在外面的两名便衣警员迎了上来。钟百鸣一边拍着身上的灰尘,一边交代:“把孩子带走。什么时候把人找出来,什么时候让他们见面。赵警官,明天你到新新百货给他买点玩具。小孩子嘛,有玩具就会开心。”
    直到上车,钟百鸣脸上始终是与人无害的笑容。赵志勇错愕地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的笑容让人背后有些发凉。
    几天之后,一个平常的星期二。所有人都一如往常地来了警局,没有谁觉得这一天会有什么不同。然而就是从这一天开始,所有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
    下午临近下班的时候,刑一处突然集合,不仅如此,赵志勇还领进去了一个陌生男人。男人拎着一只手提箱,看起来干练强壮,桀骜不驯。顾耀东不禁多打量了几眼。
    很快,他就从方秘书口中打听到了情况,电讯室监测到凤阳路以北有人发报。青禾明明已经向老董汇报过了关于新机器的情况,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纰漏?他忧心忡忡地离开警局,去了附近一家澡堂。澡堂更衣室的一个柜子里,放着他常备的两套便装,以及沈青禾给的手枪。他迅速换好衣服揣好枪,然后去了附近的电话亭,给福安弄外的公共电话亭响了五声,这是他和沈青禾之间约定的紧急联络暗号。两三分钟后,青禾便从亭子间赶到电话亭拨了回来。顾耀东一边接电话,一边紧盯着远处警局大门的情况。
    “凤阳路以北有人发报,具体地点不清楚。老董跟你联系过吗?怎么突然有人发报?”
    电话里的沈青禾也很诧异:“我没接到任何消息啊。而且近期暂停发报的消息,老董已经传达到各个点了。”
    “我现在也判断不了是出了纰漏,还是有意外情况,所以必须冒险。一处很快要过去抓人,我打算偷偷跟过去,想办法带我们的人撤离。”
    “我先跟老董汇报,派几个行动队的同志支援你!你一个人去太不安全了!”
    就在这时,钟百鸣的警车队伍从远处警局大门开了出来。
    “来不及了。他们已经出发了。”顾耀东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晚上六点半,“你开车到凤阳路电车站接应。如果过了七点半我还不到,你马上离开,别回家,找个地方避一避。”
    他挂断电话,跳上了停在一旁的自行车。
    太阳已经落山,光线渐渐变暗了。凤阳路以北的同德医院已经有提前赶到的分局警员在布控。钟百鸣的车队停在医院外,刑一处队员们鱼贯下车。
    “报告!我们是静安分局警员。已经派人去住院楼搜查了!”
    钟百鸣:“里面什么情况?”
    “两栋住院楼,病房密集,人员数量很大,我们的人正在搜查。另外医院西边院子里还有一栋老式住院楼,打算重新翻修,目前是荒废的。”
    钟百鸣想了想,对赵志勇说:“去老楼。”
    顾耀东躲在暗处,一边观察敌人动静,一边将子弹上膛。他的视线停留在最后下车的那个陌生男人身上。当看到对方背着步枪时,顾耀东很震惊。钟百鸣对那个男人耳语了几句什么,男人提前朝里面走去。顾耀东死死盯着他的身影,但对方还是很快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耀东猜得没错,这个陌生男人是钟百鸣刚调来的狙击手。他叫郑新,在武汉城防司令部待过,参加过武汉会战,后来去了南京卫戍司令部警卫大队,实战经验很丰富。钟百鸣一直考虑要给刑一处增配一名枪手,正好和警卫大队队长私下熟识,便向他借了郑新来一用。
    医院老楼三楼,有一间光线昏暗的病房,窗口挂着破烂的窗帘,床板早已经落满灰尘,输液架和椅子都歪在墙边,看得出这里已经废弃很久了。房间内不断响起“嗒嗒”的发报声,桌上放着明香裁缝铺的那只皮箱。一名男发报员正在专注地发报。另一个男人站在窗帘后,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低声口述情报。
    “第2、第13、第7、第16共4个兵团和第3、第4、第1、第9共4个绥靖区部队于月中开始收缩兵力, 25个军,共约60万人。”说完最后这一条,他看了眼手表,“今天就发这么多。警察应该马上到了,撤吧。”
    男发报员立刻关掉机器,拆解装箱。就在这时,窗外一道不太亮的光束晃过。窗边的男人朝远处望去,只见两队警员晃着手电筒朝废弃的住院楼跑来。他摸出了手枪。
    “按原计划,他们进楼以后,你从消防通道撤,我掩护你。”
    三名荷枪实弹的警员守门,其他警员快速进入老楼内部,兵分两路,跟着钟百鸣和赵志勇从东西两侧开始搜查。
    老楼附近有一座与它高度相当的水塔。郑新趴在塔顶,架好了步枪,正用望远镜观察情况。很快,镜头就锁定了楼外的消防通道——那名男发报员正拎着皮箱匆匆下楼,他尽可能减轻脚步声,以免引起楼内敌人的主意,却丝毫不知自己的面孔已经在敌人的望远镜里暴露无遗。
    顾耀东一路从门口跟到老楼附近,当他躲在暗处看见那名发报员从消防通道撤离时,心里忽然一紧。钟百鸣让那名狙击手先行进入,很可能是让他寻找制高点,提前做狙击准备。而此刻,他现在应该就无声地藏在某个地方,和自己一样盯着消防通道上的发报员……老楼附近,只有一处制高点,就是水塔。
    郑新放下望远镜,拿起步枪,用机械瞄准器瞄准了发报员。消防楼梯在楼外侧面,呈螺旋式下降。由于角度问题,郑新一直没能找到合适的机会开枪。他试图调整位置……
    顾耀东的目光正在水塔顶端徘徊时,一个黑影忽然晃了一下,但很快就消失了。果然躲在那里。他死死盯着黑影出没的地方,从腰间抽出手电筒,猛然照了过去。
    病房里还剩下那个口述情报的男人。时间差不多了,他正准备撤离,窗外忽然有亮光晃了一下。他立刻回到窗边,警惕地朝外望去。只见一个光团,从对面水塔顶上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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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4-3-21 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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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6 07:31:38 | 显示全部楼层
    郑新原本已经瞄准了发报员,却没想到忽然凭空冒出一个光团从他头顶晃过,他下意识地趴下隐蔽了起来。
    与此同时,发报员也被光团警醒,立刻贴身到墙上停止了行动。当郑新再次翻身起来试图瞄准时,从他所在的角度已经看不见目标了。
    仿佛有一种心灵感应,病房里的男人迅速将子弹上膛,用枪口对准了对面的水塔。
    为了制造手电筒是无意识照到塔顶的假象,顾耀东又朝周围随意晃了晃,然后才又照在了水塔上。如果楼内还有其他同志,他希望能用这个无声的办法发出警示。光团沿着水塔外墙一点一点上移……
    病房里的那支枪口,也顺着光团一点一点上移。冥冥之中,那个光团似乎在给他指明危险所在。终于,他看见了趴在对面楼顶只露出一小部分身体的枪手,以及伸出来的步枪枪口。
    男发报员躲在消防通道上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于是当机立断朝下冲去。
    郑新迅速瞄准目标,就在他要扣下扳机的一瞬间,病房里的男人干脆地开了枪。郑新猛地侧身隐蔽,脸部被子弹擦伤,而那名男发报员也从消防通道安全撤离,消失在了夜色中。
    楼里果然还有同志!顾耀东立刻关掉手电筒,从一楼窗户翻进了楼内。
    “枪声在楼上,靠西的方向!”一名警员大喊着。
    钟百鸣和赵志勇两路人马会合,从西边楼梯冲上楼去。等他们离开后,顾耀东从相反方向的东边楼梯跑了上去。也来不及多想了,他一口气冲到三楼一间病房,朝窗外开了一枪。
    “好像跑到东边去了!”赵志勇大喊道。
    果然,枪声吸引着敌人掉转方向追来,西边恢复了安静。顾耀东的枪声给病房里的男人制造了机会,他迅速从西边楼梯撤离了。
    顾耀东开完枪,迅速离开病房朝楼梯跑去,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前面已经响起了杂乱的脚步声,警局的人已经包围过来了。他赶紧回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走廊两侧是一间又一间的病房,却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不觉间他的脚步有些慌乱了。就在这时,身后一扇房门忽然打开,有人从背后捂住他的嘴将他拽进了房间。
    顾耀东只觉得心脏咚咚狂跳,他奋力挣脱猛地转身用枪指向对方,面前的男人竟然是夏继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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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6 07:32:09 | 显示全部楼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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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顾耀东被拉进来的一瞬间,一队警察从他原本想逃走的那个方向冲了上来。如果不是夏继成将他拉进来,他刚刚就和警察迎面撞上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顾耀东死死瞪着夏继成,瞪得眼睛都发酸了他也没眨一下,似乎只有这样瞪着,眼前这个不知是人还是幻象的处长才不会消失。他从未想过和夏继成的重逢会是在这样突然而混乱的状况下。除了意外,更是让人鼻子一酸的惊喜。
    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处……夏监察官。”
    “不叫处长了?”夏继成靠在门边淡淡地问道,他通过门上的玻璃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心思全在外面,甚至都没正眼看一眼顾耀东。
    顾耀东咧嘴笑了,轻轻喊了一声:“处长。”他笑得那么安心,似乎已经忘了门外还有一堆荷枪实弹的警察正在疯狂地搜捕他们。在处长面前,他依然笑得像朵干净阳光的向日葵。
    夏继成仍旧没看他,只是伸手扳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向了正对门口的方向。于是两个男人就这样站在门两侧,用同样的姿势握着枪,同样望着外面。
    是年夏天,吴仲禧以国防部中将部员职衔去了徐州剿总后,由于有吴石亲自撰写的介绍信,夏继成得以顺利出入机要室。就在两天前,总司令刘峙和副总司令杜聿明前往前方视察,吴仲禧在刘峙的参谋长李树正的陪同下,在机要室看到了作战地图,二万五千分之一的军用地图上,详细标明了国共双方部队的驻地、番号、兵种等,把东起海州、西至商丘的整条战线的形势反映得清清楚楚。吴仲禧暗中记录下了主要部署,将情报交给了夏继成,并命他即刻返回上海,经上海的情报线将这份对整个战局至关重要的情报发往中央。
    老董已经将近来的不利情况全部告诉了夏继成,但这是必发不可的情报,夏继成最终决定将情报拆分成段,分批发送,每次在十分钟之内结束。今天是约定的收发报日子,就在刚刚,第一段情报顺利发出了。
    阴暗的走廊里充斥着杂乱的脚步声,手电筒四下晃动着,两队人马正举着枪踹开每个房间门,逐一搜查。顾耀东和夏继成藏身的房间就在走廊的中间位置,眼看敌人从两边合围过来,越来越近了。
    顾耀东持枪盯着门外,夏继成走到窗边朝楼下望去。院子里有几名负责巡逻的警察经过。
    “长进不小。”夏继成盯着楼下,低声说道。
    “我知道。”顾耀东盯着走廊,也低声说道。
    两个人终于都笑了。许久未见,如今再见却像是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一切都那么熟悉。千言万语不用说出口,似乎一切都是了然的。
    楼下巡逻的警察走远了,院子里恢复了黑暗。
    很快,钟百鸣就带人搜到了顾耀东和夏继成藏身的房间门口,他一脚踹开房门,屋里却空无一人,只剩窗户还开着。他冲到窗边一望,窗外墙上有一根下水管一直伸到一楼。显然,他的大鱼就是顺着这根水管逃走了。
    院子里响起低沉的油门轰鸣声,一辆黑色轿车从远处一跃而出,朝医院大门方向冲去。钟百鸣从楼里追出来朝轿车开了两枪,子弹击中车尾,火花四溅。
    郑新趴在塔顶迅速瞄准朝轿车开了一枪。子弹从驾驶座斜前方的玻璃射入车内。轿车晃了晃,但并没有停下,很快消失在步枪瞄准器的视野中。郑新放下了枪,他非常确定,自己刚刚打中了开车的那个人。
    沈青禾的货车停在凤阳路电车站附近。周围很安静,几乎没有人往来。顾耀东在电话里说如果等到七点半还不见他现身,她就必须撤离,可她还是执着地等到了八点。已经八点了,整整晚了半个小时,顾耀东依然没有现身。
    沈青禾开着货车,以凤阳路电车站为中心,一圈一圈往外搜索。最后开回到了福安弄外。弄堂里很安静,从车里望去,顾家亭子间和顾耀东的房间都黑着灯。顾耀东没有回来。沈青禾只觉得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沉。但是不到最后一刻,她依然固执地不肯做任何猜测。在车里坐了片刻,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在顾耀东重回警局遭到严刑拷打的那天,她曾经带他回自己的旧公寓住过几日。一个急刹车,货车停在了公寓外。楼上的房间果然亮着灯,沈青禾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匆匆上楼,从过道一个花盆下摸出钥匙开了门。屋里只开了一盏台灯,光线有些暗。一个穿白衬衣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卧室里,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沈青禾下意识地认为是顾耀东,也没有多看。此时她的注意力还在门外。因为怕被跟踪,她又观察了片刻,确认安全后才关了门。
    “我在车站等到八点,还以为你出事了!”因为太多担心,沈青禾语速很快,几乎是一股脑地往外倒,“我开车在凤阳路附近转了一大圈,又到福安弄找,看你也没回家,我都不敢去想你是不是……”
    男人从卧室走了出来,当昏黄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时,沈青禾才看清面前的人是夏继成,一时间愣住了。
    夏继成笑着关上了卧室门:“顾警官这会儿应该到家了。”
    沈青禾怔怔地望着他,红了眼睛。仿佛老友久别重逢,心有千言无语,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夏继成只是看着她笑了笑,走到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情况。
    “好久不见。”沈青禾轻声说道。
    “最近可能会经常见了。”
    “顾耀东说有人在凤阳路以北发报,是你?”
    “对。”
    看得出二人心里都不平静,但却一直在用平静的态度说着无关个人,只关乎任务的事情。
    沉默片刻,沈青禾问道:“为什么突然回上海?”
    “有一份情报,事关长江以北的战斗,要经上海发往中央。”
    “警察局和保密局启用了新的侦讯机器,正在全城严查,这段时间电台很容易暴露。”
    夏继成没有说话。
    沈青禾看着他,明白了过来:“这是必须要冒的险。”
    “对。”
    “你说,需要我们怎么做?”
    “我的发报员被枪手看见,可能已经暴露了。我需要重新找一名发报员,手法要熟练,发报速度要快。”
    “好,我和顾耀东来想办法,星期三之前一定找到。还有吗?”
    “还有,就是要演一出戏。”
    夏继成打开卧室门,桌上放着急救用品,还有带血的绷带。沈青禾诧异万分地看向他。果然如她所担心的一样,顾耀东受伤了。夏继成告诉了她事情的整个经过,以及接下来需要他们三个人共同完成的一场戏。枪伤本身并不严重,但中枪这件事严重到足以摧毁顾耀东。
    “只要这场戏演好,就能安全过关。”夏继成依然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拿起外套,看了眼手表,“我必须回去了。这几天我住在金门饭店,如果有事,就以做生意的名义找我。”
    两人擦肩而过时,沈青禾终于还是下定决心拉住了他的胳膊。
    “给我几分钟时间,让我做个汇报吧。关于你离开上海这段时间我的所有情况。”
    夏继成笑了笑:“我从电台听到过上海的情况。很替你们骄傲。”
    “不是上海,是我。”
    又是片刻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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